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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侵略者(1 / 2)



虽然不知道是黑色的猫还是红色的狗还是很大只的乌,



但很难相信日本的货运业者会犯下这种错误。



所以果然是国外的货运业者吧。



原本想打电话到总公司抱怨



顺便询问寄件人的相关情报,



但要是电话另一头



传来「HELLO」这种回应,



宫本伊织十之八九会说不出话来。



所以伊织决定还是算了。



何况,眼前有更重要的问题要处理。



第一章 侵略者



附近的孩子们,将某处称为鬼屋。



就是宫本伊织的住处。



这个区域自古以来就是高级住宅区,屋龄数十年的宅邸并不罕见。其中伊织家特别引人注目的原因,在于这是一栋墙面满布藤蔓,最适合「古色古香」这个形容词的西式建筑。



晴朗的星期日,刚过十一点。



比平常晚起的伊织,正在厨房准备早餐兼午餐。



大到莫名其妙的这间屋子里,几乎没有他人的气息。名义上是同居人的叔父,在伊织国中毕业时有暂时回国参加典礼,但如今又远渡美国,而且不确定下次几时才能回来。



除了这位叔父,伊织没有其他能称为亲人的人。



母亲在伊织小时候病逝,同样是学者的父亲,在以实地考察的名义走遍世界各地的途中变得下落不明,至今音讯全无。



大概是在某处曝尸荒野了。伊织宛如事不关己地如此判断。



「…………」



伊织装了一大锅水并加入大量的盐,端到炉子上开火。镜片因为蒸气而起雾。



像这样自己下厨的生活,伊织也早已习惯了。即使等到伊织长大成人并回顾少年时代,到时会回忆的应该不是妈妈的味道,而是自己所做外行人料理的味道吧。对于早逝母亲所做的饭菜味道,伊织已经连一丁点都不记得了。



整天担心着走遍各地鲜少在家的丈夫,结果反而是自己憔悴到先行离开人世,伊织母亲的人生算是挺坎坷的。即使幼儿时朝与母亲共度的记忆几乎消失殆尽,伊织母亲留在相簿里的面容也是美丽又虚幻,只令伊织觉得她果然是一位可怜人。



另一方面,父亲对于伊织而言,只是一个抛弃自己和母亲在外面为所欲为,打着学者名号四处逍遥的人。伊织的爷爷拥有相当雄厚的资产,这间宽敞的屋子也是父亲继承的遗产之一。但父亲没有认真工作,成为一名只顾着追求浪漫的挂名学者,大概也是因为家境宽裕到足以让他玩乐一辈子吧。



只不过这个在各处逍遥的父亲,已经让宫本家的资产被消耗了大半,所以伊织生活很节俭,每天就像这样恨着下落不明的父亲并自己下厨。不只是三餐的准备,自己的琐事与所有家事都可以独力完成,宫本伊织就是这样得为家计操烦的高中生。



将趁着站前超市特价买到的义大利面包装打开,正准备设定时间煮面时,桌上的手机响了。看向液晶萤幕,上面显示着班上一名男同学的名字。



伊织无奈地暂时关掉炉火,打开后门来到后院。



「喂?」



「啊、宫本?是我啦,是我!」



「……哪里的诈骗集团?」



「不是啦!我是山崎,山崎!」



「我知道……明明是假日,你居然从上午就这么有精神。」



「啊哈哈哈哈!你则是明显没什么精神耶,刚睡醒?你应该是低血压吧?」



「不知道。」



后院有一片伊织祖母照顾有加的玫瑰园,但此时正处于樱花刚谢的季节,所以枝枒上连花蕾都没有。



伊织弯腰坐上玫瑰园旁斑驳的白色长椅,不耐烦地问道:



「——所以,有什么事?」



「你今晚有空吗?」



「如果我说有空,会发生什么事吗?」



「真要说的话会发生——要不要来联谊?对方是女大学生。」



光是想像着刻意压低音量说出这件事的同学脸上会是什么表情,伊织就叹了口气。



「……不去。」



「居然劈头就拒绝!你太不合群了吧!」



「请不要对我要求这种事……更何况,为什么这种事情会找上我?应该有其他更适合的人选吧?」



要是听到可以和女大学生约会,班上应该有好几个家伙会开心举手报名。至于伊织当然绝对不会在这种时候举手,而是转过头去看向窗外,确实是会被当成不合群的类型。



因为伊织有这样的自觉,所以才搞不懂山崎为什么会邀请自己。



「没有啦,如果找其他人的话不太合适。」



「什么意思?」



「其实我表哥就在我们学校的大学部,而这位表哥要和另一间女子大学的姊姊们联谊,但是到了今天才忽然凑不到人。」



「所以是要去凑数?」



「没错没错,因为缺两个人,所以只要我带一个人过去就能加入了。而且当然不能被发现是高中生罗?」



「嗯……」



伊织拔着花坛的杂草,以冷淡的语气回应。



「别再嗯了,你真的很没劲耶!对方不是同班那些幼稚的女生,是成熟的大姊姊耶?」



「那太好了。你总是等待着命中注定的邂逅,这对你来说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你、你这家伙……!别以为装出清心寡欲的模样就很帅气,这招只有现在有效而已!」



「我并没有刻意装作清心寡欲,也不认为清心寡欲很帅气。不然你认为印度和尚很帅吗?」



「我并不是在跟你聊这个!受不了,你讲话真的是牛头不对马嘴——」



「到头来,我实在搞不懂你为什么会找上我。」



「因为啊,在我认识的人之中,假扮成大学生最不会令人起疑的就是你。如果是其他人,一眼就会被看穿是高中小鬼头吧?」



「差不了多少的。哪有大学生像我们这样瘦巴巴又不可靠?」



即使身高勉强像样,但要一个不久之前还是国中生的高一生假扮大学生参加联谊,再怎么样也太牵强了。即使对伊织投以这样的期待,也只会令伊织感到困扰而已。



「还是说……难道关于你的那个传闻是真的?」



「传闻?」



「听说你和牧岛皐月正在交往。毕竟你们的交情确实很好。」



「……这种事实并不存在。」



虽然瞬间吓了一跳,但伊织没有将这样的动摇显露在语气里,而是平静否定。



「我们都是可怜没朋友的爱书人,只有相互借书的关系,并不是在交往。」



「真的?」



「真的。」



「哎,像你这种个性的家伙,即使真的和某人交往,应该也不会偷偷摸摸的吧。」



「要把我认定成这种人是你的自由,不过总之真的没这回事。」



「那不就没问题了?因为就算参加联谊,会生气的女朋友也不存在。」



「这是两回事……这种事情大麻烦了。」



「有够可惜的。我觉得你一定会受到大姊姊欢迎的说……」



听到山崎打从心底惋惜的语气,伊织差点笑了出来。虽然山崎个性有点轻浮,但基本上是个好人。



「总之恕我拒绝。一个人住很难有空闲时间。」



「你刚才不是说你有空吗?」



「我只是问你有空的话会发生什么事。」



「是吗?不过——」



「抱歉,有人来了……星期一告诉我战果吧,再见。」



随便编个理由挂断电话之后,伊织仰望着耀眼的蓝天回到厨房。



刚好在这个时候,玄关的门铃响了。



「……真的有人来了。」



伊织压抑着迟迟无法准备早午餐的烦闷情绪,走向玄关。







「……居然会有这种事。」



总算让不停道歉的货运公司代表回去之后,伊织看着运到书斋的大木箱自言自语。



各处浮现斑点的木箱,是伊织那位下落不明的父亲,从爱尔兰的都柏林寄给儿子的海运货物。



然而虽然是刚刚才收到,寄送时间却已经是七年前。会造成这种夸张状况,是因为货物抵达日本后一时疏忽,结果就这么放在仓库角落遗忘了七年。在这间仓库因为年久失修而准备拆除、仔细清查内部的时候,才发现这个七年前抵达日本的货物已满是灰尘——总之,似乎就是这么一回事。



似乎是货运公司高阶主管的人频频鞠躬,并且表示货物若有任何问题都可以连络,但既然寄件人是父亲,伊织认为应该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伊织的父亲在还没失踪之前,也经常从国外寄海运的大型货物回来,但里面都是给伊织与叔父的土产,以及只有父亲知道价值的资料。土产和资料的比例约是一比九。



换句话说,几乎都是对伊织而言无所谓的东西。



「不过还真是迟来的包裹……搞不好已经算是老爸的遗物了。」



伊织以手指轻敲木箱表面露出苦笑。



记得伊织最后一次收到父亲的音讯,是八年前从法国寄来的明信片。多亏这份迟了七年的海运货物,至少可以确认父亲后来是去了爱尔兰。



只不过事到如今,伊织并没有想见父亲的念头。如果父亲还活在某处,伊织只想对他抛下自己和母亲的行径抱怨个几句。



所以,想到这可能会成为失踪父亲的线索,即使货运公司发生这种难以置信的纰漏,伊织也没有非常生气。



「那么——」



伊织从仓库拿来拔钉器拆解木箱。



「既然要拆箱,早知道就别放这里,应该请他们放院子才对。」



伊织以拔钉器拔掉钉子,将细长的木板啪叽啪叽扯下。虽然伊织是居家型的人,但因为一直被父亲扔着不管,因此这种业余木工也难不倒他,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所谓逆境令人成长,我应该就是最佳范例了吧。」



伊织轻声说着这种算是自嘲也算是自卖自夸的话语,继续进行着拆解工作。



几分钟之后,伊织拆到汗流浃背才拆完的木箱里,出现一个比伊织身高小一点的棺木。



「……啊?」



忽然袭击而来的脱力感,让伊织扔下拔钉器瘫坐在地面。



这是一个像是吸血鬼电影会有的黑漆棺木。除去巨大音乐盒或是巨大整人扑满这种荒唐的可能性,这玩意怎么看都是棺木。



「那个不良老爸,为什么又弄来这种玩意——」



虽然伊织并没有监识眼光那种夸张的能力,但他好歹也知道,这副棺木并非只用于原本的用途。至少在现代,这东西以古董来说颇有价值。



但也因此而难以处置。如果只是没价值的玩意,只要在可燃垃圾收集日拿出去就行了,不过既然这玩意是这种尺寸,而且一个不小心还可能很值钱,那么即使知道会占空间,也还是得放在家里才行。



「只能等叔父回来之后再讨论了吗……」



伊织以手指抚摸雕工精细的棺木表面,发觉上头没有打钉子的痕迹而眯细眼睛。既然没有打上钉子,就代表这是还没用来埋葬的未使用棺木。



伊织不经意想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东西,因此试着搬动棺盖。



「…………」



稍微移动沉重的棺盖,窥视棺木内部数秒之后,伊织就这么紧锁眉头停止动作。



铺着天鹅绒的棺木内部,一名拥有美丽金发的少女沉睡着。



伊织一瞬间以为「真的是尸体吗!」而瞠目结舌,不过冷静想想,货运公司不可能会受理尸体的运送,何况如果这真的是尸体,在遗忘于仓库的七年之间,肯定已经腐臭至极惨不忍睹了。



「玩偶吗——该说有品味还是没品味……」



轻抚胸口松了口气之后,伊织再度凝视少女,脑中则是浮现「爱丽丝梦游仙境」的插图。大波浪卷的金发,雪白的肌肤,蓝色的连身洋装——任何人应该都会有相同的感想吧。



这无疑是一具可爱的人偶。



然而在同时,也是风格强烈到必须严格限定拥有者的玩意。



即使伊织七年前只有八岁,以平凡男生而言,也不应该拥有这种等比例的女孩人偶。何况伊织现在已经是高中生了,如果被别人知道家里放着这种人偶,肯定随即就会被贴上奇怪的标签。



「这是所谓的陶瓷娃娃吗?如果是古董大概值好几百万吧,那个逍遥老爸买下这种玩意,到底是基于什么心态——」



大概是首度见面那瞬间的砰然心动而产生的反作用力吧,伊织以忿恨不平的声音恶毒说着,并朝着父亲的爱尔兰土产伸出手。



柔嫩的触感——



「咦?」



伊织以手指戳向娃娃的脸颊,传来的触感令他战栗,连忙将手缩了回来。



如果是陶瓷娃娃,肌肤肯定有着细致冰凉的陶瓷触感。然而这名少女的肌肤滑腻温暖,最重要的是,很柔软。



「————」



伊织将镜片擦干净后重新戴上,接着靠到棺木旁边,再度从近距离凝视这名少女的脸庞。



长长的睫毛在紧闭的眼线抹上淡淡的眼影,而且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睫毛正微微颤抖,娇小笔挺的鼻子偶尔也会抽动。



也就是说——这名少女并非人偶,至少在这个时间点,她是会呼吸并且拥有生命、货真价实的人类。



「——!」



伊织拔腿冲到窗边,确认没有任何人正在窥视屋内之后,拉上沉重的遮光窗帘。



「这种状况,已经不只会被贴上奇怪的标签了……!」



完全阻断外部视线之后,伊织坐在沙发上,手抵着额头发出阴郁的呻吟。



诱拐女童——



罗莉控——



性犯罪者——



这些负面的名词,在伊织混乱的脑袋里交错飞舞。



「完蛋了……这下子怎么办?」



伊织当然不是罗莉控,也不是性犯罪者的预备军——至少他自己如此相信。虽说如此,但要是别人看到这名沉眠于棺木,像是来错时代的古风洋装芙少女,大致上都会嗅到某种奇特的犯罪气息,并且对伊织投以上述的目光。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那个变态老爸——!」



至今人生之中最过分的父亲赠礼,使得伊织边抓着脑袋如此咒骂,但他忽然察觉到一件事,并且转头看向木箱残骸。



尸体经过七年就会腐臭,活人不会。但是活人如果滴食未进,不到一年就会加入尸体的行列,并在接下来的六年中完全腐坏。



那么——久未见天日的这名少女,收进棺木被遗忘在港口仓库的这七年,是怎么活下来的?



「又不是冬眠,七年间滴水未进太离谱了吧?——更何况,这孩子几岁了……?」



就伊织看来,少女才十岁左右。假设她三岁被放进这具棺木,后来远渡重洋来到这极东的异国,在仓库的阴暗环境顺利成长至今——



「……不可能。」



即使是现在稍显狼狈的伊织,也随即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伊织再度蹑手蹑脚走向棺木,慎重调查内部。



少女依然继续安稳熟睡。铺着柔软的天鹅绒,像是一开始就打造成少女睡床的棺木里,洒满了白玫瑰的花瓣,不过伊织伸手调查内部的时候,指尖碰触到某种硬质物体。



是一张小小的便条纸。



伊织看着上头免于被阳光晒得褪色的清晰钢笔字,不知不觉开口念出这段文字。



「这孩子拜托你了……?」



虽然只有在明信片上看过,但这很像是父亲的字迹,写这张纸条的人应该就是伊织的父亲。



然而,伊织无法理解其中的意图。



「寄来这种……怎么想都非比寻常的玩意给自己的八岁儿子,给我的讯息却只有这几个字?何况,居然要我这个当时才八岁的儿童,照顾一个十岁的儿童……?」



伊织已经超越惊愕与愤怒,嘴角不由得露出笑容了。或许这段讯息是写给当时还一起住在这个家的叔父,但即使是叔父,忽然受托照顾这种玩意,应该也会不知道如何是好吧。



伊织将父亲这张完全无法令人提超干劲的纸条扔在桌上,转身拿起手机。面临这种异常事态,伊织能够依靠的人,就只有正在美国进行研究的叔父了。



虽然只有叔父能依靠,但电话连络不上。



「……该不会因为是周六晚上,所以出去玩了吧?」



伊织重拨了许多次,但是只会进入语音信箱,叔父本人一直没有接听。



「不愧是那个老爸的弟弟,在关键时刻一点用都——」



在语音信箱留下「请尽快回电」的讯息并挂断电话之后,伊织游说着对叔父的不满,但他讲到一半就把话吞了回去,睁大眼睛僵在原地。



「————」



湛蓝的双眼,正无言凝视着伊织。



直到刚才都一直熟睡的少女,不知何时已经从棺里坐起上半身,向伊织投以若有所求的视线。



「……!」



伊织紧张得停止呼吸,就这么凝视着少女。



察觉少女有在呼吸的时候,伊织就已经知道她是活着的,然而像这样清醒过来开始活动,就另一种意义而言对心脏很不好。若是这名少女询问「这里是哪里」或「你是谁」,然后以孩童特有的尖锐嗓音凄厉哭喊还被邻居听到,伊织的人生将在这一瞬间毁掉一半。



然而少女并没有露出惊恐的神情,让视线离开伊织环视书斋一圈之后,像是顾虑到日本地小人稠的居家环境般轻声细语。



「…………」



「咦……?」



伊织不知道少女在说什么。并不是因为音量太小听不到,而是无法理解少女所说的语言。



「应该……不是英文。是什么语言?你不会说日文吗?」



以金发碧眼的外表来看,期待能以日文与这名少女沟通的想法或许太天真了,但少女对伊织的话语没做出否定或肯定的反应,以刚才那种奇妙语言说了几句话之后,就扶着棺缘站了起来。



「喂——」



少女无视于伊织的话语,以令人担心的动作爬出棺木。脚步非常蹒跚,而且摇摇晃晃无法笔直前进,果然是沉眠七年所造成的影响吧。只不过,光是从她不吃不喝就能存活七年的事实来看,想要以常识衡量这名少女,本身似乎就是一种错误的做法。



「唔……」



就像是刚出生的雏鸟,少女蹦蹦跳跳地跑到门边,抓住黄铜门把发出喀喳喀喳的声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