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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卷全(2 / 2)


“哼,真差!”



“话说回来,已经知道了事件的内容吧。”



“已知道了,直至目前还担任着叙述员。”



天下一皱着眉说道:“由于是小说的缘故,请把它说成是地文。”



“怎也好吧,说起来,是有趣的事件啊!”



“还算是吧。”天下一像是自呜得意的说道,“技痒起来了。”



“从状况上看,事件可以算是人间消失。”



“人间消失嘛……”天下一像是不太满意的神情。



“怎么?不服气?”



“也不能说是不服气,但什么人间消失的这种分类并不常见。处理这种谜团的作品究竟有多少!”



“今次的事件,还有更适当的分类方式?”



“有。”



“那么,可以说给我知道吗?”



“不可以,事实上那是不能够说明的。”



“为什么?”



“一般的本格推理,大致可以根据谜团的种类来作出分类,例如密室作品、推翻不在场证明作品、死前留言作品等,即使透露了这个,读者的乐趣也并不会因此而减低,因为读者感兴趣的,是在里面使用的什么诡计,所以在最初便表明那部小说是密室作品或推翻不在场证明作品,用以作为选择小说时的参考,那反而对本格迷来说可能更好。”



“嗯,正有同感。”



“可是,把在本格推理小说中所使用到的诡计部份而非谜团种类、也就是根据谜底而作出分类的也有不少,对于还未阅读的读者来说,这样把关于那些作品的事情全部泄露,是一种违反操守的行为,因为那已经变成了泄露谜底。”



“今次的事件刚好是那样吗?”



“就是。”



“嗯,真烦人。”



“既然了解这个,那么未到最后都请你不要多嘴乱说。”



“知道了,知道了。”



“那么,返回到小说的世界吧。”



青野作为代表、对我们说明了事件的全部经过。天下一和真知子也在一旁,由于矢一朗行动不便、而赤井留美则受惊过度,因此都留在各自的房间中。



我在听完之后哼了一下鼻子,然后坐在客厅的沙发椅上。



“重要的是,凶手在外行侦探犹豫之际,从窗口逃走了吧。”那样说时,我正望着天下一。



“不,想来应该没有那个空隙吧。”青野说。



“不能凭一般感觉来说,对方可能是个职业杀手。”



“但后来调查过了,在一楼的窗,除了灰田的房间以外,全部都从里面上了锁。”



“要不然便是从二楼吧。若然是运动神经发达的男性,飞跃下来并非不可能。”



“不,那也应该不会。在天下一先生调查二楼的期间,我一直在窗外监视着,并没有任何人从窗口逃脱。”



“视线连一次都没有离开过?”



“嗯,一次也没有。”那样断言的青野望向真知子说道,“太太也有从别屋的窗看到吧。”



“喔……”真知子轻轻的点了头。



“凶手没有从窗口逃走?”我向她确认道。



“是…………”



“嗯……”我双手抱臂、独自咕哝一声后,两手一拍说道,“凶手匿藏在邸宅内的某处,然后趁着大家混乱时的空隙逃走。”



“但应该没有可以匿藏的地方,因为全部都已给搜查过了。”青野大声说。



我敲着面前的桌子说道:“那么,凶手究竟消失到哪里去?”



“就是因为无法理解,所以才令人困惑。”青野回应道。



我的表情像喝下了一口苦水。



“再去现场看一次吧。”说完后,我便带同山田警员离开了客厅。



穿着蓝色睡衣的灰田躺卧床上,由于没有任何抵抗的痕迹,推测大概是在睡着了的时候遇袭。那么说来,即使是外行人也有可能准确地射中胸口吧。



根据天下一所说,当时这房间的窗是开着的,因此可以认为凶手是从窗外偷进入内,而凶手大概也计划在行凶之后经窗口逃走。可是那时天下一从二楼跌了下来,所以只得逃往走廊方向。问题是,凶手然后往哪里去呢?



“唉,是怎么回事。”我再度开口说道,“这次就连我也束手无策了。”



“很烦恼哩。”从背后传来的声音,天下一走了过来。



“不是要来打扰,我只是想把谜团解开。”



“哼,外行侦探不要那么狂妄自大。喂,山田,走!”我对山田警员说。



“咦?到哪儿去?”天下一问道。



“去对其他的有关人等问话。首先从矢一朗开始。”



“那么我也一起去,你不介意吧。”



“随便你,只是不能做出妨碍的事情。”



我们离开母屋、向别屋那边走去。途中,天下一抛掉小说登场人物的表情说道:“没有刊载平面图吗?”



“平面图?”



“嗯,以这种邸宅作为舞台的本格推理小说,假如有凶手消失的布局,不是一般都会刊载邸宅的平面图么?”



“啊,是这个意思。”我点头说道,“的确,这好像早已是不成文的规定,但那样的平面图,真有必要吗?”



“所说的是?”



“像是在推翻不在场证明小说中的时刻表一样,虽然对于读者来说那是推理的材料,但也只不过是为了确保不会造成不公平现象而刊登的,我想实际上没有读者会望着平面图来推理解谜吧,尽管也不能说绝对没有。”



“原来如此,说起来也对。”天下一窃笑着道,“就连我也不会仔细的去看那在小说前面出现的什么‘XX馆平面图’!”



“我也是一样。”我笑道。



来到了别屋,我们在黄部夫妇的寝室内与矢一朗会面。



“凶手或许只是窃贼,原本为了钱财窜进来,但当看见有人,所以在惊慌下开了枪,大概便是那样吧。”矢一朗躺在床上说出自己的推理,“虽然未能把他逮捕也感到遗憾,但现在大概已迷失在树海里面,假如就这样的死在路旁,实在是咎由自取。”



“嗯,可是还剩下怎么逃脱这个疑问。”



对于我的质问,矢一朗显露出不高兴的表情。



“从窗口逃走了吧,想来只可能是那样。”



“但青野先生和尊夫人都说没有看见。”



“可能是看走了眼,那时我妻子并非不断在监视母屋那边,而青野那个男人可能又疏忽了什么地方。”总觉得矢一朗的语气有点不愉快。



接着,我们要向赤井留美问话。当返回母屋、在客厅中等候着的时候,那人出现了。



我一看见那人,便不禁从沙发椅上跌了下来。天下一使了个眼色,我们暂时离开到走廊去。



“咦?那人便是赤井留美?”



“对啊。”



“‘对啊’?还要以那样认真的表情来说!嗯,我明白了,这次的诡计便是那个。”



“是,就是那个。”天下一说道。



“可是,只看见了她后便把诡计看穿,那可不行啊。”



“为什么?”



“我也是从小说的开始部份、与她见面的那一瞬间便立即明白了这次的诡计,但为了不可以令故事无法发展下去,所以扮作没有注意到。”



“是么?那家伙真可怜。”那样说来,我也只得扮作没有注意到。



“当然了。”



“哎,真累人。”



我们返回房间内,开始对赤井留美进行查问。尽管为了让小说能够发展下去而扮作什么也没注意到,但坦白说,也够辛苦的。在一旁的山田警员也忍住了笑的在看着。



聪明的读者,应该已经看穿今次诡计的真相吧,而我和天下一的对话也大概明白了啊。



事实上,对于读者来说,今次的诡计是不公平的。那样说,是因为这次的诡计是否能够成立,对读者而言根本无法判断,即使是登场人物,也未必是全部人都被骗倒。



还未了解其中意思的读者,读过接下来的解谜部份后便会明白了,然后,多半会感到愤怒吧。



在母屋的客厅内,全部人都已聚集在一起。不,事实上并没看见矢一朗,天下一却说那也无妨,他说打算在这里进行对今次事件的解谜,而那只不过是在事件发生三、四个小时之后。



“嗯,”天下一开始说道,“在解开谜团之前,想要弄清楚一件事,那便是,凶手究竟去了哪里?”



“说什么呀!那不是由于不知道这个而令人困惑么?”青野不满的说道,“凶手消失了这事情,你也是知道的。”



“当然知道,但人既然并非干冰,又怎会消失呢。那么,这样问好了。凶手有逃到屋外面去吗?”



“没有逃到外面。”又是青野回答道,“那是肯定的。”



“嗯,我也认为这样。”天下一同意并说道,“那么说来便这样考虑好了。凶手仍然留在屋内。”



“哦。”



“怎么会?”



全部人都露出紧张的神情,并环顾自己的周围。



“可是应该没有可以匿藏的地方。”天下一继续说道,“那么剩下来的可能性只得一个。凶手便在我们之中。”



“怎可能呢。真笑话。应该不会。”真知子打颤地说,身体也在微微的摇晃着。



“但想来只能是那样。”天下一冷静地说道,“另外还要再加上一点,凶手是个男性。



那是我看到的,所以不会有错。“



“明白了,凶手便是这个人。”我捉着青野的手腕。



青野大叫起来道:“干什么!我有什么理由要杀害灰田。”



“但男性便只得你一个。”



“不是我,我什么也没做过。”青野着急的说。



“请等等,大河原君,青野并不是凶手,男性岂非还有一个人吗?”



“咦?”我放开青野的手腕,显露出愕然的表情说道,“所谓还有一个人,难道是……”



“就是了。凶手是黄部矢一朗。”



真知子呵呵的笑了出来:“你在说些什么啊,我丈夫是凶手?傻了吗?还是在开玩笑?”



“我是认真的,矢一朗为了独占遗产,定下了这次的计划。”



“可是矢一朗无法行走啊。”我说道。



“那是他假装出来的。”



“但老爷不是有不在场证明吗?”青野反驳道,“刚在听见枪声之前,天下一先生还与身在别屋二楼的老爷打着招呼吧。”



“的确是那样,但我们却没有交谈,矢一朗只以眼神作回应,为什么不出声呢?那是因为他并非真正的矢一朗。”



“并非真正的?是由某个人假扮的?”我极其惊讶。



“就是了,是真知子假扮的。”那样说的天下一指向了真知子。



真知子掩着嘴巴在摇头。



“不是,我,没有……干那样的事。”



“装傻也没用,只要调查你的房间便会真相大白了,那里应该会找得到男人的假发和其他装扮道具。”也不知是否对天下一的步步进迫已认为无法再隐瞒下去,真知子当场崩溃、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到了现在,读者诸君想必也已明白了吧。今次的诡计是变装,也就是所谓的一人二役。



天下一最初说不能预先透露的理由也大概了解了吧。



然而,故事当然并不就此便结束。



天下一说道:“当然事情并非就此便结束,矢一朗不是在杀害灰田后便消失了吗?那才是今次的主要诡计啊。”



“那又是怎么的一回事?”我佯装不知的问道。



“非常简单,凶手不是消失了,在我和青野追捕凶手的时候,凶手也就在我们的身边…



…那便是你!“望向天下一指着的人,我和山田警员、还有青野都啊的一声惊叫起来。那个人便是赤井留美。不,正确来说是自称赤井留美的人。



“说什么嘛,我什么也不知道哩。”那个自称赤井留美的人忸怩的摇着头说。



“装傻也没用,你的真正身份便是黄部矢一朗。”天下一以强烈肯定的语气断言道,“你的计划是这样的。首先给我‘赤井留美是前来这座邸宅的第三者’这个印象,在杀死灰田后再让留美消失,那样的话,便会制造成杀害灰田的留美逃离这座邸宅后变得行踪不明的状况。但计算出错的,是在听见枪声之后我从二楼飞跌了下来。原本打算趁我从阶梯走下去的期间,从窗口逃走返回别屋去,但计划却被打乱了,于是你离开灰田的房间,立即再飞跑入隔邻的房间,然后装扮成赤井留美。为什么那么快便可以做得到?那是因为你曾经为了兴趣而当过歌舞伎的女角,所以只利用几秒钟的时间来完成化妆,对你来说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除了真知子以外的全部人,视线都同时向着那个自称赤井留美的人。很快她、不,他便如同虚脱般当场跪了下来。



“果然不行!”变成了男性的声音说道,“为了重新建设公司的缘故,无论如何都必需得到父亲的全部遗产,所以才有今次的计划。”



“真正的赤井留美在哪里?”



“被囚禁于别的地方,打算在适当时候杀了她、或是放置在树海中。”



“说什么……”青野呻吟道。



“想问天下一先生,”扮成女装的黄部矢一朗说道,“为什么能够看穿我的伪装?我认为那是很完美的。”



“的确是非常完美,已到达百份之九十九的程度,但我却从剩下来的百份之一来推理。”然后,天下一便开始对那一人二役诡计的过程作出长长的解说。



一边看着他、我一边认真地在想,担当本格推理的侦探也真不容易,即使在这种场合也不得不作出理论的说明。



若然是我的话,大概会大声怒吼着道:“为什么能够看穿伪装?这个样子只一看便已经知道了!”



我翻眼瞟向那个在装扮成女子、令人恶心的中年男人面前、非常认真地解释着的天下一,然后偷偷的叹了一口气。



(原文初发表于“小说现代八月增刊号メフィスト”1994年)



第九篇杀人便如今——童谣杀人



要前往那个偏远的小岛,不得不从本土的港口摇两小时的船,而且还是由古旧渔船马虎改造出来的破船。我与部下们已好几次的向着海、张大嘴巴在呻吟。



摇摇晃晃的到达了凹凸岛,立即便有几个男人出来迎接,带头的是个长了小胡子的大胖子。



“我是从县警本部来的大河原番三。”我说出了名字。



“是警部、喔、是负责人。”在这里清楚表明,可以令对方的态度有所不同。



“啊,大河原警部。远道而来欢迎欢迎。”大胡子强来握手,简直就像迎接观光客般的打招呼,“我是村长鲸冢。”



“你好。虽然急了一点,但,现场在哪儿?”



可能由于我这个问题,令他想起了现时的状况。鲸冢皱起了眉头说道:“是在名叫沙丁鱼山的小山峰下的一座庙宇内,现在由我来驾车带路吧。”



“劳驾了。”



我们分乘坐几辆汽车前往现场。



在沙丁鱼庙里已经有人群聚集了。我们一到,便如同摩西渡海时一样,把群众一分为二。走在中间,事实上心情倒很愉快。



尸体倒卧在香钱捐献箱的前面,是一名穿着西装的男性。据报是从背后被勒住脖子,只要看那围绕着颈项的绳子便一目了然了。在这里,尸体还有一处奇特的地方,在男人那面向天的嘴巴里像是塞住了些什么东西,走近一看,那是一个馒头。



“这是怎么一回事?”我问村长。



“呀,那像是供奉用的馒头。”



“这我知道,但为什么会塞进尸体的口中?”



鲸冢村长左右摇头说道:“不知道啊。我们也摸不着头脑。”



我与首先发现尸体的人见面,那人是每朝都走到这庙宇参拜的婆婆。那婆婆看到尸体后便前去通知警察,然后也不知是否惊得脚也软了,结果被医生抬走。



“活了七十多年也没遇见过那样令人震惊的事情。”那婆婆说出了尸体被发现时的情况。以下是关于尸体的进一步说明。



“瞪大眼睛、张开牙齿、死状实在非常恐怖。”



“所说的张开牙齿是?”——对这部份有点在意——“被塞住了馒头吧。”



但那婆婆却露出呆然的表情来:“馒头?这个……”据她说,在自己发现的时候并不是那样子的。我询问那个在接到婆婆通知后、立即赶到现场来的警员。从那警员的话得知,在他赶到时,死者口中好像已被塞进了馒头。



“那么说来,塞进馒头的并不是凶手么?不,那样做的人不会是毫无关系的人,大概是凶手后来想起了什么才做的。可是为了什么缘故呢?”我咕哝着,但只是咕哝也不是办法,所以还是去调查死者的身份好了。那个其实早已经查明了,他是在十年前离开这个岛、叫贝本卷犬的男人。



“为什么离开了十年后突然返回来?”



对于这个疑问,鲸冢村长作出了回答。在这个岛上有蛸田家和鱼泽家两大古老家族,两家的儿女将会在近期内结婚,那对于这个岛来说是多年难得一见的大事,因此在之前离开这个岛的人们都接续的返回来。



“那么贝本也是哪一方的亲友?”



“说起来,是两方共同的相识。因为到底这个岛整体上就已像是一个大家族。”村长对这事好像有点自呜得意的样子。



无论如何,看来与这两家人有关系吧,于是,我们首先到蛸田家去。一去到便看见在门前有些争吵,一个穿着方格纹西装、头乱蓬蓬的男人,对着一个看似是女佣人的中年妇女,像是有什么请求似的,大概是说怎也要与主人见面。



我拍着那男人的肩头说道:“你在这儿干什么?”



那男人回过头来,笑逐颜开。在圆眼镜后的眼睛眯了起来说道:“呀,大河原警部!”



“难道,又开始玩扮侦探的游戏?”



“不是玩,那是我的职业。”挺起胸膛后却又听声继续说道,“然而,今次并没有委托人,只是偶然在昨天到来观光旅游,纯粹来自希望知道真相的好奇心,因此便想插手这宗事件。”



“哼,外行侦探在指指点点的,会为我们带来困扰。”



“那个、警部先生。这位是……”鲸冢村长望着这个可疑的男人问道。



“我来自我介绍好了。头脑精明、博学多才……”



“身手敏捷的名侦探、天下一大五郎、对吧!已经听得厌了。”



“不、最近还加上了这个标语:魅力非凡。”



“什么?”



“没法了,这个作者没有足够功力能对主角作出有个性和魅力的描写。”



“好了好了。”我叹了一口气。



蛸田家的主人八郎是一个盛气凌人的男人,女儿海苔子也是位骄矜得令人讨厌的女性,而她的母亲则好像早已过世。



两人都断言说没有与贝本交往,并谓把杀人事件与这次婚姻扯上关系,实在会令人困扰。



“古老大家族的儿女结婚嘛,是那样的了。”



虽然试图刻意阿谀,但八郎满脸不高兴的样子依然没变。



“全部的人都这么说,这边和那边在传统这一点上是没法比较的,怎也好我家早于有人住在这岛上的时候便已存在,但由于那边大力游说,我们只好勉强答应,所以,那边的儿子、那个叫锅南的家伙若然有什么让我感到不高兴的地方,这件事便立即作废。”正趾高气扬的八郎从怀内取出香烟。这时有片纸条飘落于地上。



天下一把它拾起来并说道:“这是什么东西?上面这了些数字。”



“啊,不,没什么。”八郎把那东西抢回去,哧哧地把它撕碎,然后掉进附近的废物箱内。



在离开蛸田家、接续去鱼泽家的途中,鲸冢轻声说道,“蛸田家与鱼泽家原本由于争夺岛的控制权而闹至水火不容,但最近两方的势力都已逐渐衰落,所以开始携手起来,大概是想比起丧失权力来,这样较好一点吧。”



“媒人是谁呢?”天下一询问道。



“是我。艰巨的任务啊。”鲸冢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鱼泽家与蛸田家相反,因为男主人已死的缘故,由叫鳍子的女主人处理一切。感觉上,儿子锅男是个没主见的人,全部都听从母亲作主,听见他对鳍子叫“妈妈”也有好几遍了。



“今次的婚姻是想帮助蛸田先生他们的。”那样说的鳍子呵呵呵呵的大笑起来,“总之他说起了经济上的苦况。对我来说,即使不是蛸田家,看见他们那么热心,纵然说是妥协也没法了。”关于贝本,两母子都回应说没听见过这名字,也没有见过面。



首度调查在没有什么满意的收获下便结束了。我们住在岛上唯一的一间旅馆内,当然,天下一也住在那儿。然后在第二天——“大件事了!大件事了!大件事了!”响亮的叫声传遍走廊,然后我房间的门帘被打开,警员飞跑进来说道,“警部,不好了,出现了第二名牺牲者。”



“什么?”我跳起来问道。



现场是海岸旁边的岩石阴暗处,被杀的是一名叫海老原海胆子的寡妇。从尸体的样子看来,明显是喝了毒药。可是说起来,倒下的样子有点奇怪,海老原海胆子的身体被古旧的被窝包裹着,头下面也铺了枕头。



“这是怎的?在搞什么把戏?”我怒吼道。



“这难道是……”在旁边的天下一呢喃道。他从皱巴巴的西装内袋中,拿出了一本看似廉价的书册,翻起几页来然后说道,“果然是这样,一如所料。”



“怎么?”



“请看这个。”天下一把翻开了那页的书递到我面前来。



这部书原来是叫“凹凸岛的历史”,在翻开的那一页上,记载有“凹凸岛的摇篮曲”这东西。那是这样的:十个小孩童吃饭进餐,一个噎死了剩下九个。



九个小孩童熬夜到晚,一个睡过头剩下八个。



八个小孩童乘船外游,一个不回来剩下七个。



接下来的便是七人、六人等,而歌谣的最后一段则如下:一个小孩童独自生活,结婚之后谁也不剩了。



我的视线离开那部书,抬头望向天下一并说道:“喂,这个、你……”



“就是了。”天下一点了头,双眼发光的说道,“杀人是按照歌谣实行的。今次的事件,是所谓童谣杀人。”



也不知“童谣杀人”这个词语是否恰当,但在古今的推理小说中,有一些便是这种模式的东西。这种模式其实是按照童谣、歌诀或诗句等的内容而模仿实行,在某些场合中,也有被称为模仿杀人。



“在日本,著名的作品有《恶魔的XX歌》。”天下一脱离了主角的表情说。



“在那部作品中所使用的歌,是作者自己创作的哩。所以想来只须要迎合故事需要而创作出来便行了,最难的还是使用早已存在的歌谣那种场合,同是那名作者的《狱X岛》便是这样的了。”



“在某位闻名于世的女作家的作品中,则使用了鹅妈妈的童谣。聚集于岛上的十个人,按照歌谣上相同的模样被杀害,到最后谁也不剩了……”



“嗯,说起来那首鹅妈妈歌谣,与这次的摇篮曲非常相似。”



“注意到了?”天下一窃笑着说道,“总之,作者大概是抄袭吧。”



“怎么嘛、那家伙。”我露出了一副泄气的神情,缓缓摇着头。



“然而,今次的事件是童谣杀人,我真的吃了一惊。”



“喔,这个设定会使日后的说明变得困难。”



“是在说为什么要按照歌谣中的内容去杀人这一点吧。对于作者来说,认为那样可以让情节变得丰富起来,但既然构思那样的小玩意,便不得不附设理论的说明。”



“过去的作品又有怎么样的理由呢?”



“假如杀人动机是对多个人复仇的话,使用这种手段可以令以后的对手感到害怕。那首歌谣对于凶手和被害者来说,应该有着重要意义,纵然毫无关连的人可能不会明白,但这个安排对于被害者们来说,应该清楚为什么会成为袭击的目标。另外,也可以利用它来诬蔑别人为嫌犯,把与歌谣有密切关系的人陷害成凶手。”



“原来如此。如果是这些理由,也还可以说得上是合理的。”我双手抱臂、点了一下头,然后抚着颚前的髭说道,“但是也很辛苦啊。”



“是很辛苦。”天下一也同意道,“要按照歌词去杀人,尸体的处理真不容易。一个不小心,便会从而遗留线索,单是这个已有危险,对凶手来说,所得到的好处太过少了吧。明确的说,我认为那是多余的辛劳。”



“那样说是过于坦白了些。”我搔着头说道,“那么,今次又是怎么回事?有可以让读者接受的理由吗?”



“那个嘛……”关于这点,天下一显露出不太期待的表情并说道,“总之,肯定的是接下来还会不断地发生杀人事件,因为怎也好今次的摇篮曲是一直数到十。”



“那是说,还再要死多八个人?”



在童谣杀人的场合中有一个缺点,那便是可以根据那首歌谣数到什么数字,来推断出被害者的数目。



“真长气的讨论!”我们互相对望,然后点头说道。



正如我与天下一离开小说世界后讨论的一样,其后接续的发生了杀人事件。



首先是名叫大矶砂彦的摄影师,被刺杀的尸体因浮出了海面而从一艘小艇中发现,这也与前述歌谣的第三段吻合。然后叫滨冈栗子的主妇,被人以斧头劈开头部的方法杀害,而歌谣的第四段如下。



七个小孩童砍劈薪柴,一个斩掉头剩下六个。



接下来的是叫港川水一郎的男人,给注射入毒药致死。下一位则是叫高波涡子的女性,抱着六法全书被推下山崖。歌谣的第五、六段如下:六个小孩童玩弄蜂巢,一个被刺倒剩下五个。



五个小孩童进修法律,一个离去了剩下四个。



大概已没有必要再把之后的事件逐个写出来吧。以同样的形式,出现了第七个、第八个被害者。在这期间,作为警方代表的我在干着什么呢?当然是仍然重覆着没收获的搜查。由于找出真凶并不是我在这部小说中的任务,所以那也没法了。



但天下一的处境还是不妙。纵使是有名侦探的标题,但出现了八名被害者却还无法解决事件……不,正确来说是他还不可以解决。在这时候便把凶手逮捕了,作者预备好的歌谣最后部份就会变得没有意思。



那样说来不单是童谣杀人,一般处理连续杀人事件的本格推理都会出现这种情况,因为假如太早便把事情解决的话,情节便无法丰富起来。



尽管那样,但歌谣一直数到第十个人也实在太多了些,担任侦探的虽然可以稍为落后一点,有两三个人被杀的程度还可以容忍,但去到七、八个人则……



在每次事件出现的时候,天下一都说句什么“呀,又被凶手抢先一步。”但这台词很快便被听成只是废话。



然而,这个困境好像已到尾声,天下一终于有所行动。我们警方并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样的行动,若然在最初便请他对我们说出自己的推理,想来可以进行较有效率的搜查而能够更快把事件解决,但没有那样做的原因,是在这类小说中有侦探角色的存在。



在他消失到不知哪里去的期间,终于出现了第九名被害者。在睡着的时候被淋上汽油然后给点火烧死。关于歌谣的第九段大概已没有必要再刻意的介绍出来吧,请读者诸君随意想像好了。



“唉,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今次的事件,就连我也已束手无策。”望着焦黑的尸体被运走之后,我说出惯例的台词。



“唉!唉!唉!怎么搞的!在我当村长的期间发生这种惨剧,真倒霉!真倒霉!”鲸冢跪在地上揪着头发。



四周的旁观者也在众说纷纭。



“已经有九个人被杀。”



“是连续的事件哩。”



“而且全部都是奇怪的杀害方法。”



“真的啊,每个人都各自死于不同的杀人方法,全然没有规则性。”听到这里,我望向在看热闹的人群那边。



“什么,你们没有注意到吗?”



“什么?”一个年轻男子像是作为代表的问道。



“今次的杀人,全部是按照流传于这个岛上的摇篮曲来实行,我还以为这事情早已传遍了哩。”给我那样一说,群众尽皆哗然。



“摇篮曲?说起来也是真有这东西。”



“摇篮曲么?原来如此。是那样,就是那样了。”



“对啊!”



“已经实行到了歌谣的第九段哩。”



“剩下来的还有一个么?”



接下来他们的行动变得奇怪,谁也再不说话,然后就这样各自散去。



天下一回来的时候,便是在那天的晚上。



“你在这之前去了哪儿?”我焦燥的心情在语气中表现了出来。



天下一却像是意味深长的窃笑着道:“有各式各样的事情要到东京那边去调查。”



“东京?调查什么?”



“那就是接下来要说的事情。”那样说完后的天下一四下张望,然后接着说道,“对了,鱼泽家和蛸田家的全部人都在哪里?”



“好像聚集在蛸田家,为了明天的结婚仪式作最后商讨。”



“那样正好了。大河原君,我们现在也前去吧。”天下一不待回应便匆忙的举步,而我也只得连忙追在后面。



一来到蛸田家,那个佣人便走了出来,以强硬的语气说,各人现正在商讨之中,若然是关于搜查上的质问,希望押后进行。



“既然如此,那就请对大家转达,已经查到了凶手,特意来通知大家。”天下一的话令那个中年佣人脸色一变,我也同样吃了一惊的望向侦探的侧脸。



看着那人说了句“请等待一会儿”便返回屋内之后,我对天下一说道,“喂,是真的吗?已经知道了凶手?”



“嗯!”天下一充满自信的点了头。



我环顾四周,然后凑近他耳边听声问道,“关于凶手利用摇篮曲的理由也没问题么?”



“那当然了。”



“也可以为读者所接受?”我再听声问道。



“那个,”天下一皱着眉说道,“也不怎么样。”



“喂喂……”当我正打算说话的时候,那个佣人回来说道:“请进入里面。”态度与刚才截然不同。



我们给带路到大厅中,蛸田父女和鱼泽母子、还有作为媒人的鲸冢夫妇,正坐在样子高级的沙发上来招待我们。



“已查出了凶手么。”蛸田八郎以沉重的声线问道。



“已经查出了。”天下一向前踏进一步。一口深呼吸之后,便开始缓缓的说。



“今次事件的谜团其实是很难解开的,即使是曾经遇过了好几宗奇怪事件的我,要解开那么复杂地纠缠在一起的线也毫不轻松,假如没有坚持下去的调查、丝毫矛盾也不放过的观察力、再加上洞察力和直感力、还有少许的运气的话,要解开是绝不可能的。总而言之,解谜必须要平衡的融合各项要素……”虽然名侦探的讲座还在不断地继续下去,但看来读者也太辛苦了,所以把它省略掉。即使是在听着的我们,要忍住不打呵欠也很辛苦。



“那么,从第一宗事件开始说明好了。那天晚上,被害人贝本为了与某人会面而前往庙宇,会面的理由则是谈一项交易。”



“交易?那是什么?”我问道。



天下一先望向蛸田八郎,然后把视线移向他的隔邻。



“要守着女儿的秘密就付钱来吧——虽然不知道确实的字句,但贝本说的话应该便是那个意思。”



“胡说!”蛸田八郎瞪大眼说道,“那不简直就像说是我与贝本会面吗?”



“就是那样。是你与贝本会面,然后杀了他。”



“无聊!有什么证据?”蛸田的脸像章鱼般发红。



“从你放烟草的袋中掉落的纸条便是证据。我后来拾起来重新拼凑,在那纸上写上了数字,是电话号码?不、不对。根据调查的结果,那是银行的帐户号码,而且登记名字是贝本。为什么你拿有这东西?答案很明显,你被他命令把钱存放入这个帐户中,藉此交换海苔子的秘密。”虽然蛸田像是想说些什么,但终于还是说不出话来。脸色红红的,相对之下,海苔子的脸在发青。



“那么,所谓海苔子的秘密又是什么?”鲸冢战战兢兢的问道。



“那是,在以前海苔子到东京的时候,曾与贝本发生了关系。不、不仅如此,还曾经打掉腹中的孩子,我也查问过当时的妇产科医生。”



“呀!”开口的是鱼泽鳍子。



“胡说八道!”蛸田像呻吟般道。



“不要!不要!不要!”海苔子哭着叫起来,可是仔细看却也不见有眼泪掉出来。



“但在第二宗事件上,蛸田却有不在场证明啊。”我望着手帐说道。



“那当然了。”天下一说道,“因为第二宗事件的凶手并不是蛸田。”



“说什么?”



“这第二名凶手在知道了第一宗事件的时候,想出了一个计划,那便是乘顺风车、把对自己有防碍的人杀掉。可是为了要让搜查人员误认为凶手是同一人的缘故,这二宗事件最好是存在共通点,而给利用的就是那首摇篮曲。第二名凶手在贝本的尸体被发现的随后、在围观的人群还没聚集前的期间做了手脚,把馒头塞进尸体的口中。”



“原来如此,难怪目击者说在发现尸体时口中没有馒头。”我拍打双手、用力点头然后对天下一说道,“那么,这第二名凶手是?”



“便是这人。”侦探指着的,是鱼泽鳍子。



鳍子发呆了一会儿后,瞪大了眼,“呵呵呵”的大声笑了出来。



“怎么回事?怎么说是我呀?真是奇怪了。”



“装傻也没用,在那之后你杀了海老原,因为她知道了锅男的秘密。”



“什么?又有秘密?”我不禁惊得倒仰起来。



“是一些特殊的癖好。”



“癖好?”



“虽然很难说出口,但无奈也只得说了。”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一边呼出来一边说道,“锅男对女童抱有强烈的关怀。不、若然只是关怀还好,那、那、那个可以说是凌辱。”



“女童癖?”我大声问道。



直到现在还安静地坐在母亲旁边的锅男,像哭着脸的说道:“妈妈……”发出了可怜的叫声。



鳍子握着儿子的手并瞪着天下一,眼中充满了血丝。



“那个、那个、那个……证据……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



“那是海老原的女儿说的。现在正寄住于东京的亲戚家中,已是中学一年级了,虽然要回忆过去的不幸很辛苦,但总算对我说了。我到东京便是为了要确认这个。你一直担心海老原会否把这事情公开,所以利用这个机会杀了她,还按照摇篮曲预备了被窝和枕头。”不知是否找不到反驳的言词,鳍子沉默下来。



蛸田八郎咳了一声后说道:“那是你干的么……”



“那么第三宗事件是?”我问道。



“那是蛸田。”天下一回答道,“发生了第二宗事件后、同时也注意到与摇篮曲吻合的蛸田,想必在内心偷偷的笑着吧。虽然不知道是谁干的,但也已经把事件搞得混乱并且对自己有利,于是蛸田再把刚好在那时对自己有威胁的另一个人消灭,那人便是大矶。大矶以前也与海苔子发生过关系,而且还利用她的裸照来要胁蛸田。”



“那么……第四宗事件则便是……。”



“便是鱼泽的所为。乘着事情混乱,接续再杀多一人。滨冈的女儿也曾被锅男凌辱过,而鳍子每个月都要支付大额金钱作为保守秘密的代价。”



“至于第五宗……”



“那是蛸田的所为。”或许天下一已感到厌了,稍微不耐烦的说道,“港川也曾经是海苔子的恋人,拥有海苔子亲笔写下的婚约书。”



“那么,第六宗则轮到鱼泽?”



“猜对了。高波来是海老原的亲友,也略知锅男的癖好。”到了这个时候,以后所发生的事情大概都已了解吧。便这样的,蛸田八郎和鱼泽鳍子反覆交替地去杀人,说起来,两人都是乘便而导致事件变得暧昧不清。



说明了第九宗案件是蛸田的所为之后,天下一的解谜终于结束了。



我一边打量着蛸田父女和鱼泽母子、一边说道:“怎么?有什么想说的?有反驳的话吗?”



最初抬起头来的是蛸田八郎。还以为他想驳斥天下一的推理,但看来却不是,他盯着坐在对面的鱼泽母子说道:“哼,原来是那样!竟然想把那么变态的儿子推给我女儿?”



听见这话后的鱼泽鳍子大概不会沉默吧。



“什么?你的才是,不要脸!”



“说什么!你这个皱皮老太婆!”



“怎么!大肚子乌龟!”



两人开始互相纠缠起来。



叫了警员来帮忙把他们两人制止住,在扣上了手镣后,两人都像发情猫似的在吁吁声叫。



鲸冢夫妇与我及天下一一起离开蛸田家。



“怎也好,总算是完美的推理啊。在童谣杀人的背后,竟然存在着那样的真相。”鲸冢村长从心底佩服出来。



“其实最重要的只是注意到有乘便的可能性。既是那样,不在场证明便变得无意义了。”心情极佳的天下一回答道。



“啊,原来如此。总之,乘便的只是一个人还算好。”鲸冢说道,“因为纵使有其他人利用乘便而模仿摇篮曲去杀人也不奇怪。”



“那个,是的。简直就是。”天下一说道。



我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大河原君?”天下一回头问道。



“确实是还剩下歌谣的第十段。”



“嗯,是那段‘一个小孩童独自生活,结婚之后谁也不剩了。’那又怎样?”



“那……”



有不祥的预感。



这个预感不幸应验。翌日,在这岛上的各处地方都发现了杀人事件,而各宗事件都没找到有其他的共通点、除了一项是全体一致的。



那就是,全部的尸体都给穿上了结婚礼服,手中还拿着三三九度杯!



我重新理解到这篇小说的标题,然后便叹了一口气。



(原文初发表于“INPOCKET”1994年10月号)



第十篇不公平的样品——推理小说的守则



“警部,杀人事件啊。”当我正在书写着桌上的文件之际,部下猛然的冲了过来。



我伸手拿起了外衣然后问道:“地点在哪里?”



“XX町姓大黑的家中,主人一朗被杀。”



“大黑一朗?他岂不是一位名人?好,立即赶去。”一边把手穿过衣袖、一边站了起来。



大黑一朗是在日本属中下级的大黑制药公司的董事长,公司虽然曾在某段时期衰落,但据我所知最近又再好转过来了。



与“大黑庄”这名字给人的印象完全相反,这是一座墙壁铺设了纯白色瓷砖的建筑物,从二楼圆拱型的露台上,甚至还会有像迪士尼电影中的什么公主登场吧。只是放于大门旁边的废物袋,给人一种不协调的感觉。



出来迎接我们的,是一个看来五十岁前后的瘦削女性,她自我介绍说是女佣、名叫绀野绿。从那颤抖的声音便可以知道她是非常的惊慌。



“被害人在哪?”



“这边。”



跟随女佣到达宽阔的大厅,在沙发的贴邻有一名男性倒下,旁边有一个中年女人和一个年轻男人,还有一个看似是医生、穿着白衣的男人。那中年女人把面埋向沙发、正在不断的抽泣着,而那年轻男人和医生则露出沉痛的表情在坐着。



自我介绍过后,我便去确认他们的名字。在哭的女人是被害人的妻子、叫大黑野舞子。



那个年轻男人是他们的儿子次郎。医生的名字则是……算了,什么也好吧。



尸体穿着浅蓝色的长袍,也不知是否由于痛苦而扭动的缘故,敞开了衣襟。



“是毒杀,应该不会有错。”医生望着尸体断言道。



“那些是……”那样说的我指向桌上,在那处摊放了一个扁平的箱子,里面并排着一些巧克力。



“好像是今早送来的。”儿子次郎回答道。



我问那医生道:“那些巧克力有毒?”



“多半是了,刚在这里开始吃这些巧克力。”医生指向地上说。那儿还有半片巧克力掉落在淡紫色的绒毡上。



我点了头,然后叫了鉴证人员前来。



在现场检证进行期间,我在一朗的书房内向有关人等问话。首先从次郎开始。



“没想过父亲会成为谁人杀害的对象,因为也没有想起曾做过什么令人怨恨的事情。”



次郎皱着眉头、以沉重的语气说道。



那种人即使做坏事也视作等闲——这句话我没说出口。



接下来的便是那女佣人。我询问了送来巧克力时的情况。



“主人特别喜爱吃巧克力,一边说着记不起送礼人的名字、却一边大块大块的吃,我做梦也没想到竟然被下了毒药,正打算走入厨房泡红茶的时候,突然听见了呻吟声……”说到这里便只变成了哭声。



死者的妻子野舞子还没回复到可以问话的状态,还在自己的房间内休息。除此以外,在这家中还居住了次郎的妻子高子、被杀的一朗的弟弟和夫,和名叫樱田的司机。



“喂,不能随便进入!你是什么人?”从大门那边传出来的声音,像是我部下的。



走过去一看,一个头乱蓬蓬、穿上皱巴巴外衣的男人,被我的部下抓住了衣襟。



“什么?那不是天下一么?”



“呀,警部!”望向我这儿,天下一满脸他乡遇故知的样子,“负责这次的事件么?”



“是熟稔的?”部下向我询问道。



“也不能说是熟稔,只要是警方人员,知道他的人也有很多。”



“但经常特别关照的却是大河原警部哩。”天下一挺起胸膛说。



这个饶舌的男人。



我咳了一声然后说道:“说起来,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我邀请来的。”首先声音响起,随后一名年轻的女性走了进来。化妆时尚,也配戴了大量的首饰。



“你是?”



“大黑高子。”



“呀,次郎的妻子。”我点头说道,“你为什么邀请天下一前来?”



“为什么?不是有事件发生了吗?我从朋友听闻关于天下一的事情,大名鼎鼎,是个头脑精明、博学多材、身手敏捷的名侦探先生。”



“不、太过奖了。”天下一害臊起来。



“关于今次的事件,我想一定要请天下一来解决,所以便带他来这里,因为警察是无法信赖的。”说完后才警觉到对方是警察人员,便用手一掩嘴巴,然后接续说道,“失礼了。”



我再咳了一声后望向侦探说道:“那样说来没法了,但请你千万不要防碍我们。”



“嗯,非常明白。”天下一恭敬地低头说道。



来了干扰的人,我想会很辛苦。当然,由于这部小说的主人公是天下一侦探,因此从一开始便已决定了他的登场,但在我的立场来说,不得不作出这种态度。



不理会那侦探,重新再望向现场。首先注意到的,也不用说自然便是巧克力了。



“那是一间著名糖果店的东西,并非在任何地方都买得到的,若然是前两三天的事情,店员可能还会记起顾客的样貌。”天下一望着包装纸说道。



“我当然也知道这个,所以,嗯,已经打算叫部下去查问店员。”我装作若无其事的说。



接着,天下一把被粗暴撕破的包装纸拿在手中。



“以绿色原子笔写下了收礼人的名字。虽然惯常说以绿色墨水写信是具有离别的含意,但与这个有关系吗?嗯,送礼人的名字是习志野权兵卫。”



“从未听见过的名字。”在不知何时走到旁边的次郎道。



“就是了,”天下一说道,“这是仿效无名氏的用语。”



“是么。”次郎一脸可惜的表情。



“让我看看。”我从天下一手中抢过了那张纸,然后说道,“喔,习志野权兵卫么。虽然还写下了住址,但大概是乱作出来的吧。咦?”



“怎么样?”部下询问道。



我指着邮贴的消印说道:“看这个,接受这小包裹的邮局就在这儿附近。”



“啊!”在场的全部人员、不,正确来说是除了天下一以外的全部人员,都望向我的手中。



“真的。”



“怎么回事?”警员们都异口同声说。



“嗯。”我低吟了一声后对大黑家的人说道,“对不起,各位请在另外的房间等候一会儿好么?”



“为什么?”大黑高子蹙起了一片眼眉问道。



“我们要商讨一些关于搜查上的事情,只需要一点时间便行了。”



“啊?那样?”



在大黑高子与大黑家的其他人走了之后,我吩咐部下道:“去找寻绿色的原子笔,有可能在这屋内。”



“嗯,那样说来果然是……”其中一名部下满脸严峻的说道。



“对,凶手是这家中成员的机会很高,所以才会使用这儿附近的邮局。”



“原来如此!”部下们都理解的点了头。



“不!真是这样?”在离远一点、听见了我们讨论的天下一扭着头说道,“那会经常这样便宜啊。假如凶手真是这个家的人,想来不会做出那样显然而见的事。”



“闭嘴吧!外行侦探懂什么!这是根据我经年累月的洞察力所推理出来的。”我很大声的说道。虽然我也明白这是极简陋的推理,但若然不作出那样的断言,以后的故事便不容易展开。



给我怒吼完之后,天下一沉默下来。我再命令部下去找寻那绿色原子笔,然后部下们很快便四散了。



约三十分钟过后,两名警员一脸紧张的返回来,其中一人拿着一块手帕。



“这个被抛掉入一朗书房中的废物箱内。”警员把手帕在我面前摊开,里面有一枝绿色墨原子笔。



“好,已能确定了。”我拍了一下手说,“集合全部人到这里来。”



不知是否听到了事件的发生,被杀的大黑一朗弟弟和夫及司机樱田刚好返回来。他们二人、还有大黑野舞子、次朗和高子夫妇、加上绀野绿合共六人一同聚集于大厅内。



当宣布了原子笔被抛掉的事情后,全部人都脸色一变。



“有那样的事!凶手竟是身边的人?”



“弄错了什么嘛。”



“疯了么?”



“怎么的一回事?”



各种惊叹的句子纷纷从各人口中说了出来。我以威严的语气说声:“安静一点!各位的不满我也能够理解,但这是客观的事实。还有,从现在起请各位不要离开这大屋半步,在这期间我们会把凶手的真面目揭穿。请各位合作。”



虽然大黑家各人看来好像有点抱怨,但我强硬执行这个要求,然后,再指示部下们详细调查大黑家各人的人际关系。



“那……”看准了谁也不在的时候,我开始对天下一说道,“到了这个时候,小说的前半部份已快要完结了,但今次的诡计是什么呢?读到现在还未发现看来像是诡计的东西。”



天下一噌噌地搔着那乱蓬蓬的头,一脸不耐烦的说道:“已经知道诡计了。不,即使是读者,可能也已经注意到了。”



“喔,那样吗?那么想请你说明一下。”



“遗憾的是,关于这个现在还不能够说。以前也提起过,在推理小说的诡计中,好像密室或伪造不在场证明等的类别,即使预先知道了也不会有问题,但也有另一些却是在知道了之后会兴趣大减的。今次的诡计便可以说是后者。”



“是么?那没法了。为了随后的乐趣,暂时算了吧。”



听我那样说,天下一不知为何叹了一口气说道:“乐趣……么?”



“那样闷闷不乐的样子,有什么抱怨吗?”



“坦白说,非常不满,我原本认为在这个天下一系列中不会出现那样的诡计。”



“哪里不满意?”



“在读者面前不能说得太详细,但首先,我不觉得这个诡计是原创的。密室也好、伪装不在场证明也好,即使外表的手法种类看似相同,但内幕却能表现作者的独创性。例如某人利用物理上的设计来完成密室诡计,另一人则利用错觉造成密室,即使同样说是密室,也出现各色各样的构思。然而,今次的诡计除了少数的例外,便只得一个种类,也就是说,使用这个诡计的具纪念性首作之后的作品,全部都可以称为盗作。”天下一非常激动,一脚踢向放在一旁的大理石桌子,然后脚趾痛得呻吟起来。



接着,他皱着眉站起来说道:“说全部是盗作确实有点儿偏激,事实上,不同的作家会思考出各样的变化,也可能产生出杰作来,可是,对于那些仅为了这诡计而产生意外性的作品,我怎也无法认同。”



“你想说这篇作品便是这个类型?”



“就了是。不、可能更恶劣。”



“为什么?”



“因为不公平的缘故。这篇可以被称为不公平的样品。”



“说得很过份啊。”我的手指在耳孔中转动。



“在这里我有一个请求。”



“什么呢?”



“可能还会有读者尚未知道凶手是谁,所以希望给大家一些提示,那样的话良心上会好过一点。”



“还以为你不会放在心上。算了,随你喜欢吧。”



“那么……”天下一转过身向着读者那边说道,“这部小说系列角色的我和大河原警部都肯定不是凶手,但除此以外的任何人都请怀疑,要放弃先入观啊。”说完后便转过身来,回复了原来的位置。



“只说这些?”我问道。



“虽然想说得更详细一点,但若再多说便已是泄露谜底。即使只是暂时性,但担任这种欺诈的同谋,实在是……”天下一抱着头蹲坐着。



“不要再胡言乱语了,返回到小说世界去吧。”我捏着他的脖子,勉强拖着他离去。



这天晚上,部下们监视着这大屋的四周,我也在大黑家中过夜。借了毛毯,与交替休息的警员们一起在大厅内瞌睡。天下一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只给他一个人预备了房间。



我也会偶尔起来,在屋内四处走动,纵使也知道那也无法找到什么线索,但这种没意义的搜查,却是我在这小说中的任务。



在不知第几遍的巡视之后返回大厅,看见其中一名部下正与天下一在谈话。



“你在干什么?在这个时间。”



“怎也思潮起伏得无法入睡,所以便起来了。警部,去吃了有毒的巧克力么?”



“在说什么?我去了巡视四周。”



“天下一先生说凶手并不是居住在这所大屋的人。”那警员礼貌的说道。



“哼,”我望向外行侦探说道,“为什么呢?”



“因为没有动机。”天下一说道,“大黑一朗虽然死掉,但谁也没得到益处。”



“不会吧,不是有承继大额遗产的人么?”



“若是以前的大黑,确实会是那样,但由于前一阵子公司的经营恶化,现在个人资产已剩下不多了,既要偿还贷款,还要缴纳遗产税,全数大概都会花掉了。”



“保险金又怎样?也许有购买人寿保险呢?”我向旁边的警员问道。



“是有购买了,受益人是妻子野舞子”。“警员望着手帐回答道。



“那么,那个女人便是凶手了。”我立即说,“肯定是那样。”



可是天下一却在摇头:“金额只是区区的一千万日圆。虽然那对于普通人来说已是大额金钱,但是否值得以安定的生活来交换呢?”



“嗯。”我低吟了一声,然后问那警员道,“仇恨那方面又如何?感情的方面?”



那警员搔着头说道:“关于那个,根据到目前为止的调查所知,没有发现那方面的事情,可以称得上是平稳无事。”



“应该不会那样,始终是富有人家,怎会没有恩怨或爱恨什么的?再去详细调查一下。”尽管就连自己也认为说得非常勉强,但我也照样叱责部下。



部下沮丧地回应道:“是,知道了。”



这时从旁边响起了声音,一望之下,便看见披上了长袍的大黑高子正站在门边。



“大黑太太,怎么了?在那样的深夜。”我询问道。



“我丈夫他……他不见了,各位知道他去了哪儿吗?”



“次郎?我没有看见。”然后望向那个部下,他回应说也不知道。



“从哪时不见了的?”天下一问道。



“那个……刚才我醒来的时候便看见不在我旁边了。虽然想到或许是去了洗手间,但怎也不见他回来,所以不禁担心起来,走下来看一看。”在日间那样嚣张的高子,目光中渗出了不安的神色。



“那么,”我站起来说道,“去找找看。”



我们和高子一起到大屋内各个房间查探。当然,其他的人都在睡,但也强行把他们叫醒来搜查房间。然而,不论在哪处都看不见次郎的影子。



我去质问在门外的警员,他们的回应是一个人也没有从大屋离开过。



“还再有其他房间吗?”我向高子及其他被叫醒的人问道。



大黑和夫发出了“呀”的一声。



“怎么?”我问道。



“难道……可能是地下室。”



对于他所说的,其他的人都像吃了一惊的样子。



“所说的地下室是?”天下一询问道。



“是避难所。大哥为防备有事情发生,所以建造了地下避难所。最近认为这个东西已没有必要,也松了一口气,可是……”



“请带路吧。”天下一满脸严肃的表情道。



通往地下室的入口,位于二楼阶梯的内侧,骤眼看来只像是利用了阶梯下的地方作为杂物仓,但当门敞开了之后,便是通去地下室的阶梯。



“知道这个房间存在的人,便只有这个家的人。”和夫说道。



下了阶梯后便是一间以水泥围成的房间,在那正中附近的位置,有个男人仰卧的躺着。



高子尖叫了一声,然后就那样的昏倒了。



“全部人就这样不要动。”那样说完后的我走近尸体。那男人是大黑次郎,胸口插着一把登山刀,但血没有流出太多。



我呼唤部下到来,然后低吟道:“真是失败,给人乘虚而入。”



在警察的监视中发生了杀人事件,警方的颜脸荡然无存。我以拼死的态度,对这个家的人逐一进行查问。其中最特别留神的,是对大黑和夫的查问,因为一朗和次郎都已死去,掌握大黑制药实权的便是这个男人,仅只这一点,便让我把他标签为最重要的嫌疑犯。



“立即招认吧,是你杀了他们二人。”



“不是,我没有做过。绝对没有这回事!”和夫半哭着否认道。



然而,最终也没有什么决定性的证据,所以还无法逮捕和夫。我双手抱臂并说道:“嗯,难道凶手是次郎本人?为了什么理由而杀了父亲,然后畏罪自杀?喔,是这样了,一定是这样。这个解释很合乎情理。”



正当部下们也接受我的推理之际,天下一突然从不知什么地方出现了。



“不对,那是错的,凶手是别人!”



“你干什么?这里是搜查本部,没关系的人请离开。”



“可是,现在请你与我一同前往大黑家,看我揭发真正的凶手。”



“外行侦探在说些什么?很有趣嘛,会展开什么样的推理哩,让我好好的听吧。”



我和部下们一起前去大黑家。



一如以往,全部的有关人等都已齐集在大厅内,天下一徐徐向前踏出一步。那是在侦探小说中常见的场面。



“各位,”天下一说道,“今次的事件,就连我也感到头痛。最大的原因是,凶手的影像很模糊。什么样的人,为了什么目的,可以说是完全触摸不到。我尝试思索可能成为的凶手条件,那大致可以归纳为三点。首先,对大黑家内部非常了解,知道一朗很喜爱吃巧克力、及知道地下室的存在,这点是很明显的。其次,在次郎被杀的当晚,是在这所大屋之内。



还有第三点便是,这个人把绿色原子笔掉进一朗书房中的废物箱内。“



“那岂非很奇怪么?这个家的全部人都完全附合你所提到的。”我说道。



“对于第一个和第二个条件来说确实是那样,但对于第三个条件则有所不同。”



“怎样不同?”



“身为女佣人的绀野也许都不知道,那一天的早上,一朗他亲自己清理了书房内的废物箱,把废物放进入塑胶袋内,然后把那个袋放置在大门旁边。在那个袋中有大量被撕掉的信纸碎片,那是经已查证了的事实。多半是为了不想给人看见那些信件,所以罕有地亲自清理。”



“呀!”我不禁叫了一声。说起来,初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在大门旁边出现一个废物袋,那大概便是大黑一朗拿出来的了。



“在那个时候,废物箱应该还是空的,也就是说,原子笔是在那之后才被掉进去,但有可能那样做的人是谁呢?已外出的和夫、及司机樱田是不可能的,另外,野舞子和高子、以及女佣人绀野都聚集在饭厅,而直至巧克力送到来、惨剧发生之前,谁也没到过二楼的书房。这是大家说的。”



“那么说来,最重要的便是,谁也没有机会?”和夫说道。



“就是了。”天下一点头道。※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那么,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凶手不是在我们之中吗?”我望着天下一的侧脸说道。



“不,凶手是在我们之中。”



“但刚才却说……”



“警部,”天下一望向我这边然后说道,“满足刚才所提到各项条件的人物,只得一个人。”



“是谁?”我问道。



“谁?”



“究竟是谁?”



大黑家的各人一起追问侦探。



天下一吸了一大口气,缓缓呼出,再舔着嘴唇然后说道:“换句话说,这个能够不被怀疑而随意在屋内走动、并且能够把原子笔掉进一朗书房内的人,就是你、警部!”然后,他指着了我。



全部人都瞪大了眼、与及发出惊讶的声音。



“怎么嘛、说出那样的傻话来…………”



“觉悟吧,”他说道,“当你以查问为藉口走入一朗书房的时候,便偷偷的把原子笔掉弃在那儿。”



“为什么我要那样做?”



“装傻也没用,我已经全部都调查过了。”



“傻的是你吧,说调查什么的。”我叫道。



“我去调查过凶手买巧克力的店子,给那里的店员看你的照片,虽然你大概已掩饰了真面貌,但那店员说还记起你额前的伤痕。”由于天下一的说话,我不禁按着自己的额前。那里确实是有伤痕,是在年轻时候被凶手割伤的。



“另外还有另一个证据,那便是次郎在被杀的晚上,当你巡查后返回来时,我曾经问你是否去吃了巧克力。那是因为在警部大人的白恤衫上,附着一小点看来像是巧克力的污迹。



我想那其实并不是巧克力,而是倒喷的血迹。如果调查那时穿着的恤衫便会清楚了吧。“



“那个……”顷刻间找不到反驳的句子,我顿时手足无措。



“为什么?这个警部竟然干出那样凶狠的事?”大黑野舞子说完后便没话说了,只是在摇头。



我望着她那一表正经的脸。



“你问我为什么要干出那样凶狠的事?凶狠的是你们,你们才是杀人凶手。”



“说些什么?为什么说我们杀了人?



“你不应那么问,忘记了花子的事么?”



“花子?啊!”大黑野舞子的神情变得严峻起来说道,“你是那个人的……”



“父亲。”我瞪大眼睛说道,“女儿花子曾经与大黑次郎交往,甚至已经有了婚约,也有到这大黑家里来。可是,大黑次郎突然抛弃花子,与有生意往来的公司董事长的女儿高子结婚,当然,这是大黑一朗与野舞子命令他儿子那样做的。受了重大打击的花子在上个月自杀死了,从那时候开始,我便计划对大黑家报复。”



“那个人自杀了……有那样的事么?我完全不知道。”野舞子虽然那样说,但现在才哀伤,却已经太过迟。



“果然正如我所想的那样。”天下一说道,“你断定在巧克力下毒的凶手是这个家的人,只是为了要利用搜查作为藉口,让你本人能够随意在屋内行动。”



“确实是那样。”



“大黑一朗喜爱吃巧克力、及地下室存在这些事情,都是从你女儿那处听到而知道的吧。”



我点了头。



部下警员们诚惶诚恐的走近过来,然后很客气的把我扣上手镣。脸上的表情好像在说,还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怎么搞的!”突然天下一开始搔起头来并说道,“终于来了,‘我’是凶手,是一个老掉牙的模式,任谁都能够制造出意外性来,毫无技巧可言。”



“算了吧。”我安慰着他道,“即使是这种意外性,也还是有推理迷喜爱。”



“但那些却并不算是真正的推理迷。”他说完后再把身体转向读者那边,点头作揖并说道,“对不起,今次是很不公平的。真对不起。”



就在这时响起了砰的一声,一个男人走了进来。这个长了髭的男人一边在吁吁的喘息着,一边环顾四周,然后搔着头说道,“哎呀不好,迟来了真抱歉,因为给另外的事件缠绕着。”然后他——大河原警部望向我这边、瞪大眼睛说道,“怎么呀,金田警部。脸色不太好哩。”



(原文初发表于“小说现代十一月增刊号メフィスト”1994年)



第十一篇禁句——无头尸



除了方形的一楼部份之外,这座塔呈现成一个白色的圆柱形。除掉各处的窗子,便是一所全无凹凸的枯燥建筑物。



长时间向上望,就连头也痛,我右手轻轻搓着头的后面。



“高度约六十米。”所属地区的警员说道。他仍然向上望着,鼻孔中的几条鼻毛也可以看得见,“直径大概约是六米。”



“预备作为灯台么?”



当打算开玩笑的我那样说时,那警员以认真的表情摇头说道:“不,我想不是。想来在这一片陆地中,即使是灯台也没什么用处。”



“明白。那么是烽火台?”



“实在有点不好意思反驳,但在这个时代,所谓烽火台这东西其实……”大概没发觉那是开玩笑的吧,那警员回答说道。



“重要的是,”我咳了一声后问道,“这座塔是作什么来的?”



“根据这个家的人说,好像是用作暝想的场所。”



“用作暝想?为了什么?”



“好像是这个家的主人雨村,曾多次透露说当对人类社会的交际往来感到厌倦时,便上来这里作精神上的松弛。”



“哼,有钱人便存在有钱人的烦恼。”



我巡视塔的周围。塔的南面,是一所如欧洲贵族居住般的大邸宅,北面是一座颇高的山峰,西面是树林,而东面则是私家高尔夫球场。这些全部都是在雨村家的土地上,真是有钱便什么都有。



“昨天晚上,有谁在雨村家中?”



“现时已知道的,有出席昨晚举行的私人宴会的亲戚和朋友,合共二十三人。”



“风间大介也包括在内吗?”



“不,不包括风间。不要说宴会,就连那所邸宅也没有进入。”



“连邸宅也没有进入?为什么?”



“不知道,但即使不进入邸宅,也能够直接来到这座塔。”



“啊。”我再次望向这座塔,“好,总之入去里面一看吧。”



尽管说是早上,但里面却颇为昏暗。入口的正面是管理员室,一个瘦削的老人正望着放在窗口后面的电视机。那老人一注意到我们,便急忙的戴上眼镜、轻轻的打一声招呼。



“是他看见风间的。”那警员说道。



我向那老管理员询问有关情形。



“我想风间先生来的时间是晚上约十一时半,什么也没说便直上阶梯,由于风间经常来,所以那时虽然觉得有点怪,但也没有太在意。”老管理员一边在密密的留意眼镜的位置、一边说道。



“确实是风间?”我为了慎重起见再问一次,因为这个老人的视力,想来好像怎也无法信赖得过。



“想来就是了。”可是,他的表情却像在说“不太相信。”



“是风间,一定没看错,始终在前日刚买了新的眼镜。”他把那副嵌入了厚镜片的老花眼镜除下来给我们看。



“穿着什么服装?”



“好像是黑色的礼服。”



那样说,是打算出席宴会?



“在风间之前有没有人先上塔呢?”



“没有。”老人断言道。



“之后呢?”



“也没有。”老人进一步肯定的说。



“没错了么?”



“没错了,由于过了很久风间先生还没返回下来,我正感到奇怪之际,秘书先生在约十二时半从大屋那边走过来了。”



“秘书说因为发现雨村先生不在,所以到来找寻?”



“是。他问过老爷有没有到这里来,我回答说老爷并没有来这里,但风间先生则走了上去,秘书先生觉得奇怪,所以也上去了。”



“然后……就发现了?”



“好像就是那样。”在旁边的警员答道。



“明白了。无论如何,上去看看吧。升降机在哪儿?”



“没有升降机啊。”那管理员回答道,“请使用阶梯吧。”



“什么?使用阶梯走上六十米的高度?”



“对。”管理员点头道。



我望了一下在旁边、像在说不好意思的警员,再望返管理员,然后叹了一口气。



我们踏上沿着墙壁内侧建造的螺旋阶梯,大概即使是拥有者雨村也无法一口气走上去吧,因此在中途的一些位置放了椅子,在那些地方虽然为了观看外面而装上玻璃窗,但玻璃却全是嵌入式、不能敞开的。



“风间……吁吁……好像是一名冒险家吧。”我一边在喘气、一边询问在旁边的地区所属警员。



“像是了……呼呼……雨村……吁吁……就是资助人。”



“什么……吁吁……由雨村资助?”



“两人在高校时是同学,就是这样的关系。”



我们喘着气、终于到达最高的位置,然后打开铁制的门,走到外面去,那儿是一所圆形的展望台。



“啊,大河原警部。辛苦你了。”预先已到达的部下向我打招呼。包括他在内的四名搜查员,正围着一个给蓝色塑胶罩布裹着的东西,从罩布的一端,穿上皮靴的脚伸了出来。



“那便是受害人?”尽管一看便能知道,但我还是问道。



“是的。须要一看吗?”其中一名部下询问。



“当然了。把罩布揭开来。”



当我一说,部下们都瞬即显露出担忧的表情。过不多久,其中一人弯身拿着罩布的一部份,就这样的便把它翻开。从我这个位置,可以清楚的看见穿着礼服的尸体。



“啊!”我低吟了一声。虽然感到有点不舒服,但由于以前已看过了不少尸体,因此也不至于呕吐起来,可是,仍然禁不住皱起眉头。



尸体没有了头部。



当应该说话的我还站着发呆的时候,从背后响起的鞑鞑声传入我耳中,回头望去,天下一大五郎那依旧没变、穿着皱巴巴外衣的身影走了上来。



“啊,呵呵,大河原警部。”看见了我,那个侦探显露出高兴的表情。



“来干什么?”



“所谓的什么,那其实是工作啊。好像发现了无头尸体、是么。啊,那个便是尸体吧。”上到了展望台的天下一把我推开,然后向那塑胶罩布走近,“哗!”



“哼,就连你今次也被吓得惊叫起来。”



“真的令人吃惊。对了,大河原君,受害人的身份已知道了吗?”



“是风间大介,一名冒险家。”



我把事件的始末、包括早前从管理员听来的话,都对天下一说明了。本来警察不能够把从搜查上得来的情报泄露给侦探,但若然那样的话,故事便无法发展下去了,因此只得全部都说出来。



“原来如此。那样说来,存在着不少谜团哩。”天下一说道。



“这个我也知道。根据状况看来,肯定是被别人杀害的,可是走上这个塔来的却只得风间一个人,那么,凶手又从哪里来、然后消失到哪里去呢?”



“还有,为什么凶手要把头部割掉呢?头又消失到哪里去呢?”



“本格迷大概要流口水的了。”



“说的是小把戏集成?”



我走下了塔,朝着大屋那边行去,因为要调查关于从昨天便已不知所踪的雨村的事情。



天下一也跟随着一起。



首先开始会面的,是那发现尸体、名叫雾野的秘书先生。年轻、态度温文的男性,由于过度惊吓而变得目光无神。雾野担任雨村的秘书已长达三年。



“昨晚的宴会是庆祝董事长妹妹的生日。大部份客人都在十时离去,剩下来的便只有董事长妹妹夫妇、和一些较亲密的朋友,他们都在这里过夜,十时过后,有的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有的还留下来再喝多一点酒。当大家说不见了董事长的时候,是在约十二时前吧,由于在哪处也找不到,便想到了难道有什么意外?于是,我便走到塔那边去,但怎会想得到竟看见那……”大概是回忆起那时的情景,雾野的脸色变得苍白。



“风间有被邀请参加宴会吗?”



“不,没听说过风间先生会来。”



“最后看见雨村的是谁呢?”



“那便不知道了。虽然大家都记起约在十时,他曾恭送客人到大门前,但……”



到了这时,天下一询问道:“那时的雨村穿着怎样的服装?”



秘书立即回答道,“黑色的礼服。”



“原来如此。”侦探好像已理解的点了头。



接下来会面的是雨村妹妹夫妇。对于妹妹云山雪子来说,一个不太熟识的冒险家的惨死,看来远不如唯一至亲的雨村的失踪来得重要,因此不断催促我们尽快找寻她的哥哥。



另外,她还这样的说:“关于风间先生被杀的事情,如果怀疑哥哥的话便错了,哥哥不是会干出那种事的人。”



“我们并不是怀疑雨村先生,为什么你会那样想?”



“风间先生被杀,同时哥哥又失了踪,岂非一般都会认为哥哥便是凶手么?”



我望向天下一,天下一显露出复杂的表情,然后低头苦笑。



在雪子之后会面的,是她的丈夫云山五郎。四方形的脸、是个彬彬有礼的男人,说起来曾经营过几间公司,但大概也比不上以经营消闲娱乐事业和不动产生意而致富的大舅雨村荒一郎吧。



我问他对于事件有什么头绪。



“完全没有,我不太认识风间先生。”云山以冷静的语气回答道。



“大河原君,我注意到一件事哩。”在向云山夫妇问过话之后、离开大屋走了几步的途中,天下一停下来说道。



“怎么,那般的认真!如果是搜查上的意见,那便无须你多管闲事了。我还没差劲得要给外行侦探指导那种程度。”



“并非关于搜查上的事。”天下一摇头说道,“是关于小说的发展。”



“有什么投诉吗?”我离开了小说的世界问道。



“我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容忍一望而知的诡计,但今次实在太过份了,全部读者都已注意到其中的某个部份吧,想来,不知要怎样处理那个呢?”



“呀,那事情嘛。”



“就是那事情。”天下一说道,“在这个时候仍然认为那具无头尸是风间的读者,不是太过迟钝,就是没有认真地读这篇小说。”



“大概是吧。”我也同意道。



“尸体其实是雨村这事情,就连小学生也已应该知道。”



“因为根据理论,假如出现无头尸体的话,便要猜想尸体是别的人。凶手与被害人身份互相对掉,这样的推理小说真是多不胜数,对于那么显然易见的东西,我不希望在最终的解谜时候、还装模作样的作出说明。”



“呵呵呵!”我大笑着道,“这一点没问题,在接下来的发展,会弄清楚被害人其实便是雨村,因为不能无视科学鉴证啊。”



“听见这样便放心了。这么说来,谜团的内容便变成是:雨村在什么时候登上塔去?他被谁人杀害?为什么头部要被割掉?还有,风间大介消失到哪里去?”



“那样啊!其中的重点,大概便是凶手为了什么缘故要把雨村的头割掉。”



“我感觉到其他的谜团也是汇集于这一点上。”



“对于凶手把尸体头部割掉的理由,你有什么看法?”



“我在想,仅是刻意把头部割掉,与把全身割得七零八碎的做法,有些微不同的意味。



最大的理由,莫过于要把面貌隐藏起来,即使不能够完全隐藏,但直至身份被查明之前,还能够拖延多一点的时间。“



“实际上却没有什么意义吧,若然只是那样的话,本格迷是无法接受的。”我皱起了眉头说。



“也许是在掩饰着什么哩。凶手使用了自己的手枪射击被害人的头部,可是子弹却还遗留在头中,为了不想被发现而把头收藏起来。”



“虽然那也不算太差,但实在有点儿俗套。”



“那么这又如何?有听说过人在临死前所看见的情景会被刻印于视网膜上面吗?”



“没有。实际上真有这种事存在?”我吃惊的问。从来没有听说过。



“没有。”天下一断然说道,“但假若凶手是相信这个谣传的人又怎样?受害人在被杀前的一刻看到了自己的相貌,就这样置诸不理非常不妙,因此便把头割下来处理掉。”



“读者能够接受这个吗?”我双手抱臂说道。



“那要看作者的技巧了。”



“那么,今次便不是这样了,这个作者没有那样的技巧。”



“大概是吧。”天下一窃笑着说。



“可能是意外地单纯的理由,也许只是想制造怪异的气氛等等。”



“假如真是那样,就得把作者重重的揍一顿。”



我们互相对望,然后点了头。



正如我对天下一预告那样,很快便查明了尸体并非风间大介而是雨村荒一郎。由于在那之前假设了尸体是风间,因此搜查只得从头再开始过。另外,也在体内检验出强力的植物毒性。



担心兄长有杀人嫌疑的妹妹云山雪子,突然逆转过来成为了被害人的家属,当然无法不感到哀伤。



“不能相信,哥哥被人杀害……而且还变成那样子……”给丈夫抱着的她,哇哇的哭了起来。



“看过尸体了么?”我问道。



“虽然只看见了身体的部份,但不幸确实是哥哥。虽然最近他变得胖了,腹部与从前相比也发胀起来,但那是我哥哥没错。可是,究竟是谁干出那残忍的……”



“没有头绪么?”



“完全没有。想来哥哥是不会招致别人怨恨的。”虽然想来有钱人应该不会没招别人怨恨的,但雪子现在正处于精神不安的状态,因此也就忍住不说。



那么,最初被认为是受害人的风间大介,现在已完全变成了嫌疑犯。根据搜查结果,知道雨村正想停止担当风间的赞助者,大概可以推断风间是为了阻止这事而杀人。我们调动了全部的警力去找寻风间。



然而,纵使找到了风间,还存在一些问题有待解决。



从后来的搜查中,发现了在塔下面的泥土混入了大量血液,另外,也发现了想来是用作割掉头部的锯子,因此推测那处应该便是切割头部的现场,但这样说来,无头的尸体究竟是怎样运到塔上面呢?这点实在令人在意。



然而,关于风间从塔上消失的方法却大致明白了,因为查出风间持有跳降伞的许可证,由于他是个冒险家,持有那个大概是理所当然的吧。



“多半是乘着降伞呼的一声从塔顶降下来。在那个时间,除了大屋内,这片土地并没有什么人,可以很轻松的逃走。”在搜查会议上,我说出了自己的推理。



“但根据管理员的话,风间好像没有拿着那么大的东西啊。”年轻的警员固执地反驳道,“应该是利用绳索下来。”



“那个老伯的证词绝不可信。虽说最近造了新的眼镜,但在那之前,眼睛都是如同望着镜片来打招呼般的差劲。始终在那塔上面,并没有地方可挂着绳子的一端,所以肯定是降伞。”



正当我勉强坚持自己的意见之际,一个警员飞奔进入房间来。



“不好了!”



“什么事?那样的哗然。”



“那那那……风间的尸体被发现了。”



“说什么?”我奋然的站起身,就这样小腿便撞到了桌子。



发现风间尸体的地方,是位于塔西面的树林内,头部吊在绕着树枝的绳索上致死。



“哼,风间那家伙,想到无法逃脱,所以便自杀。”



过不多久,从放在旁边的塑胶袋中,发现了雨村的头。发现的年轻警员则作呕了好一会儿。



“警部,在那边的树林中,弃置了这件东西。”部下走了过来,给我看一件黑色的什么物体。



“这是什么?看来像是收音机。”



“与这事件无关吧。”



“大概是无关,也许只是被谁人弃下来。”



“不、是有关系的。”从背后传来的声音。回头一望,便看见天下一挥舞着手杖走近过来。



“你在干什么?打扰我们的搜查!”



“不是想打扰搜查,我反而是想解开今次事件的谜团。”



“解开谜团?虽是好意,但凶手已就这样的自杀了,事件已经解决。”



“怎么会?真相完全没有被揭发。对不起,大河原君,可以集合全部有关人等吗?聚集在塔下面、那个进行尸体切割的地方。”



当全部的人都集合了的时候,天下一作出一口深呼吸。终于到了这篇小说的高潮场面。



“杀害雨村的凶手是风间,这点是肯定的。风间与雨村相约于宴会过后在这塔的旁边见面,然后不知用了什么藉口,让他喝下毒药加以杀害。接着,风间佯装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走进入塔中,在管理员面前出现后便登上阶梯。”



“请等等。尸体就这样的放着吗?”我问道。



“是的,尸体就这样的放在下面。可是,走向塔上的风间算错了一件事,管理员注意到了风间。事实上,风间并没有把眼力差的老管理员放在心上,认为他不能认出自己的相貌,可是,那管理员却刚刚买了新眼镜。



“这样啊。”



“但那时的风间却没有察觉到,仍然按照原定计划,登上塔顶等候尸体。”



“等候尸体?在说些什么呀!”



“是等候帮凶把尸体运上来。”



“什么?帮凶?”我大声地说,“有帮凶?”



“对。在距离风间尸体少许远离的地方,不是有一件像收音机般的物件被弃置了么?那不是收音机、而是无线电收发机。风间和帮凶,分别位于塔的上面和下面,使用收发机通话。”



“所指的那个帮凶,究竟是谁?”那样说的我环顾全部的有关人等。全部人都不安的互相对望着。



天下一指着站在雪子旁边的男人,然后说道:“帮凶便是你,云山先生。”



“说什么!”首先大声叫了起来的是雪子。



“说些什么呀!”云山使劲的摇着头。



“已经调查过了,你公司的经营遇上困难,对你来说,唯一可以倚靠的人便是大舅雨村,但最近雨村对你却非常不满,原因是知道了你有情妇。”



“什么?”雪子瞪大了眼说道,“你……真的……”



“胡、胡、胡说。那、那不是真的。”



“可惜,那是真的。根据雨村身边的人透露,雨村感到非常愤怒,甚至考虑要雪子离开你,那样对你来说是个很大的打击,而能够打破这个困局的方法只得一个,那便是把雨村杀了,然后,你与目标相同的风间联手起来。”



“不,那是捏造出来的。”云山大声疾呼道。



“侦探先生,你说我丈夫究竟干了什么?”雪子以压抑着感情的声线说道。感觉到她是想先把话听完。



“当云山先生使用无线电收发机接收到从风间发出的联络时,便乘坐自己的汽车来到塔后面的这里,然后看到了雨村的尸体,便准备把尸体运到塔上面去。”



“喂,慢着。”我插口说道,“尸体那么重的东西,怎样运到上面?”



“装置非常简单,使用这个便可以了。”说完后的天下一把停在旁边的汽车的行李箱打开,里面出现看来像是叠起的塑胶布料、和一枝粗管的气泵。天下一把塑胶布摊开,便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形、不,说是圆形并不适当,那是皮球枯萎了的形状。



“啊。”我不禁叫了一声道,“那个难道是……”



“对,这是一个巨型气球,这本是风间计划在下一次冒险旅程时使用、向某塑胶公司订购的其中一件物品。行凶时所使用的,应该便是相同的东西。”天下一把系在气球一端的钩扣在我西裤的皮带上。



“喂,要干什么!”



“云山先生便是这样的把尸体的皮带与气球扣在一起,然后再注入氦气。”天下一打开气泵的活门,开始把气体经过插管注入气球内。眼看气球逐渐变大,很快便浮在空中,膨涨了的气球终于开始扯紧我的皮带。



“哗,救命!”已很难站得稳的我慌张得手脚乱舞。



“明白了吧,便是这样的使尸体浮起来。但假如只是这样,谁也不能确定风会把它吹到哪儿去,所以风间大概预先从上面垂下绳索绑着气球,那样对风间来说,只须要把浮起的尸体拉到身边便可以了。最后,他把尸体弃置在塔上,自己再乘着气球离去。”



“原来是这样。”我很辛苦的稳着姿势说道,“但为什么要把头部割掉呢?”



“那是不在最初计划之内的。按照最初的计划,雨村的尸体应该是原封不动的被发现在塔上,另外,正如刚才也说过,凶手们认为管理员无法清楚认出登塔人的面貌,假如那些事情全部都恰如计划般实现,那会变成怎样?警方大概会认为登上塔的是雨村,然后他在塔上自杀死了。对么?”



“对啊。谁都知道雨村会在烦恼的时候登到塔上面去……喔,事实上烦恼的却是这些家伙们。可是,即使是那样,我仍然不明白为什么要把头割掉。”



“重点便是这个。身为主谋的风间原本打算依照计划进行,但帮凶的云山却在最后一刻背叛了风间。如果把尸体的头割掉的话,自杀的推论便不能成立,然后如果连风间也杀死,那么便可以把全部罪名都推到风间身上去。既然雨村已经不在,对云山来说,障碍便只剩下风间一人了。”



“不、不!不是那样、不是那样!”



云山开始发狂起来,被部下们紧紧的按住了后,云山便呜呜声的哭起来。



“反抗也没用。假如到你家中搜查便清楚了,恐怕气泵和气球都应该能找到出来吧。”



“嗯,好了,得赶快去办手续。”仍然被气球扯住了的我说道。



“你……干什么……杀人……而且是哥哥……”直至现在还勉强保持着平静的雪子突然激动起来,接着就这样的昏了过去。



“错了!错了!我没有杀人,谁也没有杀!”云山一边哭着一边仍在坚持。



“真难看。的确,也许直接杀死雨村的是风间,但杀死那个风间的却是你。”



“不,不是那样。那家伙失败了,气球降落失败、绳索缠住了树枝,那绳子的另一端又很不巧的缠着脖子,所以就这样的吊死了。我去到时已经没有呼吸,虽然想来不太好,但终于把雨村的头随手弃掉,把气球收回来后便逃走了。”



“绳索给缠住?荒谬!”天下一蹙起了眼眉。



“是真的,请相信我……”



“那为什么要割掉雨村的头呢?”我问道,“不是为了打算把罪名推给风间?”



“不是那样。把头割掉,是有迫不得已的原因。”



“那是什么?”



“事实是,”哭着的云山以衣袖抹掉鼻涕后说道,“无法浮起来。”



“呀?”



“说什么?”



“无法浮起来啊。尽管不断的注入氦气,但尸体总是浮不起来,虽然已经很准确的把体重计算好,但忘记了大舅最近突然变胖得很快,可是若然再灌入更多的气体,可能会把气球迫破,那便糟透了,于是焦急了起来。”



“难道、那就……”天下一感到了不安。



“就是了。当想到人的身体最重的部份是哪里时……”



“噢!”



“嗯。”



我和天下一咕哝了好一会,然后天下一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可是,为什么会有锯子?那岂非很奇怪?”



“不,那是经常放在车的行李箱内……幸好!”



“什么幸好!”天下一以粗暴的语气说道,“真是偷懒取巧。”



“可是,”云山先望向天下一,再望向我,然后搔着头说道,“偷懒取巧,岂非是依附着诡计小说的么?”



“啊!”



“呀!”



天下一面色一变,大概我的面色也是一样。



“你说……说什么?”声音不禁打颤起来。



“抱歉了。”



“不要装傻!”



“偷懒取巧。”



“那是,”



“禁句。”



我们开始重重的敲打云山的头。



(原文初发表于“INPOCKET”1995年3月号)



第十二篇凶器的故事——杀人手段



一边在喝着罐装啤酒、一边在读着《鬼平犯科帐》「注」。睡意一来,便倒了在床上,但正当昏昏沉沉之际,不知是哪个在敲房门,打开床头灯一看,是午夜一时过后。我搔着头走到了房门前。



「注」:《鬼平犯科帐》,日本著名剧作家、历史小说家及美食家池波正太郎(1923~1990)的代表作,其主人公鬼平(长谷川平藏)并非虚构的人物,实有其人,他原本是个盗贼,后来从良,改做巡捕,这个身分跟“绅士怪盗”罗苹相近。故该书与冈本绮堂的《半七捕物帐》齐名,分别被誉为“江户时代的亚森。罗苹”和“江户时代的福尔摩斯”。作者的其他重要作品还有小说《剑客商贾》、《真田太平记》等和美食散文集《东京美食散步》、《大阪美食散步》——注“谁?”



“真对不起,深夜来打扰你,我是町田啊。”



我除下锁,然后把门打开,町田清二一脸不好意思的站着。



“町田,这个时间有什么事?”



“事实上,是发生了大事。也不知怎样才说好……说起来,是我妻子建议对大河原先生商谈的。那个、喔、闻说大河原先生是东京著名的警部。”



“不、并没有那么了不起。所谓的大事是什么?”



“那个……”町田清二吞了一啖口水后说道,“我哥哥死了。”



我不禁弹起身来,便这样的姿势向上飞高了两公分。



“说什么?在哪儿?”



“在庭院中,要到那边去看吗?”



“当然了。不、在那之前先要替换衣服。”



我回到床边,换上了马球衫和便裤。唉,来到这里也被卷进了事件之中,真不够运。



替换过衣服后,便跟随町田清二走下阶梯。



我唯一的嗜好便是旅行,因此当搜查告一段落时,通常便会申请连续休假,悠悠闲的乘坐夜行列车出发。



今次我来到了一处叫“异文岬”的地方,四周群山环绕,虽然无论哪座山都不算很高,但却总称得上是险峻,因此食物等日常用品都是每星期一次用货车运送到来,正因为这样,这儿一般是没有什么观光游客前来,而也只得一所旅馆是有常客入住,大概他们也是喜爱这种从世俗隔离的环境吧。



怎也好,我也算是这所“口字之馆”的常客,一天到晚都被犯罪搜查迫得透不过气,自然也希望在这种地方把生命清洗一下。



这所旅馆原本是一位名叫町田清一郎的人物、作为别庄而建造的,但由于交通不便利,也没有太多机会使用,就那样空置了也实在可惜,因此由弟弟两夫妇担任管理员而作为旅馆来经营,所说的那个弟弟,便是町田清二。



听到“口字之馆”这个名字,觉得奇怪的读者应该有不少吧。那并非是故作诙谐而创造出来的名字,其实这座建筑物若从天上望下来的话,看见的便是个“口”字的样子。庭院位于正中央,各个房间则围绕着它而建,一楼除了管理员夫妇的房间以外,还有食堂和休息室,二楼则有八个供客人入住的房间,再上一层虽然还有房间,但那是屋主偶尔回来时所使用的。



在一楼、面对庭院的部份装上了落地玻璃窗,可以一边眺望着人工修饰的庭园、一边进餐喝酒。庭院上面是天井,从二楼和三楼的栏杆可以直望下面。天井上面也嵌入了玻璃,在某些季节和时份,能够透入充足的阳光,此外也能够眺望星空。



与町田清二一起走到一楼,在微暗的休息室中,有不知谁人坐在椅子上。虽然我想那也许便是尸体,但却原来不是。那身影回过头来望向这边。



“泰子,之后有什么变化吗?”町田清二询问道。



“没有。”他妻子泰子摇头后望着我说道,“糟透了。”



“清一郎的尸体在哪里?”



“在那边。”那样说的町田清二打开拿着的手电筒,把光照向远处。



我望向光的尽头,那是对着庭院的方向,透过玻璃可以看见观叶植物,在那旁边则有一个男人倒了下来。秃头和看来像是相扑手般肥胖的身形,的确是町田清一郎。穿着蓝色长袍,但到处都染满了黑色,大概是溅上了血,仔细望去,也有血飞散到玻璃上。原此这样,大概只看一眼便已能知道是死掉了。



“发现尸体的是谁?”我问他两夫妇。



“是我。”町田清二回答道,“是在四周巡视时看见的。”



“是在什么时间?”



“那个……”他把手电筒照向腕表并说道,“想来大概是一时正。”



“有听见什么声音吗?”



“没有,什么也没有听到。”



“在那之前走过这里是在什么时候?”



“在十二时。当时什么也没有,在看过了一遍、再检查完炉火之后正要返回去时,便…



…“大概是想说”便看到了尸体“吧。



“我想前去再仔细看看,可以进入庭院里面吗?”



“是的,当然可以。”



町田清二拿出缠在腰间的一束钥匙,走近位于这楼层中央部份的庭院,虽然四周围着玻璃,其中一面却装设了一道铝框的门。他把那门锁打开。



“你不要走近。”那样说的我借了手电筒走进里面去。



町田清一郎像背泳的姿势般倒下,长袍敞开,并露出圆圆的腹部。



明显的外伤有三处地方,胸部、右边屁股和左手手掌,看来全部是由尖锐的利器所刺伤,特别的是,左手的手掌被贯穿。



“唉,真残忍!”从头上传来的声音。



我吓了一跳,然后望向上面,看见天下一从二楼的栏杆窥伺着。



“啊,你是在什么时候……”



“由于那么的扰攘,所以想到也许发生了什么事情。”



“返回入房间去吧。”



“说什么?那样不行啊。我现在便下来了。”天下一的脸消失了。



我露出不高兴的表情,像是说“外行侦探又来插手这事件”。



天下一大五郎在这里出现,也不能说是件不可思议的事。他不知从哪儿知道了我入住这所旅馆,大概也想来试一试,所以便跟着来。



“是被刺杀。”他一边那样说着,一边走入庭院中,“有凶器遗下来吗?”



“好像并没有遗下。”以手电筒照着的我说道。



“杀害现场在哪儿?”



“还未醒过来吗?是在这里啊!看看这些飞溅出来的血迹,那不是伪造出来的。”



“嗯,或许对吧。”天下一双手抱臂望向天井,然后对满面忧色、望着这边的町田清二问道,“现在各门户的情况怎样?有锁被打开了吗?”



“不,没有。在刚才巡视的时候,看见后门和大门都仍然上了锁。”



“那些钥匙都放在哪处?”



“放在我们的房间内。”



“但町田清一郎也应该有吧,因为怎么说他也是屋主。”



“不,由于哥哥说怕麻烦,所以他也没有其他钥匙,只有自己房间的钥匙。”



“嗯,”天下一微笑着道,“有趣。”



“那个,接下来怎样才好?”町田清二担心的问道。



“要尽快通知这区的警察。”我说道。



“是的,是的。”町田跌跌撞撞的走出了休息室。



接着,町田的妻子泰子走了出来。



“要通知其他的客人吗?”



我望向天下一,然后他在我耳边听声说道:“凶手肯定在这所旅馆里面。”



我对泰子说:“去唤醒全部的人到休息室中集合。”



这天晚上,除了我和天下一以外,共有五名客人住在这所旅馆内,包括上班族的宫本治及他未婚妻佐藤里香,随笔作家A,正在环游日本的学生B,画家C等共五人。



当中可能与事件有关联的便只得宫本治,因为他受雇的公司便是由已死的町田清一郎所经营的药品制造商。清一郎也把这所旅馆作为公司的康乐设施,所以偶尔也会有职员使用,而佐藤里香是宫本的恋人,间接地与清一郎也扯上关连,因此也可以被纳入为主要的登场人物。剩下来的ABC,则显然是作者为了误导大家而出现,是与主线毫无关系的人物。这时可以说就连读者都已能明显看到,没有名字的虽然都是多余的登场人物,但肯定是由于客人太少会显得不自然,所以作者才把他们创造出来,在这个情况下,特意加上名字称呼也没有必要,所以用英文字母代替便算了。



只能使用英文字母的还有数人,是厨子E、服务员F和G,但由于他们居住在另一座屋子内,在物理上来说,行凶是不可能的。



除了一般的客人以外,还有一个住宿者,她便是清一郎的恋人、年轻的桃川好美——清一郎于十年前丧妻。



好美当晚住在三楼的屋主专用房间,与清一郎在一起。



当然,最为可疑的便是这个桃川好美,因此我和天下一只请她一人到另一个房间作详细问话。



“来到这里之后,清一郎的样子有没有奇怪的地方?”



“什么也没有,亲热过后也显得非常精神。”好美毫无顾虑的回答道。



“睡前有说些什么话么?”天下一问道。



“嗯,说了喜欢吃的东西,和下次想要买的指环等等的话。”说完后,好美把头侧起来然后说道,“对了!那个人死了,指环怎么样?”



“清一郎很快便睡着了吗?”天下一继续质问道。



“那个……由于我先睡着了,所以不太清楚。可是,总像是很在意时间似的,因为经常在看时钟。”



“看时钟……”天下一望向我这边、侧着头道。



当好美离开房间之后,我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从性格来说,她不是凶手。虽然资助人死了没出现半点悲伤,但只不过那是商业交往的缘故吧。”



“不,或许这是假装出来的。”天下一反驳道,“显露过份夸张的悲伤反而可疑——这个可能性也已充分的计算在内。”



“嗯,但我不认为她有这么好的头脑。”我咳了一声,然后轻声地说道,“然而,今次的事件又属于什么范畴呢?”



“这个嘛……”天下一窃笑了。他从小说主人公的面貌,一变而成为旁观者的神情说道,“那个、怎么好呢。天下一系列已经接连推出,感觉就快到诡计用尽的时候了。”



“不要装模作样了,你已经知道吧,依然还是在封闭的空间内找出凶手?”



“虽然也有这个元素,但重点诡计却是别的东西,因为即使谁是凶手都不会令人感到太意外。”



“重点诡计?啊!尸体在上了锁的庭院中被发现,果然便是那个……什么的……你讨厌的……”我住口不说了。



“不是密室。”天下一露出不高兴的表情说道,“的确,庭院在一楼是被玻璃围着,但不要忘记,对于二楼和三楼来说是完全开放的。”



“那也是。那样说来,尸体的发现场所虽然奇特,却也不能算是不可能犯罪。那么,重点诡计究竟是什么呢?”



“恐怕,”天下一竖起了食指说道,“是凶器。”



“凶器?”



“大河原君,你想为什么在行凶现场没有发现凶器?”



“我想大概是从凶器可以暴露出凶手的真正身份。”



“凶器原本便是一项最重要的线索,反过来说,如果凶器没被发现,搜查便变得困难,因为如果不能够说明是怎样杀人的,即使是看来怎么可疑的人,也不能够进行逮捕。”



“说起来,在今次的事件中,很难找得到凶器么。”



“我想就是了,推理出这个,便是这次的主题。”



“嗯。”我呢喃道。



“今次是刺杀,手、脚和胸部三处地方,全都由尖锐的利器所刺成。”



“大概是细小的刀,但我却不认为真是这种凶器。”



“你说那是凶手的伪装?”



“就是了。”



正当我们说到这里的时候,町田清二出现了。



“喔,本区警方的人员到达了。”



“来得真快。”我站起身来。



指挥十多名搜查员的,是一个穿着过时西装、名叫谷山的穷酸署长。这个谷山带着一脸奉诚的笑容向我走近。



“啊,听见有来自东京的警部,我便放心了,因为这乡村地方没发生过什么大事,这宗杀人事件是警署自开设以来的第一宗,坦白说,我赶到来也是做不了什么的。”



“那么,我以支援的形式来参与搜查,可以吗?”



“嗯,那当然最好。不仅是作为支援,即使全盘指挥也可以。无论如何,这样的事件我还是首次遇上。”



虽然现在没有被拒绝,但在实际上这种事情却绝不会发生。因为纵使本职是警察,但假如到了其他地区的话,便会变成与一般人没有分别,而且警部也只不过是地方公务员,若然对于事件的搜查作出请求,结果必定是被地区警官骂句“没你的事!”。



然而若是那样,这篇小说便无法进展下去了,因此我也顺应谷山的话,发出了指示。



“那么,请彻底搜查屋内各处地方,凶手在行凶之后,应该还没有离开这所旅馆,凶器大概还遗留在什么地方。”



“凶器?明白了。”



谷山立即命令部下们,从住客们的房间开始搜查。



经过了两小时后,正如天下一预料一样,哪儿都没找到凶器。



“若论最著名的凶器诡计,莫过于‘冰短剑’吧。”在管理员室内,喝着咖啡的天下一说道,“又或是‘干冰短剑’,具有过了一段时间便会溶掉消失的好处。在今次的事件上,首先要考虑的便是这个诡计。”



“不是干冰。虽然可以在来这里之前先预备好,但要保存至行凶时便很困难。反而房间有冷藏柜,所以可以制造出普通的冰来。”



“可是,冰溶掉后变成了水,会弄湿尸体的衣服。”



“清一郎的长袍没有湿,”我说道,“也不是冰嘛。”



“这是个难题。凶器究竟消失到哪里去呢?”尽管那样说,天下一却像是挺高兴的样子。



“还有其他把凶器隐藏起来的诡计吗?”



“有玻璃短刀这东西,假如投入水中,即使仔细看也未必能够看得到。也有附上金属线的短剑,像射箭那样飞出刺杀,然后拉着金属线把短剑回收,是远隔杀人的诡计。然后还有利用岩盐制成子弹射击敌人的诡计,当射进体内之后,岩盐会溶掉并与血液混和,骤眼看来也像是刺杀,可是,实际上是否能够实行却是个疑问,在007的《雷霆杀机》中,虽然也出现过詹姆士庞德以岩盐代替子弹开枪射击的场面,但当时岩盐只飞散开来而不能给对手造成很大的伤害,事实上也应是这样的吧。”



本格推理的侦探说出了间谍小说角色的名字,让我感到有点儿不高兴。



“假如并不限于刀刃,那么所谓的凶器诡计有相当多吧。”



“多得很哩,机械式的诡计大致都包括这个在内。狄克逊。卡尔便有很多。”



“虽然已忘记了标题,但我知道也有以吃掉的方式来消灭凶器的诡计,是利用食物作为凶器来使用。”我说道。



“嗯,是有啊。外国和日本各有一部代表作,全都是由被称为大师的作家所写的短篇,就连结局都一样。然而,对于使用什么样的食物,就由于饮食文化不同,很有趣哩。”



“这种诡计,可以说是还有将来的。”



我说完后,天下一脸色一沉,然后侧着头说道:“怎么呢?的确会出现新的小道具东西么。但若然使用高科技机械来造成复杂诡计的话,惊讶感岂非反而会变少了吗?”



“嗯,或许是吧,假如出现什么遥控刀子的话便会很没趣。”



“从反方向的构思产生出来的诡计,对我们侦探这边来说也更有挑战的价值。”



“唉,在文明发达的同时,我们这些本格推理的人物也很难生存下去了。”



正当我重重叹了一口气的时候,传来了敲门声。说句“请进”后,谷山署长走了进来。



“各人已经集合在休息室内。”



“啊,是么。”我站起身来,望着天下一说道,“那么,走吧。”



“要走了么。”他也站起来,然后说道,“由名侦探解谜的场面,日后会逐渐减少吧,所以要努力去干得精采一点了。”



“各位,”凝望着各人的天下一开口说道,“首先不能不考虑的是,凶手怎样杀死清一郎。假如弄清楚这一点,或许自然便可以判断出凶手来。”



“不要让人着急了,快点说吧。”桃川好美提高了嗓子说道。



“不用焦急,”天下一稍微摆动着食指并说道,“据你所说,清一郎当时好像对时间很在意吧。”



“是的,他曾多次看时钟”。



“那就意味着他与谁人相约好会面,在确认了好美小姐睡着之后,清一郎便前往那人的房间。”



“究竟是谁的房间?”宫本问道。



天下一作出了“不提也罢”的敷衍手势并继续说道:“不知道在那里发生了什么事,也许对方原本便打算杀死清一郎,窥准机会便拿出凶器,一下子刺向他的胸部。从尸体看来,多半是即时毙命,可是凶手却不知道,使用第二和第三件凶器再度刺向手和脚。”



“第二和第三件?”我插口道,“那么凶手预备了三件凶器?”



“就是了。”



“为什么要那样?”



“假如只得一件的话,在一击不中的情况下,便必须把凶器拔出来,那么血便会溅出来,现场也会沾满血迹,所以为了以防万一,于是预备两件额外的凶器。”



“不把刀拔出来便不会溅血这事情,我都有听说过。”町田拍了一下手说道,“那么说来,三件凶器都就这样的全部刺进入尸体内?”



“对。在这个状态下,凶手原封不动的把尸体从房间搬运出来,然后从天井的栏杆掉落到庭院中。”



“啊!”各人一起发出了叫声。



也许是想像到那血腥的场面,町田泰子等人都变得面无人色。



“那么,凶器究竟是什么?”我问道,“怎样回收凶器?不、不仅是回收,怎样把凶器处理掉呢?还有,你忘记了最重要的事情么?那飞溅四处的血迹。如果凶器仍然刺在尸体上,想来应该不会变成那个样子吧。”对于这些质问,天下一窃笑着。那是临近结束时,发挥本领的样貌。



“回答其中的两个质问。首先,凶器并没有被回收,凶手就那样的放着凶器不管。”



“应该不会是那样吧,在现场什么也没有啊。”



“只是看来如此,事实上,凶器是在的,但变了形。”



“形?变成了什么样子?”



“溶掉了。凶手预备的,是‘冰短剑’。”



“冰?你疯了么?那是不可能的,从最初便已说过了吧,尸体的长袍和四周的泥土全都没有弄湿的痕迹。”



“抱歉了,说是冰其实并不正确。虽然是把某种液体凝固而成的东西,但那却不是水。”



“如果不是水,那又是什么?”



天下一呵呵呵呵的笑了起来,然后说道:“刚才大河原君不是也说过了么?在现场血液飞溅。”



“什么?”



“那便是凶器的真面目了。”那样说的他再度望向各人,然后说道,“凶手把血液凝固制成短剑,然后使用它杀死清一郎。短剑在凶手把尸体掉落庭院内的时候,由于撞击而变成粉碎,再飞散到各处。后来溶掉了,看起来便简直像是从尸体中喷出来一样。”天下一的声音响彻了休息室,客人们全部都呆住了。



过不多久,町田清二说道:“嗯,是那样么。原来如此,那也说得通。”接下来便像连锁反应般,全部人都开口说话。



“不愧是名侦探啊!”



“真厉害!”



“令人诧异!”



“不……这个……那样……”天下一的脸有点儿变红。



“嗯,即使是我,”这时我苦着脸说道,“也能推理出这么简单的事情来,只是今次让你领功罢了。”



那样地说句不服输的话,也是我在这个系列中所担当的任务。内心中其实是放下心头大石,总之这次我们的主角也平安无事的把事件解决了。来到这里,剩下来的便只是把揭发出凶手,那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在这个时候,地区警署的警员走近过来,把一张看来是便条的纸交给了我,而那警员则是一脸烦恼的表情。



我望向那便条,上面写着以下的字句:“根据详细的尸体调查结果,判断三处伤口都是由右大腿骨的骨折端所造成。”



我感觉到一阵晕眩。



所谓的骨折端,是骨折末端的意思,特别的是,在骨头折裂的场合,这个末端会变得如利器般尖锐,而便条上写着三处刺伤都是由于这个。



是怎么的一回事!我望向天井上面。就在这一瞬间,全部的谜都解开了。



町田清一郎是从栏杆处跌下致死的,那个时候,脚骨折断了,而骨折端则刺破了右边大腿肉,再贯穿左手掌,最后刺向胸部。



由于骨头附带着筋和肉,大概在倒下去时又返回到原来的位置。当然找不到凶器吧,因为那正是在清一郎的身体内。



这个现象,是在法医学的世界中懂得的,能够注意到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那么说来,清一郎是被谁人推了下去?



不!



这并非杀人也不是什么,可能只是清一郎一时大意跌了下来。据町田清二说,天井上面是为了望星而装上玻璃,也许是清一郎有什么喜欢的星星,为了看它而把身体伸越栏杆,却就这样的跌了下去。桃川好美说他留意着时间,那恐怕就是看星的最佳时刻。



唉,事情糟透了。怎也好,天下一的‘血短剑’假设,大概已成为了无稽的妄想吧。



“现在,要说出凶手是谁。”



与我的想法背道而驰,名侦探天下一大五郎高声说道:“凶手便是你。”他指着宫本治说道,“你杀死了清一郎先生。”



“呀?”宫本向后倒仰。



“你在前妻患病时,曾经向清一郎申请休假,但却因一宗大买卖而被拒绝了,你前妻却于那天日间、当你还在公司的时候病逝。你认为若然自己在她身旁便可能救得了她,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你便痛恨清一郎。”天下一说出了于不知何时调查出来的事情。



“不对、不对!不是我!”宫本大叫道,“虽然确实曾经为了那件事而痛恨董事长,但却并没有杀人。请相信我!”



“装傻也没用,可瞒不过我的眼睛。你身为药品制造商的技师,要获得与清一郎血型相同的血液是有可能的。”



“那是胡说八道!我不是凶手,什么也没做过、没做过!”终于哭了出来。



我想他应该不是凶手。不,从来便根本没有什么凶手存在。



但事到如今,没法了,由他充当凶手的角色吧,因为这是由天下一担任主角的故事,既然他说是使用了“血短剑”,就是那样了。既然他说凶手是宫本,就变成那样好了。



“嗯,是那样么。哼,仅只今次让你胜出好了。”我说出那句必然的台词,并偷偷的把手中的便条撕碎。



(原文初发表于“INPOCKET”1995年7月号)



尾声



“警部,天下一先生说请大家聚集。”



那年轻警员的叫唤使我回过神来。在村中唯一的派出所内,我一边拿着破边的茶杯、一边正回忆着直到现在为止所发生的事件。



“什么?那个侦探要干什么?”



“那个,据闻好像是要解开今次事件的谜团。”所说今次的事件,便是被称为“蛇首村摇篮曲事件”这东西。



“解谜?胡说吧。算了,听一下外行人的话也挺有趣。场所在哪儿?”



“在卍家的客厅。”



不用说也知道,所谓的卍家便是这村最古旧的大富豪家族。虽然没有寡妇,但却有个漂亮的女孩。然而,今次的凶手并非这个女孩,这个女孩只是为了误导读者而出现的材料。



到了卍家,与事件有关的人等都已经聚集起来,在数十叠的广阔客厅中,大家围成C字形的坐着,而站在中央的男人,便是天下一大五郎。



尽管一直以来都感到不满,但这个舞台设计却一点也没有改变。凶手便是其中的一人,只要让这个人认罪便可以了,因此其他人等其实是不必要的。话虽如此说,但认为不这样做便有所欠缺的读者,也许有不少吧。



“大河原警部,请到这边来。”



天下一望向我,在自己的旁边拍了一下以作示意。纵使功劳经常都是让给了我,但这个男人对我却仍然很客气。



“你又来进行荒谬的推理了,不要扰乱我们啊!”我盘坐着并说道。



尽管说什么“又来”,但天下一侦探说出胡说八道的推理而令搜查变得混乱的情况,一次也没有发生过。这句台词也是在我们之间针锋相对的惯例骂言之一。



“嗯,没问题的。”



“喔,那就好了。”



我照常的以鼻子哼了一声,然后双手抱臂。但若然是观察力强的读者,便应该注意到这与以往存在一些微妙不同的地方。



“那么、各位,”天下一像过往一样开始了。他望着各人,面上呈现紧张的神色,凝望好一会之后,他继续说道,“事实上,今次的事件是个大难题,让我那么烦恼的事件,过去从没出现过。鬼王寺的和尚死时为什么抱着木鱼、饼店的女孩哽咽致死是否单纯意外,还有的是,一连串不可解释的事件是按照摇篮曲的内容出现,那只不过是巧合么?”



“应该不是偶然吧。”名叫弥助的男人站起身来说道,“是鬼王的诅咒,必定是。”



“对啊、对啊!”众人都异口同声的说。



“不、不是这样。那些看来虽然像是诅咒,但其实是巧妙的杀人。我越调查便越发现凶手的冷静和头脑的精明。首先,是和尚被杀的事件……”接下来便是天下一侦探的表演,诡计的布置给逐一解开,然而,这个时候的解谜要点,便是仍然把真凶的名字隐藏,而尽可能让读者感到焦急。



全部的说明结束了,可是凶手的名字却仍然没有出现。



“那么说来……凶手究竟是谁呢?”卍家的主人市之介环顾众人后说道,“根据刚才所说的话,想来在我们各人之中并没有符合的人存在。”



“不,是有的,只有一个人。”天下一侦探说道,“我也感到烦恼,然后便注意到疏忽了最初的大前提。事件的凶手便是……”他望向我,然后继续说道,“你,大河原警部!”



各人先嚷叫起来,然后出现极度的沉默。



我望着天下一的眼睛,像惋惜地皱了一下眉,然后垂下了头。没有抱怨、也没有反驳。



作为比谁都知道天下一的推理是毫无漏洞的人,只得彻底认栽。



在我发呆期间,他的解谜终于到了尾声。杀人动机是为了维护我痛爱的女儿的性命,就连这事也被名侦探看穿。



“厉害,不愧是天下一兄。果然是胜不了你。”我抬起头来对他说。



“真不愿相信。原本希望和你一起查案的。”



我们互相对望,然后紧紧的握着手。



“那么,请带我走吧。”我对旁边的警员说。



那个年轻的警员战战兢兢的打开了客厅的门。当正要离开之际,我回过头来说道:“可惜的是,天下一系列到了这里也要完结了。”



“系列还会继续下去啊!”



“呀?那怎么做啊?”我窃笑着,纵使可能继续少许,但绝不可能持久。无论如何,以系列角色作为令人意外的凶手便已经完了。而且,虽然不能大声说出来,使用那么简陋的方法来产生意外感的作家,或迟或早都会穷途末路。“



“必定还会继续下去的!”



天下一独自叫喊起来。



现在,就连系列角色(大河原警部)都已成为了凶手,将来还剩下什么样的意外性呢?



(原文初发表于“小说新潮”1990年10月号)



杂谈感想这篇《尾声》,虽然在小说版中是给放于十二篇故事的后面,但实际上它的创作时间是在各短篇之前(与《序言》出自同一篇叫《配角的忧郁》的作品)。另外,它也并非整部小说的结局,因为在它之后,还存在着真正的最后一章:《最后的选择》。——香港路人甲



最后的选择——



名侦探在那之后大型游艇以准确的步伐,向着那个岛进发。



所说的那个岛,是一个浮于日本海上、由某人拥有的无人岛。那人的名字叫西野刑吾,是日本有代表性的大富豪,同时也是一个著名的怪人。



这个西野刑吾计划了在那个岛上的别墅举行宴会,然而,那并非是个普通宴会,证据是获得邀请的客人共有十人,而这些人是怎样被挑选出来的,至今仍然是个谜。



"西野大概是有甚么图谋的吧。"从背后传来的声音。由于走到甲板上来的人只有我,因此想必是对我说的。回头望去,一个四方脸的中年男人在窃笑着。



"失礼了,我是……“那样说着的男人递上了名片,上面印有法律事务所的名字。那男人名叫二宫钦次,是个律师。



“啊。我是……”我也把手伸入外衣的袋中,但那儿却并没有放名片,我当然最清楚了。由于缺钱的缘故,所以无法印制名片。



“不好,好像已……”



“不用了,”二宫把手伸过来这边并说道,“早已熟知关于你的事情,头脑精明、身手敏捷的名侦探天下一大五郎,对吧。”



“实在不敢当。”我一边低着头、一边在心中咕哝着:“遗漏了博学多才啊”。



“与西野先生是怎样相识的呢?”二宫询问道。



“所谓相识,只是以前受过工作上的委托。由于被卷进了不可能犯罪,就连警察也无法解决,所以说甚么千万拜托的。当然,我也巧妙地把谜团解开了。”鼻孔不禁胀了起来,因为那是在我曾经处理过的事件当中数一数二的难题。



“啊,那是密室杀人么?”



“算是了。”



“呵呵呵!”二宫望着我的脸说道,“那个那个……”然后在窃笑着,是不怀好意的笑,“真厉害哩。”



“你又是怎样的关系?”我反过来问道。



二宫挺着胸说道:“与你相似。事实上,是西野先生的亲戚被牵涉入杀人事件中,说句不好听的,是被视为嫌疑犯。”



“啊!”



“受西野先生委托,希望证明他是无辜的。我把事件作出详细分析,并在法庭上提出那人是清白的抗辩。不、还不仅这样,我更成功揭发出真凶。这件被称为‘大舅杀人事件’并在某段时期曾经成为话题的著名案例,你不记得了么?”



“呀?没听见过。”



“是么?”二宫有点儿不高兴的样子说道,“在那次以后,西野不论什么事情都会来找我。”



“厉害啊!”



“不是那么……是吗?”他说完后又挺起胸膛来。



在我们谈话期间,游艇已到达那个岛。



恭送着全部客人们上岸之后,船长立即启动引擎,把游艇驶离那个岛。我们从岸上望着那逐渐变小的船离去。



“简直有被遗弃的感觉。”一个像是职业女性的女人双手叉着腰说道。棕色的头发随风飘扬,“接下来怎么办?”



“在邀请函中画有地图,”一个身高、额宽的男人含着烟斗说道,“步行到倍数只须约十分钟吧。”



“没有人来迎接我们么?”肩上背着摄影机的男人四处张望着说道。



“竟然不来了!把老人家当成甚么来啊。”一副寒酸相的老伯那样说,然后咳了一声。



“没法了,只好慢慢的走。”举止优雅大方的老妇人安抚那老伯道。



“既然那样,与其抱怨不如举步更好哩。”一个瘦削的中年男人毅然举步。



就这样,我们便踏上了前往别墅的道路。我在想,这一群究竟是甚么人呢?各人好像互不相识的样子。



别墅面向着海,建筑于崖的上面,虽然想像中是一座潇洒的建筑物,但实物却只不过是个毫不突出的立方体般,看起来像由练瓦「注」所建造,但多半是贴上具有仿效性的瓷砖吧。让人不禁想起了古代的监狱,纵然窗口没有嵌上铁格子。



「注」:练瓦,方言用语,即耐火砖——注“这是甚么?一所毫无情调的建筑物。”在各人之中看来最年轻、像女子大学生般的女孩说道。



铁栅门正敞开着,在门上还贴着写有以下字句的纸条:欢迎各位!请入内吧,门是没上锁的。



门确实没有上锁,我们一边互相礼让着、一边走了进去。



进入大堂,面前的两扇大门也敞开着,然后接下来便大概是饭厅,在正中央放了一张大桌子。



走近一看,才注意到那看来是圆形的桌子原来是九角形的,桌面还放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各房间的分配。房间好像位于二楼,看来每人都各自被分配一个房间。



“那么,首先把行李放好吧。”二宫律师那样说,然后开始登上了旁边的阶梯。



这饭厅的天井是空的,在阶梯的上面,有一条可以下望饭厅的回廊,沿着回廊并排着各个房间。



我走进分配给自己的位于东北角的房间。房中除了床、细小的桌子和椅子以外,便甚么也没有了。从窗口则可以望见大海。



放下行李后,我返回到饭厅,其他的客人都已经到齐了。



“奇怪!”那个职业女性侧着头说道,“只有九张椅子?”



“噢,说起来的确是。”



“奇怪了。”



各人互相逐一对望。在这里聚集的只有九个人,九角形的桌子和九张椅子,虽然与现在位于这里的人数吻合,但那岂不是有一个人多出来了吗?



“说起来,谁不在?”老伯环顾四周。



“那个人。脸圆身胖的阿伯。”看似女子大学生的那人说道。



“怎么呢?去看看吧。”二宫说完后便站起身来。当我也这样做的时候,看见其他人也都同样站了起来,看来各人都抱有相同的预感。



二宫敲了一下门,可是却没有回应,接着,他随手把门打开。



一个脸圆身胖的男人正躺在床上,背部被刺,已死了。



各人首先来自我介绍,终于知道了除我和二宫之外,还有以下的人。希望根据这篇小说的出场顺序排列?没问题。



三木广美——女记者四条博之——推理小说研究家五岛大介——自由作家六田仁五郎——退休老伯七濑户子——退休老妇八代新平——作家九重美路菜——女子大学生还有的,便是已被杀害的十文字忠文神父。关于十文字的事情,是三木广美和四条博之在游艇上与他闲聊而得知的。



“西野先生与神父认识,真令人意外。我还想他是佛教徒哩。”八代扭着头说道。



“那与信仰没有关系,”四条回答道,“据那神父说,在西野先生的朋友被卷入了杀人事件的时候,曾替他想过办法,之后两人便成为了朋友。”



各人都露出“明白了”的表情。



“那么,岂非与我的情形相同么?”那样说的是自由作家五岛大介,“我也是因此与西野先生成为朋友的。回忆起来,那是‘茶臼山杀人事件’。若然我不挺身而出的话,那势必陷入迷宫。”



“虽然你是这么说,但若论把事件解决的则是我。”三木广美怒目而视的道,“正当为某事情进行取材的时候,发现矛盾的地方,抓紧这点便把真凶揭发出来。”



“喂,那样说来,我也有参加的资格。只与西野先生讨论关于那宗杀人事件,并没有亲眼看过现场,仅只从听到的情报便推理出凶手,而且那推理也非常完美、正确无误。”作家八代新平说道。



“呀!我也是。”七濑户子插口道,“一边编织毛衣一边在听,然后在那天内便已推理出来。”



“说甚么!我在酒吧只需喝一杯酒的时间,便把陷入了迷宫的事件解决了。”六田仁五郎说。



过不多久,推理小说研究家四条也不服输,自夸就像是一部以百分百理论来探求真相的思考机器。九重美路菜则透露以姿色和敏捷身手来捣破犯罪组织的事。既然说到那样来,二宫当然也不会沉默,把早前对我说的话,在这里又再重复了一次。当然,我也发表了自己的功绩。



“嗯,怎么说呢?”八代环顾各人后说道,“被邀请到这里来的,好像全都是曾解决过杀人事件的人。”



“以推理小说的讲法,就是所谓有侦探角色经验的人哩。”三木广美窃笑着说道。



“那家伙真有趣。十个侦探么?”二宫说道。



“是九个,”五岛更正道,“因为已经有一个死掉了。”



“事件发生得那么地快!”女子大学生九重美路菜眼睛发出了光。



“可见得西野先生的野心,”四条像在强调冷静般以镇定的语气说道,“总之,看来要让我们进行推理竞赛。”



“真有趣,我最近没甚么推理可做,正觉得有点闷哩。”



“我也是。呵呵呵呵!”



然后,众人的视线在空中猛烈地碰撞。



首先要做的,便是预备晚餐。厨房中也有纸条,上面写着:食物在冷藏柜和仓库中放有很多,地窖中也有酒我们没有特别指定由谁负责做晚餐,由大家一起准备,但最为积极的还是女性们。三木广美和七濑户子爽快地便已决定了菜单,然后按照它对各人发出指示,看来只有九重美路菜对料理不太擅长。



“奇怪。”正在把餐具排放于桌上的五岛咳了一声后说道,“餐碟不够。”



在场的众人都注视着,原来用作盛载前菜的餐碟只有八只。



“就连汤碟也不够。”三木广美说。



“汤匙也是。”七濑户子也出声说。



“咖啡杯也是那样。”八代说。



“喂,大家都已齐集在这里吗?”二宫询问道。



众人都连忙环顾各人的面。



——是少了一人。



“推理小说专家好像不在。”六田老人也注意到了。



“刚才他说去找些酒来的。”



由于九重美路菜所说的话,各人都跑向通往地下室的阶梯。



在地窖的酒库内发现了第二具尸体,被吊了起来。



晚餐只是一些烤肉、混有酱汁的生菜沙拉等简单东西,酒则摆放了不少,各自倒出喜爱的一瓶。尽管杀人事件已发生了两宗,但众人都若无其事地进食晚餐。不愧是有担任侦探的经验。



“说起来,是神父和推理迷首先被杀,对这事情怎么看呢?”六田老人一边揉搓着手杖一边呢喃道。虽然装成自言自语,但当然是要让四周的人听见,“第一个人用刀,第二个人被勒死。第二个人虽然是被吊颈,但应该不是自杀。”



可是,没有人对老人的呢喃作出反应。应该谁也已经开始推理,但大概认为给对手透露提示,是非常愚笨的行为。



“我想把那两个人杀死,对作者来说是正确的。”五岛大介突然离开小说世界发言。虽然像因喝了酒而有点儿醉,但也许那是假装出来的。



“为甚么?”七濑户子问道。



“因为他们纵使活着,也不能担当往后的侦探角色。神父和推理迷!如果是很久以前的本格推理固然没话说,但在现今却已是过时的了。”



“神父姑且不论,以推理小说专家担任侦探角色是过时了么?”作家八代看来像有异议般说道。大概他也是写推理小说的。



五岛用力地点头说道:“尽管说是具备专门知识,但却未必能够实际应用,反倒是专门胡说的多,而结果便只埋首于自己的领域来作处理,因而展开错误的推理。”



很严厉的批评!



“现今已是行动派的时代,从单凭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能够收集多少情报这事情,便可以了解到侦探的行与不行。”



“可以这么说,”三木广美附和着五岛说道,“我认为仅依靠头脑思考的侦探时代已经完结。若不进行现场搜查是没用的。关于这点,像我这种经常接触到情报的人,便是最适合担任侦探角色的吧。”



作为自由作家和新闻记者,意见果然一致。



然而,安乐椅侦探也不服输,六田老伯那没甚么牙齿的嘴在吁吁地笑。



“只有没甚么智慧的人,才会看不起智慧。解开杀人事件的谜团,就等于是解开人间的谜团,那么,有丰富人生经验的、也就是很了解人是甚么的人,才适合担任侦探。所谓的各种情报,实际上只有少许是能用作揭穿真相的情报,而且,那些也是谁都可以接触到的东西,伟大的侦探,是不会作多余的走动的。”



那样说完后,老伯好像要探求别人同意似的,望向在隔邻的七濑户子,也像是要说句“是吧、老婆子”。



“要解明真相,人生经验是必需的,我想这是个真理。”果然那老妇与老伯站在同一阵线上,可是,接下来的便不同了,“但以不足够的情报来推理则不恰当,我不会干那样的事。”



由于老妇的背叛,六田老人脸色一沉,但正当他想再说甚么之前,二宫律师便已问道:“呵呵,那是说七濑女士经常都可以掌握到充分的情报?”是讽刺的语气,“我还以为你只顾在自己的房间内编织呢。”



“我的甥儿是警部。”七濑自豪地答道,“当有事件的时候,便会获得各色各样的情报。我甥儿好像也要依赖着我。”



“是这个模式吗?”二宫显露出厌倦的表情,“是推理作家要简便的创造系列角色时所常用的手法。好朋友是警员,家族成员是警官,又或者恋人配偶是警部等等,那样,便能够简单地与事件扯上关连,也可以获得情报。这些利便的伙伴,哭诉着单凭警察力量总也无法解决,然后便把搜查上的秘密对一般人毫无保留地透露。我想请教,究竟在哪儿有这样的警察?当然,我是说在小说世界以外。”



对于二宫带攻击性的言论,七濑户子虽然在一瞬间呡着嘴巴沉默下来,但立即便再作出反击。



“哪怕尽管有点非现实,但我不过把自己的推理说给甥儿听,我认为这还是有用处的。



可以说,糟糕的只是既非警官、也非时常进行搜查的侦探,把在家族内有人担任警方要员的事情,像水户黄门的印盒「注」一样来标榜。“



「注」:水户黄门,水户是地名,今日本茨城县水户市,黄门是日本古时官名“权中纳言(中纳言)”的汉风名称。水户藩第二代藩主德川光圀(TokugawaMitsukuni,1628年7月11日~1701年1月14日),被人们称为“水户黄门”。他以寺社(寺庙神社)整理为中心,根据宗教政策等创立了“水户学”,并且着手编纂了《大日本史》和采集对名君的评判,影响深远。后人根据其生平事迹,敷衍出《水户黄门漫游记》的传说。在今天的日本,可以在电视剧、动漫等作品中广泛地看到相关题材。文中“水户黄门的印盒”指的是现存于水户市德川博物馆内的著名文物藏品——德川光圀的印盒。——注“咦?有那样的人?”三木广美把眼梢往上吊并说道,“也不怕害臊么?”



“有。就在你的旁边。”



众人的视线,全部集中在三木广美旁边的五岛大介身上。



“不,请等等……哈哈,请等等。的确,我是有一个担当警视正的哥哥,但始终搜查和推理都是我独自进行的,所以绝对没有利用警察的权力。”五岛一边留意着三木广美一边抗辩道,也许是对她在意吧。



“那又怎样?”点着香烟的八代说道,“在拿出水户黄门印盒的那一瞬间,一般观众都会感到兴奋,岂非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笨蛋,那样已不算简陋,”五岛的神情像是想起了甚么似的,然后再继续说道,“若然说到简陋,有个模式是警官恋人那样的外行女孩子展开搜查,这已经成了日本推理小说的话柄,真是罪大恶极。”



那大概是说九重美路菜。



“等等,那个……难道在说我?”果然,九重美路菜拍了一下桌子站起身来。



然而,留意到她的脸色变成可怕的青蓝色。我觉得很奇怪。



接下来,她那美丽的嘴唇已无法说出反驳的话来。在站起身的中途,她便侧着脸并露出痛苦的表情,然后,正当众人都哑口无言之际,她死掉了。这明显是毒杀。



“不好了,这是第三宗杀人。”在八代大叫的同时,众人都在一瞬间返回到小说世界。



就在这时,传来了“呀呀呀”的声音,一看之下,看见就连六田老人都揪着咽喉,一脸痛苦的表情,过不多久他也倒在地上,再数秒钟后便动也不动了。



在抵达这别墅不到半日之内,便已经有四个人被杀死,当然那可以说是极不寻常的事态。外行侦探首先便扮演了被怀疑的对象,但糟糕的是,众人都毫不怀疑地相信自己本是侦探角色,因此,与其说谁都害怕自己将会是接下来被杀的人,倒不如说各人满脑子想着的,都是无论如何要找出凶手来。



“从直至目前的状况来看,这肯定是‘无人生还’的模式。”三木广美首先开口说道。



“好像就是了。”八代说道。



“当然,凶手便在我们之中,若非那样便奇怪了。假如是外在的凶手行凶,读者必定会生气。”



“可是,作者打算怎样结尾呢?这个模式的作品,想来不管怎样也无法超越克莉丝蒂的作品。”



“那么,必然已有甚么打算吧。”虽然八代露出别具含意的笑容,但却没有详述自己的推理,而其他人也是默不作声。



“纵使那样,”二宫说道,“作者那么快便杀了那个女子大学生,实在是明智之举,因为在本格推理舞台上,那是毫不相称的,由女子大学和高中生占据侦探的角色,从而创作出轻松的推理小说以吸引女性读者,只不过是以前流行的手法。”



“是以平装本出版的为多。”七濑户子点头说道。



“算了,从具备扩阔读者群的意义来说,贡献度却也不低,只是,那明显是以销售量为目标。现在纵使创作这类作品,我想已没甚么读者喜爱了。”二宫充满自信地断言道。



“我们这些作者,大概也不会愚笨到这个地步。”八代也笑了。



虽然死人无法开口说话,但对于不在场者的坏话,意见应该还都是一致的吧。



“谈到平装本,”二宫环顾四周后说道,“那个身为自由作家的他好像不在这儿啊。”



“呀,真的啊。”



正当三木广美在说话之际,轰的响起了一下枪声。众人都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是浴室那边。”二宫首先跑了出去。



在浴室的脱衣间内,五岛大介倒了下来,额前还流着血。



“噢!”二宫说道,“观光名胜杀人事件的专家,在这次事件中好像也只是个配角。”



“在枪声响起的时候,众人都应该还在桌子的旁边。”三木广美说道。也许因此便主张凶手并不在众人之中吧,但假如使用录音机的话,便能够制造出这种简单的诡计。



“那老妇没来这里哩。”二宫回望后面说道,“啊,那个作家也不在。”



“果然。”



“回去看一下吧。”



回去一看,便见到七濑户子伏在桌上死去了,后脑插着一把冰锄。八代则倒在洗手间旁边,手中还拿着刚开始抽的香烟。



“好像是中毒。”



“原来如此。”二宫点头说道,“我还以为八代会在较后时间才被杀。”



“我也有些明白了。由推理作家占据侦探的角色,对于作者来说是有些介意,因为尽管说是推理作家,但实际上却并不具备对现实事件的推理能力,这是作者本人最清楚知道的。”



“即使那样,在顷刻间便已经只剩下三个人了,”三木广美说道,“三个称职的人。”



“真是那么称职?社会派推理姑且不论,在本格的世界中,也没怎听说过由新闻记者来担任侦探的角色。”



“呀,”三木广美绷紧嘴角说道,“那样说来,我真不希望有沉迷在法庭推理中的人。”



正当二宫对此想说些甚么的时候,房间突然变得漆黑一遍。



“呀!”



“停电?”



接着,连续地响起了两次枪声。



停电仅持续了一分钟的时间,房间便回复了明亮。



躺了下来的,是律师和女记者的尸体。



然后,一个男人正站在我的面前。



“原来凶手便是你么?”我对着推理小说研究家说道。



四条也望向我这边,然后轻轻地摇头,脸上一片不知应该怎么说的表情。虽然还带着微笑,但从脸上却可以感受到深切的哀伤。



“不是我,天下一先生,”他说道,“在这个场合,我岂非应该不是凶手么?”



“为甚么?这时出现在这里,也就是站在我面前这事情,就是比甚么都确实的证据。你是第二个牺牲者,应该已经在酒库中被杀死,可是,这时却在我的眼前出现,也就是说,你是假装被杀的。为甚么呢?因为你本身就是凶手!”



可是,他在我说话的途中便开始不断摇头。



“我不是伪装成被杀的样子,而是现在才被杀死。”那样说的他拿出了烟斗,点着了烟。淡紫色的烟从他口中吐出,然后他继续说道,“被你所杀。”



我不禁被他所说的话吓了一跳:“说甚么?为甚么我要杀你?”



但是他并不像在开玩笑。他沉静地说道:“因为,你便是凶手。”



“甚么!没有这回事!”



“不,你便是凶手,原因正如你刚才所说的,把它倒转过来就可以说明白了。你应该已被杀死,但这时却出现在这里,那是因为你就是凶手。”



“胡说!我在甚么时候被杀?”



“你刚才不是已说过了么?第二个人、在酒库内。”



“在那里被杀的人是你吧。”



“不,不是我,是你。若是仍然觉得奇怪的话,再重新把那部分读一遍看看。”



我回溯小说世界,再度重读在酒库发现尸体的那部分。



“怎么样?”四条说道,“我的名字就连一次也没出现过吧。”



“可是所说的推理小说专家……”



“的确,我是推理小说研究家,可是却并非甚么专家。若论专家,除了你天下一以外,不是就已没有别人了么?”



“胡说八道!”



“再接下去读其他的部分看看。你就连一次也没有再发过言,而且显示你与各人在一起的叙述也没有。很早便已经被杀的你,只是密密地在窥伺着其他人的情况。”



“假如是那样的话,”我指着四条的鼻子说道,“你岂非也处于同样的情况么?你也没有发过言,也没有与各人同在一起的证据。称呼推理小说研究家为专家,也不可以说是错的。”



四条苦笑着点头,然后再吸一口烟斗,接着说道:“的确正如你所说的那样。在这个时候,我们任何一人都可以是凶手,是谁都可以说得过去。”



“所以你无法不成为凶手了,因为我总算是侦探,而且还是系列角色。”



“问题便在这里。”四条回复认真的表情说道,“你虽然是系列的侦探,但却是让这次故事变得扭曲的最大原因。”



“变得扭曲?”



“对。尽管这是各人连续被杀的事件,但既不能把悬疑味推至顶峰,也不具有恐怖感,那便是由于你是这篇小说的系列角色侦探的缘故。即使出现了很多在其他小说中曾扮演侦探角色的人物,但最终必定仍然是你担当主角,因此读者知道你必定不会是凶手,也不会被杀死。而且,也已预先知道必是你在最后把谜团解开。你认为这种情况是正常吗?小说真正有趣的地方,便是无法预先知道将会发生的事情。”



“纵然是常常那样说,但即使牺牲所说的这些趣味,从读者的期待来考虑,系列侦探还是必要的吧。”



“我也承认读者的期待很重要,但却要适时适地。我也知道有不少是只顾勉强出动系列侦探,而最终则变成了烂作品。而其中的一次,便是这次的本篇故事。明确地,只有这次你是多余的,是个多余的人物。”



“多余的……”



在脑海中响起了如同太鼓般的声音,那是我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让我抛掉推理小说研究家的头衔,以读者代表的身份来发言吧,”四条冷静地说道,“挽救这篇作品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把‘系列侦探不会被杀,也应该不是凶手’这个读者的先入观给彻底地推翻掉。为了这个原因,你便只得成为凶手了。是否应该这样想呢?”



我想不出反驳的话来,脑袋中一片混乱。



多余的人物?这个我?名侦探天下一系列的主人公?



“以后便交给你了。”四条说道。



说完之后,他立即开始显露出非常痛楚的神情。拿着的烟斗掉了下来,双手捏着咽喉,然后他便倒了下去,眼睛瞪大,口中也吐出了白沫。



我把烟斗拾起了来,大概设定是这里被下了毒。



下毒的人便是我吧。



就在那个时候,我在心胸附近产生了异样的感觉。不、正确地说是在上衣的口袋附近。



我把手伸进去,手触摸到了冰冷坚硬的东西。我握着,并把它从口袋中拿出来。右手拿着的,是一枝漆黑发亮的手枪。



为甚么我会持有这个东西?我曾使用它干了些甚么?



我一边在自我发问,手却一边在动着。我把枪口对准了太阳穴,手指则扣在扳机上。



这个时候,我应该拉动扳机吗?



若是这样的话,故事便可以结束了吗?



若是这样的话,本格推理便可以得救了吗?



应该怎么办?



(原文初发表于《小说现代增刊-靡菲斯特》1995年8月号)



关于东野圭吾的资料



东野圭吾(ひがしのけいご)



1958年2月4日生于大阪府大阪市生野区,日本著名作家。先后毕业于大阪市立小路小学



校、大阪市立东生野中学校、大阪府立阪南高等学校、大阪府立大学(工学系电气工程专业)。在大学就学期间曾任学校射箭部的队长。毕业后作为日本电装株式会社(DENSOCORPOR



ATION,为世界著名汽车零部件生产厂家)的技术人员一边工作,一边创作推理小说。1985年



以校园青春推理小说《放学后》(放课后)获第31届江户川乱歩奖正式出道。以27岁的年轻



年龄获得大奖,令其创作信心大增,遂毅然辞职奔赴东京,开始了自己的职业作家的道路。



1999年以《秘密》获第52届日本推理作家协会奖(长篇部门)。2006年以《嫌疑犯X的献



身》(容疑者Xの献身)横扫日本推理小说三大排行榜——“这本推理小说了不起!”、“周



刊文春推理小说BEST10”、“本格推理小说BEST10”,并同时拿下第6届本格推理小说大奖



(小说部门)和代表日本通俗小说最高荣誉的直木奖(第134届),赢得了无上荣誉。在此之



前,曾以《秘密》、《白夜行》、《单恋》(片思い)、《信》(手纸)、《幻夜》五度入



围直木奖候补作,但最终都落选了。这次以《嫌疑犯X的献身》获奖,帮助他摘下了“最为直



木奖所厌弃的男人”的帽子,一扫无边晦气而代之以灿灿金边。



在获奖后的记者见面会上,东野说出了如下带有调侃意味的获奖感言:“落选之后猛灌



烧酒,和大家说着评选委员的坏话,玩着普通人玩不了的有趣游戏……今天获胜了感觉真不



错,这样的记忆一去不复返了。”



[文风]



初期的作品风格,以校园本格推理为主,较多模仿痕迹,作品的娱乐性远胜于深刻性。



可能是因为工程师出身,涉及原子能发电、大脑移植技术等的富含科学成分的作品也比较多。



另一方面,或许是因为当过大学射箭部队长的经历,初中时代也曾积极参加过学校的剑



道社和棒球社,他对于体育题材显示出很不平常的关心,这些都反应在了其作品中,《放学



后》一书的解说中曾提到了这一创作倾向,读者在閲读《毕业前杀人游戏》(卒业-雪月花杀



人ゲーム)时也该有所感受。尽管其后作品越发成熟,但此爱好始终未有减弱,比如《单恋



》一书关于美式橄榄球的细致描写,并对体育运动对运动员的参与规则有一定的探讨。此外



,作者还有将跳台滑雪运动(skijump)等作为题材的作品。



其作品的另一大特色是最大限度地避免出现以系列登场人物的出彩而使作品为读者所关



注的情形,除去《恶意》、《红色手指》(赤い指)中的加贺恭一郎和《侦探伽利略》(探



侦ガリレオ)、《预知梦》、《嫌疑犯X的献身》中的汤川学等寥寥几位系列人物之外,其他



作品之间都是完全没有关联的。同时,即使有同样的主人公,其故事也必然各自独立,不需



要考虑出版顺序(当然,加贺恭一郎的身份和警阶变化不在此数)。



同时,作者对推理小说这个文学类别本身和对出版业界也有所批判,这主要体现在杂糅



了揶揄与嘲讽的三部作品《名侦探的守则》(名探侦の掟)、《名侦探的咒缚》和《超·杀



人事件》中。



我们在东野的每一部作品中都能看到其风格的慢慢变化,终于由早期的重视本格元素和



意外性转向更加关注社会现实、寓谜团于深刻揭露和批判之中。作者在1986年出版的《白马



山庄杀人事件》novels版的“作者的话”中谈到:“我非常喜欢的设定就是是密室和密码,



这些所谓古典式的小道具让我着迷,纵使会被一般读者认作落伍者(当时还是社会派大行其



道),我也将继续沉湎其中”,并作出“自己是本格作家,不希望被视为社会派”和“就是



喜欢本格推理小说”之类的宣言。



然而,时隔四年所发表的相当于《名侦探的守则》的序和结尾的《配角的忧郁》(脇役



の忧郁)一文,则让我们感觉到作者对此前发表的言论抱持着质疑态度。1990年发表的《宿



命》中言及“犯人制造了怎样华丽精彩的诡计,这样的谜团设定固然不错,但我更希望创作



出其他类型的意外性”,该书也着实让读者体味了这一“别样”意外。此后,东野的推理小



说开始很大地转向《哪边杀了她》(どちらかが彼女を杀した)、《是我杀了他》(私が彼



を杀した)之类的重视“找寻凶手”要素(whodunit)的作品,以及《侦探伽利略》、《预



知梦》之类的贯彻“分析手法”要素(howdunit)的作品,持续进行着跳出本格框框的尝试。近几年,社会性愈加成为其作品的创作重点。



[八卦]



*东野少年时代不爱读书,不过自从高中生时代看了小峰元的《阿基米德借刀杀人》(



アルキメデスは手を汚さない)一书,初识本格诡计真味之后,形成了以推理作家为人生目



标的想法。



*东野有个做客机乘务员的姐姐和做教师的姐姐,遂将她们的职业作为创作《杀人现场



在云端》(杀人现场は云の上)和《浪花少年侦探团》系列的参考。



*东野养了只猫,取名“梦吉”,爆料说是自己原本丢弃了的猫。同时,曾一度将那只



猫的照片作为自己的官方网站背景,还在2006年被出版的小品文《梦回都灵》(梦はトリノ



をかけめぐる),写到人变猫身挑战体育极限(当然此内容纯属杜撰咯)。



*东野是个电影迷,也一直有想成为电影导演的念头。作为原作者,曾以客串演员的成



分出现在电影《秘密》和《[email protected]》中。据说,其学生时代自己曾拍摄过电影。



*东野和日本著名美女泳星萩原智子有比较远的血缘关系,曾被邀请参加了她的婚礼。



*在《信》的电影首映式上,东野致辞时与该片主演泽尻绘理香相见,被后者的美丽所



震慑,在众目睽睽下全身飘飘然起来。



*近年来,东野经常和大泽在昌、奥田英朗等酒友去银座的文坛酒馆买醉。



*东野在正式出道后稍作修订和更改发表的作品《魔球》,其实曾进入第30届江户川乱



步奖的最终决选(当时的获奖作是鸟井加南子的《仙女的后裔》)。



*《红色手指》起初是作为短篇在《小说现代》杂志上发表的,准备收入2000年出版的



短篇集《又一个谎言》(嘘をもうひとつだけ),却发现题目和情节都不适合短篇,终于在



六年之后重新创作成长篇出版了。也有人认为是号称设想了六年,其实只考虑了数月,其他



时间只是作者刻意停滞不写。



[作品]



*С˵*



放课后(讲谈社,1985)



[中文译本:《放学后》,台湾林白1991年版]



卒业―雪月花杀人ゲーム(讲谈社,1986)



[中文译本:《毕业前杀人游戏》,台湾皇冠1989年版]



白马山荘杀人事件(光文社,1986)



学生街の杀人(讲谈社,1987)



11文字の杀人(光文社,1987)



魔球(讲谈社,1988)



香子の梦―コンパニオン杀人事件(祥伝社,1988)(『ウインクで乾杯』に改题)



[译名《香子之梦——伙伴杀人事件》,后改名为《以眼泪乾杯》]



浪花少年探侦団(讲谈社,1988)



十字屋敷のピエロ(讲谈社,1989)



[译名《十字豪宅的小丑》]



眠りの森(讲谈社,1989)



[译名《沉睡的森林》,别和野泽尚编的同名日剧混淆哦]



鸟人计划(新潮社,1989)



杀人现场は云の上(実业之日本社,1989)



ブルータスの心臓(光文社,1989)



[译名《布鲁塔斯的心脏——完全犯罪杀人接力》]



依頼人の娘(祥伝社,1996)(『探侦倶楽部』に改题)



[译名《负责人的女儿》,后改名为《侦探俱乐部》]



宿命(讲谈社,1990)



犯人のいない杀人の夜(光文社,1990)



[译名《没有犯人的杀人夜晚》]



仮面山荘杀人事件(讲谈社,1990)



[译名《面具山庄杀人事件》]



変身(讲谈社,1991)



回廊亭の杀人(光文社,1991)(『回廊亭杀人事件』に改题)



交通警察の夜(実业之日本社,1991)(『天使の耳』に改题)



ある闭ざされた雪の山荘で(讲谈社,1992)



[中文译本:《雪地杀机》,台湾林白1996年版]



美しき凶器(光文社,1992)



[译名《美丽的凶器》]



同级生(祥伝社,1993)



[译名《同班同学》]



分身(集英社,1993)



浪花少年探侦団2(讲谈社,1993)(『しのぶセンセにサヨナラ―浪花少年探侦団·



独立篇』に改题)



[后改名为《向忍老师说再见——浪花少年侦探团·独立篇》]



怪しい人びと(光文社,1994)



[译名《怪人们》]



むかし仆が死んだ家(双叶社,1994)



[译名《我以前死去的家》]



虹を操る少年(実业之日本社,1994)



[译名《操纵彩虹的少年》]



パラレルワールド·ラブストーリー(中央公论社,1995)



[译名《平行世界的爱情故事》]



怪笑小说(集英社,1995)



天空の蜂(讲谈社,1995)



名探侦の掟(讲谈社,1996)



[中文译本:《名侦探的守则》,台湾全力2007年版]



どちらかが彼女を杀した(讲谈社,1996)



[译名《谁杀了她》]



毒笑小说(集英社,1996)



悪意(双叶社,1996)



名探侦の呪缚(讲谈社文库,1996)



探侦ガリレオ(文艺春秋,1998)



[中文译本:《侦探伽利略》,台湾独步2007年版]



秘密(文艺春秋,1998)



[第52届日本推理作家协会奖、第120届直木奖入围作。中文译本:《秘密》,台湾东贩



2000年版]



私が彼を杀した(讲谈社,1999)



[译名《我杀了他》]



白夜行(集英社,1999)



[第122届直木奖入围作。中文译本:《白夜行》,台湾独步2007年版]



嘘をもうひとつだけ(讲谈社,2000)



[译名《又一个谎言》]



予知梦(文艺春秋,2000)



[中文译本:《预知梦》,大陆海南/台湾独步2007年版]



片想い(文艺春秋,2001)



[第125届直木奖入围作。中文译本:《单恋》,台湾独步2006年版]



超·杀人事件:推理作家の苦悩(新潮社,2001)



[中文译本:《超·杀人事件》,台湾独步2007年版]



レークサイド(実业之日本社,2002)



[中文译本:《湖边凶杀案》,大陆海南/台湾商周2004年版]



トキオ(讲谈社,2002)(『时生』に改题)



[译名《时光》,后改名为《时生》]



ゲームの名は诱拐(光文社,2002)



[中文译本:《绑架游戏》,台湾商周2004年版]



手纸(每日新闻社,2003)



[第129届直木奖入围作。中文译本:《信》,台湾独步2007年版]



おれは非情勤(集英社文库,2003)



[译名《我是非情勤》,本书书名和“非常勤”同音,“非常勤”是兼任的意思,这是作



者特别设定的双关语]



杀人の门(角川书店,2003)



[中文译本:《杀人之门》,台湾商周2004年版]



幻夜(集英社,2004)



[第130届直木奖入围作]



さまよう刃(朝日新闻社,2004)



[译名《彷徨的刀刃》]



黒笑小说(集英社,2005)



容疑者Xの献身(文艺春秋,2005)



[第134届直木奖获奖作。中文译本:《嫌疑犯X的献身》,台湾独步2007年版]



赤い指(讲谈社,2006)



[译名《红色手指》]



使命と魂のリミット(新潮社,2006)



[译名《使命与灵魂极限》]



夜明けの街で(角川书店,2007)



[译名《拂晓之街》]



ダイイング·アイ(光文社,2007)



[譯名《瀕死之眼》,最新作,11月19日出版]



*随笔*



あの顷ぼくらはアホでした(集英社,1995)



[译名《那时候我们都是傻瓜》]



ちゃれんじ?(実业之日本社,2004)



[译名《挑战?》]



さいえんす?(角川文库,2005)



[译名《科学?》]



梦はトリノをかけめぐる(光文社,2006)



[译名《梦回都灵》]



たぶん最后の御挨拶(文艺春秋,2007)



[译名《接近最后的寒暄》]



*儿童书*



サンタのおばさん(絵本)(文艺春秋,2001,絵は杉田比吕美)



[译名《三太的阿姨》]



*未刊行的长篇小说*



梦幻花(PHP研究所)



流星の绊(讲谈社)



*连载中的长篇小说*



パラドックス13(每日新闻社、サンデー每日连载中)



[译名《悖论13》,《星期日》上连载]



フェイク(光文社、小说宝石连载中)



[译名《贋品》]



圣女の救済(文芸春秋、オール読物连载中)



[译名《圣女的救济》,《ALL读物》上连载]



プラチナデータ(幻冬舎、パピルス连载中)



[译名《白金数据》,《纸莎草纸》上连载]



*根据原作改编的影视作品*



放课后(1986年)



香子の梦(1989年)



エンドレス·ナイト(1990年)



镜の中(1992年)



眠りの森(1993年)



秘密(1999年)



世にも奇妙な物语「マニュアル警察」(1999年)



浪花少年探侦団(2000年)



冷たい灼热(2001年)(原作『嘘をもうひとつだけ』)



悪意(2001年)



世にも奇妙な物语「超税金対策杀人事件」(2003年)



依頼人の娘(2003年)



[email protected].(2003年)(原作『ゲームの名は诱拐』)



レイクサイド(2004年)



宿命(2004年)



トキオ父への伝言(2004年)(原作『トキオ』)



変身(2005年)



白夜行(2006年)



手纸(2006年)



ガリレオ(2007年)(原作『探侦ガリレオ』『予知梦』)



容疑者Xの献身(200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