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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铁女孩(1 / 2)



对我来说,乘坐电车的乐趣之一是能够好好地观察车厢内的人类。



大都会的电车里真的有各式各样的人。我曾经看过中年上班族毫不掩饰地大哭,也曾经目击过OL一边吃著奶油培根义大利面(从味道闻出来的),一边从容不迫地化妆。



话虽如此,我会仔细观察的还是只有女孩子而已。毕竟观察公司的欧吉桑职员跟不起眼的打工族也没什么用嘛。一坐上地下铁有乐町线,我就能立刻从正好在车厢里的女生之中选出前三名。那女孩长得很可爱,腿却有点粗。这女孩的身材很棒,整体打扮却很朴素。我就像这样忘我地打著分数。无论什么时候,这个乐趣总是令我感到雀跃不已。



当然,运气不好的日子里也会有迟迟找不到前三名的情况发生。不过这时最少也能在其中一辆车厢找到一位可爱的女孩子,还是那种感觉能跟她交往很棒的女孩子。就算是过了银座一丁目站就变得空空荡荡,而且一点也不时髦的有乐町线,这点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我原本以为偷偷地发掘地下铁女孩是自己专属的兴趣,但在今年夏天,我知道那是我自己误会了。男生的思考回路果然是大同小异啊,不管是多么优秀(淳)、多么肥胖(阿大),还是多么老气横秋(这回的主角直人)的男生,大脑回路的设计基本上都没什么差别。



只要看到可爱的女孩子,男生就会单纯地开心起来。或许我们该向在复杂的大脑里偷偷设计了这种回路的神道谢也说不定。虽然这世界就像笑话一样愚蠢又累人,不过还是有一点点有趣的事情存在。世界真的被塑造成一个绝妙的平衡状态呢。



「欸,过了前不久的那个生日以后,直人就sixteen了吧?」



阿大罕见地用了英文单字。礼拜六傍晚,我们三人坐在车站前的麦当劳二楼。窗下的西仲通每到周末夜晚就会变成步行者天国(注4)。因为定期检查的缘故,直人现在人在对岸的圣路加国际医院。



「如果你说的不是六十岁,而是十六岁的话,那就没错啦。」



这么说完后,淳喝了一口冰咖啡。sixty和sixteen,六十岁和十六岁在英文里只有一点点差距。实际上直人究竟比较接近哪一边呢?我心不在焉地想。直人患有名叫韦耳纳氏症候群的早衰症,虽然他跟我们一样都是十六岁,不过肉体似乎正以好几倍的速度老去。阿大用认真的眼神看著对面神社的黑色屋瓦,我开口说:



注4在一定的时间进行交通管制,禁止汽车通行的区域。



「你怎么了?摆出那种认真的表情,一点都不像阿大哦。」



「唉……。」



阿大叹了口气,T恤底下的胸部脂肪正不停地晃动。淳不耐烦似地说:



「干么啦?你摆出那种严肃的表情感觉很恶心耶。」



阿大转头面向我们,他的脸上没有笑容。



「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吧?」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啦?」淳说。



「我们在涩谷找到做援助交际的女生,然后把她介绍给直人的那件事。」



我想起小莉的事情。薄荷凉菸的味道与一脸无趣的表情,不过她却是个很棒的女孩子。



「是啊。小莉真是棒呆了。」



这回淳也很老实地说:



「她真的很棒,那个时候就连我都想代替直人生病了呢。」



阿大厌烦似地说:



「是是是,然后直人也已经十六岁了。还记得我们曾在图书馆查过直人的那种病吗?」



淳和我默默地点了点头,那种病是绝不可能轻易忘记的。



「那份复印下来的资料里不是有一张生存曲线吗?」



淳眼镜底下的眼神变了。



「啊啊,有啊。就是在三十岁左右会急速下坠的那张曲线图。」



「没错。所以啊,我昨天整晚都在想,如果三十岁就会挂点的话,那么直人那家伙或许已经绕过了人生的折返点也说不定。」



折返点?总觉得阿大突然脱口说出了很沉重的话语。我们三个人都沉默了好一会儿,只能隐约听见冷气的声音。淳说:



「是吗?直人那家伙已经活过人生的一半了吗?」



我试著想像起来。因为太麻烦了,所以假设人类的平均寿命是八十岁,那么折返点就是一半的四十岁吧。我、阿大,以及淳都还在眺望著远处的那个点。不过只有直人一个人绕过了那个点,并且朝著和我们相反的方向奔跑。不是为了前进,而是为了回来的人生下半局。阿大用和身体不搭轧的微弱声音说:



「一想到这里,总觉得有点难过起来了。毕竟我们今年送给那家伙的生日礼物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啊。」



我们一起出钱买的是没打马赛克的色情DVD三十张。我们各自在网路上挑选了十张,然后装进透明资料夹里当成礼物。大约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这三十张精选DVD在我们之间唤起了狂热的风潮,不过我们对这种东西的热度消退得也快,现在已经没有人想看了。阿大说:



「所以啦,我想说有没有什么事情是我们能为直人做的。」



「是啊。来为那个少年自的家伙做些什么吧。」



淳硬是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这个酷酷的眼镜小鬼在这种时候其实内心相当感动。



「嗯——,你也真好笑。为了别人什么都愿意做,自己的事情却毫不在意。不管是为了直人、夕菜,还是大雅。」



我也这么想。实际上阿大就是这样的人,从小学起就完全没有变过,或许我们从小学左右开始就几乎没有成长也说不定。我开口说:



「那么这回要做什么呢?暑假就快到了,要是在那之前能有个结果就好了。」



阿大拍拍胸脯,他的胸前再度掀起一阵脂肪的波涛。



「说起sixteen的男生想要的东西,果然还是女孩子吧。欸,最近有没有从直人那里听说什么跟女生有关的情报啊?」



谁也没有回答,阿大气势十足地说:



「那么哲郎,这就交给你去打听啦。」



我差点把喝下去的可乐给喷出来。



「为什么?别开玩笑了。」



阿大一脸认真地说:



「因为我要忙著兼顾工作和学校的课业嘛。」



淳紧接著说:



「我也要忙著念书啊。虽然可能没有那么认真就是了,不过该怎么说呢?总觉得我和直人之间有点距离啊。无论如何,要问这种事情的时候,还是交给平凡的哲郎最好。」



我不太懂为什么只有在这种时候才提到平凡这个字眼。不过阿大和淳说的话也有一番道理。我也认为与其和这个迟钝的胖子与爱挖苦人的眼镜小鬼一起去,倒不如我自己一个人去还比较好。



「我知道了,我会委婉地打听看看的。」



「那真是太好了。」



这么说完后,阿大把绰号由来的大份薯条像果汁似地倒进嘴里,真是一幅令人作呕的光景。淳说:



「这事很麻烦,你可要在暑假前解决哦。」



「我知道啦。」



真是的,这两人使唤起人来还真是不客气。



我和直人约在隔天,也就是礼拜天。我以有点事情想谈为由,把直人叫到他家大厦一楼的高级家庭餐厅。从窗边的座位可以看到在隅田川上下通行的水上巴士。造型奇特的水上巴士看起来有点像漫画家设计的宇宙船,也有点像玻璃制的昆虫。



「你要谈的事情是什么啊?」



直人就读私立的天主教高中,和中学的时候相比,他的流行品味似乎变得更加敏锐了。他穿著抗紫外线的长袖T恤配上美式花格纹衬衫,不过脖子边却看得见好几层如老人般的皱纹,想起阿大说过的人生折返点,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没什么啦,只是我有个喜欢的女孩子而已。」



我信口开河地胡扯。自始至终,我都不是非要有女朋友不可的那种人,直人把身体挺向桌子上方。



「哦,是什么样的女孩子啊?」



我试著回想在班上交情好的女生,但脑海里却没有浮现出任何人的身影。顶多只有穿著女装的町山正秋,还有正在写手机小说的田部沙里奈而已。正秋的身材很好,画起妆来也很可爱,不过他基本上算是个男生。我一边回想著沙里奈的容貌身型,一边敷衍著说:



「这个嘛,身材矮小又壮硕的矮胖型女生吧。」



直人露出狐疑的表情。



「咦?哲郎喜欢的是这种类型的女生吗?」



「哎呀,不是那样的啦,那女生眼睛很大很可爱哦。」



称赞一点也不喜欢的女生果然是件很困难的事情,我慌慌张张地说:



「最近我和那女生就要进行第一次约会了,不过我自己去还是会有点紧张。所以直人能陪我一块儿去吗?」



患有早衰症的直人露出伤脑筋的表情时,脸上的皱纹就会增加,看起来就像突然老了十岁一般。



「我是无所谓啦,不过我只有自己一个人哦。」



为了能在不经意的情况下问出情报,我使出了最大限度的演技。我望向窗外,装作一点也不感兴趣地说:



「你现在没有喜欢的女孩子吗?」



直人似乎正烦恼著该怎么回答才好的样子。我立刻转回视线,一脸犹豫的直人眼睛不断在家庭餐厅内四处游移。我再度装出一点也不感兴趣的语气说:



「嗯——,原来有啊。」



直人似乎已经忍不下去的样子,明明周遭没有任何人在,他却压低声音说:



「嗯,不过你绝对不能告诉那两个人哦。」



那两个人指的当然就是从小学一路交往到现在的胖子跟矮子,掉进陷阱里的直人对我露出傻笑。



「当然,毕竟那两个家伙马上就会把人家的事情当成搞笑的梗嘛。那么对方是什么样的女孩呢?」



「你等一下哦。」



直人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图片档后,直人便将液晶萤幕转向我。



「我只拍了这张而已。虽然拍得不怎么好,不过感觉还不错。」



我望向名片大小的液晶萤幕,背景是我曾经看过的地下铁月台。这种逐渐弯转的感觉是有乐町线永田町站的月台吧?站在月台边的是一身夏季制服打扮的女孩子,白色的短袖衬衫上还打著领结。头发是黑色长直发,眼型细长,眼珠子又大又黑。这个感觉有点阴沉的女孩与其要说可爱,倒不如说是个典型的和风美女。



「拍得真好。直人的手机可以关掉快门声吗?」



直人摇了摇头。



「不行。我是抓准电车进月台的那一瞬间拍的,毕竟地下铁很吵嘛。」



直人的勇气让我佩服不已。



「不过如果被抓到的话,你要怎么办呢?」



「我打算说自己是铁道迷,然后马上拔腿开溜。虽然这藉口很烂就是了。」



直人笑了。我若无其事地说:



「那女孩的事你知道多少?」



直人露出得意的表情。



「那件制服是御茶水的清水女子学园哦。因为领子上有两条线,所以那女生现在是高二的学生。她早上总是在七点十二分的时候搭乘有乐町线,下午则大多搭乘四点五分的那班车。」



我觉得自己彷佛变成了卧底警官。



「她的名字是?」



直人在冷气很强的家庭餐厅内耸起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