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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NDEZVOUS 2(2 / 2)




“原来如此。也就是您刚才所说的,非常擅长处世。”



“是的。”



“老师您自己觉得呢?您也像其他学生一样,只要和鲤登同学在一起,就会产生一种莫名的自卑感吗?”



“嗯……算是吧。”虽然犹豫了很长时间,但小暮最终也没有否定,“她对师长也十分恭敬,但总给人感觉她的内心其实非常冷漠。”



“我就单刀直入地问了。老师您认为,鲤登小姐的那种独特的气质,有没有激起他人的杀意的力量?”



似乎再次痛切地意识到这是在接受杀人案件的问讯,小暮的表情变得微微有些僵硬。他大概是想到,既然是自己教的学生被杀,那么身为班主任的自己想必也被列入到假定的嫌疑人名单中了。



“这只是形式上的问讯,请您不要往心里去。请问八月二十二日上午十一点到下午三点,老师您在哪里、做了什么,以及是否有能够为您证明的人?”



“二十二日那天,我一早就为了暑期补习来到学校,为高三的私立大学C班上课。参加者有五人,他们应该能够证明。”



“原来如此。下午呢?”



“在学校附近的中餐馆吃完饭我就回家了。一直到傍晚,都在看回家途中顺便去租碟店借的电影。遗憾的是我一个人住,所以没有人能够证明。”



“我知道了,谢谢您的协助。回到刚才的话题,老师您是怎么想的?您觉得鲤登小姐的独特气质是这次案件的导火索吗?”



“说实话,我对这一可能性表示怀疑。虽然每个人的感觉各不相同,不能一概而论,但鲤登同学绝不是神经大条的人。在她察觉到自己的存在让周围的人感到厌烦时,她是会迅速抽身的。她具备那种敏感。”



“从您的话听来,鲤登小姐并没有可以说心里话的亲密友人,对吗?”



“是的,同龄人里应该没有能跟她聊兴趣爱好之类的谈得来的人,她还是和大人接触更多。对了对了,不知道是不是出于这个原因,她和芳谷老师非常合得来,两人关系似乎很好。”



芳谷朔美,一名三十多岁的女性,担任蓝香学园的校图书馆管理员。



“鲤登同学似乎经常泡在图书馆里,传闻她经常与芳谷老师进行什么文学讨论。”



“文学讨论?”



“好像是因为鲤登同学对写小说十分感兴趣。”



“我们想对这位图书馆管理员也进行一下问讯,请问图书馆今天开门吗?”



“应该开着,但现在你见不到芳谷老师,她去海外旅行了。”



“海外?去哪里了?”



“好像计划是要周游欧洲。出发时间是这个月的二十号,二十八号回国。”



“您了解得还真清楚。”



“没有……”



小暮涨红了脸,眼神游离。看起来,他似乎对那位图书馆管理员偷偷抱有好感。



“除了那位芳谷老师,鲤登同学在学校里还有其他亲近的人吗,特别是同年级的学生之类的?”



“在我看来没有,不过老师能了解的也很有限。”



“就算没到亲密的地步,有没有还算有交流的学生?说起来,鲤登同学没有参加什么社团吗?”



“我记得她以前加入过戏剧部。”



“哦?戏剧部?”



“那时她好像说想当演员。不,这点我也没确认过。但最终她中途退出了戏剧部。”



“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唉,这我就不知道了。只不过……虽然这只是我不负责的想象,但如果周围的学生都对她产生莫名的抵触情绪,社团活动毕竟是综合艺术,这么一来就很难进行下去了。于是,发觉到这一点的鲤登同学识相地退了部,很有可能是这样。”



“因为识相而退部?这有点……”



“不,这是很有可能的——至少鲤登同学是那种会让人觉得有可能做出这种事的类型。如果您跟生前的鲤登同学接触过,就会明白的。”



“那么在那之后,她就没再参加任何社团了?”



“之后她好像又加入了文艺部,不过也很早就退出了。”



“文艺部?是说她从想当演员转变为想当小说家了吗?”



“也许吧。”



“我想对这两个社团的顾问老师进行问讯,请问今天他们来学校了吗?”



“戏剧部应该有活动,文艺部就不知道了。毕竟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官方组织的活动,搞不好顾问老师也只是挂个名而已。至于老师对社团活动的内容到底清不清楚,我也不能保证。”



“那举个例子,有没有与鲤登同学从初中部开始就一直同班的学生之类的呢?”



“当然有几个。”小暮突然歪了歪头,“嗯?啊,对了,是文艺部、文艺部。不知道在这所学校里有没有同班过,但那个小学时与鲤登同学同班的学生应该是文艺部的。我记得鲤登同学之所以会从戏剧部转到文艺部,好像也是因为那个学生的推荐来着。”



“能告诉我那个学生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吗?”



“唔,记得是叫辻。联系方式我不知道,实在抱歉,请去问负责事务的老师吧。”



“啊,对了对了。”七濑装出一副顺便一提的自然语气,“鲤登同学有没有和哪个男生走得特别近呢?”



“据我所知没有。不过要是连班主任都知道了,他们也太没有防备了。”



“确实。但总体来说,老师您觉得鲤登同学在男女交往方面像是哪种类型的呢?”



“哪种类型是指?”



“就是说她是会积极尝试与有好感的对象交往的类型,还是对这种事不太感兴趣的类型?”



“非要说的话应该是后者吧。对这种思春期性爱方面的问题,鲤登同学给人的印象是仿佛已经看破,达观得甚至超脱了……不对。”说到一半,小暮开始苦笑,“不不不,这种想法掺进了我作为教师的私愿,希望女学生对这种事情尽量不要太关心。唉,不管怎么说,我并没有过多关注学生的私生活,所以就我个人来说什么也不知道,就是这样。”



七濑和平冢掌握了戏剧部和文艺部的顾问老师,初中就与鲤登明里同班的几个学生,以及推荐鲤登明里加入文艺部的女生的名字和联系方式。



离开学校后,七濑和平冢分头去问讯。虽然如果两人一起对相关人士进行问讯,可能会有不同的发现,但毕竟还有几起事件要处理,人手不足,在一定程度上只好以效率优先。



七濑率先前往事先联系过的名叫日高的女教师家。日高是一名五十多岁的已婚女性,担当文艺部的顾问老师。



但是,正如小暮所担心的,她只是个挂名的顾问老师,对社团活动一概不知,与鲤登明里交谈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虽然不是从本人那里直接听来的,而且还是由第三方转述的别人的话……”日高做了一番铺垫,才说道,“听说她退出戏剧部,是因为顾及前辈。”



看来关于这一点,小暮的推测也是正确的。



“当时鲤登同学想成为一名舞台剧女演员,所以在升入初中部时就进入了戏剧部。当然,一开始没有出演的机会。在幕后锻炼期间,她似乎开始对导演方面产生了兴趣。”



“导演吗?”



“详细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但据说她好像开始对前辈们改编的剧本提意见什么的。不过虽说是提意见,也只是很自然地问了一下能不能提点意见的感觉,并没做出什么出风头的举动。然而坏就坏在,鲤登同学提出的意见总是一针见血。”



“这样一来,前辈们可就下不来台了。”



“是啊。据说气氛一下子变得很差。她应该也察觉到了,所以最终自己提交了退部申请。”



比起文学部,日高似乎对并非由自己担当顾问的戏剧部的内情更为了解。



“我听说在那之后,她被小学时的同班同学劝说,加入了文学部?”



“啊,是的,是辻同学吧?没错。不知该说她是人好,还是天生就无法对别人置之不理,总之辻同学凡事都为鲤登同学操心,在很多事上都想帮她一把。”



“像她这样的学生,在学校里应该非常少见吧?因为我听说,有很多学生对鲤登同学抱有莫名的抵触心理。”



“是啊。辻同学的话,嗯,虽然我也不是很懂,但她也许对鲤登同学抱有某种憧憬,可能也想成为那种在任何领域都游刃有余的万能选手吧。”



“万能?”



“其实,我觉得鲤登同学就算成了学校里众人喜爱、憧憬的偶像般的存在,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她不仅外表很漂亮,还很聪明,还有戏剧和文学方面的才能,就算是成为异性和同性都为之倾倒的那种女生也一点不奇怪。然而现实与假设仅有一线之隔,她最终成了会令他人莫名感到躁动不安的一个人。辻同学是个例外,但如果齿轮能以原本的形状完美咬合,大家都应该和辻同学一样,成为鲤登同学的积极拥趸才对。我总是这么觉得的。”



“她被那位辻同学邀请进了文艺部,最终却还是退出了,对吧?”



“不,并没有正式退出。”



“是吗?”



“我听说的是,鲤登同学似乎打算提交退部申请,但被辻同学哭着阻止,所以最终还是收回了申请。”



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只不过是加入或退出社团的问题,居然会哭着阻止人家。那个名叫辻的学生,大概真的对鲤登明里抱有极为狂热的感情。



“不过她就是个幽灵成员,实际上跟退出无异。”



“有什么原因吗?还是因为其他部员对鲤登同学抱有抵触情绪?”



“不知道啊。她加入的时间很短,应该还不够做出什么引人注目的事。唉,原本她会加入也是看在辻同学的面子上而已,也许从一开始就没什么兴趣吧。毕竟,鲤登同学成天黏着图书馆管理员芳谷老师。”



“听说是进行文学讨论之类的?”



“好像是,这种太难的事情我也不懂。芳谷老师也真是,唉,不容易啊。难得满怀幸福地回国,与自己关系亲密的学生却成了杀人案件的牺牲者,这种事真是……是吧?简直就是从天堂坠入地狱一般的感觉。



“是去欧洲旅行了,对吧?”



“是的。虽然还没入籍,但实际上就相当于新婚旅行了。”



“新婚?”



“哎呀。”日高慌忙捂住了嘴,“难道您还不知道这件事吗?”



“我听说过她现在在海外,可没听说是新婚旅行。”



据日高所说,芳谷朔美计划在这个秋天,与当地一家大型食品厂的公子濑尾朔太郎举行结婚典礼,并举办酒席。身为连锁企业集团会长的濑尾的祖父也是蓝香学园的股东会会长,听说这两人便是通过这层关系进行相亲,最终定下婚约的。



“这也算是嫁入豪门了吧?虽然结婚典礼还要等一阵子才举行,但据说因为她丈夫工作上的关系,秋天之后抽不出时间去旅行,所以决定暑假期间先进行一场婚前旅行。但是,就像我刚才所说,马上就要入籍了,实际上这就是蜜月旅行了。啊,不过,刑警小姐,由于她本人希望在暑假过后再正式地向教职员工和学生们公布,所以这件事还要保密啊,保密。唉,其实该知道的人都已经知道了,但还是……是吧?”



哎呀哎呀。回想起刚刚看到的小暮那稚嫩的面孔,七濑不禁觉得有些可怜。他是对自己已经失恋了一事仍然一无所知,还是正因为知道才故意不说出口,好避免再次受伤呢?



“这两位新人的名字里都有‘朔’这个汉字啊。”



“是啊,这点也让人觉得很有缘,像命运一样。”



“耽误了您这么长时间,真是打扰了。啊,对了对了。”七濑又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鲤登同学对男女交往是什么态度?我听说她对那种思春期的痴狂恋爱好像不太感兴趣。”



“嗯,我也有同样的印象。”



“那么,她完全没有和男生交往过?”



“那是当然,毕竟她那么黏芳谷老师。”



“啊?”



“不不,我不是指奇怪的意思。唉,其实多少也有一点那个意思。”日高脸上微微露出苦笑,似乎觉得自己失言了,然而并没有停止,“您看,特别是十多岁的女生,心中会有那种所谓的理想大姐姐,觉得自己将来也要变成那样。比起异性,她们更容易对同性心生憧憬。对鲤登同学来说,芳谷老师就是她的偶像。而对于辻同学来说,鲤登同学想必就是那种偶像。”



“确实,从您刚才说到的辻同学曾经哭着阻止鲤登同学提交退部申请的事来看,她应该也……”



“您也发现了啊。由于鲤登同学对芳谷老师太热情了,我觉得辻同学好像有些吃醋。当然这也不是那种奇怪的意思。”



离开日高家后,七濑又走访了几个同年级学生的家。然而不是没人,就是对此事漠不关心,没有什么特别的收获。



其中只有一个名叫秋叶知里的女生是个例外,她不但知道很多情况,还很乐意向七濑倾诉。也许是因为她与鲤登明里从初二同时转学到这里以来就一直同班的关系。



“明里她比较怪。”



“具体来说是哪里怪呢?”



“怎么说呢……该说是全能感吗?”



“全能感?”



“类似于想把这世上的所有事物都如己所愿地操控的感觉。”



“啊,原来是全知全能的全能啊。嗯,她说过那种话吗?”



“没有,我不记得她明确地说出过这种话,应该没说得那么直接。不过我记得听她说过非常类似的话。”



“如己所愿地操控啊,难道她会对戏剧和文学产生兴趣,也与这个有关?”



“不知道啊。不过,我到现在还不能忘记——是什么时候来着?我们在教室里兴奋地议论‘吊天狗’的话题的时候,明里带着一副略显惊讶的表情走了过来——”



“等等,‘吊天狗’是什么?”



“欸?刑警小姐,您不知道吗?”



“我第一次听说。”



“传说在某所神社里,有一株叫‘吊天狗’的树,非常灵验。”



“灵验?对什么灵验?”



“哎呀,就是对在头上绑上蜡烛,用五寸钉‘咚咚’钉稻草小人的那种仪式。”



“你是说丑时参拜[1]?”



“对对。当时流传说有一株树对这个仪式特别灵验,效果超群,就位于某个神社。嗯——记得是在去年秋天,还是冬天?反正就是那个时候,这则传闻一下子就传开了。”



这种事也可以被形容为“特别灵验”吗?七濑有些苦恼。



“是这样啊……‘吊天狗’这个名字还真是奇妙啊。难道说以前有天狗吊在那棵树上吗?”



“唉,这就不知道了。”



“你说是去年传开的,这个传闻在高中生里很流行吗?”



“不只高中生,我妹妹还是个小学生,也知道这个,说学校里大家都在讨论。我妈妈似乎也听同街道的太太们议论过。与是小孩还是大人都没关系。”



“这则传言是真的吗?真的有这么一棵树?”



“应该吧。毕竟大家都在议论,说特别灵验。”



“灵验,是指在那里做‘丑时参拜’很灵验?”



“实际上,据说真的有人因为自己的围巾被钉到了树上而死掉了。”



“啊?围巾?为什么?”



“据说与普通的做法不同,‘吊天狗’使用的不是稻草人,而是只要是诅咒对象的所有物就行。而且,根据物品不同,还能够指定对方的死法。那个围巾被钉在树上的人,就真的因为被围巾缠住脖子而窒息死亡了。”



“真是吓人啊。那棵树到底在哪个神社?”



“就是这点不清楚。说法有好几种,比较有力的说法是,那是一棵山毛榉树。当时明里加入我们的谈话时,我们正聊到‘如果是山毛榉树的话应该是那家神社吧?也有可能是这家神社?’,讨论得热火朝天。”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嗯……是在放寒假之前,所以应该是去年的十一月或十二月。”



“鲤登同学对你们说什么了?”



“她吃惊地瞪圆了眼睛,说:‘连你们都知道吊天狗的事了?’还说什么‘比预想的还快啊’。”



“比预想还快,是指什么预想?”



“我们也这么问她来着,明里说编造‘吊天狗’这则传闻的其实就是她本人。”



“编造?什么意思?”



“她对我们说,那棵名为‘吊天狗’的树其实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围巾被钉在树上的人死掉了之类的,全都是假的。而散布这一谣言的,其实就是她本人。”



“鲤登同学这么说的?”



“嗯。不过她马上又说要撤回前言。”



“撤回前言?为什么?”



“谁知道。可能是因为我们的反应不是冷淡地说‘你在说什么’,而是显得有些没反应过来。所以明里才会慌忙说:‘啊我开玩笑的,是瞎说的啦。抱歉抱歉,开了个无聊的玩笑,快忘了吧。’”



“哦。”



“但是,她改口速度之快,让我后来越想越觉得,反而……是真的吧?我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想的,但我总觉得好像是真的。”



“你觉得那则传闻的确是鲤登同学编造的,对吧?”



“嗯。毕竟明里是个很能察觉周围气氛的女生,大概是觉得没有非让我们认同‘吊天狗’其实是她编造出来的必要,就立刻收回了前言。”



“可说到底,她为什么要编造这种谣言啊?鲤登同学说过理由吗?”



“没有。不过现在想想,或许就是明里曾经提起过的,所谓全能感?她可能是想满足这种感觉之类的吧。”



“全能感啊。真有意思。自己编造的故事,全城的人都在为此着迷。看着那种情况,想必她能够体会到成了神的感觉。”



根据班主任小暮和日高老师的证言,鲤登明里给人的主要印象是一名容易被孤立的少女,连可以好好聊天的朋友都没有。然而,从知里的话来看,生前的鲤登明里只要愿意,就能够与其他学生进行平常的交流。



只是鲤登明里大概会严格选择交谈的对象,七濑想着。而知里看起来比较知性,是个能够以客观的视角看待事物的女生,生前的明里想必可以和她轻松交谈。



“也许与这次的案件有关。明里曾经说过,对自己不能为自己取名这件事,总觉得很没有道理。”



“刚出生时的确无法给自己取名,这是没办法的事,不过,也的确存在实在无法喜欢上自己的名字而改名了的人。”



“她还问过我:‘作家之所以会取笔名,肯定是对这种没道理的事感到不满的表现,对吧?’我倒不是很懂,是这样吗?”



“也许吧。像是雅号、俳号之类的,作家经常会用别的名字来表现自我。”



“她还说:‘说到底,自己明明没有期望,却被生到了这个世上,这件事本身就很没有道理。’此时我重复的这些话,可能会让您觉得她似乎总说一些让人心烦意乱的话。但其实明里是以开玩笑的口气说的,当时我也没怎么在意。不过现在想想看,她也许是在认真地发牢骚。她还曾经贬低过她的父亲。”



“她父亲?怎么贬低的?”



“明里的哥哥名叫三喜男,不过是长男。”



“这个我听说了。有什么理由吗?”



“貌似她父亲曾经有一个弟弟,但在很小的时候因病早逝了,名字叫次喜,下次的次,喜悦的喜。”



“原来如此。”平冢的疑问竟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解开了,“是出于对弟弟的感情,才把儿子取名为三喜男啊。”



“但是,家长的这种心意对儿女来说却是个负担。这也是明里说过的话。她说,搞不好我就会被取名叫什么四喜子了。人生真是到处都是没道理的事,难道就没有哪怕一件能依自己的心意操控的事吗?”



“她会这么想可能也是人之常情吧。”



“这么说来,她还曾经说过,既然不能选择在什么境遇下出生,至少要自己决定以什么方式死亡。这种事,怎么可能做得到啊。从这次的事件也能知道,人生,真是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遭遇飞来横祸啊。”



至少要自己决定以什么方式死亡吗?这句话像一根刺一样扎入七濑的心。



“鲤登同学她,有在交往的男性吗?”



“男人?”知里“嗯”了一声,陷入了沉思,“又出现了一个和明里最不相称的词语啊。”



“她对男人没兴趣吗?那……难道她对女性更感兴趣?”



“非要说的话,感觉像是后者。啊,我想起来了,明里好像提到过男人的事。”



“谁的事?”



“不,不是特定的一个人。还是和刚才的全能感的话题有关,明里曾说过这样的话:‘想想看,对于我们来说,只有操纵男人这件事十分简单。毕竟有身为女人这一武器,而且在如今这个时代,还多了个女高中生的头衔。’”



“这话我可不能只是听听就算了,难道,她卖过春?”



“我也是这么想的,就对她说:‘什么?明里,你该不会想从那些大叔那里赚些来得快的小钱吧?快打消这个念头,不要贱卖自己啊。’然后——”



“然后?”



“她说不管是贱卖还是卖个高价,得到的都只不过是钱。那种东西,没有一点意义。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能否在这世上拥自由自在操纵事物的能力,对象是什么都可以,只要有一个就足够。”



“自由自在操纵事物的能力……”



这么说来,怀孕就是测试操纵男人的能力的结果吗?



“只要生为女人,就能确确实实地操纵男人。然而,操纵男人得到的东西,譬如钱之类的,并没有什么价值……明里大概是想表达这个意思吧。她果然是个有些奇怪的女生。”



“假设,只是假设,鲤登同学想要测试那种能力,你觉得对方会是什么类型的男人?”



“这我不知道。不过,就像‘吊天狗’事件一样,要是她的目的真的是体验全能感,恐怕对方是哪个男人都无所谓吧。以明里的性格来看,我是这么觉得的。”



与知里告别后,七濑往文艺部的辻伊都子家里打了一个电话。



伊都子不在家,但据接电话的她的母亲说,她马上就会回来。七濑决定先赶往辻家,在那里等她。



“我去书店了。”不久后回到家的伊都子举了举纸袋,“如果可以,我想把这些书放到棺材里……是我希望明里一定要看的书。”



明明这里有位同学为她心碎成了这样。七濑在感到悲伤的同时,又不禁觉得如果自己站在鲤登明里的立场,搞不好会觉得很厌烦。



当然,推荐自己的喜好并没有错,但如果不能把握分寸,不明白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兴趣,就会变成强行逼迫。大概伊都子一直希望鲤登明里能够喜欢自己,在鲤登生前便将这种感情强加于对方,连在她死后也……不对。



会这样想的自己,才是过于先入为主了,七濑反省道。伊都子哭着阻止试图退出文艺部的明里的轶事现在仍影响着她的判断,这可不行。



“刑警小姐,凶手……还没抓到?”



“一定会抓住的。为了抓住凶手,我们正在对鲤登同学的各种事情进行调查。我就直接问了,你知不知道有什么人对她抱有恨意?比如她有没有与谁因为什么事发生过矛盾之类的?”



伊都子的眼神游移不定,明显有话想说,却犹豫不决。



“要是想到了什么,请告诉我。我绝对不会让别人知道是从你这里听到的。”



“那个……明里她,”似乎这一句话让伊都子下定了决心,她态度一转,开始和盘托出,“明里她与图书馆管理员芳谷老师之间闹得很不愉快,您知道这件事吗?”



“不知道。我听说的是她们关系非常好,可你说她们俩闹得不愉快,是吵架了?”



“听说是因为明里写了本小说。”



“小说?”



“不太长,大概有五六十页原稿用纸吧。她当然第一个便拿去给芳谷老师读了,但据说小说的内容似乎触到了芳谷老师的逆鳞。”



“逆鳞?芳谷老师的?为什么?”



“我没有读过那份问题原稿,所以也不能说什么。不过貌似,那个……有非常过激的描写。就是那个,类似色情小说的那种,性方面的。”



“有成人内容啊。”



“而且,据说里面的登场人物,明显是以芳谷老师为原型。”



*



佐伯正身处明濑巡警的告别仪式现场。



凶手经常偷偷出席被害人的葬礼,但再怎么说,这次的被害人是警察,所以很自然,今天身着丧服出入现场的基本全是与警方有关系的人。在这种情况下,应该不会有穷凶极恶的罪犯敢大摇大摆地跑过来,但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天很热。



身穿黑色套装西服的佐伯坐在会场后方的折叠椅上,在诵经声中不露痕迹地观察着前来烧香的吊唁者。



主持葬礼的是明濑巡警的母亲,奈穗子。听说明濑很小的时候,就只有母亲一人抚养,他是在单亲家庭里成长起来的。



奈穗子身旁,一名身着水手服的少女正在抽泣。是故人的妹妹,佑佳。据说哥哥的尸体被送回家时,她扑到棺材上不愿离开半步,哭了一整晚。



和女儿不同,葬礼的主理人奈穗子没有流下一滴眼泪,表现得十分坚毅。在母亲和妹妹的背后,是被菊花包围的明濑巡警的遗像,那张天真无邪的笑脸与亲属悲痛的身影形成了令人心痛不已的强烈对比。



在意识到对凶手的憎恶之情已经快要溢出来时,佐伯体会到一种危机感。对搜查官来说,没有比私人感情更碍事的了,只会蒙蔽自己的双眼。



不仅如此,只知道憎恨和愤怒的同时,自己正在逃避真正重要的事情。这才是问题所在。



我,不对,我们不会抓不到这名凶手吧……佐伯陷入不安,回过神来时才发现,他在试图逃避的,是自己的内心。



平冢在搜查会议上说过的话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之中。明濑巡警,可能是被凶手引进屋的……



每当试图重新考虑这一假设时,佐伯都会感到一阵战栗。越是想要重新构建案件经过,越是无法模拟凶手的心理状态,这种经历还是第一次。



搜查团队目前的行动前提是凶手的目标是鲤登明里,而明濑巡警只是不走运被卷入案件之中。所以他们才会拼命地对鲤登明里的交友关系,特别是对使鲤登明里怀孕的男人的身份进行调查,在明濑巡警方面则没有投入多少力量。然而……



然而,如果凶手的目标正相反,会怎样?如果并不是偶然,而是凶手从一开始就计划杀害明濑巡警呢?



这种假设太荒唐了。但是,如果这样考虑,有些谜团就能说通了。



为什么凶手要把明濑巡警引到鲤登家里?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杀害他。



而且,事先把鲤登明里的尸体搬到客厅的原因也很明显了,也就是说,那是为了把明濑巡警引进不引人注目的室内的诱饵。



能解释得通。然而,荒唐……这也太荒唐了。



佐伯的思路总是在这里陷入反复循环的地狱之中。如果是这样,那么凶手的真正目标是明濑巡警,受到牵连的反而是鲤登明里?也就是说,凶手有可能只是为了将明濑巡警引入室内而杀害了鲤登明里。



这种荒谬绝伦的事情真的有可能发生吗?即使不杀多余的人,把巡警引入无人之境的方法不也多得是吗?更何况,那天明濑巡警会去鲤登家拜访的事,凶手是怎么提前知道的……开始陷入混乱的佐伯突然回过了神。



他的视线被刚刚进入葬礼现场的一对男女的身影吸引了。



一位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子,高挑得令人需要仰视,身材好到不像是日本人。丧服连衣裙下的身躯十分苗条,黑色丝袜包裹着的双腿不仅纤细,还十分优美,富有表现力。



和这位美得令人忍不住屏住呼吸的女性走在一起的青年也是二十岁左右,瘦小身体上套着的丧服像是借来的,看着十分不合适,与那位把再普通不过的黑色连衣裙穿成最新时装的女性同伴形成了鲜明对比。



青年不知是不是有什么沉重的心事,显得有些精神恍惚。那位女性把手轻轻地放在他的肩上,带着他向敬香台走去,那样子就像在照顾生病的弟弟的贴心姐姐。



嗯?佐伯歪了歪头。这两个人,似乎在哪里见过……对了。



想起来了,是去年的圣诞节。



佐伯无意识地站起了身。



他追向烧完香后正要离开会场的两人,叫出了声。



“你们两个,等一下……”



注释:



[1]丑时参拜:一种诅咒仪式。方法是施咒者把代表诅咒对象的稻草小人捆在神社或寺院中的大树上,再在头上套一个上边插有点燃的蜡烛的铁环,身穿白衣,口衔木梳,往稻草人身上砸钉子。传说钉子砸进哪个部位,诅咒对象的哪个部位就会发疼。在仪式过程中如被人撞见,则会失效。因为这种仪式需要在丑时三刻进行,所以被称为丑时参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