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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件Ⅱ(1 / 2)



茧墨阿座化,不论何时都随心所欲。



即便到了关键时刻,她也不会听我的意见。



她的生存方式,就像一只高贵而任性的猫咪。



她不会讨厌自己,不会吃正常的东西,不会自己奔跑。无聊了就会寻求凄惨的事件。



不论回首多少次,和她在一起的时光,都充满了怨恨。



她把我当成肉盾,她害我肚子被捅,就连我的满腔愤怒也被她利用过。



她总是把我当成棋子一样耍着玩,而我也无可奈何地呆在她的身旁。



至今一直都是如此。今后也应该不会改变。



不论我在哪里醒来,这个少女也一定会在我身边吧。



我相信这样的事情就如同日月更迭一样自然。



茧墨阿座化,不论何时都会在我身边。



我无法理解她,她不会听我的意见。



她说这样就好,我希望她别这么说。



我们自始至终都在两条平行线上,绝对不会相交。



即便如此,我们依然总是在相去不远的地方站在一起。



我,无法理解茧墨。茧墨,不会听我的意见。



我由衷的讨厌那样的她。



然而,我绝对不会恨她。



* * *



茧墨的卧室,被隔着薄薄的窗帘透进来月光所照亮。



在夜晚皓洁清澈的空气中,我独自一人躺着。



今天的月亮出奇的亮。破烂堆成的小山在月光的映衬下,化成了青色的影子,仿佛就像巨大怪物的影绘。左侧墙壁前摆放的华丽服装,感觉就像女幽灵。夜晚的事务所比白天更加缺乏现实的味道。这个堆满破烂的卧室,俨然就是怪物们的巢穴。躺在纷杂繁多的破烂中间,让我感觉自己也变成了一个破烂。



出院之后,事务所两间房中的一间,便是我睡的地方。另一边是日斗在使用。茧墨则睡在客厅里。她现在正戴着帽子,躺在皮沙发上。帽子的顶端挂着两只叼着鱼的企鹅。



我将这一幕在某种意义上有些可怕的情景从头脑中驱赶出去,在坚硬的地板上辗转难眠。按理说,我可以借用茧墨对面的那张沙发来睡,可我现在不想待在她的身边。



出院后,我跟茧墨拉开了一段距离。尽管连我自己都觉得这种态度太露骨了,但她似乎毫不在意。我再次闭上了眼睛,但每当我催自己快睡的时候,耳边便会受到幻听的侵扰。



你不让茧墨阿座化死,没关系么?



「………一个个都喜欢自说自话」



我小声咒骂。我不会那么做,但我也明白我心中怀着矛盾。即便问我救茧墨意义何在,我也无法立刻答上来。



不是别人,正是被救对象的茧墨自己,也斩钉截铁地那么说了。



鼓掌的人鼓掌吧。喝彩的人喝彩吧。哭泣者哭泣,欢笑者欢笑。



茧墨阿座化这个人的死,没有任何令人心痛或催人泪下的地方。



我还没有听茧墨说那个方案的详细情况。我出院之后,我们就没有好好地说过话。如果我选择救她,我就必须让雨香去吃掉鬼。



茧墨告诉我,我用不着铤而走险,还有其他人可以为我堵住肚子。她的言下之意就是,只要我抛弃她,我就能性命无忧。



「……………………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啊」



回过神来,我已经抓住了自己的左臂。不知不觉间,我养成了烦恼的时候就会触摸左臂的习惯。我有意识地把手指松开,回想住院期间的经历。



当时,我的左臂插着输血的管子。当我看到那东西的瞬间,我心脏开始乱跳。针扎在了我的左臂上,逐渐将血向我的身体里输送。这一点,将一个明确的事实摆在了我面前。



左臂和我的身体,是由相同的肉构成的。绫,不在那里。



我装的很明白一样,但我无法理解它。



「…………………………………………已经,回不来了」



绫已经死了,已经连一片骨头都不剩了。



我可是害你杀了人,还害你失去了朋友和左手啊。



茧墨说过的话在耳边重现。她说的没错,我如果不遵照她的指示去做,我就不会杀死小鸟,也不会失去左臂,绫也不会死了吧。但是,那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



我恨茧墨,怨茧墨,但把责任归咎到她的身上又能怎样。



我根本不能容忍自己把一切退给她之后再逃之夭夭。



但是,能不能欣然地去救她,又是另一码事了。我必须把自己的命赌上,还得把雨香也给赌上。难道就像我那次被绫舍身保护一样,这一次,又要让她堕落成怪物么。



必须做到这个地步也要拯救茧墨阿座化的理由,我一个也找不出来。



毫无理由就把自己和自己的孩子搭上,我肯定会后悔。



我必须思考如今的情况。



对我而言,茧墨阿座化究竟是什么?



但是,空转的思考根本没办法得出结论,现在只有睡了。于是,我闭上了眼睛。与地板相接触的背骨咯吱作响。明天就把前些天扔给日斗的被窝抢回来吧。



我一边做出无关紧要的决定,一边叹了口气。



然而下一刻,那个情况没有任何预兆地,发生了。



「…………………………………………啊、唔」



随着一阵剧痛,我的肚子蠕动起来。我的内脏遭到了来自内侧的击打,只闻一阵恶心的湿响,我肚子裂开了。血流了出来,从肉与肉之间的裂缝中,露出了没长头发的胎儿的头部。我惊讶地张大双眼。现在已经没有发生任何能够成为契机的情况,然而,雨香出来了。



她就像要把狭窄的裂缝撑大一般,把头部向外挤,上半身来到了外面。



她在下半身仍留在我腹腔内的状态下,变大了。虽然腰部以上,但出来的部分就像做面包的面团被加热了一样膨胀起来。雨香双手接触地面,弯下腰,乌黑的长发和沉甸甸的乳房搭在了我的肚子上,那双水汪汪的眼睛不停地眨。她压在我身上,歪起脑袋。



「………………………………………………………………爸、爸?」



她是睡迷糊了吧。看到她的样子,我呼吸为之一窒。雨香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反应。她的身上,果然正在发生致命性的变化。忽然,雨香张开嘴,咔嚓咔嚓地相互咬合已经长齐的牙齿。



强烈的寒气窜过我的背脊,雨香看着我的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欲望。这是我第几次看到与这相同的眼神了呢。



雨香的眼睛里充满着纯粹的,如同野兽一般的食欲。



我事到如今才注意到,我欠考虑地让雨香吃掉母体的这个行为,是多么可怕。



我不但让她急速生长,还让她记住了母体的味道。



「………………………………雨香,想吃掉我………………………………想吃掉爸爸么?」



我颤抖着向她问道,伸出手,战战兢兢地用指尖触碰雨香的头发。乌黑光艳的黑头发上,满是血液与羊水。雨香歪起脑袋,我下定决心,抚摸她的头脑。



说实在的,我现在怕得要死,可即便她是一只怪物,也还是我的女孩。



如果我否定了她,那么这个世上就没有任何一个人会肯定她了。



以前正因为她不会从我肚子里出来,我才没有抛弃她。



雨香想要吃掉我的手,但动作又停了下来。她不停眨眼,注视着我,就像刚才梦中苏醒一样,摇了摇头,然后露出灿烂的笑容。



「………………………………………………………………爸爸」



————————————————————爸爸,我喜欢你。



雨香的山半身倒了下来,将我抱紧。她一边开心地笑,一边向小狗一样蹭我的头。我抚摸她的背,无处宣泄的感情在胸口激起漩涡。



雨香是一只怪物,但也是我的女儿。我在她眼中即是美味的肉,也是爸爸。虽然这孩子天真无邪,但在理性方面相当不稳定。我能为这孩子做什么。



我到底能为正在完全变成怪物的这孩子做什么呢。



正当我不禁想要大叫的时候,房门开了。我向门那边仰过去,泪水模糊的眼睛看到那里站着一个人。那个身影几乎融化在黑暗中,看不清楚,但我知道那是谁。



时间磨来帮我堵住肚子了吧。我一边感受着溜出来的血的热度,一边呢喃



「………………………………………………呐,小茧,我该怎么办?」



人影一声不吭,什么也没有回答我。即便如此,我还是继续说下去



「你说还有其他能帮我堵住肚子的人,可事到如今告诉我这种事,我也不知该怎么办啊。为什么不跟我说,让我自生自灭呢?」



你要是这么说的话,我肯定就好受多了吧。



血继续往外流,意识开始朦胧。这样下去,我又要回医院了吧。但是,我不能继续浪费时间了。正当我准备让她帮我堵住肚子的时候,那个人影向我伸出了手。



我抓住了那人的白色大手,然后我就晕了。



* * *



我一睁开眼,便隔着窗帘看到了微微泛红的天空。



窗户投射进来的明亮光线,照耀着茧墨的卧室。



我慢慢地直起身子。破烂堆成的山,没有了昨晚的阴森感觉。



看起来就像怪物手臂的影子,原型似乎是个自行车龙头。但是,为什么这种东西会在卧室里呢?想一想就觉得可怕。以我中心,地板上铺开了一片扭曲的红色。



我卷起沾了血的衬衫,看到肚子已经堵上了。雨香也很平静。昨晚发生的事,仿佛全都是一场噩梦,但血迹没有消失。我叹了口气,站了起来。



我朝被埋在破爛下面的挂钟看去。不知时间是否准确,时针指向了两点。看来我昏迷了半天多。我换上了堆在房间角落的西服,然后闭上眼睛,确认自己的身体状况。虽然有些贫血,但勉强撑得住。



我打开门,穿过昏暗的走廊,走向茧墨所在的客厅。



她还是老样子,正躺在皮沙发上。



她的衣服上缀饰着大量的玫瑰,纤细的脚踝上也套着精致的花环。



茧墨以埋在花里的姿势挥着脚,今天也是一副无所事事的态度,向我喊来。



「小茧,昨天的事对不住了。多亏有你才捡回一条命。谢谢」



「嗯?小田桐君,你究竟在说什么?我神也没做哦,你傻了么?比起这个,现在都这个点了,你之前究竟在做什么?在一间屋里还迟到这么久,真够可以呢」



受到她出乎意料的轰击,我感到纳闷。她昨天应才该帮我堵住过肚子。



或者说,那件事在茧墨心里根本没有算在『做过的事』里面?我觉得不对劲,准备问她,可与此同时,我听到玄关门打开,有脚步声向里头接近。



我急忙转向身后。有人来到了客厅。我看到那张脸,松了口气。以前给过备用钥匙的人,神采奕奕地高高举起手中提着便利店的塑料袋。



「下午好,小田桐先生,茧墨小姐。我带三点钟的下午茶点心过来了!」



嵯峨雄介灿烂地笑了起来。他脚上的痛楚似乎渐渐好转了。他手中的袋子里装了大量的肉包。说起来,我记得他以前就一时兴起买过肉包。他在我和茧墨之间交互着看了看,不知为何露出了一张老实的表情,抓出了一个肉包,大口地咬起来。



他吃完一个之后,摆着非常认真地表情开口说



「……于是,我不在的时候,决定怎么办了么?」



我和茧墨相互看了看,我什么也没说,茧墨也保持着沉默。



我没有阻止茧墨。茧墨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她朝雄介看去,索然无味地耸耸肩。



「是啊,已经决定了。不过究竟要不要实行还没定呢」



她翻动裙摆,在皮沙发上坐了起来。



然后,茧墨将我当时避开的详细方案,讲了出来。



* * *



「我想利用夹缝去打开异界」



茧墨威风凛凛地翘起腿,如此宣称。坐在我身旁的雄介摆着复杂的表情,点点头。不知何时,茧墨已经把纸伞拿在了手中,把它当成拐杖一样撑在地上。她看了看我们,说道



「利用已经与异界连通的空间,就能在指定的范围打开异界哦。就像一扇玻璃窗上贴了胶布,然后只把贴胶布的部分打破一样的感觉呢。随意打开的话,将会打破一个很浅,很扭曲的范围吧。能找到合适的地方,真是幸运。要不然,就只能选择密室里面强行进行异界化了」



以前,茧墨家的走廊上设下了满足一定条件就会半异界化的陷阱。那可谓花费了不少功夫。现在茧墨家,既没有提出请求也不会协助,而且去找他们,我们还必须反抗牺牲者。



茧墨看着我,耸耸肩。据我所知,让现实世界异界化的方法有两个。



第一个方法是制造大量的超能力产物,令天平倾斜。现实世界只能容纳一定量的超能力产物,一旦制造过多便会强制性地让产物与制造者向异界转移。但是,如果在此之前停止的话,就会诞生出异界与现实世界交融的空间。第二个方法很残忍,硬生生地将贡品塞进自然产生的『裂痕』中然后残忍杀害的话,境界就会破碎。那条走廊究竟是用哪种方法创造的呢?茧墨没有回答我无言的提问,继续往下说



「只要在指定范围与深渊连接,那里就会化为通往异界最深处的门哦。从异界要打开通向现实的门很困难,只要从这边连接,那边的愿望也会实现吧。而且,红衣女子性格贪婪傲慢,一旦打开,她肯定会不顾一切地,开开心心地跑出来吧」



只要让小田桐君的成长之后的鬼把她吃掉,我就能活下来了吧。



「让鬼吃鬼?」



雄介对茧墨说的话起了反应,倏地向我看过来。他看到我僵硬的表情,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然后用夸张的动作忽地把手举了起来。茧墨就像老师一样,向雄介指了过去,问



「什么问题,雄介君?」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总觉得,只有一种超不好的感觉啊」



「是啊……我也不知道事情会怎么样。不超过容许的范围就好了」



茧墨一派轻松地作出回答。沉默弥漫开,而雄介就像要扰乱这份沉默一般,动起了一只脚。他用脚尖敲打地面,想到了什么,隔了片刻再次举起手来。



「我要提问。吃掉本体之前让本体弱化,还有减小捕食范围,像这样,把手呀脚呀拆碎掉,这种事办得到么?」



「理论上是可以的。那女人虽然死过一次,但灵魂在异界成型,获得了扭曲的肉体。女人虽然不是人而是鬼,但既然能够接触到她的肉,应该就能砍下她的手」



「原来是这样。我觉得,说到战争果然就是要靠暴力呢,既然如此,还是战斗力越强越好呢。说到数量,能用墨汁创造一大堆东西的族长是不是要来帮忙呢?」



「这办不到。水无濑的人已经联系过我了。她应该不会再帮忙了」



我斩钉截铁的说道,雄介立刻钳口。他大惑不解地,忽左忽右地歪着脑袋,又呆呆地发出声音,就像在笑一样看着我



「骗人的吧。这说的是什么傻话?你要是有危险,那个人铁定会来吧?我遇到麻烦的那时候她都来了,更何况是你」



「那个人是水无濑家的族长,她不能抗拒全族上下的恳求。而且,这也是我的决定」



水无濑整个家族,肯定都会拼死组织白雪。白峰的死给他们留下了无法磨灭的伤痕。我根本不能指望她抛弃整个家族过来帮我。



即便不是这样,我也不想牵连她。我希望她能活下去。这是我唯一的愿望。但是,雄介却像是小瞧我的决心一样,对我嗤之以鼻。



「……小田桐先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族长绝对会生气的哦?」



「我知道。即便如此,我也不会把她牵连进来。难道你要叫我去让白雪小姐抛弃水无濑全族上下的人,为了我参加这场九死一生的战斗么?我死也不要」



我直言不讳地说清楚,然后雄介不说话了。他想到了什么,过了几秒,他叹了口气,用一只手胡乱地挠了挠那头金发。之后,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朝着天花板放声大叫



「闹什么别扭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哎……算了,一个人没办法把族长带出来……怕是不行吧。而且我去的话,他们不会给我让路呢……那我走咯」



雄介想到了什么,把脖子弄得嘎啦嘎啦响,一鼓作气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向我跟茧墨轻轻地招了招手,忽然一个人朝走廊走了出去。



「喂,等一下,雄介。你准备上哪儿去」



「我这个人喜欢随心所欲,就不要管我了。我想到什么就会去做什么,玉碎什么的那个。晚饭之前恐怕会好好回来的啦」



「雄介,你想到了什么?另外,到底是『恐怕』还是『好好』?」



雄介没有回答,留下一句就像答应爸爸晚饭前会回来一样的话就离开了。



只有我和不说话的茧墨被留在了静悄悄的房间里。我所保留的答案涌上喉咙。是否要支持这个方案?我已经决定了。但是,我的觉悟好不够充分,于是烦恼着张开嘴,说道



「………………………………………小茧,我」



「有人在么,不好意思打扰了!现在方便么?」



我大吃一惊地抬起脸。可能是雄介忘记上锁了,不知何时,有一位少女进到屋里来了。她戴着厚厚的眼镜,穿着一件灰色的长大衣,给人一种很本分的感觉。她四下张望,那头整齐的黑发摇摆起来。



「锁是开着的,所以我就自己进来了,不知道这里对不对」



我望着歪着脑袋的她,皱紧眉头。这位少女身上,存在着致命的疑点。



她的胸口,抱着一个印有反季节的向日葵图案的塑料包。



在纤细的手臂中支撑着的包,因为里面的重量而发生扭曲。从里面散发着铁的味道。



少女身上散发着与她毫不相称,那种诞生于死亡中的生物的味道。



「…………你有什么事?是来本事务所提出委托的么?」



「咦?委托?咦?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来做那种事的」



我戒备着问道,少女茫然若失地歪起脑袋,连忙在面前摆摆手。塑料包不祥地摇晃,向日葵的图案快长地扭曲起来。如果不是委托,那应该没理由到事务所来。我更加戒备,少女在我面前重新抱好塑料包。



铁的味道更加浓重地散发出来,同时她微笑起来。



接着,她说出了出乎我意料的话。



「我啊,是来找狐狸大人的」



他在那里?



* * *



「日斗,你这次又搞什么名堂!」



我一般叫喊,一边踢开卧室的门。他应该正在睡觉,而我恨不得要把他踩碎一般闯进房间。但是,里面空无一人。地上滚落这数不清的破烂。



直到昨天,日斗还老老实实地躺在被窝里,可现在不见踪影了。叠过的被窝留在了钢琴上。他搞什么鬼,乐器要是进了灰可怎么办。



我一边咋舌,一边朝着日斗睡过的地方看去,随后不禁张大双眼。在那里,有个东西正反射着光,那是一颗从躯体上卸下来的,陶瓷材质的熊人偶的头部。仔细一看,那东西似乎原本做出来就只有头部。在可爱而诡异的脑袋下面,放着一张卡片。



卡片使用画纸做的,旁边掉着一本素描本,材料似乎是从上面弄来的。竟然专程弄出这种东西,他还是老样子,爱拘泥于那些没用的效果。我把熊拿开,把卡片拿了起来。



纸上是一排我早已见惯的,用红蜡笔写出来的字。



『今晚九点到这里来。不想来可以不来』



这段文字,跟我以前接受过的东西很像。而且上面一样印着地图。我回忆我的肚子被塞进子宫之前,狐狸给我送来的那封信。



今晚七点到这里来。



不可以告诉任何人,否则我们将永不再见。



而我傻乎乎地遵照了他的指示,就被静香给弄晕了。雨香在我腹中激烈地蠕动。憎恨快要让我脑袋炸开,我感到视野天旋地转,愤怒烧红了眼前的景色。



我应该因为狐狸老实下来了就放着他不管。他究竟有何企图?我气得开始发抖。这时候,一颗脑袋从我旁边伸了过来。少女偷看信上的内容,天真无邪地朝着地图指过去。



「啊,这里是我们学校。太好了,狐狸大人有好好的考虑啊」



「学、校?…………………………啊!」



我看了看地图,愣住了。我认识那个地方。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可能忘记那里。那里,是我跟静香还有狐狸度过校园生活的高中。我连忙抬起头,看向身旁。



少女估计是我的学妹,她正兴高采烈地笑着。她怀中抱着散发着铁锈味的塑料包,我狠狠地朝她瞪过去,深吸一口气,然后开口询问



「你找狐狸到底有什么事?」



「呃,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只是准备让他答应我参加一个活动。



少女害羞似的笑了起来,不知为何,又自豪地挺起胸膛。



然后,少女大声宣布



「我想让他参加我们晚上的降灵会!」



* * *



被夜色所笼罩的操场,简直就像沙漠。



在眼前,是一片灰色干燥的沙地。



在那之后,我们在事务所里打发了一下时间,做好各种准备之后,来到了高中。



在视野的一角,能够看到一幢巨大的校舍。一所吸金的私立高中,外面看上去却老气横秋。



这所有点脏的四方型建筑,让我联想到了水槽。学生们认识不到自己的学习环境是多么的糟糕,一直被关在浑浊的水中。可能因为我对校舍没有好感,产生了这种恶趣味的感觉,不过,这只是我印象中的看法。但是,让我联想到水槽其实另有原因。



在我的心中,校舍和水的印象紧密相连。我一闭上眼睛,杂音一般的雨声便开始重现。记忆中的景色,全都在下雨。那一年不分季节地,一直在下去。



我放学后警察去的书库,也充斥着暴雨过后的潮湿空气。



冰冷,潮湿,从外部被隔离的空间,就跟水槽里面一样。



我真没想到,我竟然还会回到这个令人讨厌的地方。连我自己都知道我现在的眼神有多么空虚。我扫视一圈操场,随后,一个小小的人影扑进了我的视野。不知为何,少女兴致盎然。她毫无意义地在操场上到处乱跑,然后突然停了下来。



她气势十足地转向我,被抡得到处乱摆的塑料包里,有什么东西在动。



「赶紧赶紧!不能迟到!大家已经在活动室里集合了!」



少女高声宣言,走了出去。我跟在她的身后,可我听到她说集合,这才注意到她并没有告诉我降灵会的具体内容,包里的东西也还在对我保密。而且,我甚至还不知道少女叫什么名字。



少女到事务所来,并不是带来了委托。她不过是按照狐狸的指示过来的。换而言之,对于她来说,既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同意身为外部人士的我同行。



然而,她很欢迎我一起过来,还积极地帮我带路。



这个情况不正常。她没有我的任何情报。



她没有任何根据地相信我会喜欢,并接受降灵会。



少女的感情全都汇集成了一种。感觉她非常开心。



在少女的哼歌声中,我们走进了校舍。少女换了室内鞋,但我没换鞋就直接走到了走廊上。穿着皮鞋走在这里,让我心里不踏实。空洞的脚步声,在漆黑的走廊上回荡起来。



我听着少女跑调的加农,走在走廊上,这时,茧墨的声音在我耳边重现。



『想去就去吧,小田桐君。竟然奉陪那种儿戏,你真是个奇特的人呢』



她在皮沙发上,对我看也不看,这样说道。我回想起她兴致索然的侧脸。她对狐狸的邀请没有任何兴趣。原本茧墨对狐狸就不怎么感兴趣。



只是因为狐狸拘泥于茧墨阿座化,一直缠着茧墨,所以茧墨出于无奈才奉陪他的。



既然狐狸的信上指明邀请小田桐勤,茧墨也没有任何兴趣参与进来吧。我怎么样,她应该根本不关心。不管发生什么,她恐怕都只会耸耸肩,数落我自作自受吧。



不管谁会被牵连进去,谁会死去,茧墨肯定都是一句「与我无关」。



她说过,她是怪物,却又是个普普通通的人。没有人性,但不是神。



她肯定会直截了当地应上一句「与我何干」吧。我咬住嘴唇。茧墨的决定有时很正确,很无情。我再次思考起她的命运。



为了她,我该做什么,想做什么呢?



这个时候,我们走到了一楼的连廊。



少女推开没上锁的门,寒风灌入校舍。我一边在连廊上前行,一边搜索记忆。这条连廊连接着从操场上着看不到的旧校舍。



旧校舍主要供文化系社团使用。我也去玩过很多次,狐狸参加的文艺社,应该也在那里的一楼。那个唯一安装了空调的活动室很受欢迎,淡淡大部分社员对社团活动本身不感兴趣。但是,狐狸应该有坚持在社刊上投稿。他对校园生活特别积极,有什么事情一定会参加。



以前,狐狸另有所图地享受了一段青春岁月。



然后,他就像抽签一样,选了我当他的朋友。



走在怀念的风景中,有种被过去的亡灵缠上的感觉。记忆强制性地从我脑内被拖出来。我无所畏惧地接触狐狸,狐狸也回应了我。



说起来实在愚不可及,我跟狐狸过去曾是普通的意气相投的朋友。



话说回来,自从狐狸背叛我之后,有件事我就一次都没有想过。



他当时究竟怀着怎样的想法和怎样的感情,度过那段时光的呢。



狐狸说,假装成普通人类满有趣的。



我为什么大叫一声「开什么玩笑」之后,又说不出话来了呢。怨恨没有化解,但强烈的愤怒也没有维持下去。



我没有杀他,把他扔在了异界,然后又把他带回到现实世界,接着他又求我杀他,但我拒绝了。



而最后,就留下了一个模糊不清的疑问。



对他来说,人生究竟是什么呢?



没有愿望的人生肯定没有一丝。没有愿望的岁月,必然毫无意义。



故事一幕幕上演着———————人生就该快乐地享受这些故事。



以前狐狸也这么讲过。但是,谎话连篇的他究竟那句才是心声,到头来仍旧是一个谜。不断地撒谎,大叫自己没有愿望的他,究竟是怎样的想法呢。



狐狸总掩饰着自己的真实想法。于是,没人知道他的愿望。



但是————说起来。



说起来,只有一件事。



「好了,到了哦」



响亮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我连忙抬起头,然后哑口无言。在我眼前,是曾经文艺社所在的那间活动室。目的地偏偏是这里么。一股不好的预感从胸口涌了上来。



但我还来不及压抑它,少女便把手搭在了门上,猛地拉向一旁。



————————————嘎啦



皓白的月光洒在黑暗的活动室里。



眼前展现出一幕好似黑白电影的情景。



几名学生在椅子上围坐成一个圆。



就好像在等待什么,亦或是在等待这谁一样。



* * *



教室很宽敞,跟以前大不一样。不需要的椅子和桌子全都收在了后面。空空荡荡的空间里,只有几个椅子上面坐着人,摆成一个圆。



几个男男女女都挺直了背,认真得甚至有些滑稽。他们的服装用色调统一过。



即便我们开了们,他们还是纹丝不动,就像雕像一样。皎洁的月光,更为他们增加了几分无机质的感觉。坐在椅子上的那些人,都化为了构成圆的一部分。



眼前异样的情景,让我呼吸为之一窒。但是,少女望着那一张张发青的侧脸,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她挥舞手臂,精神满满地走了过去。



圆阵里面只有一个空座位,她抓住那个椅子的椅背。但是,她不开心地呢喃起来



「……糟了,没准备客人用的椅子啊」



我摇摇头表示我不需要。虽然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他们打算做什么,但我没有参加的意思。我观察眼前的一张张侧脸。



纯朴的面容居多,所有人都是年轻人,恐怕他们都是我的学弟学妹吧。



这所学校允许穿便装。由于形状多种多样,但都是单色调的关系,所有人给人一种相似的感觉。这个将各自的个性埋没的集团,有一种类似群体动物的阴森感觉。



我看了看挂在墙上的时钟,约好的九点就快到了。



狐狸现在人在哪里,这群学生接下来要做什么,我都需要确认。



降灵会的内容如果是想让思春期的关系复杂化,只是单纯的好玩,那倒无所谓。在我上高中的时候,也有很多学生痴迷超自然现象。但是,如果内容脱离了玩乐,那我就得阻止了。



那个塑料包里究竟装了什么呢。



「时间差不多到了吧?你们准备干什么?」



少女就像回答我的提问一般,灿烂一笑。她的手从椅背上撒开。



坐在旁边的少年好像要看她,眼球滑向一侧。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集中在了少女身上。少女自豪地挺起胸膛,把手伸进了塑料包里。



然后,把里面的东西拖了出来。



「「「「————啥?」」」」



好几个声音重合在一起。之所以会这愣愣的声音,原因在于吃惊的不止我一个人。



我连忙看了看周围。学生们上半身都悬了起来,甚至还有人跳向了后面,好似电影镜头一般的静谧场景,轻易地瓦解了。



方才好像雕像一样学生们,全都动了起来。他们看到少女手中的东西,绷紧了脸。恐惧、厌恶、非难,在诸多负面感情搅浑的视线中央,少女不解地歪起脑袋。



「咦………………干、干嘛?怎么了?」



她手中,正高举着一直不正常的布偶。



灰色的布料染成红色,已经起毛,而且黑色的粗绳子陷了进去。看到头上有疑似耳朵的突出部分,可以推断原本是只兔子。但现在这个状态,不知该如何称作布偶。因为把线拆过之后往里面塞过东西,所以轮廓特别扭曲。



那丑陋过头的异性,甚至令人怀疑还能不能叫做布偶。



沾满脂肪和血的肉从缝补粗劣的线与线之间挤了出来。



切碎的肉代替棉花塞在布偶中。不知她究竟往里面塞了多少,布偶因为自身的重量自纵向出现扭曲。屁股的部位积蓄这漆黑的血。



血跟腐水滴到地上,散发出充满腥臭和铁锈味的恶臭。我停止吸气,思考起来。



这玩意,果然不能叫做布偶。



这就是一个塞了碎肉的布袋。



下一刻,爆发出惨叫声。少年少女们的脸因延误而扭曲,不约而同地大声叫喊



「你拿什么东西过来啊!好恶心,恶心死了啊,有没有搞错!那是什么啊!」



「喂,正常点啊。这也太诡异了,太奇怪了啊。你拿的是什么鬼啊!」



看来学生们也对她拿出来的兔子布偶一无所知,纷纷责难。



可能少女没有料想到会造成这样的反应,露出困惑的表情向后退了一步。印有向日葵图案的塑料包从她耷拉下去的手中滑落下去。



少女向握住兔子的手中施加强大的力量。肉从耳朵里被挤了出来。



又掀起了一阵强烈的尖叫。但是,那位少女由衷感到不可思议地歪起脑袋。



「咦,为什么…………………………咦,难道,大家都生气了?为什么?」



她的感情,果然汇集成了一种。她太快活了,所以她无法理解自己遭到否定的现实。少女拼命地把兔子往前伸。



学生们齐刷刷地逃走了。少年撞倒了椅子,发出夸张的声音。有人高喊「会引来保安的,安静」。少女仍旧抓着兔子,提心吊胆地环顾四周。



这个样子就像一个受到不公的待遇,遭到排斥的小孩子。



「等等啊,等一下啊。不是想召唤小夜么?不是说要召唤小夜么?所以我好好地准备了啊。这是狐狸大人指示啊」



我突然听到了狐狸这个词。但是,我根本来不及问,少女的话引来了喧杂吵闹的非难。学生们就像在朝她扔石头一样,大喊起来。



「谁求过你啊!」「恶心死了」「真要吐了」「狐狸是什么,莫名其妙」「好想回去」「原本就是你提出来的」「哇,别靠过来」「别过来,叫你别过来啊」



少女茫然地杵在了原地。回过神来,教室里又构造出了另一个圆。



从椅子上起身的学生们化成了一个新的圆阵,朝着被一个人被留在中间的少女,毫不停息地投去五花八门的非难。



少女不停地眨着眼睛,看样子,无数谩骂终于开始传进她的心里了。



她的表情一点点地扭曲起来,忽然把那只拿着兔子的手举得笔直,毫不犹豫,奋力地挥了下去。



——————————————————————————————噗唰



兔子悲惨地被砸在地上。烂掉的肉从里面飞出来,撒得好远。



学生们放声惨叫,奋力地向后退,圆阵崩解。与此同时,谩骂声震天价响。



「吵死了啊!什么意思啊!」



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在凝重的沉默中,少女重重地喘着粗气。她烦躁不堪地跺了一脚,飞洒出来的肉被踩平,拉出粘稠的丝。



一个男生捂住嘴,好几个人快要吐出来,可少女完全不在乎,继续叫喊



「你们不是说过要召唤小夜么?你们不是说,这是认真的么?可你们其实不是的啊,根本就不是啊。我说,这算什么意思?兴致勃勃地要搞降灵会的,不是你们么?说会凑集很多人的也是千沙,这又是什么意思?你们超研的家伙,要不要怕成这样?还是说,你们只是想玩?只是随便玩玩?」



少女越说越激动,没有任何人回嘴。就连我这个外人都对她的气势感到震惊。与此同时,我些许地察觉到了情况。少女应该是想要召唤一个已死的名叫『小夜』的人,而另一个少女也赞成了,于是就去找了超自然研究社。



最后,大家决定开办这场降灵会。但是,少女把异物带进了会场。



装满生肉的布袋,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需要带来这种东西。



「不是你们说需要『容器』么?灵魂附上去就大功告成,这不是你们说的么?真不愧是连活动室都没有弱小社团啊,软弱得令人发笑。我说,你们真的连这么点觉悟都没有?我,我到底……」



可能是愤怒突破了临界点,少女的舌头开始转不动了。我想了想『容器』这个词。所谓的降灵会,就是与死者对话的仪式。且不论做到那个地步的情况,我不认为一般学生能够完成召唤死者凭依在『容器』上的高端技术。这时,一个体型略胖的少年喊了起来



「我们说的是往里面塞米啊。瞧你都塞了什么」



「你们不是还说那样动不起来么!搞清楚啊!」



少女和少年激烈地争论起来。我眯细眼睛。看来他们似乎以自己的方式尝试了降灵术,想要让死者的灵魂进入兔子里。那多半知识是把网上的超自然知识东拼西凑出来的方法。这个样子,不会引发任何情况。



应该是有人向少女指出了这件事,而我能够推断那个人是谁。



少女猛烈地抓挠头发,以致让眼镜都滑脱下来。然后,她声嘶力竭地叫喊起来



「我不是来玩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这就是玩!」



突然,有人冷冰冰地一口咬定。不知为何,那微小的声音尽管被少女的嘶吼盖过,却还是嘹亮地回荡在了屋子里。学生们全都屏气慑息,仿佛一把利刃滑过,教室里再次笼罩在静谧之中。



「不管你有多认真,这终归是异常无聊的游戏罢了」



有什么人在门的外头。我一边听着那个冷冰冰的声音,一边念出他的名字



「————————————日斗」



同时,只闻咔嚓一声。



时针,指向了九点。



* * *



门滑向一旁,随之打开。响起清脆的脚步声,某人走进教室。



老人一样的白发摇摆起来。虽然没戴面具,但他细腻的容貌酷似狐狸。



在僵住的学生们的注目之下,茧墨日斗走进了教室。我大走向表情淡漠的狐狸面前,二话不说挥起了攥紧的拳头。



在我拳头碰到他之前,他面不改色的张开嘴,有些困惑地说道



「又来么。能不能不要什么都不问就直接动手?你对付我的确有你自己的一套,但这次我什么都还没做哦」



「留下那样的卡片是什么意思。那好,我就听你狡辩。你倒是说说看,那个布袋…………不,那个塞了生肉的布偶究竟怎么回事?」



我指向被丢在地上的兔子。这难道不是少女按照狐狸的指示制作的么。



看到那东西,日斗夸张地耸耸肩,呢喃了一声,然后嘴唇弯成了讽刺的形状。



「你说那个啊。能不能不要只向我索求促成结果的原因?我的确不能完全否认,但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虽然我指点过,但她做出这么过激的反应也要拿我是问,我可不乐意了。你的说法实在太过分了」



比方说,有人为疾病所苦,我告诉他饮血就能治好,之后究竟是要挤鱼的血,割自己的手腕,还是砍别人的脖子,都取决于本人哦。我没有责任。



狐狸滔滔不绝地讲起来。但是,我没有理会他的戏言,抓住了他的胸口。狐狸的指点中,漏掉了很重要的事情。他应该一开始就告诉别人『鱼血就可以』。



问题在于教授之人的心境。到头来,他还是恶意满满,一切借口都是枉然。



「用不着狡辩,你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快从实招来,你这次在打什么鬼主意?」



「小田桐,我不知道你对自己有没有这种认识,其实你唯独对待我的时候非常苛刻啊。对提问限定范围的回答,对茧墨阿座化来说不也是家常便饭么?」



狐狸不屑地说道。出乎意料的指摘,令我呼吸为之一窒。我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扭曲的笑容。



他说的一点不错。茧墨阿座化有时明知会造成残酷的结果,却还是会那么回答。我拽住日斗胸口的手更加用力,在犹豫之中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



「那又怎样。在这件事上,我根本没有原谅或者认可她。她跟你一样都糟糕透顶,你们两个人我都不会容忍。有什么问题么?」



「你口口声声这么说,可你反正还是打算救我那个没人性的妹妹君吧?而且你还不惜牺牲自己呢。就像我那时候一样,你这是在重蹈覆辙。反正等着你的是后悔呢」



狐疑说着,浅浅一笑。他吃惊似的耸耸肩。



「到头来,你的善恶基准还是会随着你的好恶而改变,不过如此啊。你真是个俗到有意思的俗物啊,小田桐勤。不会容忍?你真有脸说」



容不容忍全凭你一张嘴,你根本就不会放弃依赖妹妹君。



狐狸冷冰冰地一口咬定。在他躺在房间里的时候,他语言的精度和力度也在发生着变化。不知为何,狐狸恢复以前的状态了。我感觉他的指摘,快要让我的脸开始绷紧。



这是个难以理解,同时又十分可怕的提问。



小田桐勤一直依赖着茧墨阿座化。虽然很想否认,但我根本说不出口。日斗冷冷地看着混乱的我,接着轻轻一笑



「算了。正因为你对我很好,所以才那么令人反胃啊。我就回答你的提问吧」



坏主意,根本没有哦。我只是正好搭了个顺风车,为了答谢出了把力。



随着他不祥的话语,背后踹来激烈的惨叫。我连忙转向身后。



学生们都在没头没脑的四处逃窜。看来是混乱过度,连要逃出去的事情都忘记了。他们拼命地贴着墙壁,甚至有学生钻到桌子下面,正在全力与某某种东西拉开距离。在他们视野的交汇处,有一个扭曲的影子正在蠢动。



————————咕唰,噼唰



被扔掉的兔子,正打算站起来。



每当兔子的手脚撑在地板上,就会发出湿润的声音。兔子全身泛着柔软的波浪,就好像塞在里面的蛆同时蠕动起来。血肉从缝合的缝隙间喷出来。



恶臭愈发强烈,只闻一阵水声,有人吐了起来。兔子经历了一番苦战,最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唯独把兔子带过来的少女没有逃走。她很感激似的双手合十,眼镜后面的眼睛绽放着灿烂的光芒,开心地大喊起来。



「小夜……是小夜吧?是我啊,认识么?狐狸大人,谢谢你!」



啊,小夜、小夜!我好开心,成功了,居然真的成功了!



我茫然地望着眼前这一幕。少女欢天喜地,样子十分纯真。但是,我面对突然出现的怪异,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布偶不断地扭曲身体,身体频繁地激烈蠕动,看上去好像十分痛苦,又好像正在发火,至少绝对不是对这样的状况感到开心。它似乎连保有理性的部分都已经错乱了。



「那个少女,和我与拿来实在昨天的深夜里相遇的。睡不着觉,出来到出走的那个,明明跟我是第一次见面,却滔滔不绝地对我倾诉了自己的苦恼。就像不断会有客人找到事务所一样,向我倾诉愿望的人似乎也会不断找上门来。那个的直觉特别敏锐,应该本能的察觉到了我拥有实现愿望的方法吧。真叫人不舒服呢」



即便在外人的潜意识中,也被当成用来实现愿望的『东西』,真够让人不愉快的。



狐狸的表情丝毫不变,说完了大段的话,随后他又索然无味地接着往下说



「然后,那个跟我讲了这个降灵会的事情,说布偶是不稳定因素。于是我就回答,往布偶里塞肉更好。那个很感兴趣地点点头,然后就对我说『你好像很懂的样子,如果可以的话,来参加降灵会吧』」



那个想把小夜召唤到布偶中。因为听灵媒师说需要这样。



那个对我这么说,于是我握住了那个的手。仅此而已。只是,我给出了一个条件。



「那个动起来的时间,是晚上九点之后。于是就弄成时限式的了」



狐狸讲完了。而这个时候,兔子的动作正在急遽恶化。在少女恍惚地注视下,兔子大幅度地扭转脖子,发出噗滋噗滋的声音,线被扯断。兔子就像发了疯一样开始甩头。塞满肉的耳朵就像凶器一样,被它到处乱挥。



一块好像巨大蛆虫的肉块,从脖子的裂缝中溢出,软趴趴地掉在地上。有人惨叫起来,但少女的眼神更加灿烂。我感到背脊窜过一阵强烈的寒气。



这绝不是应该开开心心观望的情景。



兔子恐怕对现在这具丑陋的身体,讨厌到了令人胆寒的地步。



「没错,跟你预想的一样哦,小田桐。死去的人被突然塞进了那种东西里哦?那会是怎样的心情,你能够察觉吧?而且,我虽然不知道死因,但最好不要小瞧早逝之人的绝望。召唤死者这种事,没有半点意思哦。安然睡去的死者,这个世上究竟能有多少」



兔子定格在了歪斜头部的状态。那双鲜血淋漓的眼睛,直直地注视着少女。少女不知在想什么,对着它种种地点点头。但是,那是错误的判断。我想象不出它能用脆弱的兔子身体做什么,但它毫无疑问正正恨着在场的人。



要是出事就晚了。想到这里,我准备冲上去,我刚要行动,虎离抓住了我的肩膀。



「住手吧,小田桐。这不需要你来干预,放着不要管,它自然而然就会结束的」



「日斗,放手!那孩子召唤了朋友,现在非常开心啊!不知道到她会遇到怎样的危险。我可不能接受那种情况。要是出事就太晚了啊!」



「你吓到我了………………你真以为那个会因为那种事开心?」



你应该看过很多人了。见识广博的你,又怎么会不明白呢?



你要是说你不明白,那只不过是你在对自己撒谎罢了。



冷静的话语灌入我的而过。我不禁停下脚步。其实我明白。



少女的反应不正常。那兔子太过丑恶。一般根本不会想到把朋友放进去。而且,少女重新往布偶里塞入东西,应该是在遇到狐狸之后吧。



虽然不知道材料取自人身上还是动物身上,但那个肉新鲜过头了。恐怕是现宰之后塞进去的。



少女在如此之短的时间里便完成了骇人的准备工作。



而且,她开开心心地找到了事务所。这一连串的行动,脱离了尝试。



召唤朋友而感到开心?根本就无从谈起。她之前大声叫喊,这不是在玩。



既然如此,这东西对少女来说,究竟是什么?



「那个是对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倾注全力,并藉此获得快感的那类」



本来就不确定那个想要召唤的是朋友。重要的,根本不是朋友。



「对她来说,重要的是结果。然后,她的愿望完美的实现了」



兔子再次拧动身体,发出噗滋噗滋的声音,线被扯断。里面东西被压坏,喷出汁液。学生们之中有几个吐了起来。兔子不断拧动身体,弹了起来。



它朝少女扑了过去,血淋淋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少女。由于眼睛的材质是玻璃,无法看出感情,但那份憎恨应该能够让被瞪的人感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