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孤独



是像个孩子一样



一个人猫背哭泣



配点 （修养）



●



“想不明白是也。”



福岛心想。



为何在下会在此突然流泪？



搞不明白理由。明明自从集训开始后来到这里，自己对曾经的惶恐不安多了几分底气；明明训练得很顺利，也有了使命和余裕，又想起了过去的美好回忆，正是放下心结、内心充实的时候。



为何此时眼泪会突然夺眶而出？



不明白。



福岛想摆脱这不明不白的心情，于是想用手擦一下脸。



“啊……”



全身无法动弹。感觉渗出制服的汗水如同，水珠滴落，形成的一道道水迹就好像铁枷锁一样，把身体糊在了这块岩石平面上，就连头发丝，也被重力所牵制着下垂。



……这是──



躺成了一个“大”字的福岛仰望夜空。渐渐地，有瀑布声传入耳中。



夜色中传来的那水声透着几分凉意，又带有几分喧嚣。回忆起刚刚自己在那水中酣畅淋漓地全力大闹了一番的样子，甚至能感到几分亲切。



今天就睡在这里吧。虽然作为床板是硬了些，但是调整体温的加护仍在正常运作，不用担心着凉。



但是，在清空内心的一切执念后，才发觉一事。



“在下，疲惫了是也。”



累得软烂如泥。



动都不想动。



内心也想就这么沉沦下去。



为何？



心中突然有了答案：一切都是想太多是也。



清正的事。



敌人和伙伴的事。



自己的事，现状，以及过去和将来的事。



对这样的自己有了客观的认识之后。



“────”



够了，这里没有别人。



无人见，无人听。



不是卑鄙也不是胆怯，只是累了。



没错。



“额……啊。”



真是的，为了搞清楚这么浅显的道理，竟然如此大费周章。都这个地步了，自己那该死的自尊心还要作祟。全世界只剩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还不放过自己是要怎么样？



不，没有必要放过自己。



只需接受现状──接着现在这个累得无法动弹的自己就好。



如果不愿意看到自己累趴的样子，那就动起来吧。手指发力，手肘撑地，身体前倾，爬起来便是。



就这么办。



福岛用手指撑住岩板，手掌向下发力支撑起了手肘。要从正面起身有点困难。扭转身体，两手往同一侧撑地起身更为轻松。



所以福岛就这么做了。



“──嗯。”



成功了。做到了。起来了。



没错，自己才不是累了。刚刚不过是软弱的毛病犯了产生了幻听而已。只是什么都不想管，什么都觉得很麻烦不想负责，只想自己轻松，不愿考虑伙伴的软弱罢了。



自己没问题。所以，



“……啊。”



福岛眼中的正前方依旧是面朝夜空，于是她注意到了。



自己连一根手指都不曾移动过。



“……”



依旧是“大”字仰躺着。



●



自己的软弱，就在于误以为自己“动了”。



而现实则是自己纹丝不动。只不过，自己被伙伴们的事情和一些烦恼带来的压力撵着，产生了身体动了的错觉。



无法动弹。



原因显而易见是因为运动过度，又没有进食过任何东西。不过，至少前者是如自己所愿的。



本想着什么都可以不用想才让自己大闹了一场，结果现在则是身体已经不受意识控制。



只是，眼框已经兜不住不自禁累积的泪水了。



“哇啊……”



福岛意识到的时候，发现自己从刚才开始就不停地在发出像是呕吐一般的喘息。



怎么回事？



……真是讨厌是也。



在不断战斗中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为了伙伴、为了大家而行动，但换来的是无法承担的重压。对清正做了过分的事的自己也超讨厌。所有一切都是无可逃避的事实。所以必须面对，必须接受。



可是，真的好痛苦，但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心里这么一想，又辛酸几分。



真是任性啊。明明是自己选的路却还要抱怨。



但这里没人看见，没人听见。身体也已经无法动弹。自己为了保护自尊而做的努力，都归于虚无。



“────”



啊，好难，受不了了，这么辛苦的事情，干脆放弃好了。



要是现在被谁柔声细语地安慰着，结果还是要再次走上艰难道路的话，那这份温柔，不过是装作温柔的残忍罢了。



因为温柔，所以不想那样而哭泣的自己真是悲惨。



……清殿下。



虽然为时已晚，但自己终于懂得了。她正是因此而哭泣。自己把名为温柔的谎言加诸于她。自己等于是逼迫她必须相信谎言，必须给予温柔，何等卑鄙。



真是讨厌。



“──抱歉是也。”



泣不成声。



但是，这里只有福岛一人，所以即便将道歉说出来也没有人会听见。



要紧的是，自己道歉了。通过这么做，自己意识到自己的轻率，



“抱歉是也。”



想要放清殿下一条生路，破除自己设下的浅薄的温柔陷阱，把她从监牢中解放出来，给她自由。



只要道歉的话就可以做到了吧。这样一来，自己的煎熬也能减少几分。



归根结底，是自己的问题。但一切都要靠自己去改变。就算现在舍弃了自己，下次又会成为她的负担。她又要被迫接受这样的不顾一切连自我都要舍弃的自己。那么，就这么任性地去面对她吧。否定也好接受也好，那是她的自由。



只是现在。



“抱歉是也。”



福岛躺成“大”字，毫无防备。如果现在遭到攻击，必死无疑。



夜空下，偌大的天地间只剩下瀑布的声音。天上只有星，地上只有心。身体已经成为岩石的一部分。只有致歉的心意毫不顾忌地涌出。



……清殿下。



福岛回想过一遍。



……在下都干了些什么混账事。



不可将自己的单方面想法强加于人，却还明知故犯。而且为了自己能全身而退想要误导对方。



太过分了。



对不起。伤害了你。要是再见，要是能再见，要是还有幸能再见。



“在下──”



福岛呢喃着。随着空气被吸入，她感到身体越发沉重。视野摇晃着，逐渐坠入黑暗。气息变得急促，焦虑袭来。



“────”



福岛记不得自己说了什么。



是晕过去了？还是睡着了？连这个也记不清了。



就像沉入水底一般，她失去了意识。



●



小六正在打游戏。



夜色已深，不要说晚餐时间，现在连熄灯时间都已经过了。



在深夜1点打游戏，那可是相当认真的。借住在福岛房间里的小六打开的表示框撑满了整面墙，倒也不是说是骨灰级玩家，只是为了确保视野和信息量最大化。她的眼前展开着的是用来立体观察画面的光学加工用表示框。



“额……”



画面上是行动着的武神。



关卡地图是三河，玩家以地脉炉逐渐崩坏的新名古屋城为背景，在遗迹的街道上进行战斗。



小六操纵的武神穿梭于林立着的高楼之间。



和往常一样，小六没有席地而坐，而是坐在了福岛的床上。左右手掌、背后和脚尖都展开着操作用的表示框。手掌对应武神的双臂，主要负责攻击。通过倾斜背部就能进行移动，脚尖则用于执行特殊动作。



身体前倾，两脚后拉就是冲刺。



一瞬间，自己操控的机体冲出了视野。那黑色的巨大身躯很像“玄武”，其名为“GENBU”，侧面标记着YM，说明这是玩家设定机体。但是。



……脚部驱动系统的声音好轻。



这一块没有设定好吗？话说这游戏的机体驱动系统不是单单数值而是可以从构造开始建真是太神了，不过。



……玄武很重啊。



现实中的玄武也已经调整了无数次，绞尽脑汁想要让它的动作轻巧一点。但因为它本身装载的变形装甲和重力制御装置实在是太重导致始终无法达成理想的效果，所以只要将一部分驱动系统换成双重搭载型，施加超过一定大小的力就能猛地“变快”。



只是，“快”和“轻”是两码事。



这个要是优点那还不错，要是变成缺点就等于自取灭亡。



现在也是一样。



“他妈的。”



这话要是被房主听到了，她一定会说“蜂须贺殿下竟也会说出如从粗鄙之词是也”，但其实小六说得还挺多的。当然，只限于一个人的时候。



武神飞驰着，很快便锁定了敌人的位置。之前就已经探测到了一次。玄武有着优秀的流体检测能力，一经锁定就绝不会放对手逃走。所以小六向那个方向加速。



……有了。



有一台有着纤细黑色躯体，身负一把太刀的近战型武神正横穿马路。



这个敌人也已经察觉到了小六，在马路中途转头看了过来。但敌人没有停下，而是一直走到马路左边，进入了一片遗迹的阴影中。敌人试图藏身之处是一幢约71米高的高层建筑中。现在大概正在里面，等着看小六出手吧。那么，



“受死吧。”



小六奔跑着向左边的遗迹砸出了武神左手中展开的“过多突槌”。



作为背景物的高层建筑的基盘受到了重力波的强大一击。



……打穿了。



作为攻击生效的信号，建筑物整体哆嗦了一下。冲击的破坏力沿着建筑内部的骨架迅速扩散，玻璃如同水波一样迸裂破散。接着伴随一阵轰鸣声，外墙和内墙都损毁了，用于支撑的骨架也开始变形，向外弯折。



整幢建筑在如波涛一般连绵的碎裂声中崩溃。但是。



“看到了。”



即便在这一片混乱中，玄武的流体检测也准确地捕捉到了敌人的身影。在检测的表示框中，敌人在移动到了路中央后停止了行动。是在试探。



……那么。



小六边思考边冲进了崩溃中的建筑。



如果是玄武的话，就算被卷进这种程度的建筑倒塌也不会受损。只要有大功率输出和战舰级的防护屏障，就能踏着破碎的瓦砾，穿过一地狼藉走到对面。对于大道上的敌人来说，可以侧面从上而下攻击。但是，



“这样的话，应该如何？”



这是小六在一瞬间的想法。



是冲入建筑物的废墟中，还是沿着道路绕着走？对敌人来说是二选一的问题的话，对自己也是一样。选什么呢。



“走大路吗？”



那样的话就必须考虑一件事：看到建筑物倒塌的敌人自然肯定会意识到自己被人盯上了。



那么敌人也预想到自己会穿过废墟过来吧？但即便因为如此而选择绕路的话，万一被敌人看在眼里的话，



……距离上，就给了敌人准备的时间。



走大路的话，就会被对方发现从而做好防御应对的准备。



那么把瓦砾打到浮空后以其作为掩护突击便为上策。这样一来，敌人就看不到自己的行动了。



玄武的装甲足够厚重。小六胸有成竹，现在的话只要利用一幢建筑物就可以在阻止对手逃走的同时接近对方。



“行动咯。”



小六脚尖倾斜踩了两次表示框，于是武神黑色的身躯强行划出一道弧线冲着倒塌化作一堆直堆到马路上的瓦砾的建筑而去。



但是情况突然发生变化。



……嗯？



建筑物对面，敌人的流体输出增强了一次。是敌人看到建筑物倒塌所以使用了强化之类的术式吗？



流体检测表示框上显示着的敌人行动了。



……来了！



直线前进。



对方穿过坍塌的建筑物冲了过来。



●



小六的视野中并未看到敌人。



只有建筑物爆裂后残留下的瓦砾和玻璃渣。这些残渣被地脉炉毁灭后的天空一照，反射出不规则的图像。



光学信息的不完善只要给视觉元件加上检测帘子作为物理滤镜即可解决，但即便如此也不可能通过瓦砾和玻璃渣透视到对面的情况。



……因为是遗迹啊。



要是是现在的建筑的话，小六可以提前连接内部的信息鸟居或教堂，使用十本枪权限借用那里的视觉元件获取周边信息。



但是这次不同，和攻击巴黎时类似，是只能靠自己的室外战。



这时，敌人来了。



流体检测的表示框中，代表敌人的光点正在坍塌中的建筑里高速穿行。



“连装甲都没有的武神想要穿过来……是疯了吗！”



虽然这样一来就知道对手是个这种程度的事也“敢做”的家伙，但因为实在太不当回事反而让小六有些吓到了。说到底，虽说是遗迹的高层建设，内部也仍是按人类身材来设计的。每一层的层高最多也就2.5米，如果是身高十米左右的重武神的话想要穿行其中明显就是无稽之谈。但非要穿行的话也还是有两个办法。



其一是努力。



其二是──



……让对手误以为要穿过来的把戏。



如果是后者就麻烦了，因为这说明对手知道小六此刻正在使用流体检测。



也就是说，强烈的流体反应，其实是诱敌的诱饵，利用了流体检测的反施一计。而且这样的话，能不能检测到自己对敌人而言无关紧要。敌人只要知道步数、步幅、速度以及移动方向，就能计算出小六的位置。



眼前的敌人不容小觑。



接下来，就看敌人怎么出击了。



是来真的，还是在诱敌？如果是诱敌，那冲过来的，会是个什么？



……是术式。



流体检测即是检测对方的流体输出，虽然检测对象主要是驱动相关和燃料系统，但术式也能算在里面。



强化术式可以施于一点，即使施加对象的体积很小，也可以获得很高的流体输出功率。



如果现在就是这个情况的话，强化的又会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