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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裂的图像:以及避暑地的心血来潮(2 / 2)


“啊,大家别这么在意啦。”由加里咯咯笑了起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那个人没有得逞啦。不过那件事后,我多少变得有点神经质。而且当时身上带的防狼报警器也一点用都没有。”



“去年冬天……”小景怯怯地把刀还给由加里,“说起来今年新年到春天的这段时间里由加里好像一直都有点消沉……难道也是那件事造成的?”



原来不只是观月注意到了那件事啊,由加里觉得有些羞愧。不过也不奇怪,自己的演技还没有那么好,迟早也是瞒不住的吧。想到这里,由加里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愉快心情点了点头。



“但、但是,小加里现在也交到男朋友了。”美嘉又大笑起来,她这种满不在乎的性格平常可能会被看作是少根筋的表现,却是现在的由加里求之不得的。“这不就解决了吗?啊,对了,千晓学长,方不方便把明天的菜单告诉我们?”



“啊,”突然被搭话的千晓显得有些狼狈,但他随即明白了美嘉的用意,“唔,嗯,是这样的。明天就做油炸沙丁鱼怎么样,先把沙丁鱼剖开调味,再烤……”



“喔,好像很不错嘛。”刚刚明明还说自己讨厌吃鱼的美嘉,这时夸奖菜品的气势可完全不像是在恭维,“还有呢?还有呢还有呢?”



“还准备做炸串,会多做一些鸡胸肉丸子,搭配鹌鹑蛋和虾,炸得脆脆的。”



不知不觉间,由加里已经被千晓一一报出的菜品深深吸引住了,想必大家也是一样的吧。刚才消沉的气氛突然被一扫而光,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嗯,很期待哦”“这样一来,在这里待十天应该不成问题了”,又回到了平常的状态。



此后大家又自然而然地聊起了别的话题,时间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午夜两点。



一时兴起喝过了头的千晓摇摇晃晃地走下了楼,大家也就此解散,各自就寝了。给空调定时的时候,小景说了句“这里果然还是太大了,心里老觉得不踏实,我还是到床上去睡吧”,被褥也不拿,就打着哈欠往楼下的客房走去了。



关掉电灯后,由加里她们三个又重新在被窝里躺好。最开始眼前一片漆黑,但逐渐适应了之后,月光的照射使视野变得相当清楚,简直把大开间变成了一个幻想中的小宇宙。清爽的微风则把蚊香的香气扩散开去。



“由加里。”是观月的声音。“你那边的月光好像比较亮哦。”由加里这才发现,月亮是从背面的窗户探出头来的。“怎么样,要不要换换位置?”



“不了,这边就挺好。晚安啦。”



“啊,晚安。”



由加里背过身,越过窗户稍微眺望了一下外面的夜空。虽然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但眼前的光景总感觉似曾相识。身体明明有睡意,心里却总是无法平静;外面天气明明正好,却不知为何总听到嘀嘀嗒嗒的雨声。



“不要……不要啊。”被逼到绝境的观月发出呻吟,“由加里……由加里会被吵醒的。”



“那种女人。”美嘉冷冰冰的低语声和她平时的语调大相径庭,让人一时无法分辨,“观月你喜欢那种女人啊?”



比起背后传来的黏糊糊的水声和对话的内容,美嘉直呼观月名字这一点更让由加里汗毛直竖。



“不……”观月不断地抽泣,由加里还从没听过她用这么尖锐的嗓音说话。“不……不是……不要……不要啊。拜……拜托……由加里会……”



“这么在意吗?她要是真的醒了,不是也很好吗?这难道不是个好时机吗,观月,你刚才原本是打算在这里出柜的吧?没错吧?我懂的,我都明白。你其实想和由加里做这种事吧……”



观月突然发出了带有金属质感的惨叫声。是梦,由加里意识到,这肯定是个梦。我现在太紧张了,所以才会梦到这种奇怪的事。



全身僵硬、冷汗直流的由加里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安静了下来,她大概迷迷糊糊地又睡过去了一会儿。直到看到调成振动模式的手机上有一通新的未接来电,由加里才回过神来。来电的时间是凌晨五点,会在这种时候打电话的不是老家的父母就是壹成了。翻了翻记录,果然是壹成打来的,但再打过去时却打不通了。什么嘛。如果是重要的事,大概还会再打过来的吧。这么想着,由加里暂时放下了手机。



她起身看了看周围,窗外的天色已经开始泛白。身旁裹着毛毯的观月还在睡梦之中,美嘉也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被窝里。那果然只是个梦啊,由加里不断在心里默念。所以,即使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像是汽车引擎排气管一样的响声,由加里也认定这不过又是自己的错觉。



蚊香几乎已经燃尽了,空调也停止了运作。三个女孩子的汗珠使室内的空气变得有些闷热。但明明是一个这么大的房间啊,难道烦闷的不是房间的空气,而是自己的心绪?虽然还没有睡够,不过整个人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由加里从被窝里爬出来,打开正面的窗户,清晨冷冽的空气涌入房间。她又打开背面的窗户,大开间一下子变得凉爽。



正准备伸个懒腰,再深吸一口新鲜空气的由加里忽然呆住不动了,她的眼睛死死盯住了背面窗户正下方的某样东西。她保持着这个姿势倒退几步。



“观、观月。”她来到观月跟前,伸手推搡还在熟睡的观月,“起来,快起来。”



“嗯?”是错觉吗,虽然刚刚醒过来,但观月的表情里有一种平常少见的慌乱。“怎么了?”



“外面有奇怪的东西。”



“嗯?是什么啊?”



“你先过来。你看,那里……”



观月走到面朝杂树林的窗户跟前,看向由加里手指的方向,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完全清醒了。



她看到的是一把钢质的梯子,尺寸很大,被架到了离窗户很近的地方,几乎一伸手就能碰到。难道是有什么人想趁天还没亮的时候用这把梯子潜入“小假日”的二楼吗?



“昨天,这里,”由加里下意识地握住了观月的手,好像在寻求她的保护,“没有这种东西的吧?”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观月也下意识地搂着由加里,“难道是变态?要不然就是小偷……哎?”



“怎么了?”



“那个是……”



由加里顺着观月手指的方向望过去,顿时吓得直起鸡皮疙瘩,抱着观月的手更加用力了,但还是浑身发抖,迟迟无法平静。好像有人倒在杂木林中,由于视线受到遮挡,从房子里只能看到那个人的下半身,好像是个男人。而且,这个男人好像一动也不动。



“什……什么?怎么回事?”



两人依次叫醒还在睡梦之中的美嘉、小景和千晓,向他们说明了情况。睡眼惺忪的千晓知道情况后慌忙跑向玄关,只留下一句“我去看看情况,大家留在屋里”。



但是由加里却无论如何都安不下心,于是就跟着千晓出了门,观月也效法由加里跟了上去。小景和美嘉也连锁反应似的紧随其后。结果,所有人都离开了“小假日”,朝房子的背面进发。



一踏入杂木林,大家马上看到了男人的全身。他趴在地上,因此暂时看不到脸。不过从一头长发可以推断出他大概还很年轻。他身穿骑手套装,一个全护式头盔掉在一旁,不过周围却没有摩托车的踪影。男人的右手上不知为何拿着一个扳手。



千晓见怪不怪地拉过男人的手,查看了一下脉象之后说:“请你们哪位打电话给警察局和消防局。”



带着手机出来的由加里马上照指示拨通了电话:“喂!”



“死……”观月低声呻吟,“已经死了吗,这个人?”



千晓点点头,默默伸手向男人的颈部。由加里这才发现地上有一团漆黑的像是血迹一样的东西。再往旁边一看,掉在地上的兰博刀的刀刃上也粘着红黑色的东西。



“也就是说,他是被人……刺中了?”



“现在还不能确定。总之,警察到达之前,大家不要乱碰这里的东西。”



由加里还担心警察到底要多久才能到达这样的乡下地方,没想到二十分钟左右之后,穿着制服的警官就出现了,应该是这附近警局的警察。不过,这位已经开始显出老态的警官显然没怎么遭遇过眼前的事态,在增援到达之前什么也做不了。等到穿着便服的刑警和鉴识人员到达现场时,天已经完全亮了。



“我是安槻署的平塚。”穿着衬衫,年纪大约三十岁上下的男人如此自报过家门后,径直走向大伙。“报警的是哪位?”



由加里举起手,向前走了一步。平塚警官的眼神刚和由加里对上,就马上越过由加里,直盯住由加里的正后方。由加里回头一看,站在那里的是千晓。



“抱歉抱歉。”平塚警官朝千晓招了招手,上前几步把千晓拉到自己身旁,说着些“好久不见”“上次真是谢谢了”之类的话,这些简单的寒暄都传到了一旁由加里的耳朵里。



由加里她们几个无所事事地大眼瞪着小眼,在她们周围,鉴识人员来来往往,杂木林一带也被围上了写有“禁止入内”字样的黄色封锁线。



“……千晓学长,”小景拿眼角偷瞄了一下交谈中的两人,小声地说,“和那位警官认识吗?”



“好像是这样呢。”美嘉也是一副紧张的样子,“还说了什么‘好久不见’。”



7



一位穿着警员背心的鉴识科女警走向正和千晓聊得起劲的平塚警官,递给他一个塑料袋。平塚警官拿着这个塑料袋走向由加里她们。



“抱歉,从现在开始要占用各位一些时间,对每个人单独问一些问题。在那之前,我想知道你们之中是否有人知道那名死亡男子的身份?”



怎么可能知道呢,我们分明连那个男人的脸都没看到过。仿佛是看出了由加里的心思,平塚警官戴上白色手套,从塑料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原来是一张驾照。



“唔。”平塚警官瞥了瞥被盖上薄布的死者,“名字好像是嶋崎丰树。”



“嶋……”四个女孩的声音在清晨的山间回响。“不会吧!”



“你们认识他吗?”



“他是我们……”观月作为代表回答了这个问题,不过因为太过惊讶,她有些支支吾吾,“我、我们常去的咖啡店‘Side Park’的店员。”



“私底下跟你们熟吗?”



“算不上熟吧,最多就是见到的时候能认出对方……不过,他为什么会……”



观月最后的这句独白也说出了小景、美嘉和由加里的心声。嶋崎丰树到底为什么会死在这里啊?



此刻,警察正在一楼的饭厅向小景问话。警察将分别向他们这五个尸体的第一发现人了解情况,其他四人此时则集中到二楼尽量远离杂木林的正面窗户旁待命。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大家都以为是小景结束问话正走到楼上和大伙会合,转过头一看,却是一个穿着衬衫、戴着眼镜的男人。男人还很年轻,发际线却已经节节败退。既然身处杀人事件的现场,想必应该是警方的人,但他的气质似乎和学校的研究室更相配。



“啊,您好啊,中越警官。”千晓连忙向他点头致意,“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您。”



“上次真是多谢了。”这个叫作中越的男人说起话来果然和他给人的第一印象一样十分平易近人。“我们见面的地方总是很奇怪啊。”



“是啊,真是巧啊。莲实小姐的问话已经结束了吗?”



“平塚还在接着问呢……啊,你好。”中越警官转身对着由加里她们,随和地笑了。这和警察给人的一贯印象多少有些不同。“敝姓中越,是这个案子的搜查主任。等一下还要麻烦各位配合我们的取证工作,一大早的肯定辛苦各位了,不过还希望大家能多多协助。”他说着再度转过头对着千晓。“匠先生,不好意思,能借一步说话吗?”



中越警官把千晓带到角落,两人起劲地聊着些什么。准确地说,应该是千晓不停地说,中越警官认真地听。中越警官抱着胳膊,表情平和,时不时重重地点点头。由加里她们虽然听不到两人谈话的声音,但看这架势就能明白大概不只是一般的问话。



“那个人说他是谁来着?”美嘉随意地拉着观月T恤的袖子,用她一贯调侃式的口吻提问道,“搜查主任是什么级别啊?很厉害吗?”



“准确地说应该不是一个级别吧,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既然都叫‘主任’了,那应该很厉害吧。”



那果然只是个梦啊……由加里在一旁偷偷观察着观月和美嘉的互动,两人的表现和平时一模一样。观月充满领导气质,犹如这个小团体的保护人;美嘉则任性而奔放。两人的性格截然相反,互为对照,这种犹如母女的关系是绝不会突然脱离常轨的——由加里这样说服自己。所以,那种两个人好像都被另一种人格附身了一样的画面……不可能,不可能的啦。那肯定只是个梦,自己只不过是做了个梦。



“难道说千晓学长也认识那个主任?”



美嘉这种满不在乎的口吻,勉强还是能划入“可爱”这个范畴的吧。这个声音真的可能变成昨晚那种有施虐倾向的男人一样的声音吗?



“好像是的。”



一向沉着冷静,俨然成人模样的观月,有可能化身成那种毫无抵抗力的少女吗……



“他在警察那里还挺吃得开的嘛。啊,对了,小加里。”



“哎?”正在妄想与现实间的窄缝中逡巡的由加里突然被美嘉搭话,差点没回过神来,“怎、怎么了?”



“不打个电话给男朋友让他到这里接你回家吗?”



“啊。嗯。”经美嘉提醒,由加里也觉得这么做比较好,于是便取出手机。“不过,这样真的可以吗?”



“什么啊?”



“我们现在不是还在杀人事件的现场吗,这种时候……”



“只不过是向我们了解了解情况而已吧。”观月面有愠色,“我们只是作为事件的目击者被留在这里的。”



“那真的可以打电话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吧。”



“如果真的这么担心,”美嘉轻轻地抬起下巴,指了指正和千晓聊天的中越警官,“直接去问那个很厉害的人不就好了。”



由加里也觉得这样做比较妥当,她一边走近还在聊天的两人一边说:“不好意思,我想打个电话给我朋友,应该没关系的吧?”



“嗯。”中越的态度仍旧随和得不像个警官,“没关系的,请便请便。”



“谢谢。”由加里稍稍走远,拨通了壹成的电话,但却迟迟没有人接。虽然已经是暑假了,但学校还是开设了补习班,所以这段时间壹成还是得去学校上课。每年也就是这个时候经常会有上司约他下班后去喝酒,如果他昨晚也去应酬了的话,现在说不定还没起床。



“……喂。”终于传来了壹成的声音,但和平时轻佻浮夸的声调相比,他此时的声音冷淡得像是在故意克制自己内心的感情。果然还没起床啊。



“是我。对不起,我吵醒你了吧?”



“啊,是小加里啊。没有。”壹成迅速把声音切换到轻快的频道,反而更显冷淡了,“没关系啦。什么事?”



“抱歉,好像出现了紧急事态,把原计划都打乱了。所以我才想着要给你打个电话。”



“什么紧急事态?”



“这里发生了一起案件。而且,好像还是杀人案……”



“杀……喂。”本想一笑置之的壹成突然反应过来,当即破音,听起来像打嗝一样,“喂喂,小加里。”



“我没有开玩笑啦。”壹成慌张的样子让由加里觉得有些开心。即使并不觉得有多害怕,她还是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恐惧。“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我发现洋楼背面的杂木林里躺着一个男人。没想到那个男人居然已经死了,喉咙被刀割破了。我吓坏了,赶紧报了警,现在警察已经到了。”



“警察到那里了?”



壹成的语气变得更奇怪了。除了慌张和困惑,现在还加上了戒备心一类的东西。他的言外之意好像是想说“所以你这家伙到底打给我干吗啊”,但如果真的这样问,容易一下子就被对方抓住话头提一些不合理的要求,所以暂时还是保持沉默。总之就是一副不想和这件事扯上关系的样子,这是典型的壹成的反应,和由加里的想象没什么出入,所以她也不觉得有多惊讶。



“是啊,我接下来也要去录口供,配合警方调查。”



壹成对这句话毫无反应,沉默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最后的回应却是抱怨一样的自言自语。



“……之后会怎么样呢?”



“什么会怎么样?”



“你们几个会暂时留在那里吗?还是……”



“这我也不太清楚,毕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过既然发生了这样的案子,很抱歉,之前约好的事就先取消了吧。”



“啊,是这样啊。”听到这儿壹成才明白由加里特意打电话给自己的原因,他审时度势地换回了平时打电话时的语气,“什么啊,原来是那件事啊。好啊好啊,那个不成问题的啦。”



“说起来,今天早上是怎么了啊?”



“哎?”壹成的声音好像又变尖了,“什么啊?你在说什么啊?”



“今天早上五点你给我打电话了吧?不是有什么急事吗?”



“你在说什么啊,没这回事,是小加里你的错觉吧。”



由加里打个哈哈,把壹成有些过度的反应对付了过去。他大概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吧,由加里想。今早的那通电话其实是要打给那个女人的,没想到却错打到我的手机上了,所以才慌慌张张地挂掉。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儿。



“那我差不多要去上班了。”



壹成急切地挂断了电话,本来以为他会在更改约定的时候多纠缠一会儿的,也许他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吧,一下子就答应了。这对于由加里来说倒是帮了个大忙。



“什么啊,小加里。”美嘉好像一直在旁边留意由加里的通话,她一边嗤笑一边走近由加里,“是和男朋友的约会吗?”



“唔,嗯。”



美嘉伸手碰了碰由加里。虽然这一下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由加里的心里却已经不再平静。一想到美嘉的这双手可能造成了昨晚黑暗中观月的抽泣,由加里的背上就犹如有电流窜过……



“嗯?怎么了,小加里?”



“唔。”想接着用一句“没什么”蒙混过关的由加里突然一闪念,条件反射似的拨开了美嘉的手。她的耳中仿佛传来了观月啜泣的声音。



“怎、怎么了吗?真的没事吗?”美嘉有些困惑,“脸色看起来好差啊。”



“没、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难道说……由加里好像瞬间明白杀死嶋崎丰树的凶手是谁了。虽然只是没有根据的猜测,但越想就越觉得没有别的可能。不过等等,现在就把话说死还为时尚早。因为还有一个重要的地方没搞明白,那就是动机。为什么这个人要杀死嶋崎丰树呢?再说了,嶋崎丰树为什么会到御返事村来呢?



要摒弃先入为主的观念——由加里这样告诫自己。但是,如果自己的猜测没错的话……由加里碰上了这个让她绝望的问题,忽然感到一阵眩晕。真到那个时候,自己能把凶手供出来吗?自己真的有勇气这么做吗?还是做不到的吧,做不到。一点儿自信也没有。



“怎么了,由加里?”观月也有些担心地走过来,“脸色很糟哦。”



“是啊,观月也是这么觉得的吧?”



“没什么。”由加里拼命抑制住想哭的冲动,向后踱步。虽然知道自己的举动只会加倍引来两人的怀疑,但她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真的好难受。“没什么,真的……”



小景这时恰好回到了二楼,现场的气氛为之一变。由加里松了口气,美嘉第二个被叫到楼下。中越警官好像结束了和千晓的秘密谈话,跟在美嘉身后悠然地下了楼。



“……难道她,”小景沉默地摘下眼镜揉鼻梁的时候,冷不防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知道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嗯?”刚才还担心地看着由加里的观月转头看向小景,“什么意思?”



“秀子啦。”



“秀子怎么了?”



“为什么她会在合宿的紧要关头宣布自己临时有事不能参加呢?我一直觉得有些不能理解。”



“这有什么不能理解的,不就是因为有别的要紧事,实在无法分身吗?这也是没有办……”



“明明在放暑假,到底有什么事情这么要紧呢?而且,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真的会有什么事重要到让她不得不取消和我们这几个好朋友早就定好的计划吗?”



“这我们就不知道了。也许是家里发生了什么变故……”



“如果是这么重大的事,我想她应该会跟我们解释清楚的。但是她却只是拿出了一个含糊不清的理由。”



“她那时候确实是有些唐突。不过,你到底想说什么呢?”



“我想说的是,秀子会不会提前知道这里会发生这样的事,所以才会急匆匆地退出合宿……”



由加里大吃一惊,下意识地转头去看观月。不安的情绪在几个人之间蔓延。



“等等,小景。你说她提前知道了?那是什么意思啊?为什么会提前知道……”



“我也不清楚,但就是突然有了这种想法……”小景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开始为自己辩解,“抱歉,说了这些奇怪的话。你们把我刚才说的话都忘掉吧,好不好,忘掉吧。拜托了。”



即便如此,焦躁感也丝毫没有减少。小景虽然为自己无凭无据的揣测深深自责,不断表示要收回刚才说过的话,不过大家很快就会知道,她的推测虽然不是完全正确,但也差得不远。由加里一行的调查问话在晌午时分结束,秀子本人恰好在这个时候赶到了御返事村。身为“小假日”的主人,她当然也需要配合警察了解现场的情况,不过和她联系的警员一开始似乎是想直接到她家里拜访的,她却主动提出要到御返事村来一趟。



下午两点刚过,秀子的调查问话也结束了。她马上来到由加里她们所在的二楼开间,由加里刚注意到此时的她失去了往常那种从容不迫的神采,她就用和她的大小姐个性最不相称的深鞠躬做出了回应。



“真是对不起大家了。”秀子道歉的声音也显得有气无力,“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是我的安排不够周全,都是我的错。”



“唔。”可能是因为刚刚说过怀疑秀子的话,小景此时就像几个人里选出来的发言代表一样发问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8



“解释起来可能需要一点时间,不好意思,我从头开始说明吧。一开始……”



“各位。”刚才一度离开二楼的千晓这时又重新出现,用慵懒的声音打断秀子,“抱歉打扰了。我想大家应该都很累了,都请到一楼的食堂稍作休息吧。我泡了茶,如果各位需要的话,我还准备了简单的点心。”



千晓的建议让大家意识到自己起床后还什么都没吃过。“咕噜”一声,某个人的肚子也配合地发出响声。美嘉挠挠头示意这响声来自自己。于是所有人都接受了千晓的建议。



下楼的时候,众人闻到一阵好像橄榄油炒大蒜的香气,由加里的肚子也毫无预兆地咕噜咕噜叫了起来。“哇,是烟花女意面吧。”美嘉一路小跑到饭厅里。这是一道以番茄、红辣椒、续随子、凤尾鱼等为原料,再配以黑橄榄油、黑胡椒进行烹调的料理。



“你看看你。”观月用责怪的眼神看着从冰箱里取出啤酒的美嘉,“一大早就这样,而且还是在现在这种时候,真是没规没矩的。”



“你在说什么啊,就是这种时候才要喝酒啊,不然怎么撑得下去。”



于是,大家也都理所当然似的把千晓准备好的茶晾在一边,喝起了啤酒。也许啤酒和辣味的意面比较配吧。和千晓才刚刚见面的秀子也不断发出“哇,好好吃啊”的赞叹声,好像已经把刚才的阴霾抛到了脑后。



“其实,”大家吃过饭再次聊起来时,秀子和刚才换了个人似的恢复了轻松的神色,“从今年春天开始,我就一直收到奇怪的信。”



“奇怪的信?”



“简单地说,就是有人仔细地观察了我每天的一举一动,再事无巨细地写了下来。”



“那真的好奇怪啊,信是谁写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信都是手写封好口后寄过来的,没有署名。”



“那就是跟踪狂了?”



“嗯,可以这么说。不过既没有电话,也没有实际接触,只收到过这个人寄来的信。现在只能暂时把这个人称为‘怪信跟踪狂’了。”



升上二年级的前后,秀子每周会在家收到两三封封好口的信。每封信都用同样的笔迹写着“伊井谷同学,你今天在哪里哪里的店里买了某样东西,看了某部电影,见了某个人”之类的内容,简直就像每天都跟在她身后一样。



最初秀子只觉得恶心和害怕,但她渐渐注意到,信里的内容有些是对的,有些却并非自己的所作所为。她开始认为这些信不过是在虚张声势,寄信人可能只是一厢情愿地想写一些观察日记类型的文章,并不会对秀子提什么奇怪的要求。如果不去理会的话,对方慢慢也会厌烦,寄信的事很快就没有下文了。这样判断之后,秀子就不去理会这些信了。



“这次定下‘小假日’计划之后,马上就有信寄到我那里了。笔迹虽然还是和之前一样,但是,怎么说呢,字里行间的语气和之前收到的任何一封信都不一样。”



寄信人在信中明确写道,秀子会和朋友一起在御返事村逗留十天,具体是日期是七月二十二日到七月三十一日。



“那家伙到底是通过什么方法知道这件事的啊?”



“就是这一点,当时我怎么都想不通。”秀子朝观月点点头,身体还在不住打战,“我当时好害怕。而且,从这封信开始,原本观察日记式的来信内容也发生了变化。”



“变成什么样了?”



“变成了自言自语一类的东西。不再写具体的事情,有的只是一些非常抽象,甚至有点自恋的文字。总之就是一条一条地写自己是如何敏感、如何容易受伤、想找到怎样感觉的女性拯救自己于水火之中。而他的这些需求又都跟他在这之前写下的观察日记式信件里的我一一吻合。当然了,这些描述里包含了部分他对我的想象和臆测。”



“啊,真受不了。”



“我也开始嗅到一点危险的气息了。一开始收到信的时候,我会在读完后马上扔掉。后来一想到万一发生什么事,这些信可以在报警时作为证据,才开始有意识地把收到的信保存起来。”



“所以,”观月落寞地抱着胳膊,“为什么不早点把这件事告诉我们?”



“我不知道对方打的是什么主意,也不知道信会一直寄到什么时候,所以不想给大家添麻烦。但随着信中的遣词用句越来越没有分寸,我也越来越不安。毕竟是这样的穷乡僻壤,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附近可没有求助的去处。这样一来,我更觉得是不是直接取消合宿计划比较好。但如果我直接提出取消计划的话,大家又一定会追问原因吧?”



“嗯,当然会问。”



“其实,我只要说一声自己有急事就可以把这事对付过去了,最多就是给大家造成一点不必要的担心而已。当然,我也考虑过,如果只有我一个人退出的话,合宿计划还是可能会照常进行。所以……”



“啊,难道说早栗同学之所以会在紧要关头退出,也是因为你?”



“没错,我偷偷拜托她也和大家说自己去不了了。我以为如果给你们做饭的人去不了了,那合宿计划就只能取消了。”



“但我们却又给你添乱了。”观月叹了口气,“带上了千晓学长。”



“这我确实没想到。”



“所以那个时候,就是我向秀子你借车的时候,你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通通告诉我不就好了?”



“我也考虑过索性把整件事都告诉你。不过,说到底怪信跟踪狂的目标只是我一个人。既然他对合宿的安排了解得那么清楚,想必也知道我已经中途退出了吧。所以我想这样一来他应该就不会专程跑到御返事村来了,为了不给大家添麻烦,我就……”



“你说‘他’,”千晓突兀的插话让秀子的发言结束得有些尴尬,“所以你已经查明寄信的人是男性了吗?”



“没有,我当然没办法确定。不过一般来说就是男人寄的吧,那些信里的话那么粗俗无礼。而且,对我这样一个女生,他还有一种异常的执念。”



“也有人会对同性抱有执念。”



“话是这么说,但这也只是理论而已吧。重要的是,这次杀到御返事村来的人就是男的啊。”



“所以,秀子。”观月揉了揉太阳穴,“你认为嶋崎先生就是给你写信的跟踪狂吗?”



“警察联系我之前,我对这个怪信跟踪狂也完全没有概念。不过根据现在的情况,我只能得出这个结论了。旁证也不少,这次合宿的安排我们是在‘Side Park’商量的,那个时候为我们点单的正是嶋崎先生,他完全可以借机偷听,了解我们的整个计划。还不止这样,我是在学校的食堂里告诉你们我要退出合宿的,所以那个时候不在场的嶋崎先生就不知道我已经退出了,所以才会跑到御返事村来,这符合现在的实际情况。而且,如果嶋崎先生不是怪信跟踪狂的话,他为什么要特地骑着摩托跑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呢,这根本说不通嘛……”



“等等。”小景面有愠色,“秀子,你刚才是不是说过‘会发生这种事都是自己的责任’一类的话?”



“嗯,我是这么说过。”



“我不是想在你的话里挑刺,不过,你觉得你具体应该负什么责任呢?”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如果我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你们,把合宿计划整个取消的话,嶋崎先生也许就不会到这种地方来了。所以,他也就不会……”



“如果我们不来这里的话,嶋崎先生也就不会来这里。所以他也就可能不会被杀了,你是这个意思吧?”



“嗯,就是这个意思。”



“所以你的意思是,杀害嶋崎先生的凶手就在我们几个人之中咯?”



由加里内心咯噔一下。她在心里制止着自己,眼睛却还是忍不住转向了观月和美嘉。她们也正斜眼瞟着由加里,注意到她的视线后也慌忙把眼睛移开了。



“啊……等等,我怎么会……”从秀子手足无措的样子看,她真的不是话里有话。脸上的困窘瞬间转化为一股无名火,秀子的眼睛里少见地泛起了血丝。“等一下。你的意思是,我是专程赶到这里用这样一番话来怀疑你们的?”



“可、可是……”被秀子的三角眼一瞪,小景的气势顿时消了大半,“可是,听起来确实像是这个意思嘛。”



“抱歉,是我的表达不太恰当。”应该是内心的怒火还没有平息吧,秀子一边说着道歉的话,一边却猛敲桌子,站起身来,“总之,我只是在后悔当初不应该犹犹豫豫的,就该当机立断把合宿计划取消。我想说的真的只有这些。”



“不过,你为什么会那么想呢?”托腮做思考状的美嘉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她不顾秀子的反应,接着向小景发问,“你觉得我们这几个人会有杀害嶋崎先生的动机吗?”



“没错。”观月也用力点了点头,“我反正只在咖啡店见过他,除此之外对他一无所知,也没有和他私下聊过天。”



“这种事别人怎么知道嘛。”小景从刚才开始就有一种被大家围攻的感觉,这下终于爆发了。她也瞪着观月站起身来。“你说你和被害人私底下没有交集,但这也只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吧。别人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而且,极端点说,这次的事件和有没有动机根本没什么关系。”



“哪能下这种毫无根……”



“你忘了嶋崎先生跟踪秀子这件事了吗?他之所以专程来到御返事村,是因为他以为秀子就在这里。所以,他很有可能把身处这个房子里的某个人——具体地说,就是我们四个人之中的某一个——错认成秀子了。”



或许是觉得小景说得有道理,又或者是感受到了观月责备的目光,秀子又坐回了椅子上。小景稍微停顿了片刻,看清周围的形势后,也坐下继续推理。



“虽然不知道嶋崎先生把谁错认成了秀子,不过他应该是想要对她使坏,没猜错的话,他就是用那把最后变成凶器的兰博刀威胁她的吧。”



“就算是这样,但威胁的时候他总能注意到自己认错人了吧?”



“如果周围刚好没有灯光,一片昏暗的话,也有可能认不出来。还有一种可能是,就算注意到了自己的失误,但拿出来的刀可没那么容易收回去。总之,面对嶋崎先生的步步紧逼,惊慌失措的她在抵抗时碰巧夺下了嶋崎先生手中的刀,然后来不及思考就猛刺了过去……”



“如果是这样的话,应该属于正当防卫。”



“对,所以要把这种可能性也考虑进去。如果事情真如我刚才描述的那样,有没有动机根本无所谓。没错吧?我的说法有什么问题吗?”



包括秀子在内的四个人都陷入了沉默。由加里一时无法判断,这是因为小景的推论有理,还是因为小景的气势逼人,又或者大家只是觉得太过执着于秀子那个无心之失的小景有些可怜。



“逻辑上虽然没什么问题……”作为旁观者的千晓打破了这种滞重的沉默,“但我想这起事件的真相应该不是这样的。”



“你说什么?为什么啊?”



“因为如果你的推断成立的话,嶋崎先生的尸体应该会在这个房子里被发现才对。”



“啊?”



其他人不安地来回看着千晓和突然大张着嘴的小景。



“想对秀子小姐使坏也好,想对其他人使坏也罢,嶋崎先生都必须先偷偷地潜入这所房子才行。”



“这个不用说我们也知道。”小景焦躁地抬手指了指饭厅背面的窗户,“那里架着一把梯子。他一开始就打算溜进来了,所以才会特地准……”



“带着梯子过来的人不是嶋崎先生。”



“嗯?”



由加里顿时被这句话吓得不轻,不只是她,小景和秀子好像瞬间也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直愣愣地看着彼此。美嘉自不必说,即使是观月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惊讶。



“为、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么肯定?”



“虽说最后还是要以警方的说法为准,不过我大概可以肯定梯子不是嶋崎先生带过来的。总之,我们暂且把这次的事件定性为正当防卫吧。所以杀害嶋崎先生的人就是鸠里小姐、鲸伏小姐、莲实小姐和野吕小姐中的某一位了。根据这个前提,杀人的现场不可能在房子外面,嶋崎先生一定是在这个房子里被杀害的。没错吧?”



9



“但、但是,”明明觉得千晓的前提足够合理,小景还是想要挣扎一番,“在房子里被刺中的嶋崎先生,也有可能忍痛逃出去,然后在途中因为体力不支而倒地毙命啊。这种可能性……”



“不可能。”



“连、连这个你都能肯定吗?”



“因为血迹。”



“血迹……”



“嶋崎先生是被兰博刀割破了喉咙,虽然详细的分析还要等待警方的尸检报告,但根据发现时尸体的情况基本可以判断嶋崎先生在被刺中后是立即死亡的。如果他遇刺的地点不是杂木林,那其他地方一定会留下大量的血迹。但是,虽然现阶段好像还没有做鲁米诺反应这样精密的勘查,不过至少在尸体周围也没有发现什么血迹。所以基本上可以断定,杀人的现场就是那片杂木林。”



由加里被千晓不慌不忙的叙述折服了。不只是她,其他人也像被邪灵附体了似的听得入了神。为什么和自己一样只是普通市民的千晓会分析得这么头头是道呢?她们内心大概都有这样的疑问,但此时却没有一个人能把这个疑问说出口。



“那……那么,”小景已经完全呆住了,“这起事件应该不只是单纯的正当防卫吧?可以这么理解吗?”



“这就是警察要负责调查的事情了。”千晓不知为何兜起了圈子,“我能确定的一点是,只凭我们这些外行在这里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分析,是得不出什么结论的。”



“如果不是正当防卫的话,那就是说我们中的某个人可能拥有充分的杀害嶋崎先生的动机咯?你是这个意思吗?”



由加里觉得小景开始逞强了。她打心底里认为,不管出于什么动机,包括自己在内的这几个人都不可能是杀人凶手。随着讨论的深入,她越来越执着地想要排除掉这种可能性。



“如果我们只是单纯地讨论可能性的话,一时半会儿肯定说不完。我们再怎么讨论也没什么实际的意义,所以我才说不如把这些可能性都交给警察这样的专业人士鉴定。”



“我也很想知道那些专业人士的看法。警察是怎么想的啊?千晓学长好像和警方的人很熟嘛,能把他们的想法告诉我们吗?”



千晓起身从冰箱里拿出啤酒,把金黄色的液体倒进小景面前的高脚玻璃杯中,稍待片刻后才缓缓地说道:“可以请你保密吗?”



他又抬头看着其他人,发出了同样的请求:“也请大家保密。”



几个女孩互相看看彼此,好像是在等待某个人能够代表大家答应千晓的要求。但即使是刚才还相当活跃的美嘉也陷入了沉默。



“……我想知道的是,”由加里被一股连自己也不明所以的冲动驱使着,“我们现在有没有被怀疑。我只想知道这一点。”



“照现在搜集到的资料看,”千晓忽然开始收拾桌上用过的碗碟,这个举动和现场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合,“杀害嶋崎先生的很有可能是他的同伙。”



“啊?”千晓的话实在太过出乎意料,由加里发狂似的叫出声来。其他人也目瞪口呆地看着彼此。“你说……同伙?”



“在离这里有段距离的河边发现了一辆摩托车,这辆摩托车的主人是不是嶋崎先生还有待确认。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就是骑着这辆摩托车到的这里。他穿着骑手套装,戴着全护式头盔,很难认为摩托车和他没有关系。所以……”



“所以?”



“问题就在于是谁把梯子搬到这里来的?”



“刚才好像也说到了这个问题,不过为什么能断定把梯子带过来的人不是嶋崎先生呢?”



“是尺寸的问题。”



“哎……尺寸?”



“太大了吧?即使梯子能折叠,只靠一个人一辆车还是不可能把它运过来。”



“这种事情我怎么知道!”美嘉最终把这句话憋了回去,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嘴角的微笑甚至带着点赞许的意味,这在她身上可不常见。



“虽然不能完全否认徒步搬运的可能性,不过用皮卡之类的交通工具把梯子搬过来的可能性还是要大得多。这样一来,嶋崎先生一定得有一个同伴才行。又因为他们两个人不可能是刚好在这里碰上的,所以他们一定是互相帮助的同伙。”



“互相帮助……”由加里不知为何有种奇怪的感觉,“是指在跟踪的时候,互相帮助吗?”



“比方说,如果嶋崎先生的目的是绑架伊井谷小姐的话,那有个同伙也不奇怪吧?”



“绑架……”



“也许是想把伊井谷小姐拐走,再向她的家人索要赎金。”



原来如此,由加里顿时想通了。原来还有这种可能啊。确实,对于希望通过绑架捞上一笔的人来说,大地产商的女儿秀子是一个再合适不过的目标了。嶋崎丰树的目的很可能就是一笔数额不小的赎金。只不过……



“同伙也不一定只有一个人。如果他有几名同伴的话,那就可能是在下手之前,团队内部出于某个原因先起了内讧。”



“结果嶋崎先生被杀掉了?”



“这也只是其中的一种可能而已啦,警察的调查才刚刚开始呢。”



杀死嶋崎丰树的是他的同伴?如果这个假设是正确的,那由加里的设想就是错的了。虽然一切都还不明朗,不过由加里多少把提着的心放了下去。



“对了,大家现在怎么办呢?”



“怎、怎么办?”几个女孩都显得有些困惑。“什么怎么办?”



“合宿啊,还要照原计划进行下去吗?警方说已经确认过你们各位的身份了,没什么问题,想走的话随时都可以走。因为之后可能还需要大家的协助,所以大家把住所的信息写清楚就好了。”



千晓就像是安槻警署的特派发言人一样,虽然还身处杀人事件的现场,美嘉还是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



“那我还是回家去吧。”美嘉站起身,双手举过肩膀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在离命案现场不远的地方是睡不安稳的。”



其他人也有同感,开始商量着要早点打包回家。



“不过,”美嘉目视远方,长出了一口气,“我们还是会挂念的吧。”



“是啊,还真是。”



这就是所谓的以心传心吗,由加里马上领会了美嘉这句有些语焉不详的话,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由加里也不明白自己挂念的到底是什么,自然也就不敢轻易地表露自己的感情,美嘉却满不在乎地说出了口。



“啊,好想吃千晓学长做的油炸沙丁鱼和炸串啊。”



只在这件事情上秀子显得不明所以。观月和小景强忍着笑,偷偷交换了眼神。看来大家挂念的东西都是一样的。



回到自己在大学附近租的单间,日子一天天过去,回过神来时已经是月末了。如果没有意外发生的话,“小假日”合宿计划到今天也该结束了,由加里陷入了有些奇怪的感慨之中。老家的父母已经开始催自己回家省亲了,由加里却还没有做任何准备。



嶋崎丰树一案好像还没有侦破。调查取证到底进行到哪一步了呢?由加里本以为警察一定会再找自己了解情况的,不料渐渐地也就没了消息。本来她以为自己那把用来防身的小刀会成为警察关注的重点,但也许是这把刀已经被查明并不是作案凶器的缘故吧,警察没有在这一点上做太多的纠缠。其他人又怎么样呢?被警察叫出来单独问话了吗?说起来,从御返事村回来之后,自己还一次都没见过观月她们几个呢。总觉得不想见人,所以“Side Park”那边也渐渐地不怎么去了。



说到毫无音讯,自己也很久没接到壹成的电话了。以前每天至少要打一次电话,多的时候每天能有两三通来电。但是,二十三号早上由加里拨出的那通电话成了两人最后的通话,更别指望能见面了。以这起事件为分界线的态度落差倒是像极了这个男人会做出的事,更让由加里觉得可笑了。他是不想和卷入杀人事件的女人纠缠不清,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吗?还是说……



这样思前想后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由加里心里一惊。带着一种既希望是壹成又不希望是壹成的复杂心情接通了电话:“喂?”



“由加里吗?是我。”



听到观月的声音,由加里的内心又被另一种困惑填满了。



“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吗?”



“最近什么都没干,有种自生自灭的感觉。”



“有空的话出来喝个茶吧?我有话想说。”



“什么?”



“随便聊聊。”



“如果是和美嘉有关的事,我可不想聊。”突然蹦出这么一句不受自己意识控制的话,由加里也很是惊讶。明明知道这些话对观月很残忍,但她就是停不下来。“我一点都不想听,也没什么好说的。”



为什么我一定要这么说话呢?由加里厌恶起自己来,呼吸变得局促。“我知道了。”观月的声音一如往常。内心已经受到了伤害,语气却还是那么冷静,这让由加里觉得越来越难受了。她希望观月能大发脾气,甚至希望她能骂自己一通。



“怎么了,由加里?”



“唔……”



“没事吧?”



由加里这才意识到握着手机的自己已是泣不成声。不管怎么擦拭,眼泪就是止不住地往下掉。“……我受够了。”哭声没有止住,谵语一般的嘟囔也跟着停不下来了。“够了,够了,我受够了。”



“由加里……”



“我想见千晓学长。”



“嗯?”



连在失态的由加里面前都没有失去冷静的观月也不禁觉得有些意外,不过最意外的还是由加里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呢?她在混乱中继续说道:



“你有办法找到他吗,观月?”



“如果拜托羽迫学姐的话,大概没问题吧……不过,你为什么要见他?”



“千晓学长也许知道嶋崎丰树一案的后续情况。”



“原来是这样。”观月虽然接受了这个说法,但由加里却还没从混乱中走出来。“他好像可以走后门弄到一些警方的内部消息。但是,不是我想泼冷水,可是现在应该还没什么进展吧。好像也没有在电视上看到这个案子的消息。”



“是啊,不过我总是安不下心来,连家都不想回了。所以才想找千晓学长问一下,即使没有什么像样的结论也没关系。我是不好意思直接去问警察啦,不过千晓学长的话就没什么问题了。”



“明白了,我去拜托羽迫学姐吧。”



“拜托了。啊,还有。”由加里又受到了内心那种朦朦胧胧的感情的驱使,“观月你能陪我一起去吗?”



“……可以吗?”



“当然了。”由加里说话时的语气听起来像是装出来的,她自己听到恐怕也会觉得生气,“是我拜托你的嘛。”



“那什么时候方便呢?”



“越快越好。”



“明白了,安排好之后我会再打给你的。”



挂断电话后,由加里躺倒在床上,捶着套子刚被自己扯破的枕头,放声大哭。真想就这么死了算了。



哭累了还有些恍惚的时候,由加里又接到了观月打来的电话。观月通知她傍晚五点在大学附近的居酒屋“三瓶”会合。没想到今天就能约到千晓,由加里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觉得刚才叫上观月一起真是太对了。



由加里在约好的时间到达“三瓶”,观月已经在里侧的榻榻米座席等着了。她本来打定主意要在见面后先为刚才在电话里的失态道歉,可是羽迫学姐也在旁边,这下可谓是出师不利。



“真是不好意思,占用你的时间了。”低头朝两人致意的由加里最后还是没有说上话,倒是羽迫站起身“啪”地一合掌。“抱歉啦。”



“唔。”



“其实,匠仔他……”



“匠仔?”



“就是千晓学长。”一旁的观月向困惑的由加里解释。



“其实,我现在还没能联系到他。”



“欸?”观月好像也是刚知道这个消息,双眼圆睁,显得很是惊讶,“但、但是,这样的话……”



“不过你们放心啦,不用担心。在这里或者‘花茶屋’等上一会儿就好了,他一定会过来喝酒的。”



羽迫解释说,“三瓶”和“花茶屋”是同一个老板娘经营的两间姐妹店。她已经提前和“花茶屋”那边打好招呼,如果千晓学长到那边去了的话,会有人打电话过来通知。



10



“可是,”观月少见地在比自己年长的人面前露出了不快的表情,“如果千晓学长既没有来这里,又没有去‘花茶屋’,那可怎么办?”



“没关系,没关系,匠仔不可能不来喝酒的。而且啊,他还很擅长瞄准开店不久这个人还不是很多的时间段。他马上就会来的,马上。”



羽迫虽然自信满满,但眼看着过了六点,又过了七点,千晓还是没有出现。保险起见,她也给“花茶屋”那边打过电话,不过千晓今晚也没有到那边去。“三瓶”里已经来了不少客人,正是人声鼎沸的时候。



“啊呀呀。”羽迫也渐渐急躁起来,一口气喝干了杯子里的酒,“奇怪了。匠仔这家伙怎么回事啊,难道今天给肝放假了?”



“总之,要不要先打个电话到他家……”



“那里没装电话哦。”



“如果拜托房东的话,房东倒是会帮忙叫他出来。不过我不是很想……啊!”



羽迫学姐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由加里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原来是千晓学长正从门口走进店里。



“咦!”不过,刚想举手招呼千晓的羽迫却又转念在垫子上坐好,“唔,这下麻烦了。”



“怎么了?”



“鸠里同学,野吕同学。你们能不能改天再见匠仔呢?”



“什么意思?”



“他今晚,怎么说呢,好像有些别的安排。”



由加里再度转头看向千晓的方向。他正坐到吧台的位子上。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着一位女伴。由加里注意到这一点的同时,耳边传来了刺耳的声音。观月好像没有注意到自己打翻了还装有半瓶酒的酒壶,一脸茫然地坐在一旁。由加里慌忙扶起酒壶,用手帕擦拭桌面的时候,她也没有半点要帮忙的意思。由加里在观月不寻常的表现中发觉了异样,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



视线落在千晓学长的女伴身上。观月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由加里终于想起了这个人的身份,就是前几天在“小假日”里观月拿给大家看的照片上的女生。好像是姓高濑吧。



高濑千帆穿着灰色的长裤套装,这个颜色虽然既不出彩又稍显朴素,但穿在她身上却散发出独特的魅力。照片中及背的一袭长发现在稍微烫出了一点弧度,垂散及肩。看照片的时候已经觉得是个美女,没想到真人比照片还要好看。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今晚就不要打扰他们了,让他们安静待上一会儿吧。”羽迫躲在观月背后低声地说,“他和女朋友好不容易单独约一次会……嗯?”由加里和观月的脸色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变得相当难看,面对这样的两个人,羽迫有些错愕。“怎、怎么了?”



“女朋友?”观月喑哑的声音让人几乎听不清,“那个人是,千、千晓学长的,女朋友?”



“没错。因为某些原因,他们两个现在是异地恋。啊,他们好像注意到我们了,哟嚯。”



千晓起身离开吧台,朝榻榻米座席这边走了过来。“什么啊,小兔也来了啊——呀,前几天真是承蒙照顾。”他说着朝由加里和观月笑了笑。小兔应该就是羽迫的绰号了。“高千回来了哦。”



高千大概是高濑千帆的绰号吧。由加里觉得,这样亲昵的称呼真是如实地反映了两个人虽不黏糊却十分亲密的关系。



“我看到啦。”羽迫朝坐在吧台的高濑挥了挥手,“已经放暑假了吗?”



“好像说是提前预支了盂兰盆节的假期。我刚才去机场接她了。”



“哎,匠仔,你什么时候考的驾照啊?”



“嗯?没有没有,我坐机场大巴去的。”



“什么啊,是这么回事啊。”羽迫用手捂住嘴巴,竭力忍住笑,“不错不错,还是热恋期啊。”



“对了,”千晓转头看向观月和由加里,“介不介意我们到这边坐?”



“喂,不是我说你啊匠仔,别这么不识趣嘛。高千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就不想和她两个人单独相处一会儿吗?”



“吧台那边还是有点不方便,她也总觉得不是很舒服。”



“唔,请坐这里吧。”终于回过神来的观月把位子让了出来,自己则坐到了羽迫的旁边。由加里、观月和羽迫三人并排而坐,正好和从吧台过来的千晓和高濑面对面。



“打扰了。”高濑朝由加里和观月打了个招呼,她的声音在女生里也算是比较低的了。一般来说,再怎么漂亮的女生,只要凑近一看,缺点总会放大。她却正好相反。高濑眼睛的眼白部分透出蓝光,甚是神秘。坐在高濑跟前的由加里被她身上越来越强的透明感攫住了。原来这就是想让见到的人分享给更多人知道的美啊,由加里终于明白了观月当时的心情。



“那、那个,”观月下定决心似的低下了头,“高濑学姐,好久不见。”



“哎?”



“我是在毕业仪式上跟您合照过的鸠里。”



“啊呀,吓我一跳。你变得和那时候完全不一样了嘛,眼镜摘掉了?”



“啊,是的。”由加里还是第一次见到观月露出这么天真欢快的笑容,大概是因为高濑学姐这么清楚地记得自己吧。“我改戴隐形眼镜了。”



“真是完全认不出来了。那时你还在读高中吧,现在已经上大学了吗?我记得你那时好像说过想考安槻大学。”



“是的,托您的福,我顺利成了您的学妹。”



“真是怀念啊,我们今晚好好聊聊吧。说起来——”高濑转头看向羽迫,“小漂现在怎么样?”



“不知道。”由加里当然不知道“小漂”是谁,不过好像也没有人想出来解释一下。“大概还在东南亚一带闲晃吧。”



“不知道他这次能不能顺利毕业。”



“好像奇迹般地毕业了哦,工作好像还没定下来啦。倒是你,工作怎么样了啊?”



“就那样吧,至少比回家参加我爸的那个什么后援会要好一些。”



千晓他们几个又围绕着这位由加里和观月都不认识的老朋友聊了一会儿。由加里这才意识到,并排坐在一起的千晓学长和高濑学姐让自己焦躁不安。她自己也不明所以,就是觉得不痛快。为什么会这样呢?如果分开来看,他们两个明明都是难得一见的好人,但一凑到一起,虽然说不上让人嫌恶,但总有一种违和感,让人心绪不宁。最近好像也曾有过类似的感觉,对了,“小假日”的那晚从背后传来观月和美嘉的对话时,自己就有类似的感受。



“啊,对了,匠仔。”羽迫切入了正题,“我想问问关于之前御返事村那件案子的情况。”



“什么案子?”千晓简要地向高千介绍了发生在御返事村的杀人事件后,又转过头来回打量观月和由加里,“难道说,今晚你们是为了这件事才聚到一起的?”



“没错,因为她们两个都对这个案子很关心嘛。”羽迫抢先一步说道,“这也是人之常情啦。所以呢,有什么进展吗?”



“我好像还没听到嫌疑人落网的消息。”



“你和安槻警署的警察很熟吧?看你平时木头人一个,没想到走起后门来这么熟练。对了,匠仔,下次也把他们介绍给我认识吧。在警察局有几个熟人的话,好像也更安心一些。”



“也没有那么熟啦。不过,我倒是搞清楚了那件案子的一些细节。”



“比如?”



“在现场发现的全护式头盔和在附近的河边发现的摩托车应该都是被害人的东西。”



“所以,那个姓嶋崎的男人就是为了秀子同学才到御返事村去的咯?”



“这个可能性很高。伊井谷同学把怪信跟踪狂寄给她的信交给了警方,信里的笔迹和嶋崎的笔迹已经被认定是一致的了。”



“那就错不了了。”



“被害人的死因是喉咙被割破造成的失血过多。死亡时间估计为二十三日的凌晨三点到五点之间。”



“范围已经缩得很窄了嘛。”



“凶器兰博刀上没有指纹,那把钢质的梯子上也一样。”



“唔,还有呢?”



“大概就是这些了。”



“这不是已经有好多信息了吗,匠仔。不过只知道这些的话是不是还不能锁定嫌疑人啊?”



“重点在于把梯子运过去的人。这个人不一定是杀人凶手,但肯定是这个案子的关键人物。现在好像正在排查被害人身边的人,但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物。”



“总觉得有点奇怪啊。”



高濑小声地嘀咕道。这个声音不知为何在由加里的心中激起了波澜。



“哪里奇怪?”



“匠仔,我总觉得你刚才这一席话好像含含糊糊的,似乎话里有话。”



“是这样吗?”



“你对这个案子的真相已经有眉目了吧。”



高濑直截了当的发问让由加里心跳加速。匠仔则耸了耸肩,干脆地承认了。



“大致上有些眉目了。不过只是单纯的想象,我也不知道对不对。”



“如果我在这里让你不好开口的话,那我还是先走一步吧。”



“不是这么回事啦。”千晓叹了口气,“野吕小姐。”



“在。”由加里深吸了一口气,“怎么了?”



“你是真的想要了解案子情况的吗?如果我在这里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会不会让你为难呢?”



“等……等一下。”观月脸色发青地站了起来,“为什么要问由加里这个?难、难道说,千晓学长认为由加里把嶋崎先生……”



“不。野吕小姐不是凶手,不过她大概知道凶手的真实身份,但是却选择了沉默。”



“……为什么?”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由加里还是一瞬间泄了气,“为什么……为什么你会知道?”



“要说理由的话。”也许是因为由加里干脆地承认了千晓对她的判断,千晓更加不安地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了,“还是那把梯子吧。”



“梯子……”



“对,我们暂且把搬运梯子的人称作X。X为什么要把这样一件东西搬到那里呢?”



“肯定是为了偷偷溜进‘小假日’里啊,没有别的可能了吧。”



“明显就是这样。但是,既然准备了梯子,那就说明X打从一开始就决定要从二楼溜进房子。问题是,他为什么不从一楼溜进去呢?”



“那是因为……”由加里此时还期待有人能帮自己和千晓学长辩上几句,她渐渐厌恶起自己来。“那是因为他判断从二楼溜进房子要更保险一些。那个房子的二楼设计成了用作绘画教室的大开间,一般来说当然不会有人在那里过夜。想在那里的窗户上动手脚也比较容易,对于想要溜进来的人来说好处还是很多的。”



“原来如此。那么X到底是怎么提前知道‘小假日’的这种种内情的呢?”



“那是因为嶋崎先生在‘Side Park’偷听了秀子和我们的谈话啊……”



“不对,野吕小姐,你说得不对。X不是嶋崎先生。你应该最清楚这一点了吧?我之前也说过,嶋崎先生不可能骑着摩托车把那个梯子运过来。嶋崎先生知道那个房子的内情,这一点也不奇怪。不过,X为什么会知道?”



“X和嶋崎先生是同谋,所以他会知道房子的内情也一点都不奇怪啊。”



“原来如此。但是,这两个人真的是同谋吗?X大概是开着小面包车或者轻卡到御返事村的,否则就没办法把梯子运过去了。但是,如果真是这样,那作为X同伙的嶋崎先生为什么要另骑一辆摩托车过去呢?如果两人是同谋的话,一起坐着那辆车过去不就好了?但事实却是,两个人是分开行动的。他们真的有非这么做不可的理由吗?”



如果还有很多别的同伙的话,一辆车不就坐不下了吗?由加里本想如此申辩,但最终还是没能把话说出口。



11



“当然了,他们也可能有什么必须分开行动的理由。但是,更符合常理的推论应该是:他们两个并不是同伴,X独自制定了仅由他一个人执行的入侵计划。我们先把嶋崎先生放在一边,具体分析一下X的行动吧。”千晓特意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期待着有人能出来质疑自己。“我认为,X和嶋崎先生之间根本没有联系,他有自己的行动计划,但是,他并非单独行动。X也有同谋,只不过这个同谋不是嶋崎先生。准确地说,为X指路的是‘小假日’内部的人。所以他才会在了解了房子的内部情况之后,特地把梯子运过去。”



“指路……”观月怯怯地看羽迫身后的由加里。她虽然还不能完全理解千晓的话,但已经渐渐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就直说了吧,这位给X指路的内应,野吕小姐,应该就是你吧?”



我是认识这个人……你全都……由加里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实际上,由加里就像贫血了似的。等回过神来,她发现自己正靠在慌慌张张凑过来的观月身上。



“……谢谢。”



“没事吧?”



“嗯。”由加里浑身发软,但却一点都不觉得难受,甚至感觉顿时轻松了不少。“为什么……千晓学长,你是怎么知道的?”



“提议到二楼过夜的人是你哦,野吕小姐。当然了,如果是别人的话,还可以解释成是一时的心血来潮。但野吕小姐这么提议就显得相当奇怪了。”



对啊,我怎么现在才发现呢?这根本就是自相矛盾嘛。由加里不禁自嘲。“要是别人提出来的就算了,我自己提议要睡在那样的房间。确实怎么想怎么不自然。”



“没错。野吕小姐说过,你去年冬天差点被一个男人袭击。因为那件事,你变得非常小心,甚至随身带着防身用的小刀。但是,这样的你却主动提出要一个人到二楼的超大开间过夜,这实在是太奇怪了。如果真的很小心的话,你应该会要求和某个朋友一起住在楼下的客房才对。”



观月愣愣地盯着由加里,她大概是听了千晓的话后才第一次注意到了由加里当时不自然的举动。



“也就是说,野吕小姐有非在二楼过夜不可的理由。”



“那个理由就是,”观月保持半蹲的姿势搂着由加里,“把X带到‘小假日’里……吗?”



“真的是这样吗?”



由加里闭上了眼睛。真的……这个人真的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其实,事情没那么简单。”



“这、这是什么意思?”观月来回看看千晓和由加里,有一种自己已经被排除在事件之外的感觉。她的声音逐渐变得歇斯底里。“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野吕小姐事先确实和X商量好了潜入房子的计划。她跟X说自己会先打开二楼窗户的锁,在二楼接应。所以X才会特地把梯子运过来。但是,这个计划本身就解释不通了。”



“解释不通?”



“为了接应X,野吕小姐其实没有必要待在二楼,只要事先把二楼窗户的锁打开就好了。不对,既然有野吕小姐这个内应,那X根本就没有必要从二楼溜进房子,野吕小姐可以打开房子里任何一扇窗户的锁。X只需算准大家都睡着的时候,从客房或者饭厅的窗户溜进房子就可以了。他甚至可以正大光明地从大门进来,根本不会有什么阻碍。也就是说,X从一开始就不需要梯子这种搬运起来相当费劲的工具,直接从一楼溜进去就好了。”



“等一下。”观月的声音里又隐约散发着怒气,“你的逻辑很奇怪哦。根据你的理论,X从二楼溜进房子这件事本身就很不自然,那也就是说,主动提出到二楼过夜的由加里应该不可能是X的同谋。这才是正常的逻辑吧。千晓学长的推理是搞错因果关系了吧?不对,你这已经是在挑拨是非了!”



“你说得对。本来梯子这个证物应该不会让人联想到内应。不过在这次的案子里,还有其他必须考虑的因素……”



“别说了,匠仔。”高濑稳健的声线里隐约有一丝威严,“野吕小姐脸色都发青了,今晚就先说到这儿吧。”



“没关系。”由加里反而露出了一个爽朗的笑容,“我没事。”



“你看起来可一点儿都不像没事的样子。”



“那都是因为惊讶。我没想到千晓学长竟然把一切都看穿了。”



“所以,你果然……”千晓的叹息声也染上了一丝疲惫,“你果然想那么做啊。我之前还一直不敢相信。”



“她到底想做什么啊?!”观月大发脾气,店里顿时没有了人声,“倒是给我解释一下啊。”



“刚才也说过了,野吕小姐……”千晓一边打手势向店员道歉,一边低声地向观月解释,“是X潜入‘小假日’的内应。准确地说,野吕小姐只是假意充当X的内应而已。虽然不知道X的目的是什么,不过我想大概跟钱有关吧。虽然因为参加合宿的成员都是女生,X可能也抱有其他不纯的想法,不过,加上负责做饭的早栗小姐,一开始参加合宿计划的共有六个人,X就算有那种想法也很难实现。他的目的应该还是钱吧。比方说,先劫持其中的一个人,把这个人当作人质威胁其他人,再把其他人都绑起来。而他最先劫持的那个人,就是和他事先串通好的野吕小姐。控制住其他人之后,X再和野吕小姐一起把她们身上的现金和银行卡洗劫一空。一开始的计划大概是这样的吧?”



“没错。”由加里似乎已经陶醉在这种真相一层一层被揭露开的爽快感觉之中了。“你说得一点儿都没错。”



听说了“小假日”合宿计划之后,壹成表现出了不同寻常的兴趣。但这种兴趣和由加里无关,而完全针对她那几个零花钱多到没处花的朋友。在消费信贷那里欠了不少债务,眼下正为钱发愁的壹成同意让由加里参加合宿,不过,作为交换,他强迫由加里加入了他的抢劫计划。他早就知道由加里不敢忤逆自己,真是个不知廉耻的男人。



“我听说你们的银行账户密码都是生日日期,就事先把你们的生日日期都告诉他了。”



“你居然……”观月低声呻吟,“由加里,你居然连这种事都……”



“就是因为她这么做,X才会信任野吕小姐。所以,X才会毫不怀疑地听从由加里那个一般人想想就会觉得奇怪的指示,特地把梯子搬过来准备从二楼溜进房子。不过其实……”



“其实野吕小姐,”高濑找准时机接过了匠仔的话头,“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帮助X执行这个计划。”



“没错。相反,她想趁此机会对X进行决定性的背叛。”



“背叛?”



“你,”千晓有些犹豫地把目光从观月移到由加里身上,“你当时计划要杀掉X,没错吧?”



看着由加里的观月此时仍是满面愁容惨淡,随时都会哭出来的表情。由加里觉得实在对不起这个朋友,只好尽力挤出一个微笑。



“所以野吕小姐才必须一个人待在二楼。如果嶋崎先生没有出来添乱,事情都按野吕小姐的计划发展的话。X就会按照她的指示架好梯子从二楼进入房子。野吕小姐则假装接应他,趁其不备用随身携带的小刀把他刺死。之后再大吵大闹地叫醒楼下的人,向他们解释说自己受到了强盗的威胁,在正当防卫的时候不小心刺死了强盗,以表明自己的无辜。”



“等一等。但是,”观月仍旧旁若无人地紧紧抱着由加里,“但是那天晚上由加里并不是一个人,我和美嘉也睡在二楼。”



“鸠里小姐当时的提议也在野吕小姐的意料之外。而且由此引发的连锁反应把鲸伏小姐、莲实小姐甚至是我本人都引上了二楼。结果,虽然莲实小姐和我回到了楼下……”



“我当时,”由加里终于主动说起了当时的想法,“觉得为了证明我只是正当防卫,需要观月她们给我作证。但是我不想给大家添麻烦,万一有谁因此受伤就不好了。所以我才想把他引到没有人的二楼,在那里杀了他,我就是这么考虑的。所以观月提出要在二楼陪我的时候,我真的懵了。不过二楼那么大,我想如果我能离背面的窗户近一点的话,也许还可以继续我的计划……”



“啊!”观月惊呼一声,“原来是这样啊。所以由加里你当时才会那么执着地要求睡在背面窗户的那一侧,甚至用上了月光太亮这种奇怪的理由。”



“我提前告诉过他一定要从二楼背面的窗户进来。为了能在他爬进来时刺中他,我一定要占据离那里最近的位置才行。”



那天的晚餐……由加里总算想起来了。看到半熟的牛排,平常的自己肯定会欢呼雀跃,那个时候却被把刀子染红的脂肪恶心得不行。那肯定是因为她已经在脑海中多次地演练过刺杀冈本壹成的行动了。因为担心那把小刀杀不死一个如此高大的男人,她还练习过把刀刺入壹成身体后不断扭动刀柄的动作。难道那个时候千晓学长已经看穿自己的心理了?由加里一方面觉得绝无可能,一方面又不敢完全否定。



“根据野吕小姐的指示,X在二十二日深夜,准确地说应该是二十三日凌晨熄灯后,把梯子架到了二楼背面窗户的外侧。”千晓代替由加里继续说明,“但是,他恰好在那里碰到了追随伊井谷秀子小姐前往‘小假日’的嶋崎先生。嶋崎先生看到正准备从二楼溜进‘小假日’的X时,会怎么想呢?我们只有靠想象了,不过我想嶋崎先生多半会认为X是一名会对秀子小姐不利的暴徒,所以自己有责任保护秀子小姐吧。”



“保护吗?”观月夸张地笑了起来,“别开玩笑了,嶋崎先生自己明明就是跟踪狂啊。”



“不用那么惊讶,跟踪狂这类人主观上往往是很纯情的。他们相信自己的感情没有一点瑕疵,所以当对方没有积极回应时,他们就会迁怒对方。其中的极端分子甚至会因此杀人,而且一点罪恶感都没有。因为他们觉得这是对践踏自己一片真心的背叛者的报复。”



“这些人真是一厢情愿啊。”



“嶋崎先生单方面地认为自己有保护秀子小姐的义务,这种使命感促使他对X采取行动。另一边,X搬梯子的时候两只手都腾不出空来,所以那时候用来威胁女孩们的武器——应该就是那把兰博刀了——还放在车子里。他也有可能是回车里拿抢劫时需要用到的变装道具了。总之,回到车里的时候,他大概又打了个电话给野吕小姐确认窗户的锁是不是已经都打开了。”



“啊,”由加里深深为千晓奔放的想象力所折服。他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细节的呢?难道他知道二十三号凌晨打电话给自己的壹成就是那位X吗?“说起来,凌晨的时候手机里的确有一通未接来电。因为没接到,我也就不去管它了。没想到是这么重要的事啊。”



“但是,由加里,”观月渐渐找回了平时的冷静,“你知道那天夜里X会去‘小假日’的对吧?看到是他的来电,你应该会第一时间意识到这和入侵计划有关才对啊。”



“他的计划是有不确定性的。虽然他也说过‘大小姐们肯定会很快厌烦,所以要早点动手,最好第一个晚上就干’这种话。但是因为他和上司有约,所以也没个准。所以,为了保证他能顺利溜进房子,我每晚都要把二楼窗户的锁打开。我们还约定只在发生紧急情况的时候联系对方,而第一天晚上又什么都没有发生,所以第二天凌晨看到那通未接来电的时候,我才没怎么特别留意。”



所以,由加里二十三号早上打电话给壹成的时候,并不知道他已经执行过入侵‘小假日’的计划并以失败告终了。她想当然地认为第一天晚上壹成被上司约了出去,脱不开身,做梦都没有想到正是他杀死了嶋崎先生。



12



挂断那通电话之后,由加里才开始怀疑壹成。引起她怀疑的是壹成知道抢劫计划必须取消时的反应。杀人案件引来了大量的警察,别说“小假日”里面了,就是附近的区域也很难靠近。这对于怀揣不良企图的壹成来说当然是不小的打击,但是仔细想想,壹成在电话里的反应也太冷静了。平时的他一定会表现得更不甘心,并且把一部分责任推到由加里头上,再说上一大堆恶心人的话来挖苦她。



起了疑心的由加里开始考虑壹成已经来过御返事村,实行过“小假日”入侵计划却无功而返,最后决定放弃整个计划的可能性。如果把嶋崎先生的死和壹成放弃计划的举动联系起来的话,好像是可以解释得通的。当然了,由加里这时还不知道嶋崎先生就是怪信跟踪狂,所以她当然也不清楚壹成杀害他的动机和经过。



由加里虽然一直怀疑壹成是凶手,但始终无法证明自己的这个猜测。即使壹成再也没有联系自己,也可能是因为他有了别的女人,或者是他已经决意抛弃自己,另寻新欢了。如果壹成是凶手的话,那么知道这件事的就只有由加里了,她却不可能告发他。因为一旦告发他,自己作为他的同谋——虽然自己只是假意配合——的耻辱行为就不可避免地要昭告天下了。



“为了随时能迎接他的到来,我一直把那把小刀藏在枕头底下。”



不小心让大家看到这把小刀的时候,由加里顿时慌了。不过仔细想想,提前让大家知道这把刀的存在或许是件好事。否则,当她装作在正当防卫中不小心杀死了壹成的时候,警察就很有可能会怀疑,她为什么会碰巧在遇到暴徒袭击的时候随身携带着那种武器。



“但是我真的没有想到,二十三号凌晨他打那通电话的时候人就在房子背面附近。那时候天已经快亮了,我一直先入为主地认为他会挑一个周围更黑的时候来。又因为电话很快就挂断了,我才以为他只是拨错了号码。”



“架好梯子之后,X回到车里取出兰博刀,走回‘小假日’的途中,他又打电话向野吕小姐确认窗户的情况。恐怕他就是在这个时候和嶋崎先生撞个正着的。在嶋崎先生看来,想要对秀子小姐不利的人当然不可原谅,所以他二话不说就攻击了X。他右手挥着扳手——这里多说一句,我不能肯定扳手的用途。不过嶋崎先生大概是不惜砸破玻璃也要溜进‘小假日’吧,所以才带上了扳手。总之,嶋崎先生愤怒地挥舞着扳手,却遭到了X顽强的抵抗,最终被X的兰博刀割破了喉咙。本来只是计划抢劫,完全没想过杀人的X当时想必也吓得不轻。”



“就算不考虑这一点,X这个人也是够弱的。”高千的口气从容不迫,却让这话听起来更加刺耳,“虽然运气好,事先为了抢劫计划戴上了手套,没在凶器上留下指纹,不过他竟然就那样把凶器留在了现场。”



“大概是因为他在那个时候已经害怕得不行,大脑一片空白,所以丢下梯子、凶器和其他东西,坐上车就一溜烟地逃走了吧。”



“就是这种软弱的家伙才会在听说合宿参加者都是女生时起邪念。”羽迫很是愤慨,“啊,不过他是不是不知道匠仔中途加入了啊?”



“他知道。刚到‘小假日’我就给他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了。”说到这里,由加里不由得笑了起来,“虽然这么说很对不起千晓学长,不过你看起来对他好像没什么威胁。他听到后也就没放在心上。”



“难道就是那通美嘉说的打给男朋友的电话吗?”由加里点头承认,观月却又一脸不解。“不过你为什么要特意打电话告诉他这个啊?由加里打算杀掉X,对吧?为什么要特意打电话告诉他合宿的人员变动呢?这一点意义也没有啊。”



“这么做并非没有意义。”千晓替由加里回答了这个问题,“野吕小姐之前毕竟没有杀过人,她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在合宿的时候杀掉X。刺杀计划也有可能以失败告终,甚至可能出现大家的钱财被洗劫一空,X却分毫未伤的情况。如果真是这样,那野吕小姐之后一定会被X责问,因为她没有把‘小假日’里来了男人的新情况告诉X。野吕小姐正是因为担心这一点,才特意给X打了电话。”



正是如此,由加里完全放下心来。这个人真的把一切都看透了,对于即使确定壹成就是凶手也没有勇气告发的由加里来说,这真是个可靠的伙伴。壹成那种孩童般的支配欲已经折磨了由加里整整十个月,想从这种苦恼中挣脱的由加里在千晓的身上看到了一丝曙光。这个人的出现,真是大大出乎由加里的预料。



“不过,千晓学长,”观月抱着胳膊,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既然你都知道得这么清楚了,为什么不把这些推理都告诉警察呢?还是你已经说了,他们却不搭理你?”



“就算我不说,警察肯定也能查出杀死嶋崎先生的凶手不是他的同伙,而是另有其人。”



“那之前我们讨论过的‘同谋犯案说’呢?”



“验证‘同谋犯案说’的可能性也是警察的工作之一。不管怎么说,即使考虑到了X的存在,他的身份还存在很多谜团,这一点对于警察和我来说都是一样的。换句话说,我没有理由去多管人家的闲事。还有……”



“还有什么?”



“如果我的推理是对的,那野吕小姐的立场就非常微妙了。为什么她会如此处心积虑地假装配合X的盗窃罪行,暗地里却计划着杀人呢?我感觉到了两个人关系中的某种错位,X不觉得两个人的关系有任何问题,野吕小姐却对他抱着强烈的恨意。在同一段关系里,为什么这两个人的感觉会出现如此大的偏差呢?这是因为……”



也许是觉得自己说得有些过头,千晓忽然打住了话头。大家都多少明白了他的意思,没有人再催促他说下去。



壹成深信由加里是全心全意地爱着他的。在他的眼里,即使去年冬天在网球社团顾问的婚宴上他几乎是死皮赖脸地向由加里搭讪,这仍然是一段你情我愿的关系。他无法想象,错看了他的由加里事后是多么后悔、多么痛苦。在支配欲驱使下的壹成简直不把由加里当人看,只要由加里胆敢对他有一点儿抱怨或不满,他就会恶言相向、拳脚相加。而他竟然认为这种暴力正是自己纯情的明证,深深沉醉其中。他轻松地提出了盗窃的计划,就像小孩子提议玩捉迷藏一样。他既没料到由加里会心不甘情不愿地假意配合自己,也早已断了由加里的后路:一旦提案被拒绝,自己的纯情也就等于遭到了背叛,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由加里认定分手已经不足以让她逃离壹成,为此她不惜动手杀人。壹成大概会认为由加里已经疯了吧。不过事到如今,这又有什么所谓呢?



“对不起啊。”



离开“三瓶”,走在回家路上的由加里朝自己身边的观月搭话,眼睛依旧目视前方。



“今天我对观月说了些很过分的话,真的很抱歉。”



观月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开口小声地说道:“你会看不起我们吗?”



“看不起谁?”



“就是我和美嘉啊。”



“让我惊讶的不是那件事啦。我奇怪的是,为什么偏偏是美嘉。”



由加里回忆起了刚才看到千晓和高濑并排坐在一起时的不快感。当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现在总算有点明白了。简单地说,那幅景象和自己对两人关系的看法产生了冲突。



一开始认识千晓时,由加里以为他是羽迫学姐的男朋友。看着看着,她自己也觉得这一对一定很幸福,但两人却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由加里不知为何觉得很是生气。实话说,由加里现在还觉得千晓和高濑一点都不登对。



不过这当然只是旁人的瞎操心。人们谈恋爱并不是为了迎合他人对自己的看法。没错,观月和美嘉的关系也是这么一回事儿。



“我总算知道观月是怎样的一个人了,所以我也很好奇,观月会选择一个什么样的人。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真的很好。这样的你,一定会遇到一个和你一样好的女孩吧。没想到这个人却是美嘉,说实话,我真的很惊讶。对不起,我好像又对你和美嘉说了很过分的话。”



“对不起。”



“观月你不需要道歉啊,是我擅自……”



“不是那样的,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喜欢的人,是由加里。对不起,这对你来说是个麻烦吧。可是,我喜欢的人是你。”



“不,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因为我也喜欢你啊,观月。”



“由加里。”



“但是,我可不想因为卷进三角关系里又多出一堆麻烦事。”



“这就是……由加里的结论吗?”



“你在说什么啊,观月。”由加里停下脚步,踮起脚迅速地吻了一下观月。“非得现在就说出结论不可吗?”由加里丝毫不带炫耀的语气让观月感到欣慰。“现在这样,不就很好吗?”



第二天,由加里在千晓和观月的陪同下前往安槻警署自首。在和中越警官、平塚警官的交谈中,她详细交代了和冈本壹成制定的抢劫计划。由加里做好了被当作壹成同谋、承担抢劫未遂罪名的思想准备,但她最终被认定为受到了壹成的胁迫。对于她计划杀害冈本壹成一事,警方也不予过问。



一周之后,回老家探亲的由加里收到了壹成被捕的消息。但壹成被捕的地点却不在安槻市内。七月二十三日早晨,接到由加里电话的壹成唯恐自己杀人的事情已经败露,迅速向学校的校长请辞,逃回了老家。他从租住的房子里搬走,又停掉了自己的手机,自此音讯全无,着实让旁人十分惊诧。



“说起来,你知道吗,”数日后,回到安槻的由加里时隔多日又和观月在“Side Park”见面了,她从观月那里听到了这样的消息,“冈本壹成辞职后,丘阳女子学园的国文科就空出了一个讲师的职位。”



“欸,那家伙最后是辞职了?不是停职?”



“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学校倒是紧急雇用了一位刚从安槻大学毕业的男生担任临时讲师,从第二学期开始任职。”



“所以呢?”



“这也可以算是某种巧合吧。这位新讲师好像是高濑学姐、千晓学长和羽迫学姐的好朋友,我记得好像是姓边见……”



“唔。”由加里兴味索然地耸了耸肩。她当然不知道,这个姓边见的人正是前两天在“三瓶”被高濑唤作“小漂”的人。



“别管那个了,我说两位,”美嘉用吸管拨弄着冰茶里的冰块,“不想去找些乐子吗,暑假都快结束了。”



“找什么乐子啊?”



“就在附近找个地方玩一玩,两天一夜,怎么样?当然三天两夜也是可以的啦,听说有名的避暑地R高原上有一个相当不错的温泉哦。”



“都现在这个时候了,能预约五个人的行程吗?”



“你在说什么啊,是三个人啦,三个人。”



“哎?”



“总和秀子还有小景在一起也没什么意思。我觉得只有我们三个人的话,说不定会更开心哦。怎么样?”



除了和往常一样娇滴滴的声音,美嘉还分别给观月和由加里递了个眼色。真可爱啊,由加里想,还有点诱惑。



“好啊。”由加里恶作剧般地摆出举枪的姿势,朝两位朋友射击,“我要去。观月,你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