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武神沿着极其勉强的轨道跳进了仅有略微仰角的炮台之下。



维持着势头，玄武用右臂朝着正面轰出一拳。



『释放吧──‘过多突槌’！』



轰出的右拳引发了重力震动。



这一击，从外部看上去就像是空气发生扭曲形成了光圈，虽然本身射程并不长，但余波却能越过甲板直达舰首，



『打穿了。』



正如小六所言。



晃动的一击命中了运输舰正面龙骨的位置。



打中了。



本以为这一击能将运输舰的舰首向上弹起，没想到运输舰居然就那么裂成了两半。



●



成了。



小六心想。



现在，正面的运输舰即将断裂。“过多突槌”的力量并不会在一瞬间消失，而是会残留在那处空间，如果是打入对象内部的话，更会逐渐渗透到其全身。



如果第一次的打击足够深入的话，对象便会因为残留在空间里的重力块和自身的突进速度自行断裂。而且，因为被分开了的左舷和右舷中也被打入了重力震动，



“散开吧。”



由硬化木材和金属打造而成的舰体呻吟着破裂成无数碎片。



由于运输舰本来的速度，那些残骸被狂风吹动着在接近这边之前便互相撞击着四散而去。而且，



……防御屏障吗。



碎片撞在了安土的防御屏障上，变成了更小的碎屑消失了。



什么都没有剩下，只能听见风声猎猎。就在这个瞬间，



“──安土！”



小六叫喊出声，



“快点对应……！”



●



佐久间见证了自己这一步棋的结果。



让运输舰发起突击，而运输舰被击碎。既然如此，



“喂喂喂──你们该不会忘记运输舰本来的用途是什么了吧？”



羽柴太过认真了。她使用运输舰进行突击时，就是将其当成炮弹来用的。虽然之前也在运输舰上搭载过龙脉炉，但那是为了确保在历史再现中获得胜利。



自己作为“撤退的佐久间”是这样想的。



不应该是这样的。胜负不应该是最后才决定的。



因为对自己而言，所谓的决一胜负便是撤退战。但对于一味逃亡的战斗，又并不存在胜负一说。



敌人总是处于优势，胜利自然无望。



那么逃出生天、保全所有、保证存活，达成没有胜败的结局方为至上。如果要说这种战斗中有什么能分胜负的话，



“就只有第一回合了啊，羽柴。”



一上来就对敌人迎头痛击的话，之后逃跑就更简单了。只要能打垮敌人的前线，就能提高存活率。所以佐久间才会一个照面就发起猛攻。那是，



“看吧看吧看吧，扩散开了哦！”



扩散开的是大量的光点，那是运输舰上满载着的大型木箱里的东西。



是术式符。



……虽然这招三征西班牙已经用过了……！



“尝尝爆碎术式的滋味儿吧……！”



在佐久间叫喊出声的同时，正面的夜空变得明亮如白昼。



光芒从白色变成黄色，接着变成了红色，就好像是果实内部的果肉挤裂了果皮一般，黑色的爆炎染遍了天空。



声音随后而至。



●



在如同城塞一般布阵的柴田舰队中，丹羽一边移动到南侧的位置，一边眺望着南方天空中的光芒。



光芒的位置正是排列成铜墙铁壁的舰队上方。从这边的甲板上能看到的是，



“……佐久间做的还真是夸张呢。”



喝点什么好了。现在的气氛很适合。还有部下也是，



『好了大家，总之先请人把货物全部打开了，敞开肚皮喝吧──战斗前就靠饮酒代演来进行拜气化吧。』(*注：假伊斯兰教徒真神道信徒坐实了，哈哈哈，战前喝酒。)



『──Shaja！非常感谢！』



能听见下方传来“哇啊啊”的欢声和舰内人员奔走的声音。



“快点！要保住‘超五郎’啊！”



“我要有圣像画标记的露西亚烧酒‘好根基’！”



“那我就喝露西亚名酒‘愤勇雄起’！”



大家都很精神真是再好不过了。不过把这当成“祭典”来想似乎也不错。多半佐久间也是理解了这一点才会搞出那么夸张的爆炸。



也就是说祭典开始了。但是，



“佐久间。”



『啊啊，我看着呢。我知道的。』



能听到佐久间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安土还真是不上道！居然没有硬接我们的攻击啊！！』



●



在佐久间的视野中，有样东西穿过了爆炎而来。



是安土。那艘由巨大的六舰组成的战斗舰，上部建造着用于供人员起居的都市，其巨大的身姿上缠绕着黑色和红色的火炎，一口气划过了天空。



舰桥里的大家纷纷发出“噢噢”的惊叹声。



“安土，受损轻微！几乎无伤！！”



舰桥内展开了大判金币形的表示框，里面显示着安土的状态。虽然特别对舰体的边缘和表面有较大裸露的地方进行了确认，



“嗯──佐久间大人，我确认了下是不是有哪里有遗漏，不过果然没有呢。”



“不要再三强调啊！”



我家的这群家伙就是这点不好。佐久间一边这样心想着咋了下舌头，一边抱起了手臂。



“重要的不是对手受到了多少损害。我们已经完成一项工作了。”



“Shaja！没错呢！因为……”



完成了音响探测的领航员关掉耳机型的表示框说道，



“确认到了安土的炮击音！针对我们投放的术式符，安土通过发射主炮产生的暴风进行了驱散！也就是说──安土进入战斗状态了！之后就算安土想要进行重力加速，也必须要重新调整内部状态才行了！”



大家再次感叹出声，然后马上又面面相觑。接着，全员一起叫道：



“那你听到的安土那声炮击，它的炮弹现在去哪儿了？！”



就在此时，炮弹命中了。



●



“安土”来到了中央前舰的舰桥上。因为以前在前往关东时受到过北条的奇袭，所以这次“安土”没有选择留在舰内。



……那时因为身处舰内，没能做出令人满意的应对。



尽管那次失态可以归咎于经验不足，但既然已经有了经验就要活用起来。中央前舰舰桥的屋顶上虽然日晒雨淋的，设备也不足，但还是做好了简单的指挥和传达的准备。



之后只要自己站在这里，把从同伴们和安土本舰传来的情报处理好就行了。



现在的情况正是如此。



考虑到能不经过多余的中转，直接目视确认日溜玄武打碎佐久间派出的运输舰那一瞬间的流体反应，果然来到外面是正确的。



发射主炮是“安土”自己的决断。所以，



‧安　土：“竹中大人，看来我做了多余的事。──Shaja。”



‧黑　竹：“不会不会不会，非常漂亮的临机应变哦。就算是姐姐我自己来判断，这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呢。”



‧安　土：“感谢。下次有机会的话，安土全舰会为了得出‘唯一判断’而尽力服务的──Shaja。”



爆炸造成的损害，只是舰上那些没有完全固定的舰装被炸飞了而已。虽然舰船装甲发出了鸣响，但比起进入重力加速航行时的压力来说还是小意思。



……有问题的是动力系统。



刚才的炮击是为了引发强风吹散那巨量的爆碎术式符。



侥幸的是，之前为了让玄武的一击从下方通过，中央前舰的一号主炮是稍稍向上抬起的。因此，强风在上方产生，从而让那大片术式符像是被从中央提起来一般卷走了。但是，从“安土”麾下的自动人偶那里发来了通神。



『“安土”大人！虽然动力输出没有下降太多，但进入重力加速的准备被打乱了！现在开始重新准备！──Shaja。』



“确认安土的航行轨道和佐久间舰队的位置，然后估算出双方接触的时间传给竹中大人。我这边会继续发射主炮──Shaja。”



『诶？！还要继续吗？──Shaja。』



“Shaja。”安土回答道。



『重新调整动力系统。我们要在保持主炮发射的状态下开始重力加速前的倒数。虽然会花点时间，但积累是可能的。当然从时间上来说，不允许再次失败，但如果能从炮击状态立刻进入加速状态，就能挽回现状了吧。──Shaja。』



所以现在有一件事是必须做的。



『主炮，狙击佐久间舰队的核心。一定要命中──Shaja。』



●



发出指令后，“安土”看到敌我双方的炮击开始你来我往。



她的手边出现了数个表示框。这些表示框没有消失，因为里面显示着的安土整体流体通道情况和炮击反作用力累积的数值在不停地跳动。



但是总的来说，安土正积蓄着为了转换成重力加速航行所需的动力。舰内的各处要地也都开始重新调整设定，



『“安土”大人，现在开始调整各舰，释放压力──Shaja。』



『“安土”大人，这里是舰内剑神社，已开始重新调整平野大人的加护。同时已开始准备重新导入三十二连鸟居型动力机构，可以准备重力加速──Shaja。』



“Shaja。”“安土”回应道，接着继续下达指示。



『全员，在准备重力加速航行的基础上，转换为地面作战待机状态──Shaja。』



『Shaja！』



在各处的应答出现在共通记忆中的瞬间，一道声音从“安土”头顶掠过。



是佐久间舰队的炮击。



……终于“打偏”了吗。



安土重新提升速度、开始炮击之后，才终于让佐久间的炮击出现偏差。从到目前为止的防御屏障的中弹情况来看，佐久间舰队的“撤退”是建立在防御的有序性和炮击的命中率上的。



与诺夫哥罗德战役那时不同。当时面对上越露西亚的庞大军队，实质上是利用呈波状前后互换位置形成的舰队“城墙”，在层层叠叠的防御屏障保护下持续进行炮击。而现在只是将舰队左右展开，一边缓慢后退一边炮击而已。



对方多半是有什么战术吧，但这并非是自己应思索之事。情报都已经传送给竹中了，之后就交给她了。



●



‧黑　竹：“呕────”



‧□□凸：“您，您没事吧竹中学姐！现在大家应该都在食堂领配给吧！”



‧黑　竹：“哎呀，刚才安土为了迎击突然减速，现在又为了准备重力加速把速度提了上去不是吗。舰内的气压产生了微妙变化，安土还摇摇晃晃的，厨房里的味道猛地窜了过来啊。啊啊，这一定是呕吐之神让姐姐我做些呕吐之事的神谕吧。”



‧□□凸：“有人吗！有没有人知道竹中学姐在说什么啊？！”



‧安　土：“那个，非常抱歉。大概间接原因全都出在我身上……Shaja。”



●



“安土”一边把外部情况用表示框给竹中送了过去，一边看向前方的夜空。



双方的炮击来来往往，在远方的天空里溅射出无数流体光的火星。但是，受到直接攻击的都是防御屏障。果然距离还是太远了。而且，



“噢……”



“安土”意识到周围的风景变化了。之前还遍布眼中的森林，突然间被白色替换了大半。



『──现在进入北部重奏领域！──Shaja！』



通神响起的同时，安土全舰上吹起了纯白的风。



在“安土”手边的表示框中，外部气温的数值从二十度一口气跌落至七度左右。此时舰桥也发来了报告，



『判断外部气温在摄氏三度上下！为防止冷风造成舰体表面冻结，全舰表面排气口切换为内部换气模式！──Shaja！』



真不愧是与上越露西亚之间的暂定国境。虽然在诺夫哥罗德战役当中经过附近的时候从佐久间班和柴田班手中获取了北陆方面的数据，但是寒冷地带的环境压力果然还是相当大的。



……正因为如此，之前才想一口气用重力加速冲进来的啊。



从气温来看重奏领域里已经快是冬天。但是，这个气温对对面而言不过是“夏天即将结束的预兆”而已吧。



“哈。”



体内的余热从口部排出后变成了白色的雾气。



“安土”不由得觉得来到外面指挥着实是一招良策。



能如字面意思一般亲身体会到在内部只能依靠推测得出的情报。自己全身都与整个舰体有了相同的感受，甚至有种自己成为了感知元件的感觉。



能将此身全部贡献给理解战场和指挥航行，作为自动人偶这是何等美妙之事。



“Shaja。”



……站到外面来真是学到了不少。



至今为止自己都是室内派，现在走到外面一看还真是大不一样。风与爆炸、飞散着流体光的天空等等，一切都能按照实际发生在自己身边的形式进行理解。



然后，还明白了一件事。



那便是安土的乘客们在战场上的感受。



即使在如此短暂的时间中，也能看见战士团和工作人员的各位一边警戒着飞来的炮弹一边行动着。但是，在身为自动人偶的自己看来，那些人或是反应过于夸张，又或是因为声音和光线没能注意到应该注意的东西。



如果自己是在舰桥内的话，所有的情报都会在经过筛选后送达自己手中。所以至今为止，自己都判断那些是“过于无意义，并且错漏众多”的行为。



当然，自己也能理解是外面的环境造成了这样的情况。



但这个看法还是太肤浅了。根据环境不同，声音听上去也会完全不同，而且在战场上更是有众多声音互相覆盖抵消。哪怕是眼睛能看见的光线，根据位置和各人的装备不同也会呈现出不同的光景。



所有一切都很繁杂，而这正是事实。所谓筛选虽然是从那事实中提取出的简单结果，但是，



……被舍弃了的细节也很重要啊。



在被炮弹打中的地方传来了寻求帮助的声音。当然舰桥一侧的理解是无需额外向那里配置人员。但是，实际听到那求助声的人会感到不安，或是试图前往救助。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人员配置上是可以回应求助的话，是否应该回应呢。



当然应该。



既能缩短需要帮助的地方的工作时间，也能提升士气。



但是在舰桥内就无法做出这样的判断。



能做出这个判断的，仅限身处外界、看得到人们的反应时。



“真是的……这个时代就连人偶都必须抛头露面了吗──Shaja。”



虽然“安土”自己出生后的时日尚浅，但她还是感觉到了自己被教导的常识正逐渐改变。对此“安土”感受到了巨大的未知。



……没想到啊。



从自己计算记忆容量的剩余空间这一行为来看，自己说不定对这个世界抱有期待。或者，是想要放弃了也说不定。



这方面想要听一听武藏管理者的“武藏”有什么建议。



就在“安土”想着这些事的时候。



“嘿咻──”



突然有只手搭上了屋顶边缘，然后一个高大的身影从下方爬了上来。在爆炸的火光下呈现逆光状态的那个人是，



“左近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