馈赠巡礼(2 / 2)
“哎呀,说溜了嘴啦!”
虽然说自己说溜了嘴,种田老先生并未停止说明。事后我才知道,他的妻子先他一步去世,因此他是独自生活,或许很缺说话的对象吧!话说回来,换作一般人,谈起这种对名下公寓而言极不名誉的话题时,心理上总会有些抗拒,但他却滔滔不绝。也许他本来便是个大嘴巴。
“其实啊,也不知道是不是偶然;五年前——这座公寓落成的那一年——同样是在平安夜,有人从这里跳楼。”
“平安夜……”
“对,而且一样是从最上层,这应该也是偶然的吧!到底是什么因果啊?老是在这里出事。果真是因为附近没有其他高楼的缘故吧!”
“五年前跳楼的是谁?”
“是我邻居鸟越家的孙子,鸟越久作。他死时才刚满十六岁,平安夜正好是他的生日。”
“平安夜是生日——”
“还不只这样,那年春天,他才刚上高中。”
换句话说,假如他还活着,应该比我和高千大一岁。
“您刚才说是邻居,所以鸟越也不是这座公寓的住户?”
“嗯,不是。”
“却大老远地跑来这里跳楼?”
“对,不过久作他家离这里走路不到五分钟,也算不上大老远。对了,还有件怪事。去年自杀的那个人,呃——”
“你是说此村小姐?”
“他和此村小姐一样,没留下遗书。”
“没留下遗书……”
“嗯,而且没人想得出他自杀的理由,因为他那年才刚考上海圣学园高中部成了高一新鲜人。”
海圣学园,昨天初鹿野先生也提过这个名字,是县内首屈一指的私立明星学校,採国高中一贯教育;要从外校考进高中部,据说相当困难。
“要是落榜还能理解,他却是在考上的那一年自杀;听说他自己考上了也很高兴,为什么要自杀?实在很奇怪。”
“不过,他真的是自杀吗?”
“警方最后是这么判断的。虽然没有遗书,但久作的鞋子整整齐齐地摆在最上层的楼梯间,或许是一时冲动而自杀的吧!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理由?唉!毕竟他正值多愁善感的年纪嘛!话说回来,自杀的人一了百了,被留下的人可就苦啦!”
种田老先生的语气像是自伤身世,又像是抱怨。
“刚才我也说过,久作是熟人的孙子,那人叫壹子,从前的安槻小姐。说归说,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参加过选美比赛,总之是个不输给你的美人。她最以孙子为荣了。”
“那她的孙子过世时,她一定十分难过……”
“岂止难过,整个人都萎靡啦!久作过世那一阵子,她卧病不起;好不容易治好了,却又犯痴呆,而且不能免俗地开始四处游走。”
他的口吻显得感同身受。
“在冷飕飕的冬天穿着单薄的衣服,赤脚在街上游荡。我儿子和媳妇说,她也常来我们店里,而且因为痴呆,言行举止就像久作还活着一样,买了一堆东西说要送给孙子。我儿子和媳妇觉得她可怜,就配合着卖给她,再联络鸟越家,请人接她回去。有好几次是我发现、联络的。她会把买来的东西放在久作死去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供奉’的意思?说来矛盾,她明明认为孙子还活着,却摆供品。或许她本人也搞不清楚久作究竟是死是活吧!唉,真的很惨。她之后没多活太久,对她而言也算是件好事吧!”
“这么说来,那位老奶奶已经——?”
“嗯,过世了。我记得是去年,她又在冬天穿着单薄的衣服四处游荡,回来后就得了肺炎;她的年纪大了,没捱过去,就死了。真的是人生无常啊!”
老人的眼睛微微泛红。
“有小孩自杀的家庭都不好过,鸟越家也是家破人亡。”
“家破人亡?”
“久作的爸爸是被鸟越家招赘的,以前应该就有不少问题;儿子自杀以后,夫妻俩更是没有一天不吵架,开始丑陋的互推责任,说久作会自杀都是对方没教好,最后就离婚了,丈夫也离开鸟越家,只剩下壹子的女儿——世事真的是说变就变,之前明明是个幸福又平凡的家庭,却因为孙子自杀,一切都……”
“——关于鸟越夫妇,”高千不知想到了什么,如此询问:“是不是两个人都在上班?”
“唔?嗯,对、对,的确是。丈夫在食品公司上班,女儿和见则是在文化教室教电子琴。”
“这么说来,久作是外婆带大的啰?”
“好像是。他的爸妈不常在家,照顾孩子的工作自然就落到壹子头上。”
“壹子女士是不是对教育很热心?”
“是啊!准备入学考时,也是壹子代替妈妈陪着久作;所以久作考上海圣,壹子可是欢天喜地。”
高千为何突然问起这些问题,我一时之间没能意会过来。非但如此,她的神态也有异,仔细一看,那双交握在膝上的手竟然微微颤抖着。究竟是什么事如此打击着她?
“……或许是无法留下遗书,而不是没留下遗书——”
“唔?你说什么?”
“不,对不起,没什么。回到正题吧!来马先生——”
“哦!来马先生啊!根据你的说法,自杀的此村小姐可能是打算送这个‘礼物’给来马先生,是吧?”
“对,所以虽然晚了,我想还是把它交给来马先生比较好。”
“我明白了,你等等,我去查一下。”
“有劳您了。呃——”
“唔?”
“您刚才说过,曾对警方表示从没看过此村小姐;您从前没在这一带看过此村小姐半次吗?”
“我没印象,再说,她也不住在这附近吧?”
“没错,但比方说,来马先生还住在这里时,她没来找过他吗?”
“这我哪晓得?我又没偷窥住户的生活。”
“说的也是。”
种田老先生相告的来马卓也家住址,是位于安槻市的邻邻镇,单程距离便有八十公里左右。这次登场的是“远方”的相关人物,高千预先借车,可说是颇有先见之明。
高千起身,低头致谢。
“非常感谢您。”
“不会、不会,能和你这样的小姐说话,我也很高兴,心境就像年轻了三十岁。
这回无论走到哪里,高千都受尽了男人们的称赞。这么一提,过去她没什么机会离开校园周边到“外界”去;便是打工,也只是兼了几个家教,没有积极参与“外界”的理由。或许这次的事件,便是用来证明高千的冲击性在“外界”也十分管用的巡礼。多亏了她,才能顺利向各式各样的人打听消息。
“——等等,这么一提……”
送我们到玄关的种田老先生突然歪了歪脑袋。高千停下脚步。
“怎么了?”
“呃。我想起了一桩怪事——抱歉,刚才的‘礼物’可以再让我看一次吗?”
我不由自主地先以眼神征求高千的许可,才将“礼物”交给种田老先生。他一面沉吟,一面将眼镜推到眼前,又放回原位。
“这个——”
“怎么了?”本来已开始穿鞋的高千旋踵走向种田老先生。“有什么奇怪之处吗?”
“不,东西本身并不奇怪——此村小姐过世时,身上带着这个,是吧?从包装纸来看,好像是在我们店里买的——”
“对,这又怎么了?”
“呃,我在想,这也是偶然吗?”
“偶然……什么意思?”
“就是刚才我提的那件事。鸟越家五年前过世的孙子,我记得他跳楼时也带着‘礼物’,而且同样是在我们店里买的,还包装、上了缎带,看来就像是‘圣诞礼物’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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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也得用车。”
她一面操纵方向盘,一面如此喃喃说道。
“是啊——这么说来,你明天要去来马家?”
“嗯,不过今晚我会先打电话。毕竟单程就得花上两个小时,要是扑空可就伤脑筋了。”
“明天你要几点去?”
“得配合对方的时间——匠仔,你明天也得打工?”
“嗯,不过没关系,我可以换班。反正现在不忙,老板人又很随便。”
“也好,虽然对你过意不去。但我很高兴你能陪我去。”
“小事一桩。不过我跟去也帮不上什么忙就是了。”
“不,没这回事。”
“咦?”
“我一个人会害怕。”
虽是说笑语气,但我立刻明白这是她的真心话。
“害怕?”
“害怕看见真相。”
“真相——华苗小姐自杀的真相?”
“对,她自杀的理由。”
“这么一提,你刚才说了句奇怪的话。你说五年前在同一个地方自杀的高中生不是没留下遗书,而是无法留下——”
“你听见了?”
“那是什么意思?”
“倘若华苗小姐自杀的理由如我所想,那么五年前的那个高中生应该也是为了相同理由而选择死亡的。”
“相同理由——什么理由?”
“我还不能说,我不敢说。再说,搞不好是我想太多了;假如是这样该有多好——总之,一切等见了来马先生以后再说吧!”
“好是好——不过,真的是偶然吗?”
“什么?”
“五年前的案子和去年的案子。我总觉得未免太相像了……”
“我想应该是偶然。假如不是,代表华苗小姐是刻意选择那里自杀的,这又是为什么?五年前那个高中生自杀的原因没人知道,她却看穿了个中缘由;她认为这是冥冥之中的安排,才选择同样的地方作为自己的死亡之所——便会导出这种结论。”
“可是……”
高千说的话,我似懂非懂,却知道有个明显的矛盾之处。
“假如华苗小姐是配合过去的因缘选择<御影居>作为死亡之所,那这个‘礼物’不就只是沿袭五年前的‘形式’,里头是什么都无关紧要了吗?而且,我是不太懂啦!若真是这样,我觉得来马先生就和这件事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对,你说的没错,匠仔。”
“那——”
“现在什么都还不明白,先见过来马先生再思考吧!再说,还不晓得这个来马先生是否就是去年平安夜打电话到吉田家找华苗小姐的KURUMA先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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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只跟漂撇学长说好借一天的车,因此我们得先把车归还,拜托他明天再借我们一次。
“——呦!两位。”
到学长家一看,他并非单独一人。鸭哥——鴫田老师与她的未婚妻绘理——弦本绘理也在,三人正一起喝酒。
“辛苦啦!情况如何?咦——”学长发现我手上的“礼物”,失望的垂下肩膀。“怎么,又是白跑一趟啊?”
“不过有了点眉目,所以小漂,明天车子也能借我吗?”
“可以啊!你要去哪里?”
高千说明了拜访来马先生家之事,漂撇学长大大地叹了口气。
“要到那种地方去‘出差’啊?我当初是抱着轻松的心态拜托你的,没想到事情越搞越大,真不好意思。”
“哎,没关系啦!送佛送上天嘛!”
“对不起啊!高千。”
“没关系、没关系。”
“真的吗?你最近怎么变得这么心胸宽大啊?简直像女神一样。而且今天穿得也很有型耶!”
“客套话就免啦!”
“不是客套话。平时的性感装扮也很棒,不过这种……该怎么说呢?像是严格女教师般的禁欲装扮反而更引人遐想,让人血脉贲张!”
“用不着贲张。小漂,借一下电话。”
“好!尽量打,要打国际电话也没问题!”
高千走向电话,学长则从冰箱里替我取来了罐装啤酒。我接过啤酒,对绘理及鸭哥一笑。
“今天提前庆祝啊?”
“嗯,是啊!”
或许是因为婚礼近在三天后,心情紧张之故吧!鸭哥的表情比平时还僵硬。他本来就生得一张“怒容”,现在已近乎悲壮领域;不知情的人见了,只怕会误以为他想悔婚。
“这是最后的讨论会。”平时稳如泰山的现代女孩绘理,笑容也显得有些僵硬。“对了、对了,匠仔我很期待你的歌喔!”
“咦?歌?”
“余兴节目啦!”漂撇学长将文字处理机打出的纸张唰一声地推到我面前。“看,已经排入节目单了,好好练习啊!”
“我不会唱歌啦!”不是我自夸,我是个和音准完全无缘的人。“太强人所难了。”
“不会啦!心意到就好。”
“饶了我吧!”
“高千、小兔、小侬和小池都要唱,连白井教授也不例外;就你一个人想偷懒,世人不会容许的。”
“哪、哪有这样的!”
“啰嗦!这已经是既定事项了。这件事先搁到一边去——”他做出将东西拨到一旁的动作,偷偷瞄了正在打电话的高千背影一眼。“现在到底怎么了?”
“你是说‘礼物’的事啊?事情的发展变得比想象中还要复杂。”
“我就是要问变得多复杂啊!”
“呃……请去问高千。”
“为什么?你一直和高千一起行动,难道什么都不知道?”
“没关系,匠仔。”高千似乎发现了我的疑虑,以手掌掩住话筒,回过头来。“你就向大家说明吧!”
“好吧——其实……”
连同五年前的高中生自杀案在内,我将目前所知的事一五一十的说明了。
“的确很奇怪。”鸭哥探出身子。“五年前和去年,要说是偶然,共通点未免太多。”
“是啊!”漂撇学长一脸严肃地盘起手臂。“首先是从<御影居>最上层,也就是八楼跳楼之事,还有鞋子整齐的摆放在楼梯之间之事;去年的华苗小姐多了件大衣,不过还是可以归类为共通点吧!再来就是两人都没发现遗书,且周围的人都想不出自杀理由。岂只想不出,他们都处于幸福的绝顶期;五年前的高中生才刚突破海圣学园入学考试的难关,华苗小姐则是即将与她所爱的未婚夫结婚。”
“最重要的一点,”绘理也明白地显露出好奇心。“他们两人都是在圣诞夜跳楼的,而且都带着在<Smartt·In>购买的‘礼物’——有这么多共通点,已经不是偶然两字可以带过的吧?”
这番话成了契机,去年平安夜的情景鲜明地浮现于脑海中。今晚聚在此地的成员与当时相同;不——独缺了一个人。
那就是大和——东山良秀。去年这个时候,绘理的男友是大和,但现在她却是鸭哥的未婚妻。
鸭哥邀请前女友药部裕子小姐参加婚礼,不知绘理如何?她可有邀请大和?之前我从未想过此事,现在却突然好奇起来。
去年平安夜时,绘理本来已决定要到自己家乡的保险公司上班,但她却干脆地放弃这份工作,甚至没回父母身边,在安槻开始了打工生活。
理由是她与鸭哥以结婚为前提开始交往,要是离开安槻便无法和他在一起。
“——对了,匠仔,五年前那个高中生拿着的‘礼物’,里头究竟是什么?”
我真希望这个问题是由漂撇学长来问,再不然鸭哥也行,但偏偏是绘理开口。
“呃,这个嘛,呃——”
“怎么?你不知道里头是什么啊?”
“不,我知道,不过里头的东西有点奇妙——”
“奇妙?”
“据说是杂志。”
“什么杂志?”
“呃……就是有拉页,全彩印刷——”
“喂,你怎么答非所问啊?”漂撇学长按耐不住,插嘴问道:“彩色黑白不重要,是问你杂志的内容!”
“内容是成人的那种。”
“啊?”
“也就是刊有女性裸照的那种杂志。”
“换句话说,就是黄色书刊?”
“嗯,可以这么说。”
“是西洋的,还是日本的?”
事关自己的“长项”,漂撇学长呼吸变得莫名急促,并问起比彩色黑白更无关紧要的问题。
“西洋的,似乎是欧美有名杂志的日文版。”
“为什么是这种东西?”
“不晓得。”
“确定是哪个高中生本人在<Smartt·In>买的吗?”
“应该是,听说警方确认过——”
“不过,既然专程包装,又上了缎带,应该是拿来送人的吧?”
“照常理来想应该是,比如送给好朋友恶作剧之类的。”
“既然如此,为何在送人之前就死了?而且自己还抱着那个‘礼物’。”
“不知道,这一点也和去年此村小姐的情况完全相同。”
“唔……”
漂撇学长虽然频频发问,手却没停下;只见他从冰箱拿出冰块,俐落地调制水酒,递给众人。其他事情便罢,事关酒类,他可是一丝不苟;而这一点最是与我臭味相投。
“其他的呢?还有没有共通点?”
“这个嘛……应该就这些吧!”
“还有一个。”
鸭哥高声说道,他似乎对这话题很感兴趣,眼睛闪闪发光。
“是什么?”
“海圣学园。”
“啊?”
“五年前的高中生是海圣的一年级生吧?而去年的此村华苗小姐本人、朋友及未婚夫都是海圣的校友。”
“可是,这算共通点吗?我的意思是,和自杀案有关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海圣的学生和校友多得如天上的星星,要是这样也算有关,那相关案件的数目可就多不胜数啦!就连我自己也是海圣出身的。”
我不知道鸭哥是海圣出身的,不过,这种事的确应该不相干。其他还有什么共通点?正当我一面思考,一面啜饮水酒时,突然想到——还有一项共通点。
高千询问种田老先生的情景。高千是这么问的——他的外婆是不是对教育很热心?而事实确实如此。
有个人物之于华苗,便等于壹子之于久作;不消说,即是华苗的父亲正芳。
“父亲看女儿的东西,有什么不对……”
如此怒吼的正芳先生浮现于我的脑海。那种独裁、支配的态度,纵使身为对象的女儿已死,他的支配欲依旧有增无减。
而正芳先生就像壹子对待久作一样,溺爱着华苗。
一边是孙子,一边是女儿——
两个孩子的死,使得两个家庭分崩离析。
鸟越家如字面所示,家破人亡;此村家虽然还住在一起,心却显然已各分东西,再也无法重修旧好。或许就某个意义上而言,这也是个极大的共通点。
可是……思及此,我又感到困惑。这算是“共通点”吗?任谁都有一、两个主观上是爱情深厚、客观上却只是独裁支配的亲人,久作与华苗并非特例。便是我、漂撇学长甚或高千,或许也有这种亲戚。
倘若这种“关系”也算有关,便如方才鸭哥将海圣学园当成共通点一般,相关案件可就多不胜数了。然而——
然而,即使如此,我仍觉得这是个重大共通点;理由不明,只能说是直觉。
不,也许这并非单纯的直觉。说不定是我见了高千对相关人士的提问及反应,被她的看法感染了。
高千打完电话,加入我们。
“——如何?”
“他说晚上可以。”
“是吗?那等我上完< I·L >的白天班后再去就行了吧?”
“怎么?匠仔,你还打算像只跟屁虫一样跟着高千去啊?”
“有什么关系?”高千从漂撇学长手中接过罐装啤酒。“他算是保镖嘛!”
“啊?保镖?匠仔吗?喂喂喂,高千,是谁保护谁还不晓得咧!”
他说的一点也没错,我根本没有反驳的余地。
“这么一提,你刚才提到唱歌,就是这个——?”高千见了漂撇学长展示的婚宴余兴节目表,呻吟一声。“慢、慢着……<爱是永恒>,高瀬千帆?这什么鬼啊?”
“如你所见啊!请尽情演唱,祝福这对新人!”
“别、别开玩……”
高千突然想起鸭哥及绘理在场,硬生生地吞下话头。她瞪着漂撇学长的双眼中充满了不甘心,如是新郎新娘不在场,只怕她早撕了节目单。
“……喂!小漂,至少歌让演唱者自己选吧?”
“可以啊!但一定要唱喔!”
“知道啦!呃,那我就唱首最常见的<月亮代表我的心>吧!”
“哦!这个好,经典中的经典。”
“匠仔,我们一起合唱吧!总比一个人丢脸来得好。”
“喂喂喂!不要无视执行制作的意向!”
“什么执行制作啊?长得像直型瓦斯桶一样还敢说!对了,小漂——”高千看着学长的手边。“那是什么?”
“唔?这个啊?”仔细一瞧,漂撇学长手上拿了一把奶油色底、红色条纹的票券。“彩券。”
“咦?”高千似乎不喜欢这类玩意儿,露骨的皱起眉头。“小漂,你喜欢买这个?”
“有、有什么关系?再说又不只我,小鸭也买了啊!”
“我也买了。”在鸭哥回答之前,绘理便已探出身子说道:“不过我放在家里没带来。高瀬,你们不知道这个吗?”
“不知道。是年终彩券吗?”
高千似乎顾虑绘理的感受,态度收敛许多。
“不太对,应该说是圣诞彩券吧?名字也叫圣诞彩。”
“简称圣彩,可不是剩菜喔!”插入这个无聊冷笑话的,自然是漂撇学长。“这个中奖金额很大,头彩竟然有——”
在这段前言之后,学长说出的金额教人一时间难以置信,简直像对着粒线体说明银河系的大小一样,对平民而言没半点真实感。
“根本是跳楼大放送嘛!”
“相对地,没有前后奖,所以很难中。”
“什么时候开奖啊?”
“平安夜那天才开。”绘理嘻嘻笑着,活像已经中了头奖似的。“开奖典礼从中午开始,所以我们的婚礼开始时,已经开出来了。要是能先中头奖再举行婚礼。就是人生最棒的一天啦!”
未免想得太美了吧!我苦笑过后,突然回想起来。
“你们去年平安夜说大家都没中的彩券,莫非就是这个?”
“对,圣彩每年都发行,十二月开始发售,平安夜开奖,奖金兑换期限是到隔年的十二月二十五日。一般兑换期限都是一年,而这个彩券是在恩惠的季节发行,所以多了一天,真不知是小气还是大方。”
“高瀬也别看得太严肃,买一次看看如何?说不定能靠新手运气中头彩呢!”
“不用了,我没贡献国库的兴趣。”
“你这女人很喜欢泼别人冷水耶!”
“对,说的没错,小漂。你如果真心想和我交往,就得先理解这一点。”
“这么说来,假如我戒掉彩券,你就肯和我进一步发展?”
所谓严格女教师般的禁欲装扮似乎真点燃了漂撇学长的欲望,只见他的眼神比平时还要认真许多。
“嗯,可以啊!只不过还得戒烟和戒酒。”
漂撇学长噗一声的吐出叼在嘴边的香烟。
“别、别强人所难!再说,你自己还不是会喝酒?”
“还有,也得戒掉见到女孩子就搭讪的习惯。”
“冲着你这句话,我就真的戒给你看。没问题吧?你真的肯和我进一步发展吧?”
“我拭目以待。”
“好,我懂了。那这些彩券全送给匠仔。”
“咦?”手上突然被硬塞了一叠奶油色彩券,令我困惑不已。“这要干嘛?学长。”
“还问干嘛?全部送给你啊!”
“可是,就算没中头奖,要是中了其他将怎么办?”
“当然,权利让给你,奖金就归你。”
“真的吗?你嘴上这么说,要是真中了,绝对会要我分你几成。”
“不会,男子汉不说二话,不包二奶!哈哈!”能够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种清醒时说会有挨揍之虞的冷笑话,正是漂撇学长的本色。“——这样行了吧?高千。”
“换句话说,女色你也要戒了?”看来高千做人变得圆滑不少,竟懂得配合他的冷笑后。“还有烟酒也得戒掉才行。”
“我明白。对了,要戒到什么时候啊?”
“你在说什么啊?当然是一辈子啊!”
“咦?哪、哪有这样的?你太狠了吧!”
“这点觉悟当然得有啊!怎么,小漂,难道你觉得烟酒比我重要?”
“太奸诈了,高千。你自己平时也喝酒,也抽过烟啊!”
“当朋友的话没关系,不过我绝对不和喝酒抽烟的人在一起。”
“为什么?”
“因为会想起我爸爸。”
“想起你爸爸……?”
漂撇学长露出大惑不解的表情,却未追究,或许是领悟到这话题不宜深谈吧!他在这些环节上素来细心,才能和高千维持友谊。
另一方面,我则是直到此刻才隐约察觉高千可能是因为“父亲问题”,才将死去的华苗小姐投射到自己身上。
“照你这么说,全世界的大半男人都不合格了。”
“我可是期待小漂会和一般男人不同呢!”
学长哭丧着一张脸,决心开始动摇——或该说已然瓦解。高千也太坏心眼了。
我觉得他可怜,便说:“学长,别逞强了。好啦!这个还你,来!”
“不要。”他自暴自弃的点燃香烟,开始猛抽起来。“我已经给了你,就是你的东西。”
“要是中了,你会后悔喔!”
“我说不要就是不要。”
“真是的,净在这种怪事上顽固。既然这样,我拿去送给< I·L >的老板好了。”
“咦?为什么?留着等到开奖时对看看,说不定能中奖啊!你不想要奖金啊?”
“奖金我是想要,但没多余的运气用在彩券上。”
高千起哄,拍手喝彩。
“呿,你们这些家伙真没意思。”他拿出新的罐装啤酒,刻意对着我们咕噜咕噜大喝。“很讨厌耶!真是的。对了,这下我想起来了。刚才有客人来<I·L>——”
“当然会有客人来啊!毕竟是咖啡厅嘛!”
“猪头,不是那个意思。是有人来找高千。”
“找我?谁?”
“他说他叫此村英生,该不会是华苗小姐的家人吧?”
“对,是她弟弟——说归说,我们还没见过他本人。他来过?”
“对,说想见高千一面。”
“慢着,英生先生为何知道我的名字?我们连面都没见过啊!”
“应该是向他妈问来的吧!只要知道名字和就读安槻大学,多的是方法可查。但他是怎么知道你常去<I·L>的,我就不清楚啦!”
“他找我有什么事?”
“他没说,只说要你打电话到他家去。不过照常理推测,应该和他姐姐有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