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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rte.01 气泡(1 / 2)



*



好冷。远藤幸太一边用手电筒拨开前方的草丛,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没错,我是因为天气太冷所以发抖的,才不是因为害怕而发抖。幸太转动眼珠,环顾四周。在深夜的杂木林里,茂密的树叶遮蔽了路灯的光线,让四周陷入一片漆黑。或许是前天那场大雨的关系吧,此时脚下满是泥泞,难以行走。



「什么嘛,幸太。你在害怕吗?」



走在他身旁的山本俊介故意调侃似地大声说道。



「我才不怕呢!」



幸太立刻否定了死党说的话,但是从他口中发出的声音却微微地颤抖着。



早知道就不要来这种鬼地方了。事到如今,幸太极为后悔自己答应了俊介的邀约,在三更半夜跟他来这里试胆。



这里是久留米池公园,公园的正中央有个直径两公里、水深超过二十公尺的巨大水池,是一座只在杂木林中铺设步道的辽阔公园。白天时,很多市民会来此休憩,因此相当热闹,但是太阳下山后,路灯设置不足的公园就会变得非常阴暗。



幸太的父母从小就对他耳提面命,不准他单独靠近公园。尤其是他们现在身处的公园最内侧,日落后更是连大人都不想接近的地方。如果他在三更半夜偷跑出家门、来到这里的事情被发现了,不知道会被骂得多惨……



「欸,你听过这个公园的传说吗?」



俊介用手电筒由下往上照亮自己的脸。



「不要这样啦。什么传说?」



「这个水池不是很深吗?听说池底住着河童唷。」



俊介刻意压低音量说道,幸太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他当然听过这个谣传——入夜后,河童就会从池底爬出来,掳走小孩。凡是住在这一带的孩子,应该都听过这个传说。



无聊。那一定是大人们为了不让小孩靠近这个水池而编出来的故事。以前听到这个传说的时候虽然有点害怕,但我现在都十岁了,已经不是会为这种传说而害怕的小孩子了。我只是担心这个深夜的试胆游戏被爸妈发现而已。



「好,我们到了。」



俊介的声音让陷入沉思的幸太回过神来。眼前是一棵背对着池塘耸立的大树。这棵大树的绰号叫做『雷樱』,是一棵几年前因为遭到雷击,而使得树干裂成两半的枯樱花树。



幸太抬起头,仰望着在蓝色月光照射下显得极诡异的大树。这里距离步道很远,一般是禁止进入的。幸太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看过雷樱,不禁被它的模样所震慑。



在深夜时分来到这棵雷樱树下,拍张照回来——这就是班上从几个星期前开始流行的试胆游戏。完成这个任务的人,便能获得班上同学的尊敬。今天中午,当俊介对他提议要不要两个人一起来拍雷樱的时候,他觉得那是个非常棒的点子。要是成功了,说不定能引起心仪女生的注意——这样的想像令幸太情绪高涨。



我为什么会有这么愚蠢的想法呢?——幸太咬着嘴唇。



忽然间,幸太发现站在他身边的俊介正低头望着地面。



「你在干嘛啦,俊介。赶快拍完照就回家了啊。」



「脚、脚……印。」



俊介没有移开视线,只是用颤抖的声音喃喃说道。



「脚印?」



幸太用手电筒照向地面。他的喉咙发出像吹笛子般的「咻」一声。



满是泥泞的地面上有好几个脚印。虽然脚印的轮廓不太清楚,但大小却很明显比一般人类至少大上两圈。而那看似脚趾的痕迹中间,还有像蹼一般的痕迹。



幸太转动仿佛关节生锈似的手臂,用手电筒照射一步步刻在地面的脚印。只见脚印笔直地通往水池,最后像是融入池中一般,在水池的边缘消失。



『河童』—这个单字在幸太的脑中迸裂。他只觉得四周的气温仿佛顿时急速下降。



幸太抱住自己的双肩,缩起身子,身旁的俊介则是摇摇晃晃向池塘走去。



「俊、俊介,你要去哪里?我们回家了啦。这一定是……一定是有人在恶作剧啦。」



没错,绝对是恶作剧。一定是这样没错—幸太走在俊介的身后,拼命地说服自己。就在这时候,一道异样的声音「啵叩、啦叩」地撼动着幸太的鼓膜。跟在俊介后头走到池塘边的幸太,反射性地将手电筒朝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也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水池。



「啊!」



下一秒,幸太的脚陷入泥泞的地面,顿时重心不稳,手里的手电筒滑了出去。发光的手电筒噗通一声掉进池里,沉入水中。为了代替幸太照明,俊介用自己的手电筒照向水面。



气泡。被光线照亮的水面上,浮现出许多气泡。两人愕然地望着眼前的景象,断断续续地浮上水面的气泡,愈来愈大。



难道是有某种东西正要浮上水面吗?



幸太全身僵硬。『某种东西』从水里浮现,它有着充满光泽的黑色皮肤、散发出如火焰般光芒的大眼睛,以及异常突出的嘴唇。水面激起涟漪,再加上池水本来就混浊,因此幸太看不清楚它的形体,但无论如何,那确实是幸太此生从未见过的『某种东西』。下一秒钟,一只黑色的手便从水里伸出来。



「呜、呜哇……呜哇——!」



一阵哀号传出。但声音并不是从幸太的口中发出,而是从他的身旁传来。



幸太转头一看,本来在他身旁的俊介已经拔腿逃跑。就在这一刻,幸太僵硬的身体也总算可以动了。



「等、等一下……」



幸太虽然被满是泥泞的地面绊住好几次,仍然拼命往前奔跑。



他害怕身后的『河童』会追上来。



1



「小鸟游医师,您的电话。」



急诊室柜台的女行政人员将话筒递给我。



「谁打来的?」



「对方说『叫小鸟接电话』。」



行政人员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虽然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但我已经知道



电话另一头是谁了。在这所医院里,只有一个人会把我——小鸟游优叫成『小鸟』。



「鹰央医师,请问有什么事吗?」我接过话筒后快速说道。



「你已经下班了吧?在回家之前,先过来找我一下。」



话筒的另一端,传来一个年轻女性毫无抑扬顿挫可言的声音。她是我所隶属的『统括诊断部』主任,天久鹰央。



四个月前,我来到这间负责东久留米市全市地区医疗的大医院——天医会综合医院赴任时,直属上司鹰央听见我的名字后,便大笑着说:「因为小鸟可以游戏,所以念作『*没有老鹰』,这是怎样啦。」接着又说道:「不过这里是有『老鹰』的唷,因为我是鹰央嘛。所以你不是小鸟游,而是『小鸟』。」从此之后,鹰央就称呼我『小鸟』了。真是的,这个绰号,一点都不适合我这个身高超过一百八十公分、大学时代曾参加过空手道社的彪形大汉啊。(译注:日文中「小鸟游」发音为「たかなし」,与「没有老鹰(鹰无し)」谐音。)



「我还没下班啊。应该说,以现在的状况看来,我可能还要一段时间才能下班呢。」



我对比自己小两岁的主管说道。因为刚才陆续有几位病患被送进急诊室,现在急诊室病床已经满了。



「急诊室的交班时间是十八点。你的工作早在一分二十秒前就该结束了呀。」



「至少要将我接手的病人处理好,让他们回家或是住院之后,我才能下班吧。再一个小时左右应该勉强做得完吧……」



我说到这里,话筒就传来「咔」的一声,电话被切断了。我叹了口气,注视着话筒。看来我好像惹她生气了,这个人心情一差就很麻烦呢。



事实上,将我这个隶属于统括诊断部的医师,派到忙得不可开交的急诊部,每个星期帮忙一天半的人,正是鹰央。我在担任了五年外科实习医师之后,因为某些缘故而立志转任内科医师。在我来到统括诊断部之后,她就将我当作一个好用的『出借小帮手』,定期借调给别的单位。



唉,该怎么安抚鹰央,之后再想就好。只要带些好吃的蛋糕给她,应该就会气消了吧。我把话筒还给行政人员后,走向放在急诊室角落的电子病历。



一位外表中性的女实习医师坐在电子病历前,敲着键盘。急诊室制服的袖子下,隐约可以看见她微微晒黑的肌肤。



名叫鸿池舞的她,是第一年的实习医师,上个月才来到急诊部实习。好相处的个性和敏捷的反应,深受上级医师们的好评。



我刚刚在帮一名主诉全身疼痛与右手麻痹的年轻男性办理住院手续,因此便把两名后来才被送进急诊室的新病人交给鸿池诊视。



「状况如何?」



听到我的声音,鸿池抬起头,淡褐色的短发随之晃动。



「啊,小鸟游医师。呃,一位病人是游民,生命迹象稳定,但完全没有意识。*JCS为300。我判断可能是脑中风,所以正在准备紧急*CT。另一位病人是三十岁的男性,主诉剧烈腹痛,从刚刚就一直往后仰着身体喊痛。那种痛法看起来像是腹膜炎,我推测可能是阑尾破裂或是急性胆囊炎……」(译注:Japan Coma Scale,日本专用的昏迷指数评估标准,数值300表示对痛觉刺激毫无反应。Computed tomogsphy,电脑断层摄影。)



喔,原来从刚才就一直听见的哀号声,就是这个病人发出来的啊。



「这位病人也已经安排CT了。另外,两位病人都已经*onIV,也抽血送验了。」(译注:进行静脉注射。)



我听完说明后,花了两、三分钟的时间将病历浏览过一次,接着点点头。以一个才第一年的实习医师来说,这样的处理已经非常完美了。



就在我走向只以布帘大致隔开的急诊室病床,准备进行诊察的时候,急诊室忽然起了一阵骚动。许多工作人员都将视线转向急诊室门口,我也跟着他们转过头去,喉头忍不住发出像是被东西噎住似的声音。



站在急诊室门口的,是一名个子娇小的少女,她穿着外科医师在进行手术时穿的浅绿色手术衣、裤,外面罩着一件尺寸稍嫌大了点的白袍。不,不应该称她为少女。她的长相确实稚嫩得乍看之下像是高中生,有时甚至会被误认为国中生,但却是货真价实的二十七岁医师。而且在由她的父亲担任*理事长的这间医院里,她身兼副院长以及一个诊疗部的主任。她就是天久鹰央,我的上司。(译注:有别于负责医疗事务的院长,理事长为医院的最高经营者。)



鹰央搔了搔微卷的黑色长发,走向这里。她眯起那双令人联想到猫的双眼皮大眼,仿佛不太开心似的。



急诊室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边的工作,望着鹰央。那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鹰央几乎从不现身于这个位于一楼的急诊室。



鹰央的生活圏,原则上就只有盖在医院楼顶的『家』,还有统括诊断部门诊室以及病房所在的十楼。鹰央鲜少离开她的生活圏,因此医院里有些工作人员甚至在背地里偷偷叫她『座敷童子』,将她当成某种都市传说看待。



「那个,鹰央医师……怎么了吗?」



我小心翼翼地对走到自己面前的鹰央说道。



「我来让你的工作早点结束。」



「什么?」



「你只要看完十八点之前送进来的病人就好了对吧?就是那两个人吧?我已经看过电子病历了,那两个人我马上就可以让他们回家。」



鹰央光脚踩着拖鞋,走向急诊病床。我和鸿池对望了一眼,立刻跟了上去。只见鹰央随性地拉开布帘。



「好痛!我肚子好痛喔!赶快想想办法啊!」



躺在病床上的年轻男子,正往后仰着身子,大声吵闹着。男子额头上浮现的



汗水,反射着日光灯的灯光。



「没有*pentazocine了喔。」(译注:一种镇痛剂,中文译名为镇痛新或潘他哩新。)



鹰央俯视着男子,唐突地说道。



「叹?」



本来躺在床上一脸痛苦不堪的男子,顿时张大嘴,看着鹰央。



「这个星期有很多重症病人,所以本院库存的pentazocine全都用完了,要到下星期才会再进货。我们有一般的止痛剂,要帮你施打吗?」



pentazocine是一种有「弱腊片类药物(weakopioids)」之称的强力镇痛剂,它不同于吗啡等「强鸦片类药物」,开立处方时不需要麻醉执照,因此在临床上较常使用。当然,医院里这种药物的库存非常多,根本不可能用光。



「……那不就没有意义了吗!」



沉默了十余秒后,男子愤怒地大声说道,同时站了起来,大步朝急诊室出口走去。



「果然是pentazocine上瘾啊。」



鹰央一脸得意地哼了一声。作用与麻药相似的pentazocine,其实也具有相当程度的成瘾性,因此在急诊室经常可以看见装病来就诊,让医护人员替自己施打pentazocine的成瘾者。



「你是……怎么知道的?」



鸿池望着男子的背影,呆然地轻声道。



「因为腹膜炎而腹痛如绞的人,大多会为了缓和腹膜的紧绷而出自本能地弓起身子,几乎没有人会往后仰,因为那样会使疼痛加剧。」



鹰央如此说道,没有看鸿池一眼。接着,她拉开了那个丧失意识的游民病床旁的布帘。



「你在病历上写着『完全丧失意识,双眼眼球都向上翻』对吧?所以怀疑病人是脑中风?」



鹰央望着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的男子,对站在一旁的鸿池说。



「是的……」



鸿池有点迟疑地点点头。



「假如脑中风的病人出现这种症状,那么若不是大范围的梗塞,就是颅内出血了。在这种状况下,血压、脉搏、呼吸状态等生命迹象一般会呈现不稳定的状态,但是这位病人却没有。」



鹰央走到病床旁,若无其事地将男子无力的手高高抬起,放在他脸部的上方,接着放开手。男子因为地心引力而往下掉的手,在砸到脸的前一刻瞬间停止,接着往旁边垂下。



喔,原来如此啊。站在两人身后的我抓了抓太阳穴。如果是真的丧失意识或呈现麻痹状态的话,他的手应该会直接打中自己的脸才对。但是他的手却避开了脸,往旁边垂下。这就表示……



「好了,我知道你还有意识。赶快起来吧。」



鹰央说道,男子却依然动也不动。看来他还想继续假装丧失意识。



「如果你没有意识,医院自然就不会给餐点了,因为你不能吃嘛。顶多只会帮你打点滴,补充水分罢了。所以你还是不要再假装昏迷,直接收下这个比较好吧?」



鹰央从白袍的口袋里拿出一包饼干,在男子的面前摇晃。本来一直双眼紧闭的男子微微地睁开眼,接着默默伸出手抢过饼干,缓缓地坐起身来。



「你去问问看柜台的行政人员要怎么申请社福补助。」鹰央指着柜台说道。



「我才不需要那种东西呢!」



男子愤怒地咒骂,下了床。



「好,这样一来病人都解决了。到我家去吧。」



鹰央转过头来,对我抬了抬下巴。



「不,那个,刚才我安排一位全身疼痛、手臂麻痹的年轻男子住院了,所以我想先帮他预约明天之后的检查……」



「啊?那是怎样?你让那种家伙住院了?」



「是啊。不只全身疼痛,连手臂都麻痹,这一点让我有点担心。抽血检查的结果,也显示*CPK等肌肉酵素过高,病人本身也感到很不安,所以……」



(译注:Creatinephosphokinase,肌酸鳞化酶。)



「那是过度性行为造成的。」



「什么?」



听到这个唐突又令人难以理解的词汇,我忍不住高声怪叫。



「病人是年轻男性对吧?那家伙昨天是不是有性行为?因为太过激烈,所以造成肌肉酸痛和关节疼痛。」



鹰央毫不掩饰的露骨言词,让鸿池脸红了。



「不,可是,手臂麻痹……」



「那应该是周六夜晚症候群(SaturdayNightsyndrome)吧?也就是性行为之后,因为让伴侣枕着自己的手臂睡觉,使得神经受到长时间压迫而引起麻痹。因为多半发生在周末的晚上,所以才叫做『周六夜晚症候群』。不过,昨天并不是星期六就是了。为了保险起见,明天我也会去诊视,这样就可以了吧?好了,走吧。」



鹰央扬起尺寸过大的白袍,飒爽地走向出口。



「好帅唷……」



我听见身旁的鸿池这么喃喃自语,不禁深深叹了一口气。



2



天医会综合医院是一栋十层楼的建筑,在楼顶正中央有一间平房。身为理事长女儿的鹰央,利用其身分的最大权限所盖的这个『家』,正是我所隶属的统括诊断部的医局,同时也是天久鹰央的住处——应该说是楼所。



房子的外墙是以红砖砌成,三角形的屋顶上则是盖着雅致的黑色瓦片。在那扇古董风格木门的玄关四周,摆着种植了五彩缤纷花朵的盆栽,打造得有如花坛一般。



但是相对于仿佛欧洲童话般的梦幻外观,屋内却充满了诡异的气氛。大小约有七点五坪的客厅里,放着平台式钢琴、家庭剧院组、沙发和书桌等。眼前所见的每一个角落,则是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叠得像树一样高。鹰央对光线敏感,因此白天时都会将窗帘拉上,晚上也只开最低限度的间接照明,导致屋内永远一片阴暗,让人有种在森林深处迷路的感觉。



那些耸立在各处的『书树』虽然都是鹰央的藏书,不过它们对这间房子来说却是不必要的东西。因为书里的内容,早已一字不漏地收纳在鹰央那小小的脑袋里了。



不会看场合、极度不擅与人交际、对光线与声音敏感、严重偏食、惊人的专注力、对各种事物拥有高度好奇心、在音乐以及绘画等方面的超群艺术品味——鹰央具备各种鲜明的个性。尤其是记忆力、计算能力和智能,更是超乎常人。



医院里似乎有不少工作人员认为,因为鹰央的父亲是理事长,所以年纪轻轻的她,才能靠裙带关系坐上统括诊断部主任的位置,但这根本是大错特错。鹰央那以庞大知识为基础的诊断能力,即使在这间拥有众多资深医师的医院里,也极为突出。院方就是为了将她的利用价值发挥到最大,才设立这个跨科的『统括诊断部』,专门处理诊治困难的病患。



而鹰央给予『诊断』的,并不只是拥有疑难杂症的病人。为了找寻机会使用她那性能优越的头脑,鹰央只要嗅到一点点『谜团』的味道,就会抱着无限的好奇心主动靠近,并试图解开谜团——即使那『谜团』与阴险犯罪有关。



光是在我来到这间医院就任后的四个月期间,鹰央就已经利用她那具有高度性能的大脑,解决了声称自己被外星人绑架的男子所犯下的凶杀案、与新兴宗教有关的洗脑事件等大案子,以及地方上的小纠纷等,逐一解决各种事件。



虽然鹰央对解决这些事件有所贡献的事情并没有公开,但是人们的嘴是堵不住的,尤其是在这个网路社会里。最近有许多人不知道从那里听到有关鹰央的谣传,可能是弄错了什么,竟然将电子邮件寄到统括诊断部的网页,委托鹰央进行调查。



统括诊断部并不是侦探事务所,这种委托原则上我都会直接删除,但令人伤脑筋的是,其中的一小部分不小心拨动了鹰央的心弦。一旦看到这种委托,鹰央就会主动和委托人取得联系,参与其中。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落得必须协助鹰央的下场。



也没有加班费……



「所以,你这次又想调查什么事件呢?」



鹰央一踏进家门,就对我说「去看电子邮件」,然后直接坐在沙发上开始看书。我打开『收件匣』,里面有三、四封看起来像是委托信的邮件。



「你猜猜看啊。」



鹰央以愉快的口吻说道,视线没有离开书本。



「……呃。是这个『价值超过一百万日圆的波斯猫,从应该是呈现密室状态的房子里脱逃了』吗?」



鹰央很喜欢动物,而且很可能被『密室』这个关键字所吸引。然而反应似乎不太好。鹰央手拿着书,斜眼瞪了过来。



「我看八成是主人忘记关窗户了吧。那只猫现在可能像『罗马假期』一样,正在开心地享受『久留米假期』呢。」



「那么,难道是住在附近的有钱人寄来的这封『我家遭小偷,有好几件纯金制的餐具被偷走了。请帮我找回来。』吗……」



信件上面还写着,找到之后,他会把一部分餐具送给鹰央,当作谢礼。



「装在纯金打造的盘子里,咖哩就会变得好吃吗?处理窃盗这种事,应该是警察的工作吧?」



鹰央一脸无趣地说道。



这也不是。既然如此……我不经意地将视线移向鹰央手上的书。那本书的书名是『UMA大图鉴』,她又在看这种莫名其妙的书了。叹?我记得所谓的『UMA』,应该就是不明生物(Unidentified Mysterious Animal)吧。莫非……



「该不会……是这封小学生寄来的『我看见河童了』吧?」



「宾果!」



鹰央高高举起拿着书的双手。



「不,请等一下。再怎么说,在现在这个时代说看见『河童』……这一定是小孩子的恶作剧吧。」



「你仔细看看那封邮件,如果是恶作剧的话,未免也太精细了吧。」



听她这么说,我再次仔细浏览了一遍邮件内容。的确,从文章的措辞看来,的确像是一个小学生努力用自己所知道的词汇,拼命地写出来的感觉。



「该怎么说呢。光凭这封邮件,我无法下定论。」



「所以我才想常面跟他谈啊。」



「咦?你该不会把他叫来这里了吧?」



「对啊,根据我们约好的时间,再过五分二十秒,他应该就会来到医院的大门口。你去帮我接他吧。」



……所以特地将我叫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去接一个小学生吗?



「结果,学校的同学们都说我们说谎……可是我们真的看见了!」



名叫远藤幸太的男孩握紧拳头,眼眶泛泪地告诉我们,他在前天的深夜里看见了河童,但是同学们却不相信。



在和他谈了几十分钟后,男孩给我的印象是:有礼貌,而且比实际年龄还要成熟,看起来并不像是想要欺骗我们。至少,我觉得这个男孩是相信『河童』的存在的。



问题是,他为什么会有这种幻想?这个男孩在久留米池公园经历的事情,究竟有几分真实性?



男孩将藏在心中的话一吐为快之后,以恳求的眼神注视着我们。我转头望向身后的鹰央,向她求助。在日光灯的光线下,鹰央双手交叉在胸前,闭上了眼睛。她的模样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似的,但这其实是鹰央在认真思考时的习惯。



我们和男孩谈话的地方,是位于医院十楼的统括诊断部门诊诊间。鹰央本来想在自己的『家』和男孩谈,但我们不能让纤细敏感的男孩进入那片充满异样氛围的『书之森林』,否则可能会让他以为自己来到了魔女的家。



「那个,医师,你们相信……世上有河童对吧?」



男孩略带不安地说道。鹰央终于睁开了双眼。



「为了讨论你所看到的东西究竟是不是『河童』,我们必须先定义『河童』是什么。」



「咦?」



男孩眨了眨眼。



「『河童』是流传于日本的不明生物,也就是UMA。虽然有关河童的传说遍及全日本,但是各地传说的内容却大相径庭。以外表而言,一般传说中河童都是绿色的,个子像小孩一样,身上有鳞片,头上顶着一个盘子,不过也有地方的传说是像猴子一样全身布满毛发……」



鹰央像在朗读字典一般,突然开始侃侃而谈有关河童的知识。



「目击河童的例子大多出现在九州·冲绳地区,福冈县的北野天满宫甚至还供奉着河童之手的木乃伊……」



「医师,暂停一下。这孩子已经跟不上了。」



我从旁打断鹰央的话。正在愉悦地将脑袋里的知识倒出来的鹰央,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可是当她看见男孩半张着嘴的表情,便一脸无趣地噘起了嘴。



「也就是说,光凭你的证词,我无法判断那到底是不是河童。」



「……这样啊。」



男孩低下头,难过地说道。大概是以为我们不相信他,而且会把他赶走吧。



但是,我知道这种事绝对不可能发生。



「好,小鸟,我们走吧。」鹰央突然站了起来。



「走?去哪里?」



尽管已经隐约猜到了,但我还是这么问。



「已经天黑了,我们得送这孩子回家吧。之后再去久留米池公园。」



原本低头的男孩瞬间抬起头,望着鹰央。鹰央像是打从心里觉得很高兴似地扬起了嘴角。



「包在我身上。如果真的有河童的话,我会帮你找出来的。」



我和鹰央用我的爱车——马自达RX-8送男孩回家之后,便直接来到了久留米池公园。昏暗的杂木林中,披着外套的鹰央快步走在好几公尺前面,根本没留意脚边。真是的,平常明明是个宅女,为什么只要稍微被挑起一点好奇心,就变得这么充满行动力啊?



鹰央背着一个像是装棒球球棒的软质细长袋子。在离开医院之前,她叫我等一下,接着回到楼顶的『家』,带着它下楼来。



「你走得好慢喔。快跟上啦。」



「请不要强人所难好吗?这里这么暗,脚下又都是泥泞。」



鹰央对光线很敏感,但相反的,她的眼睛在黑夜里却像猫头鹰一样锐利。



「这里的确不好走。」



鹰央抬起脚,看了看球鞋的鞋底。



「因为昨天下雨,前几天这里也下了豪雨啊。而且这种杂木林,阳光很难照射进来,所以地面很难干吧。」



「是啊,之前的那场雨真的很夸张,我还以为我家要被冲走了呢。要是有间房子从楼顶被冲下来,大家一定会吓一跳吧。」



鹰央一边喃喃说笑,一边拨开树丛。视野顿时变得辽阔,在月光下,眼前出现一棵巨大的枯树。



「这就是被称为『雷樱』的树啊。还满有魄力的嘛。」



我抬头仰望这棵从头裂到根部的枯树。



「这棵树在这一带可是相当出名唷。听说它是在樱花盛开的时候被雷击中的,当时花瓣烧了起来,全都掉光了。」



「那景象一定很惊人吧。」



我仰头看着这棵有如前卫艺术作品般的大树,身旁的鹰央放下背在背上的袋子,开始翻找。



「那是什么?」



看见鹰央从袋子里拿出的东西,我不禁瞪大了双眼。



「你不知道吗?这叫做钓竿。」



鹰央不知为何一脸自豪地挺起胸膛。她的手中拿着一支专业的钓竿。



「不,我当然知道那是什么。我想问的是,为什么现在要拿出这种东西来?」



「这是钓竿耶。既然拿出钓竿,当然是要垂钓啦。」



鹰央将钓竿伸长,接着从外套口袋里拿出小黄瓜。



「……为什么是小黄瓜?」



「*说到河童,当然要拿出小黄瓜啦。」(译注:日本传说河童喜食小黄瓜。)



「那个……你该不会说你要钓河童吧?」



「当然啰。」



鹰央一脸认真地将钓竿和小黄瓜递给我。



「不,医师,河童什么的,根本不存在吧。依常识来判断……」



「常识?那是什么?就是因为不确定它是否存在,我们才会来这里调查不是吗?那是河童耶,河童!要是抓得到,可就不得了了呢!」



我看着眼睛发亮的鹰央,轻轻地叹了口气。我问这什么蠢问题啊,鹰央并不会被一般『常识』所束缚。经过这四个月来的相处,我比谁都清楚,就算在这里和她强辩,她也不可能会屈服。



没办法,我只能乖乖地钓河童了吗?我无力地接过钓竿和小黄瓜。



「咦?医师你不钓吗?」



鹰央开始折起袋子。看来钓竿似乎只有一支。



「我去那附近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什么河童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