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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晚期戒断综合征(1 / 2)



到了白井教授家后,事情又有了转折。



不、不仅仅是个转折。应该说,瑠瑠的事又有了后续。而且,这后续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要到白井教授家,必须先穿过林立的住宅区中那一条条纵横交错的小路才行。也许是怕我们不熟悉路走错地方,教授特地在以前的主干道上迎接我们。之所以用“从前”这个词,是因为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的商店大都紧闭门扉,看上去像是歇业了。不过,后来听白井教授解释,这一带由于要修建住宅区,所以在对面新开通了一条大路,银行和邮局等便一齐搬到了那里。打那以来,这一带便冷清了下来。



下了国道进入商业街后,一眼就看到了第一个十字路口那儿站着的略上年纪的男性。他身着一件皱巴巴的白色衬衫和一条裤腿有些往上跑的灰色裤子,鼻梁上歪歪斜斜地挂着一副厚厚的眼镜。鬓角的灰白头发乱蓬蓬的,由于总别在耳后而变得微微卷曲,看上去就像个小小的鱼钩。他赤脚穿着一双木屐,打扮得让人一看就知道他是个不拘小节的学究派。这就是白井次夫教授。



前车在教授身边缓缓地停了下来,漂撇学长也跟着高千的节奏轻轻地踩下了刹车。教授跟高千说了几句话后,便向我们走来。他来到车窗边上,示意学长自己要指路,便钻进车里。后座还有一个空位,他略带疑惑地跟身旁素未谋面的葛野打了个招呼。



“刚来就麻烦您,真是十分不好意思。实际上,我这有点小麻烦——”



“嗯?怎么啦?爆胎啦?”教授的反应总是那么出人意料,明明车跑得好好的。不过,也只有这么不靠谱的人才能跟匠仔合得来吧。不过,我现在可没有跟他闲聊的心情。



有了指路人,我们的车很快就超过了高千她们的车。穿过条条商业街进入住宅区后,终于到了教授家。他家位于住宅区深处,一派安闲宁静的气氛,有旧时世家大族之风。院墙内侧是一栋西洋式建筑物(后来我才知道那曾是书库),日西合璧,韵味十足。顺着一条缓坡往里面走,屋后就是一条河,河对岸是一排排整齐的低矮房屋,与之相较,教授家的房子宛如高台楼阁,需仰视才能得见。而面对着大路的正门对面则是一片月付停车场,我们就把车子停在那里。据说就连那片地也是教授家的。换句话说,教授就是这一片的大地主,不过,我现在可没那个赞叹的心情。



从车上下来的高千一行人从我和学长的样子感受到了情势的紧迫。大家急急忙忙地拥着瑠瑠进入白井教授家里,向她本人求证我们的猜想是对是错。结果,瑠瑠一下子哭了出来。听她的意思,事情正如学长所想(细节有出入),瑠瑠正处于K——就是那个跟踪狂的威胁之下。



我们向仍不明就里的教授简单解释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并借他的电话打回了瑠瑠老家。这个电话先由瑠瑠本人接听,请妈妈在接到电话后马上打回来。只不过,一定要用公用电话。理由很简单,因为昨天瑠瑠回到五月公寓时,那辆红色轿车已经停在她家车位上了,所以老家的电话也很可能受到了监听。等瑠瑠妈妈打回来后,再由年纪最大的漂撇学长(他也是这群人中最了解情况的)向其说明情况。



公寓的钥匙很可能已经被偷了。而且,老家(以及五月公寓)的电话也正受到那人的监听。起初,瑠瑠妈妈对此有些将信将疑,直到她听到电话那头女儿哭诉的声音才明白此事的严重性。她一边联系正在上班的父亲,一边向我们保证会找拆除窃听器和换锁的(包括自家的和公寓的)人过来,加强警惕性。



匠仔第一个提出瑠瑠房间的钥匙可能被偷。就在我们联系瑠瑠母亲之前,他不顾急切求证猜想真假的漂撇学长和葛野,罕见地插了一句。



“我说木下,你能给我看看公寓房间的钥匙吗?”



此时的瑠瑠似乎摇摆不定,她一边生气地看了匠仔一眼,一边乖乖地把钥匙递给了匠仔。他接过后问道:“嗯……你是不是没带备用钥匙过来?”



“备用钥匙在我这——”葛野将刚刚在车里给我和学长看的钥匙掏出来,在大家急切的目光下将其从钥匙串上取下递给匠仔。



匠仔接过,将两把并排放在手心来回地做着比较。大家不解其意,默默地盯着他的手,想从中一探究竟。瑠瑠的钥匙与普通的圆筒形钥匙不同,边缘并非锯齿状,而是在表面上刻进去了许多雪花状的花纹。



“昨晚回家的时候,你们是用哪一把钥匙开的门?”



“用我的……”瑠瑠指了指匠仔右手上的那把钥匙。



“那今早锁门的时候用的又是哪一把呢?”



“一样,还是我的。”



“那么,”匠仔将他的手高高地举了起来,“这把才是真的。”



欸?大家再一次望向匠仔的手,面面相觑。仔细看来,这两把钥匙虽是开一把锁的,但刻在其上的纹路却有细微的差别。



“牟下津同学,你从来没用过自己的钥匙开过瑠瑠家的门吧?”



“唔……嗯,是的。”



“就是说,你的这把是假的,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人掉了包。”



“那、那真正的备用钥匙呢?”



“应该是被谁拿走了。恐怕,就是那个跟踪狂。”



四个小时之后,瑠瑠的母亲再次打来电话。这通电话是从五月公寓打来的。我们听了她的话后全都惊呆了——木下家和瑠瑠公寓里的电话上全部被人装上了窃听器。母亲立刻找人将其尽数拆去,同时,又把家里和公寓的钥匙都换了一遍。



母亲本来想报警的,但遭到了瑠瑠的反对。她表面上说因为没有蒙受实际性的损失,警察就不会受理这种案子,但实际上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因为瑠瑠已经大概猜出了K的身份,只是怕警方的介入(虽然不知道能不能真的“介入”)反倒弄巧成拙。不过,她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告诉母亲真相——这也是我后来才体会到的。



学长也认为报警并不是上上之策。他肯定也知道了K的身份,但自己区区一介在校学生,直接从旁提出建议说服力不强,所以私下拜托白井教授替他发声。教授平常是个优柔寡断的性子,但一涉及自己的爱徒——漂撇学长,便义无反顾地答应帮忙。他劝告瑠瑠的母亲说,换掉钥匙是十分明智的选择,但还是应该静观其变、尽量不要将警方牵涉到其中。



女儿的指导教师都这么说了,瑠瑠母亲也只好作罢,但她仍未完全放心(这也是自然),她劝瑠瑠搬出五月公寓回家跟他们一起住,虽说上学要多花一点时间,但好歹能够保证人身安全。可是,一向温顺听话的瑠瑠像是十分反感这种和父母同住的学生生活,她一个劲儿地劝母亲不要担心,试图说服她打消这个念头。



最终,葛野为这场母女论战画上了句号。“请您放心吧。”她接过电话坚定地说道,“您好,我是教育学部三年级的牟下津。这段时间我和瑠瑠同住,嗯,我是她的贴身保镖。”



也许是葛野的那句“我练过柔道,现在已经是黑带选手”打动了瑠瑠的母亲,她终于同意了。与此同时,我也松了口气。刚才在车里葛野说到“幸好我在”的时候,我还不解其意,可在事态紧迫的当下,我着实体会到葛野是有多么可靠。



我们一行人好不容易到了白井教授家,却花了好长时间坐着干等瑠瑠母亲的回复,跟她通话又费了不少工夫。放下电话的一瞬间,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重重叹了口气。这样一来总算能够放下心来,当时,我着实这么以为。



“——瑠瑠,这事儿你怎么不早说呢?”高千第一个出声责问,“事情明明都这么严重了,你昨晚还敢回家,太荒唐了吧。就算你是和葛野一起,但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那可怎么办哪?”



高千的责怪固然没错,可瑠瑠也有她的难处。虽然她一直怀疑此事不对劲,但因为手上并没有确凿的证据,没办法跟大家挑明。而且今早瑠瑠出门的时候,那辆红色轿车还好好地停在那里。她本想第二天返回的时候再确认一下,如果那辆车还在的话,再找我们中的谁商量此事。



“就是嘛。至少,”葛野有些于心不忍,她将手搭在了瑠瑠瘦小的肩膀上。“你还可以跟我说呀。”



在瑠瑠看来,自己没有证据,一味怀疑下去只会把葛野及周围的人无端卷入其中,那样的话才是真的对不起大家,所以她才选择了闭口不谈。而我则渐渐意识到,正是因为瑠瑠这种认真谨慎的性格才会导致事与愿违,这对她来说也是个教训。



“不过匠仔,”学长发问道,“你怎么知道瑠瑠的钥匙被人掉包了呢?”



对呀,这才是问题的关键。匠仔怎么知道葛野的钥匙是假的呢?不对,说起来,K到底是如何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把钥匙掉包的。就算他想偷梁换柱,瑠瑠的钥匙都是限量配制的,别人想另配一把几乎不可能。当然,严格说来,真假钥匙虽然从外观上来看几乎一模一样,但却并不完全相同。但即便如此,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仿造出来的。那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就是嘛,”我脱口而出,声音里的兴奋劲儿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而且,匠仔好像在昨晚就已经知道了——”



“对呀,说起来,”高千好似记起了昨晚的对话,她看着匠仔说道,“这么大的事你知道了怎么不早说呢?所幸到现在什么都没发生,但瑠瑠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怎么向人家父母交代啊。”



“不,等等。这是一场误会。我也是刚刚才知道钥匙被人掉包了。”



“撒谎!”我和高千一齐向匠仔责问道,“昨晚你不是还问瑠瑠大楼里是不是有人丢钥匙来着嘛。确实——”



“啊,对呀,就是嘛。”葛野对匠仔步步紧逼,好像无论他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了似的,“你确实这么问过,我两只耳朵都听到了。”



“哎呀,所以我才说这是个误会嘛。我昨晚问的不是瑠瑠,而是别的住户有没有丢钥匙的——啊,但是,可能跟踪狂就是用的那把钥匙掉的包,从结果来看确实对木下……莫非——”



“你自己嘀嘀咕咕什么呢,”学长回手轻轻地给了匠仔一拳,“说清楚啊。”



“那我就从头到尾完整地解释一遍。一直到昨天为止,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脑海中灵光一现,单纯地怀疑大楼里是不是有人丢了钥匙,并无真凭实据。然后又把这事不经大脑地说了出来。昨晚真的只是如此而已。今早我一看情势这么紧急,突然想起了昨晚的对话。我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猜测是真的,有人利用丢失的钥匙掉包了木下的真钥匙。我怕是自己想多了,为了保险才问了木下一句。真的就只是如此而已——”



“啰啰唆唆地说了半天,你的中心意思就是自己的胡思乱想成真了呗。”



“说句不好听的,就是这么回事。说是偶然也好,不过就是侥幸猜中而已——”



“啊——了解了。这事就先算了,那你是怎么想到有住户丢钥匙这事呢?”



“就是石子事件嘛。”



为了向白井教授解释这件事,我们又花了很长时间。



“然后呢,我认为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是——”



“嗯,就是K。”



“K?”头一次听到这个词的匠仔略带诧异地重复了一句,不过,他很快就领会了我们的意思,“我不觉得K是公寓的内部人士。就像学长和小兔之前多番议论过的,这个人不应该是为了省事才在门缝上卡石子的。每次都要特意预备出来形状和大小都相同的石子、即使瑠瑠每次都不厌其烦地踢走,却‘卡石不疲’,从这两点来看,他要是单纯为了方便,还不如自己带钥匙来得方便。一回两回的倒也算了,对吧。”



“嗯,我们已经排除这种可能性了。”



“那么可以肯定,K是公寓外部的人。但是,这又不太像。因为外人没有钥匙,如果进不来的话也没法在后门门缝上夹石子;要是能轻易进来的话,又没必要特意将后门弄成从外面就能打开的样子。”



“这个我们也讨论过了,你到底想说些什么呀?”



“我想着想着,脑海里突然又冒出来另一种可能性。”



“另一种可能性?”



“这个人也许既不能说是个外人,也不能说就是公寓的内部人士。”



这跟葛野后来的猜测一样,我突然想起来了。葛野指的是瑠瑠的哥哥,想必学长也还有印象。



“你的意思是,这个人原来是大楼内部的人,现在不住在这里了对吗?”



“啊?不,正好相反。”



“欸?”



“这个人最开始是公寓外面的人。那人既没在五月公寓里住过,也没有亲戚住在这里。从这个角度讲,他完全是个外人。但他手上却有钥匙。”



“纯粹是个外人,手里却有钥匙。此话怎讲?”



“除了认识的住户把备用钥匙放在他手里保管这种情况。他并非采用这种正当手段得到钥匙,而是通过某种非法途径取得的。比如,偷来的……”



“等等,匠仔,那是怎么回事?难道说,K这家伙在今年年初就拿到了瑠瑠的备用钥匙吗?”



“不,并非如此。”



“你果然在昨天就知道了吧!”葛野怒不可遏地接道。



“不是的,我刚才不也说了吗。我到今天之前都没有细想过这件事,只是觉得要是那人进入了大楼,会不会偶然间窃取了某家人的钥匙,真的仅此而已。而假如他真的借此进入了大楼,那他为何要在门缝上夹上石子呢。这些事我完全想不明白。”



也许是为了梳理前后逻辑,一直抱着肩膀的学长打断了他。“某家人的钥匙?哪一家的呢?”



“不知道。但是,八成不是木下家的。我猜,恐怕连K自己都不知道那是谁家的钥匙。”



“不知道……我不懂你的意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K并非从今年初春才开始跟踪瑠瑠的,而是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他在公寓周围,可能就是地下停车场发现了住户遗失的钥匙,然后据为己有。”



“偶然吗?”



“恐怕是。请站在K的角度想一想,他根据地理位置很容易就能料到这是五月公寓的钥匙。而他试着将其插进大门上的钥匙孔之后自动锁也随之打开了。”



“但是,他并不知道这是谁家的钥匙吧?”



“就算是老谋深算的K,也没法彻查这栋公寓里所有的住户信息。但是,他应该趁着木下不在家的时候偷偷确认过这不是她家的钥匙。不过,这把钥匙还是有用的——K当时下了这么个判断。所以他并未把拾到的钥匙上交,而是自己保管了起来。”



“有用……他怎么用呢?”



“他应该是想用这个去获取真正的木下家的钥匙吧。”



“那他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很简单。在她常去的地方,比如大学或是‘I·L’咖啡,趁她不注意将钥匙偷走——”



“什……什么?”



学长似是惊呆了,他骤然提高了音量,像是没想到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话会从匠仔嘴里说出来。包括我在内,大家都是一个反应,只有瑠瑠面无血色地频频点头。“是的……然后K就把它交给了管理员是吧?他把自己偶然间捡到的钥匙套在了我的钥匙串上——”



这么说来,瑠瑠确实在找匠仔商量石子事件的时候,提到过自己因粗心大意弄丢了钥匙这件事。这好像是今年年初的事情,第二天管理员就来交还她遗落的钥匙了——想到这里,我也禁不住“啊”地大叫了一声。实际上,并不是她丢了钥匙,而是钥匙被K偷走了。原来如此,眼前的这把钥匙,虽说是别人家的,但一眼还真看不出什么区别来。只记得钥匙串上有这么一把备用钥匙就自动把它当作是那把了。多么巧妙的瞒天过海之计……不,等等,可是——



“K偷了木下的钥匙之后,伪装成偶然拾到钥匙的好心人,将自己手上的别家钥匙交至管理员处。接着,木下看到了失物招领的告示后,带着一丝希望去管理员处,果然看到了自己的钥匙串——果然是不小心落在哪里了,多亏了哪个好心人给我送回来了——她当时一定松了口气。”



“等、等一下,”我打断匠仔说道,“就算他交出了钥匙,可那毕竟是别人家的,瑠瑠很快不就能发现那不是自己家的钥匙吗?”



“非也。关键在于K偷了瑠瑠的钥匙之后,第二天交了个假的上去。就是说——”



“我一直以为自己弄丢了钥匙——”瑠瑠接着他的话说下去,“所以就找出了预备钥匙,又买了个新的钥匙串用。所以,取回那把假钥匙后我就直接把它收入鞋盒中没动过……”



匠仔点了点头。“就这样,K完美地将钥匙掉了包。”



“——说起来,昨晚匠仔提到住户中有没有人丢钥匙的时候,瑠瑠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那又是怎么回事呢?”



“跟我住在一层的太太曾在去年提到,自己在停车场附近丢过钥匙,当时怎么找也找不到……”瑠瑠有些嫌弃地将视线从我转移到匠仔身上,“我当时着实吓了一跳,心想匠同学怎么会知道这件事……但我当时完全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但是,匠仔啊,”漂撇学长有些难以释怀地说道,“听上去,好像K早就知道瑠瑠会使用预备钥匙似的,可实际上真的会如他所愿么?瑠瑠也可能随身带着那把取回来的钥匙啊,那样的话,不就露馅了吗?”



“学长所言甚是。所以这对K来说相当于一场赌博,可能成功,也可能失败,而且失败的可能性更大。但如果一旦成功了,这将大大地助其一臂之力。”



“那当然啦。毕竟,他在目标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拿到了她家钥匙。”



而且在登录制度下,别人是没法随随便便配钥匙的,所以住户们在这点上十分放心……想到这,我不禁毛骨悚然。



“莫非,K把钥匙掉包后,确认过木下到底有没有换成备用钥匙?”



“确认?怎么做到的?”



“非常简单。因为K已经能自由出入瑠瑠的家了。”



学长不自觉地哼了一声,他再次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交了钥匙之后的第二天,要不就是第三天,反正很快他就趁着瑠瑠外出的当儿潜入了她家。然后翻出她收起来的那把钥匙并确认了其真假。”



“幸运的是,K发现这把钥匙真是他交出去的那把。他在这场赌注中大获全胜。”



“对他而言,这是一场有益无损的赌博。而且,就算木下收起来的是真钥匙,K可能也做好了卷土重来的准备。”



“卷土重来?怎么做?”



“比如说,他带上真正的钥匙跟上外出的瑠瑠。趁其不备将她随身携带的假钥匙和自己手里的真钥匙换回来。”



白井教授轻轻地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口气。他的反应像是道出了我们大家的心声——从很多意义上说。



“虽说这么做很麻烦,但钥匙因此被成功掉包——不过,这样一来他就必须再把钥匙从钥匙串上取下来,光是这个就要花掉他很多时间,更何况他不能被瑠瑠发现,这其中烦琐的事情可多了,所以说听上去有些纸上谈兵。实际实施起来也不一定能成功。但是,如果瑠瑠真的没把假钥匙收起来的话,他很可能不惜一试。不,也许他实际上已经这么做了。”



“但是……”溪湖歪头问道,“K为什么没用到自己千辛万苦到手的钥匙呢?啊,不,不能断定他没用到——”



应该说,他还好好地利用了那把钥匙一番。他肯定是趁着瑠瑠不在家的时候偷偷地溜进她家了吧。电话上找到的窃听器就是证据。老家的电话上也被装上了窃听器,也一定是因为他潜入公寓后在某个地方找到了瑠瑠老家的钥匙然后偷走了吧。溪湖好像也想到了这一点。



“是吗?他应该用到了。因为他总不能在瑠瑠家里有人的情况下私闯民宅吧。”



“还有一点就是,瑠瑠自己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不仅会锁门,还会把门链也挂上。”



面对匠仔询问的目光,瑠瑠点了点头。



“对于跟踪狂来说,手上的钥匙就是他最后的王牌。有了这把钥匙,他可以随心所欲地进出瑠瑠家。所以,他并不想这么轻而易举地让瑠瑠知道他手上握有这张王牌。”



瑠瑠“不小心弄丢的”钥匙(她深信是自己把钥匙给丢了)是在今年年初被才送到管理员处的。K拿到真正的钥匙之后,一直到今年初春都按兵不动。他肯定在等待时机,等瑠瑠的哥哥大学毕业搬出公寓(这是我后来才想到的)才开始行动。想到这里,我不禁又感到一阵脊背发凉。



“所以他最初才不厌其烦地趁瑠瑠出门倒垃圾之际在后门缝上卡石子。”



“而且,虽然他手中已经握有钥匙,却让女同伙冒充理事长女儿骗取住户信任为其开门,恐怕他在做这些事的时候,暗暗期待着瑠瑠能听到一些风声。”



“就是说,他在委婉地暗示瑠瑠自己在跟踪她。但是,因为我手上没有钥匙,所以若不采取迂回手段,根本进不去大楼——恐怕,他在暗示的同时还对瑠瑠强调了这一点。”



“正是如此。但恰恰在这时,一个致命的转折点出现了。”



“转折点?”



“牟下津要来木下家借住一段时间。这就意味着,木下不再是一个人住了。可以想象,得知了此事的K一定有种深深的危机感。”



“等、等等,匠仔。K又是怎么知道这回事的?”



为了能继续在瑠瑠家附近监视她,K紧随其后,跟着她回了老家。所以他才会从我打给瑠瑠的那通电话中提前得知瑠瑠要回来的消息。这么说那次通话也被人窃听了……想到这,我的后背又是一阵凉意。但是,那个时候我们应该还没决定让葛野去瑠瑠家住啊。可是——



“这就不知道了。不过,如果K一直对木下穷追不舍的话,那么知道这种信息简直就是易如反掌。比如说,他尾随着瑠瑠从老家回来时乘坐的那辆车,之后又看到了学长去而复返的——”



“这……不可能。”我突然想到了什么,声音都变了调。“这绝对不可能。因为我们到她家的时候,K的车已经在那儿停着了。”



“可能他还有一辆……”



“即使是那样也没什么影响。绝对不可能!”我急得连连跺脚,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因为因为,昨天两次借理事长女儿名义蒙骗住户的那个人是K的同伙吧。而且,她这么做的目的在于暗中告诉瑠瑠自己是用这种办法进来的——换句话说,就是强调自己手上没有钥匙。是这么回事吧,匠仔?”



匠仔有些迟疑,好似想要说些什么,我猛地张开双手制止了他。



“为什么K只在昨天特意向瑠瑠明目张胆地示威呢?因为K对于葛野的到来产生了一种深深的危机感,对吧?匠仔刚刚也提到过了,葛野在这暂住,瑠瑠当然要把备用钥匙给她。而可选的钥匙则有两把,K并不知道瑠瑠究竟会把哪一把给她。当然,极有可能是那把假的。若果真如此,那么葛野一旦单独进出公寓,此事马上就会败露。此时的K十分焦急,他觉得自己必须有所行动。但由于事出匆忙,他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所以无奈下只能先向对方抛出一个烟幕弹以混淆视听。但是……但是,他实施此事的时间点——”



这些不过是拾人牙慧,根本无法表达出我真正想说的。正当我因无计可施而焦躁不安之时,瑠瑠却听出了我的弦外之音。



“啊。原来如此,羽迫。这么说来那个时候,门铃响了两次……”



“正是。那都是发生在学长带葛野进来之前。”



就是说,K并不是因为看到葛野来五月公寓才猜到她要在此暂住的,而是之前就已经知道这个计划了。但是,这样一来……



“但、但是……”学长惊慌失措地说道,“我们昨天才跟瑠瑠说让葛野去她家借住的啊。就是说——”



“就是说……”



死一般的沉寂,我全身直往出冒冷汗。谁都不发一言,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哭还是笑。



“就是说,”高千第一个打破沉默,“小漂的车里也可能被装上了窃听器。”



是的,在他车上装窃听器很简单。因为驾驶座的车门锁到现在还是坏的。



“但是,为什么他连我的车都不放过呢?”



“大概是因为料想到瑠瑠会来坐你的车吧。但是这样一来,K就要在每个瑠瑠可能落脚的地方都装上窃听器了——”



高千的一席话提醒了我。最先提出让葛野去瑠瑠家借住,严格说来并不是昨天,而是前天在学长家里的时候。当时瑠瑠并不在场,如果那时我们的对话就被窃听了的话——



“喂……喂我说,莫非学长家也被装上了窃听器?”



“不,”学长又恢复了冷静的语气。“这不可能。”



“……欸?可、可是——”



我正为学长如此果断的拒绝而大感迷惑之时,他抬起了一只拳头截住了我的话头,接着便陷入了沉思。终于,他开口说道:“这恐怕没可能。不、等等。对了,那个时候……”他用手指咚咚地敲着自己的脑袋,抬起了头,“——别说,还真有可能。”



“欸?到底怎么回事?”



学长并不回答,他像是完全忽略了她,这可太罕见了。我后来才知道,他只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假设我的车真被人装上了窃听器。但就算如此,窃听器也有个波长限制,电波传不到的话他应该就听不到了。瑠瑠老家那么远,昨天我们回来的时候可一直在往前走啊。”



“K可能在一直在后面跟着你们哦。当然,他是开车。”



“那辆红色轿车吗?那先我们一步停在停车场里的那辆车又是怎么回事呢?”



“也许他在偷听到自己想了解的信息后就一鼓作气超过了你们的车,或是他还有一辆别的车。K不是有个女同伙吗?他在跟踪你们的时候用的可能是她那辆。”



学长皱起了眉头,似是对那个女性的身份有了头绪,想起了她也有一辆车。



“……所以今天我们来时在车上说的话也——”



全部泄露出去了?



“有可能哦。”



“但、但是,高千,要是事情真像你说的那样,就说明K一直在跟着我们了。因为,如果不这么做的话电波就传送不到……”



我们给五月公寓打了个电话,幸运的是,母亲还在。瑠瑠赶快拜托她帮自己看看停车场的状况,结果收到的答案是——“车位那里什么都没有哦”。



如前所述,白井宅邸正门前是一片广阔的停车场。包括学长车在内的几辆车里,毫无红色轿车的踪影。住宅区小路纵横交错,从屋内望去视野受阻,无法窥见其全貌。



我做出要去便利店买东西的样子,在这附近进行了搜索。因为这群人中除了学长和瑠瑠,见过那辆车的就只有我了。但是一人之力有限,搜索难免有疏漏之处,而且万一被对方发现,很可能引起其怀疑,所以我便让匠仔陪我一起。其实,从采购人员这个角度来看,本来应该让瑠瑠陪我更自然,但考虑到她是当事人,我们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一会儿装作跟匠仔聊天聊得开心,一会儿又装作迷路,借此来尽量扩大搜索范围。可能因为怎么也无法消除被人监视及偷听的紧张感吧,匠仔(可能我也是)脸上的表情总是十分僵硬。



我们按照白井教授告诉的路线,总算来到了便利店所在的大楼前。也许是里面没有其他客人的缘故,我总算松了一口气,有气无力地说道:“……可出大事了呀。这下到底该怎么办呢?”



“竟然还有这种事……唉。”



“真的,我到现在还不敢相信呢。虽然不知道那个K到底是谁,但他的精神真的没问题吗?花了这么多的时间、金钱和精力,就为了鬼鬼祟祟地跟在人家后面纠缠不休。这可不像是一个有理性和思考能力的人所做出的事情。”



“……这个嘛,可能因为木下本身很有魅力吧。这事也不是没可能啦。”



平时那么能吐槽的人,怎么这时候偏偏——不,所以我才这么生气。真是的。就连匠仔都这副腔调,说难听点儿,他就是在替那个跟踪狂说话嘛。像他这种平时既聪明又有常识的人,关键时刻竟然也糊涂了——唉!真让人受不了。总之,匠仔在本质上,就是“加害者”那边的人。我越想越生气,索性把买到的酒和零食全部塞给了匠仔提,自己一边暗中观察着周围的情况一边回到白井教授处。回来的路跟教授给的地图稍有出入,可还是没见到红色轿车的踪影。



我刚一进门,就感觉气氛跟之前大不相同。询问之下,才得知宅子后面的河边上,停着辆红色轿车。从厨房的窗子望去,能将河畔看得一清二楚,高千一边装作若无其事地沏茶,一边暗中观察着那辆车。果然不出所料,就是那辆。



查看车辆这一重任再次落在了我身上。背负着众人火辣辣的目光,我走进了厨房,手上还拿着便利店的袋子。



“要帮忙吗?”匠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不用了。”我余怒未消,冷冷地回绝道。



厨房比想象中的还要宽敞明亮。就连水池上方的窗户也是超大型号的,要是有人从对面拿着望远镜望过来,肯定连我手里的东西都看得清清楚楚。我将杯子拿出来洗干净,把刚买来的啤酒倒进去喝了一大口。虽然没自信像高千一样宠辱不惊,但还是拼了命地把戏做足。



我把买来的东西一件一件地塞进冰箱,手上做出忙乱的样子,眼睛却时时刻刻留意着外面的风吹草动。河对岸的住宅区一览无余,时钟虽已指向六点,但这个季节白天长,离天黑还早。不远的河畔上停着的果然就是那辆红色轿车。驾驶席上坐着个人,脸朝向我这边,那应该就是K了。只是看不清那车里是否还有别人。



我不紧不慢地喝光了杯子里的啤酒,回到了大家身边。“……我觉得没错,就是那辆车。”



学长脸上的神情十分复杂,他沉思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道:“大伙儿,对不住了,能不能拜托大家先在这待一会儿。我回来之前,什么都不要做。”



“你要干什么,小漂?”



高千双臂环胸站在学长面前。她今天身着一件黑色背心,配一条灰色裤子,这架势似要挡住学长的去路。



“……就一会儿,一会儿。”



“一会儿什么?”



“我去找他谈谈。”



“谈什么?”教授惊慌失措地插了一句,“而且你去了也没用啊。要我说根本不用理睬那么丧心病狂的家伙,直接把此事交给警察去办……”



教授人虽然好,但还是阅历尚浅,不知这世间险恶。这种时候叫警察来,非但不知道会不会有用,还可能起反效果。



“不。这种事,和平解决才是最好的办法。”



“但是,真的能那么顺利吗?”



“那就要看对方的态度了。总之,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我跟你一起去吧,小漂。”



这个办法好。我重重地点了点头。这种时候没人比高千更靠谱了,之前的“雁住事件”就很好地证明了这一点。



“……不行,要是放在平时我一定求之不得,可这回不行。时机不对。”学长的意思是高千跟去反倒会弄巧成拙。当时,我并不明白他这么说的原因。但后来我才悟到,他的判断恐怕是极其明智的。



“我回来之前谁也不准踏出这个门,也别看外面。”



学长怕K知道自己暴露后恼羞成怒,所以才告诫我们不许好奇打探他的身份。不过,恐怕瑠瑠已经对那人的真身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了。



“还有,屋子里太静的话反而令人生疑,所以请大家尽量像平时一样,大声聊天、放音乐什么的,营造一种聚会的气氛。”



大家现在根本笑不出来,硬做出欢乐的气氛反而是欲盖弥彰,但这也是稳住K的无奈之举。我们必须让K觉得只有漂撇学长知道他的存在,以便学长能够顺利同他交涉。学长当时在车里并未说出那人的真名,而这则成了交涉的最后王牌——我保证对你的真实身份守口如瓶,但作为交换,你必须收手,别再打扰我们的生活。



“我知道这很困难,但还是请大家尽量做出欢乐的样子来。给人感觉无论外面发生什么,屋里面都是一派其乐融融,对外头发生了什么浑然不觉。就把我们平时聚会那种氛围展现给他就行了。我再拜托大家一次,千万不要往外看,好吗?”



虽然学长一再叮嘱过不能向外看,但我终究还是败给了自己的好奇心。我找了个借口,便把制造氛围的任务交给了别人,和高千两个再次前往厨房。当然,最初溪湖也想跟来,但被高千坚决地赶了回去。她虽有些不情愿,却无法违背高千的意思,只能乖乖地回到大家身边。



为了防止河岸上的人看到我们,我和高千躲进洗手间,从小窗向外偷窥。那辆红色轿车仍然停在那里。现在虽然由于角度的原因看不到学长的身影,但他从白井家的后门出去之后,应该沿着一道和缓的斜下坡向河岸那边走过去了——我正在脑海中描绘着这幅画面的时候,学长的背影终于出现在了我们的视线当中。



也许是察觉到了不断靠近的学长,K在车里有些躁动不安。



学长停下了脚步,向白井家这边望过来,像是在确认厨房里有没有人。不过,洗手间这边并没开灯,所以他应该没看见我们。



学长转过身去,敲了敲驾驶座上的车窗。



过了一会儿。



车窗缓缓地降了下来。



K的脸露了出来——我几欲尖叫出来,只得用双手紧紧捂住嘴。高千也惊得倒吸一口气。



学长和K开始谈判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



等待是漫长的,实际上只有十分钟左右的时间,我竟觉得有几小时之久。



终于,学长伸出了右手。K犹豫了一会儿,将什么东西放在了学长手中,那应该就是瑠瑠的钥匙无疑。



两人话毕,学长后退几步,红色轿车发动了。伴随着车窗缓缓摇上来,车子渐行渐远。这一幕,在夕阳的余晖中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



学长站在原地目送了一会儿,便抽身往回走。正当我们以为他要回来的时候,学长突然改变主意向正门走去。



我和高千交换了一下眼神,便赶往正门。只见学长来到了停车场自己的车跟前,打开车门咔嚓咔嚓地翻着什么——突然,他像是察觉到了背后我和高千的眼神,转过身来。



怎么回事——学长像是猜中了我的问题,他轻轻地将食指搭在嘴唇上,举着的手里拿着一个名片大小的黑色盒子。他把它丢到地上的,狠狠地踩了上去。



稀里哗啦……耳边传来物体破碎的声音。啊,那是窃听器。过了好久我才反应过来。



学长叹了口气,眼看着就快哭出来了。我从没见过他这副样子。



高千轻轻地走到他身边,一只手放在他肩上,浅浅地微笑着。



“辛苦了。”



“……真讨厌这种差事啊。”



“但是,他应该松了口气吧?”



学长抬起头来惊讶地望着高千,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终于露出一丝苦笑。



“真是败给你了。”



“哪里。还是你比较厉害啊。”



“人啊,一旦染上这个毛病,就算想要停手,也不是那么简单地就能全身而退了。我可算是明白了。”



“依赖症啊。”



“欸?”



“你应该也听说过吧。人一旦患上购物依赖症,不到破产的那一刻绝不停手。不,就算知道自己破产了,也没法抑制购物的欲望。而且,明知道自己这么做会殃及旁人,却还是依赖着这种行为,怎样都无法从中解脱出来。我虽然不知道一般的跟踪狂是不是有依赖症,但至少对K来说就是这样的。”



“也许吧,可能就是这么回事。但高千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K是在今年年初得到瑠瑠的钥匙的。自那之后过去了大半年,但是,一直到昨天,瑠瑠对自己被人跟踪这回事,都毫不知情。”



“啊……”



“虽然不排除瑠瑠特别不敏锐这一可能性,但事实应该并非如此。而且K最开始的目的也是想通过一系列小把戏委婉地向她显示自己的存在。但是后来,他渐渐地沉溺于其中不能自拔了,甚至忘了最根本的问题——瑠瑠到底有没有领会到他的意思。这跟购物依赖症是一个道理啊。正常人是需要某种东西才会去买,而依赖症患者则是就算不需要也要买。因为他们总是有种‘不买不成活’的错觉。虽然K坚信自己一连串的行为会对瑠瑠起到威慑的效果,但当他带着上述心态去做那些事时,事情的性质就变了。他无论做什么都变成了一种形式上的东西,而当事人瑠瑠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周围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也正是K‘跟踪依赖症’的最好证据。”



高千仍称他为K,我对她这么叫的原因深以为然。



K就是我们都认识的那个人——雁住光生。



就是说,雁住其实一直没放弃过瑠瑠。因为同居的要求被她一口回绝,雁住因此怀恨在心,为了报复才和葛野同居。而瑠瑠为了便于向我们解释他扭曲的心理,则特地虚构了一个拉中提琴的人物。



现在想想,瑠瑠其实十分敏锐,甚至敏锐得有些过头了。而葛野被人利用也并不是她的推测,她早就知道雁住是为了报复她才和葛野同居的。恐怕正是因为这个,她才会将雁住逼她和自己交往这件事按下不表,转而告诉我葛野是如何被人利用的吧。而那个时候,她为了避免这事传出去后影响恶劣,才将其设定为原管弦乐团成员。恐怕她自己也知道中提琴部根本没有男性成员,但她怕自己不小心举错了例子,再给不认识的人带来麻烦,这倒很像瑠瑠的作风。



雁住人在曹营心在汉。他一边和葛野同居,一边暗中对瑠瑠穷追不舍(用高千的话来说,就是脱离实际的跟踪行为)。雁住恐怕还不死心吧。不,应该说,他的初衷就是对瑠瑠的执念。而在瑠瑠回家前后,其跟踪行为的规律性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学长之前说过,这是由于葛野不辞而别的反抗之举大大地刺激了他的自尊心。他在学长的车上安装窃听器就是最好的证据。大闹学长家却未能成功追回葛野的他,临走时在学长的车上安装了窃听器,暗自期待这个能助自己一臂之力。正如高千所想,雁住为了能充分地监视到瑠瑠的一举一动,总是随身带着窃听器,以便于在她所到之处随时安装。而这正是学长口中所谓的“有可能”。从现在这个被学长踩碎的窃听器来看,雁住的目标恐怕已经由瑠瑠换成了葛野。



当然,前天监听瑠瑠老家电话的并不是雁住(那个时候他正在学长家闹得天翻地覆),而是他的那个女同伙。雁住本人则在瑠瑠回家之初就追过去了,但恐怕他也注意到了葛野的不满(也许他已经隐约察觉到了葛野的分手之意),所以才在那天把监听的任务全权交给女同伙,自己只身回到大学这边来——这就是整件事的经过。



这么说来……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葛野前天提到过,她曾向雁住抱怨,他将家务杂事全都推给她一个人。而雁住当时声称自己很忙,早上还要早起什么的。这么说来,他是为了在瑠瑠家公寓的后门缝儿上卡小石子才早起的了。



雁住在和葛野同居之时还找来其他女性当自己的帮手,可能也正是因为他自己所说的——“我很忙”。毕竟,他既要监视着自己的真爱瑠瑠,还必须要顾及到同居对象葛野。虽说葛野只是他用来刺激瑠瑠的工具,但既然选择了她同居,就说明雁住内心中对她也是多少有些好感的,或者说是执着。不过,他毕竟精力有限,难以兼顾两头,所以有时候也需要有个人充当自己的左膀右臂。而这时,恰好有个对他心怀好感的女性出现了,他便顺水推舟,利用人家对他的感情为所欲为。单凭这点,不难看出他的生性凉薄。但是,葛野可能从他的言行中逐渐嗅到了另一个女人的蛛丝马迹,而这则间接地让她下定决心分手。如果真是如此,那该有多么讽刺啊。



总之,经过这么一番折腾,雁住——K大概不会再做这些愚蠢的事了。不,只能说,我们发自内心地希望他别再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



“依存症……吗?”



看来学长对K(最初只是为了讨论方便才起的名字,却意外地跟雁住的首字母重叠了,真是讽刺)施行了心理疗法。而且,学长、葛野和我在车里的对话也对他起到了一定的抑制效果。我们三人从最初的恶作剧假说兜兜转转,好不容易才想到了跟踪狂这点上。而雁住则将这番对话一字不落地听了下来,他因此备受打击(虽然他将红色轿车停在停车场的最初目的是为了向瑠瑠显示自己的存在)。之前的心灰意冷,再加上学长的劝告,双管齐下,雁住终于答应收手。从结果上来看,这就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多亏了它才得救了。”学长伸出了放在口袋里的左手,一把钥匙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中,“——多么奇怪的说法。”



“嗯,是很奇怪呢。因为这可是你说出来的话啊。”



“……哈哈,这样啊,”学长渐渐恢复了他平常明快的声音,“被你这么一说,我有些得意忘形了呢。”



“……人生的不如意真是十之八九啊。”



“就是嘛。喂,跑题啦。”



“我呀,最近常常在想,自己到底是幸运呢,还是不幸。”



“运气这回事嘛,反正我是不懂的。”



“我有时候就在想,要是分别遇到你们两个会怎样呢?”



“分别?”



“可能,我就会带你去了呢。”



正在摆弄着钥匙的学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空气一瞬间凝固了。



……我可能会带你去……指的是回她的故乡。她的意思是带学长回家,而不是匠仔。



“但是,结果却并非如此。这是为什么呢——”



突然,我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一般,眼前一片天旋地转。



原来如此。



为什么我连这么简单的事都没发现呢?高千的心情,她的心意。



她在犹豫。



在两个人之间犹豫。



偶然——真是十分偶然地、同时遇到了两个人。如果……如果她在不同的时间遇到他们二人的话……



事情又会如何呢?



“……你还想过这种事。”学长苦笑着,指尖的钥匙一圈圈地转着。“真令我意外。”



“只是偶然间想到而已。”



“这不像你。”



“是吗?”



“嗯,是的。”



“为什么?”



“那种事,根本用不着细想,一句话就能说明白了。”



“一句话?”



“嗯,有个词叫作,随遇而安。”



“随遇而安……是啊。”高千转身望着我。“跟小兔也是一样,若非在学生时代,而是在人生另外的某个节点相遇——那么此刻就是另外一番光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