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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rte.01 进入闪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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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过『受诅咒的影片』吗?」



「咦?什么?」



木村真冬在高中放学的回家路上,站在车站月台上看著英文单字表。一听见姊姊说出这个不吉利的词汇,她忍不住蹙眉。



「『受诅咒的影片』。最近大家都在讨论耶,你果然不知道喔?要是不好好跟上流行,你会跟不上朋友的话题唷。」



听见姊姊木村真夏那种瞧不起人的口吻,真冬不满地噘起嘴。明明只比我早几分钟诞生在这个世界上而已,这个长得和我一模一样的姊姊却老是把我当成小孩子。



「那到底是什么啊?」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受诅咒的影片』。以前不是谣传过『受诅咒的录影带』吗?就是看过的人一星期后就会死掉的那个。这就是那个的影片版。它会被夹带在电子邮件里,已经有很多人收到了耶。」



「那是什么啊,蠢死了。」



面对真夏兴奋的态度,真冬嗤之以鼻。她老是喜欢摆出姊姊的架子,可是都高三了,竟然还对这种无聊的谣传感兴趣。



「咦——你不觉得很有趣吗?听说有个女生看完那支影片后,就自杀了耶。」



可能是愈说愈激动吧,真夏提高了音量。真冬轻轻叹息。相对于凡是讲求实际的自己,真夏则喜欢这种超自然的事情。我们的DNA明明应该一模一样,为什么个性却差这么多呢?



「你在说什么啊。我们学校最近又没有学生自杀。」



「又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是别的学校啦。那支影片又不是只在我们学校流传。」



「那也很奇怪呀。你仔细想想,假如那支影片真的已经到处流传,那应该也有好几百个人看过了吧。而在这么多人当中,死掉的却只有那个女生。这只是巧合吧?」



「啊,那个女生没死唷。」



「啊?你刚刚不是说她『自杀了』吗?」



「听说她看完影片之后,就自己冲到马路上,结果被车撞了。不过好像只有手骨折而已。」



「那只是那个女生边走边滑手机,没看红绿灯,结果被车撞了吧?」



真冬按著自己的太阳穴,彷佛觉得头痛了起来。她为了准备大学入学考试而睡眠不足,还听了这种无聊的事。真羡慕早就推甄上学校的真夏。



「听说那个女生说:『看了那支影片之后,就听到奇怪的声音,等到回过神来就已经被车撞了』耶。不觉得很可怕吗?这完全就是诅咒吧。」



「我看她八成是因为贫血之类的,所以昏昏沉沉地走到马路上了吧?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看过影片的人那么多,怎么可能只有那个女生受到诅咒?」



「其实啊,听说有一个男的因为被甩了而自杀,那段影片就是他的怨恨制造出来的,所以只有最近没道理地甩掉男朋友的女生会被诅咒唷。」



真夏把双手举到胸口,垂下手腕。



「欸,是不是有兴趣了!」



「完全没有。」



「啊、你果然害怕了。就是说嘛,因为如果是这样的话,真冬就会被诅咒了嘛。」



真冬的脑海里浮现几个星期前分手的男生,于是皱起眉头。



「我又不是没道理地甩掉他,而且叫我和他分手的,不就是姊姊你吗!」



「我开玩笑的啦,别那么生气嘛。」



「如果有时间看那种东西,我还宁愿多背一个英文单字呢。要是你想看的话就自己看吧,我不会阻止你的。」



「别这么说,跟我一起看嘛。反正电车又不会那么快来。」



「到底为什么非得连我也要看才行?」



「因为假如被诅咒了,两个人也比较有伴嘛。啊,还是说真冬也不敢看?」



会害怕的不是我。面对真夏的挑衅,真冬深深叹一口气。照这个情况看来,她是不会退让的。



「好啦,我陪你看。快一点,不然电车就要来了。」



「真不愧是真冬,那你等一下,我马上播放。」



真夏迅速地操作手机,接著把手机拿到真冬面前,说:「这个这个。」



全黑的画面里,突然出现好几道原色光。刺眼的光线让真冬眯起眼睛。那些色彩就像蠕动的内脏一样恶心,一边闪烁一边不停变形。看见那彷佛有无数彩色蜈蚣在爬行的景象,一股厌恶感打从心底涌上。那些光线的动作愈来愈激烈,绘出复杂的图样。下一瞬间,真冬的脑海里浮现一个男人满身是血、倒在地上的画面。



这是什么?正当她感到疑惑的时候,一把沾满鲜血的刀子影像闪过脑中。真冬想起刚才听到的「因为被甩而自杀的男人」这句话,背脊窜过一道寒意。



她的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宛如野兽低吼般的声音。真冬感到不安,想要环顾四周。就在这时,她眼前的景象彷佛麦芽糖一样扭曲,感觉就像漂浮在水里,连自己是站著还是躺著都不知道。



这是什么?发生什么事了?陷入恐慌的真冬,突然发现远方似乎传来微弱的声音。她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冬……真……真冬……真冬!」



那是个熟悉的声音。那是她十七年来一起长大的姊姊的声音。



好吵喔。她到底在叫什么啊。就在她模模糊糊地这么想的时候,一阵剧痛从左手腕传来。她忍不住发出呻吟。



真冬将视线落在自己的左手。她的左手往不自然的方向扭曲,手的下面有一根粗粗的铁条。那根铁条好眼熟。真冬甩一甩沉重无比的头,坐起身并环顾四周。许多木条等间隔放在地上,中间还铺著小石头。



铁轨?为什么这里会有铁轨?



「真冬!拜托你,快躲开!快!」



真夏焦急无比的声音从头上传来。



躲开?就在她用空洞的双眼抬头望向姊姊的瞬间,背后传来响亮的警报声。警报声彷佛撼动了真冬的五脏六腑,使她回过神来。她睁大双眼。



巨大的铁块正以飞快的速度朝她逼近,尖锐的摩擦声振动著鼓膜。



铁车轮-边冒出火花一边逼近,而真冬只能茫然地看著这一切。



1



「是贞子!」



「啥?你说了什么吗?」



大量的书籍叠成好几堆,就像长出好几十棵『书树』的昏暗房间里,我坐在窗边的沙发上,藉著从窗户射进的阳光读著胶原病学专业书籍,而我那个年纪比我小的主管——天久鹰央忽然兴奋地喊道。我转头望向她。



一如往常地穿著浅绿色手术衣、外面罩著一件白袍的鹰央,正对著办公桌上的电子病历表露出满脸笑容。



「就是贞子啊。你没看过『七夜怪谈』吗?」



「『七夜怪谈』就是那部恐怖片嘛。我好像有看过,又好像没看过……所以贞子怎么了?从萤幕里爬出来了吗?」



「没有,目前没有出现贞子……嗯,没问题。」



鹰央先是颤抖了一下,检查萤幕后,拍一拍自己穿著手术衣的胸口。这个人到底是不是认真的啊。自从来到这间医院工作后,我已经跟这个怪人上司相处了半年,但至今仍无法理解她的行为。



「那真是太好了。所以到底是什么事呢?」



「你只看过『七夜怪谈』的电影版吗?那你称不上是真正的恐怖片迷喔。最具有震撼力的是小说版,下次我借你,你在半夜看。」



我什么时候变成「真正的恐怖片迷」了?



「好、好,我知道了。我有空的时候会看,下次请借我。重点是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啊,对喔。」原本嘟著嘴的鹰央突然心情大好,将双手在胸前合十。「有一个『受诅咒的录影带』……不,是看过『受诅咒的影片』的病人住院了唷。」



「什么啊?」



我疑惑地歪著头,而鹰央对我招手,示意我过去看。我无奈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望向电子病历表的萤幕。



我所隶属的统括诊断部(不过医局人员只有我和鹰央两人)每星期都会花几个小时,在鹰央位于天医会综合医院屋顶上的住处,同时也是统括诊断部医局的『家』里,进行「巡病历」的工作。身为统括诊断部部长的鹰央会检查各科住院病人的病历表,倘若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就会在病历表上写下建议。



这件事表面上是由拥有优异医学知识的鹰央,指出连主治医师都没注意到的关键,以供治疗时参考;但实际上,却是鹰央明明没直接诊察过病人,却带著傲慢的态度批评主治医师的诊断和治疗。重点是她所指出的失误都切中核心,从某种角度而言相当讨人厌。而由于这都是为了病人,所以主治医师们并没有公开抱怨,不过似乎有不少资深医师对这件事非常感冒。



「精神科的病人吗……」



我喃喃自语,浏览著显示在萤幕上的资讯。



病人是一位名叫木村真冬的十七岁高中女生。根据病历表的纪录,木村真冬大约在两天前,在她就读的高中附近的车站月台跳轨,企图自杀。幸运的是,电车在压到真冬的前一刻顺利停下来,因此真冬只有手骨折而已。后来真冬被送来天医会综合医院,医师判断她有再度企图自杀的危险,因此安排她住进精神科病房。到这里为止,故事都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只是住院之后,木村真冬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她说她根本没有自杀的意图,然而在看了某支「受诅咒的影片」之后,忽然听见一个声音,等到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已经在铁轨上了。



由于无法判断这个说词是她想蒙混自杀未遂的谎言,还是真的出现幻听,因此主治医师似乎也十分苦恼,不知该如何进行治疗。



「欸,『受诅咒的影片』耶!很棒吧!很令人感兴趣吧—-」



「呃,还好耶……应该就像主治医师写在病历表上的,要不就是胡说八道,要不就是幻听吧?」



「你凭什么如此断言?」



原本像是买了新玩具的小孩一样兴奋的鹰央,瞬间垮下脸。



「因为照常理推断……」



「什么是『照常理推断』?这种东西能够当作『受诅咒的影片』不存在的证据吗?而且你给我仔细看看病历表,病人在跳轨的时候,她的双胞胎姊姊和她在一起,而她姊姊的证词和她一致。这点要怎么说明?」



「我怎么知道要怎么说明……」



我刚才并没有把病历表看得很仔细,因此我再次望向萤幕。病历表上的确写著鹰央所说的内容。



「看吧,没办法解释吧。既然不能断言世上没有『受诅咒的影片』存在,我们就有义务调查病人和她姊姊所说的东西对吧。统括诊断部的工作,不就是从各种角度来诊断病人吗?」



鹰央坐在椅子上,挺起胸膛说。我看见她的双眼因为好奇心而闪闪发光,她虽然满口道理,但其实是被「受诅咒的影片」勾起了强烈的好奇心吧。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早就认清当鹰央呈现这种状态的时候,就算阻止她也只是徒劳无功。



「我知道了啦,我们去找那个病人,快走吧。」



听见我这么说,鹰央突然露出严肃的表情。



「可是有一个问题——这个病人住在六楼的隔离病房。」



「喔,因为她还有可能出现自残行为嘛,安排她住在隔离病房也是理所当然的。这有什么问题呢?」



鹰央像是没听见我的问题,双手抱胸,开始喃喃自语起来。我说不上来,但总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



「小鸟!」鹰央突然抬起头。



「什、什么事?干嘛突然这么大声?」



我忍不住往后仰,而鹰央看著我,露出一抹惹人厌的奸笑。



「你喜欢角色扮演吗?」



「呃……你是认真要这么做吗?」



我忍著头痛,在电梯里这么问道。



「当然啊,你以为我为什么要你扮成这样?」



鹰央生气的声音传入耳边——从一个放在手推车的大纸箱里。



我长长吐一口气,低头看看自己。我身上穿的不是平常的白袍,而是警卫的制服。



电梯门开,我推著推车,搭电梯来到六楼的电梯间。



「电梯到啰。精神科病房在右侧,你快去。」



「是、是。」



「『是』只需要说一次就好。」



「……是。」



我为什么要被纸箱命令呢?



乾脆把这个纸箱随便扔在一个仓库里,直接回去算了——我一边忍著这股冲动,一边推著手推车前进。走了十几公尺后,便抵达护理站;隔离病房的入口就在前方的走廊上。



那位病人住的隔离病房位在护理站的后方,而通往病房的唯一一扇门是上锁的。



我低著头走进护理站,几名护理师带著怀疑的眼神望著我。



「……不好意思。」



我走到通往隔离病房的门前,对门边的中年护理师说。护理师可能在忙吧,冷冷地对我说:「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啦,呃、病房的电视好像怪怪的,所以我来更换。请您帮我开个门好吗?」



当医师判断病人有自残倾向或暴力倾向时,就会安排他们住进隔离病房;进出隔离病房时都需要专用的钥匙。持有钥匙的,原则上只有精神科的医师以及隶属于这个病房的护理师。



「好、好。」



护理师一脸不耐烦地说,接著从护士服口袋取出钥匙,乾脆地打开了门。



「谢谢您。」



「出来的时候也需要钥匙开门,到时候请从里面叫我。」



护理师留下这句话后,便离开了。我轻轻吐一口气,走进隔离病房。



我快步走在隔离病房的走廊上,将手推车推进走廊上的某间病房。狭窄的病房中,只有没铺床单的空床和床头柜。我们早就查好,这是一间目前没有病人入住的单人房。



「你可以出来啰。」



一听见我这么说,纸箱就猛然从上方被打开,鹰央从箱子里跳出来。



「你看,很简单吧?」



「才不简单呢。我都紧张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穿帮。」



我从鹰央跳出来的箱子里拿出白袍,边穿上边说。



「枉费你长得这么高大,胆子却这么小。」



「不用你操心。更重要的是,到底为什么必须这样?」



十几分钟前,鹰央把手伸进沙发底下(不知道为什么要放在这种地方),拿出一套警卫的制服,对我说:「我早就料想到会有这一天,所以准备好了。你穿上这个,把我送去精神科隔离病房。」



我当然不想协助她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但鹰央说:「喔?你不听上司的话吗?也就是说不管红利奖金审查怎么样,你都不在乎啰?」结果我只好屈服在她卑劣至极的威胁之下。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要是不这样做,我就进不来了。」



鹰央噘著嘴巴说。



「所以请告诉我为什么嘛。就算是别科的医师,不是只要说一声就可以进来了吗?」



「可是我不行啊。因为以前发生了一些事……我被禁止进入隔离病房。」



鹰央用不满的口气说,我看著她,耸耸肩。其实我也差不多猜到了。



「你到底干了什么好事?」



「我什么都没做啊。」



「每个做坏事的小孩都会这样说。」



「小孩?谁是小孩!我可是堂堂二十七岁的淑女……」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医师是堂堂的淑女。既然是淑女,是不是应该有能力简洁扼要地回答部下的问题呢?」



鹰央沉思几秒后,喃喃地说:「我知道了啦。」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我也多少学会该怎么应付这个人了。



「两年前我还是实习医师的时候,在精神科发生了一些事。」



鹰央一脸无趣地这么说,我轻轻伸了个懒腰。鹰央天生不擅与人沟通,据说她从当实习医师的时候就到处得罪人,吃了很多苦头。



「当时有个病人因为重度忧郁症住院,我诊断之后,立刻看出那个病人并不是精神疾病,而是甲状腺机能低下症所引起的忧郁症状。因为病人的胆固醇很高,胫骨前又有轻微浮肿症状,所以我测了病人血液中的甲状腺荷尔蒙浓度,把病人原来服用的那些无谓的抗忧郁药全部停掉,改投予甲状腺贺尔蒙。结果才一天,病人的症状就明显好转。」



「……你该不会没有得到指导你的主治医师同意,就这么做了吧?」



「当然啊。那家伙连这么简单的病症都判断不出来,向她报告也没有意义。」



听见鹰央一副理所当然地这么说,我只能硬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一般而言,实习医师没有得到主治医师的同意,不可能擅自改变治疗方针。



不过光是因为这样就被禁止进入精神科病房,似乎有点太严苛了。虽然没有按照正确的步骤,但鹰央确实找出了病人的病因,也给予了适切的治疗啊。



「那个病人要出院的时候,对指导我的主治医师说『谢谢您,多亏了您,我的病情才能好转。』于是我告诉她:『找出你的病因,对症下药的是我唷。这个主治医师做出了错误的诊断,害你吃了好久无谓的药,医术很差。』」



「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我瞠目惊叫。



「你在大声什么啦。我只是提供病人正确的资讯而已,这样错了吗?」



「不……是没有错啦。」



鹰央的确没有恶意,她只是完全不懂这种待人处事的道理。



「在实习的两个月里,发生了好几次类似的事情,最后不知道为什么,我就被禁止出入那里了。」



「……原来如此,我懂了。」我说,同时感到一阵疲惫。



「好啦,现在没时间说闲话了,我们去打听一下『受诅咒的影片』吧。」



鹰央用小跳步走出病房,总觉得我又会被卷入什么麻烦中。我带著不祥的预感,从后面追上她。



那名病人的病房,就在我把装著鹰央的纸箱搬进去的那间病房隔壁。鹰央粗鲁地打开拉门……拜托你先敲个门吧。



「你就是看到『受诅咒的影片』的病人?」



鹰央大摇大摆地走进病房,劈头就这么说。我也赶紧进入病房,准备替她缓颊。



在约三坪大小的狭窄病房里,三个人瞪大眼睛,注视著突然闯进病房的我们。一个穿著病人服的女孩躺在病床上,左手打著石膏。她应该就是跳轨的木村真冬吧。一名中年女性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起来和真冬有些神似,她应该是真冬的母亲吧。另外还有一个女孩拿著手机,站在病房角落。这个女孩长得和真冬一模一样,我忍不住看看真冬,又看看她。



啊,对了,病历表上好像有写到病人有个双胞胎姊姊。



鹰央也和我一样,视线转来转去,接著开口道:



「……分身?」



「不,是同卵双胞胎。」



我悄声这么说,鹰央咂了下嘴,说:「这种事我当然知道。」



不,你一定不知道。我确定。



「呃,不好意思,请问您是哪位?」



母亲皱著眉,望向我们。



「啊,抱歉冒昧打扰了,我们是统括诊断部的医师,今天来是因为有点事情想请教一下木村真冬小姐。」



我拚命缓颊。



「医师……?」



母亲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这也没办法,毕竟个子娇小、脸上带著稚气的鹰央,乍看之下就像高中生,有时甚至会被误认为国中生;而我白袍下穿的则是警卫制服。



就在我思索著该如何取信于这位母亲时,站在我身旁的鹰央旁若无人似地走向病床。



「你就是说自己看到『受诅咒的影片』的高中生吗?」



「是、是的。没错。」



鹰央把脸凑向真冬,真冬似乎被她的魄力所震慑,将身子往后缩,小声地这么回答。



「你是因为想寻死,所以才跳下铁轨的吗?」



鹰央看著真冬的眼睛问道,我不禁伸手捣住脸。这种问题,你可不可以修饰一下再问啊。不过我也很清楚鹰央并没有这种能力……



果不其然,母亲的脸垮了下来,瞪著鹰央。



「你突然问这什么问题……」



「不是!我已经说了好几次,我根本就没有要自杀!」



母亲对鹰央抱怨到一半,真冬就大声喊道,打断了她。



「真冬,你不可以这么激动吧。」



「妈妈你不要讲话!你不是也认为我想自杀吗?我明明就说了很多次并不是那样,可是妈妈和医师都不愿意听我说!」



皮肤白皙的真冬脸颊泛红。



「我相信你。」鹰央像是自言自语似地喃喃说道。



「……咦?」真冬一脸不可置信地看著鹰央。



「我不会先入为主地否定你,我会先听听看你的说法,再仔细地调查你所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所以你就跟我说说看吧。」



「你愿意……相信我吗?」



「相不相信,要等我调查完之后才能决定。可是你不告诉我,我就无从判断了。」



鹰央直视著真冬的双眸这么说。母亲的表情扭曲,看起来相当不满。从她的态度看来,她似乎完全不相信女儿口中所说的「受诅咒的影片」。



犹豫半晌,真冬开了口。



「我那天……」



就在这一瞬间,门口传来敲门声,病房的门被打开。



「木村小姐,我来巡房了。」



一名戴著黑框眼镜,年约四十岁的女医师走进病房。



「啊,墨田医师。」



真冬的母亲对女医师唤道,彷佛在求救一般。被称呼为墨田医师的女性一看见站在床边的鹰央,就不停眨眼睛,僵立在原地。经过数秒的沉默之后,墨田的眼睛慢慢吊起来。



「天久鹰央!」



「嗯?你叫我吗?」



面对高声大叫的墨田,鹰央若无其事地回答。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来问病人事情。」



「你怎么可以擅自做这种事?这个女孩是我的病人耶!」



「病人又不是医师的私人物品。」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是这个女孩的主治医师!」



「喔,好像是这样。不过有的时候除了主治医师以外,别的医师也可以进行诊察啊。」



「那是只有在主治医师主动请求的时候吧!」



墨田面红耳赤地粗声大吼,但或许是发现病人和家属都瞠目结舌地看著她吧,她立刻板起一张脸。



「天久医师,这里有病人在场,我们要不要到外面去谈?」



墨田把手放在胸口,深呼吸,接著对著鹰央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嗯,我可以在这里讲,没关系啊。」



「可是我有关系啊!反正你跟我来就对了。」



不到几秒钟就再次失去冷静的墨田一把抓住鹰央白袍的袖子,把她拉走。鹰央一脸不耐烦,就这样被拖到病房外去。



「啊,呃……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我先失陪了。」



我向一脸怔然的病人与家属们鞠躬之后,便赶紧离开病房。



「你不是答应不再进入精神病房了吗?」



「不。正确地说,我答应的是『如果没有必要,就不会进入精神科病房』,但这次是因为有必要,我才进来的。」



「如果有必要的话,就应该跟我联络,取得我的同意啊。」



「就算和你联络,你也不可能同意吧。所以我才会偷偷混进来啊。」



「你这个小鬼真的很会强辩耶。」



「小鬼?什么是小鬼?我已经二十七岁了唷!这个年纪已经不能再被称作『小鬼』……」



一离开病房,鹰央和墨田就在走廊一隅面红耳赤地吵起来。戴著眼镜、以女性来说个子很高的墨田,和娃娃脸、个子又娇小的鹰央对峙的画面,看起来就像老师和国中生在吵架一样。



「呃、那个,麻烦两位都冷静一点好吗?」



我赶紧闯进两人中间。要是放著不管,她们搞不好会打起来。



「你是谁啊?」墨田的双眼从眼镜下瞪著我说。



「他是我的手下,小鸟。」鹰央代替我回答。



「小鸟?」



墨田惊讶地眯起眼睛。这也难怪,因为像我这样高大的男人,竟然有著『小鸟』这么可爱的名字。



「幸会,我叫做小鸟游优。我从纯正医大综合诊疗科被派来统括诊断部,现在在鹰央医师的手下学习。闹出这样的事情真是抱歉。」



我谦恭地对她自我介绍,并深深一鞠躬。



「啊、喔,原来如此啊。呃,我叫做墨田淳子,是精神科主任。」



可能是我的态度让她吓了一跳吧,墨田已经不再面红耳赤。



原来她是精神科主任啊。不过,鹰央为什么会被精神科主任讨厌到这种地步呢?



「你跟著这孩子啊,很辛苦吧。」



墨田望著我的眼神里带著一丝怜悯。



那一瞬间我差点脱口而出回答:「是啊,真的非常辛苦!」但我察觉到鹰央的视线,只好含糊地说:「不,也没有啦……」



「所以统括诊断部找木村真冬小姐有什么事?」



恢复冷静的墨田撩起她那头微鬈的长发,说道。



「呃,我们在巡病历的时候发现一个奇怪的地方,所以想跟她聊一聊……」



「奇怪的地方?啊,你们说的该不会是那个什么『受诅咒的影片』吧?」



「没错,就是『受诅咒的影片』。我想要问清楚那件事。」



鹰央兴奋地说,墨田却一脸不屑地哼了一声。



「那一定是她为了掩饰自杀未遂而当场胡诌出来的啊。」



「她在跳轨之前看了奇怪的影片这件事是真的吧。她的双胞胎姊姊也是这么说的。」



「但那和跳轨一点关系也没有啊。真冬小姐马上就要考大学了,成绩却一直没有提升,所以很烦恼,而且据说她最近还跟同年级的男朋友分手了。在这种时候,已经推甄上学校的双胞胎姊姊还给她看奇怪的影片。就算是临时起意想自杀,也不足为奇吧。」



「可是病人不是说她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吗?」



「那也是她瞎掰的啊。当然,她也有可能是真的出现幻听,所以我正在仔细进行检查。总之没有你插手的余地。」



「我这么好心要帮你,你为什么要拒绝啊?」



「不用你多管闲事!真是的,从实习的时候就一直擅自诊疗别人的病人。」



实习?鹰央在当实习医师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吗?



「当时我是在你的手下实习,所以你的病人就是我的病人。我对那个病人做出了正确的诊断,也好好地进行了治疗,你到底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你没有得到我的同意,就擅自进行检查,还改变治疗方法!不但如此,你还在病人面前羞辱我这个主治医师。我当然有得抱怨!」



我不由得抱著头。没想到刚才鹰央所说的主治医师就是墨田。



「以结果来说,病人不是痊愈了吗?」



「你真的不知道*『HO·REN·SOU』吗!」(译注:日文中「报告·联络·商量」的简称,音同菠菜。)



「菠菜是一种藜亚科蔬菜,原产地是西亚。适合制作沙拉、烫青菜,或是当作味噌汤的料……」



「我不是说那个菠菜!反正你赶快给我离开这个病房就对了!」



墨田再次歇斯底里地大叫,护理师和住院病人们都好奇地朝走廊探出头来。



「鹰央医师,我们今天就先回去吧。」我对鹰央咬耳朵。



「为什么我们非回去不可?我又没有说错什么。」



鹰央双手交叉在胸前,瞪著墨田说,全身散发打定主意站在这里不动的决心。没办法,我只好使出杀手锏……



「要是事情闹大了,说不定会惊动到真鹤小姐唷。」



「惊、惊动到姊姊……」



天久真鹤是这间天医会综合医院的事务长,也是鹰央的姊姊,是令鹰央敬畏的少数人之一。她平常是个温柔的美女,但根据鹰央的说法,要是惹她生气,她会变得跟鬼一样恐怖。



不出所料,鹰央立刻慌张起来。



「既然如此,我们就趁真鹤小姐来之前赶快逃走吧。」



「说、说的也是。反正不用急著今天和病人谈,也没关系嘛。」



鹰央语毕,就快步走向病房的出口。她到底有多怕真鹤小姐啊?



我对墨田行礼后,便跟著鹰央离开。这时,背后传来墨田的声音:「帮我撒盐。」



「姊姊没有来吧。」



鹰央逃到六楼的电梯间后,紧张兮兮地环顾四周。



「没有啦。只是我们几乎没有问到话呢。」



「对啊,真可惜。」鹰央罕见地低头,但是紧接著又兴奋地抬起来。



「那下次我们要假扮成什么潜进来呢?放心,衣服我会准备。」



「我已经受够这种像间谍一样的事了!」



我大喊道,但鹰央疑惑地歪著头。



「那你打算怎么闯进隔离病房?比方说偷走谁的钥匙……」



「我不是说不要再做那种像间谍一样的事了吗?更重要的是,我并没有那种特殊技能。把这个病人交给刚才那位墨田医师不就好了吗?」



「那家伙八成打从心底否定『受诅咒的影片』吧。她完全没有考虑到病人真的是因为『诅咒』而差点死掉的可能性。」



那还用说。



「嗯,你说的没错,可是病人跳轨也可能跟『受诅咒的影片』无关,而是因为准备考试和失恋所带来的压力,出现突发性的自杀倾向呀。」



「我当然知道这样的可能性极高。可是在下结论之前,我们也必须先仔细调查『受诅咒的影片』啊。正因如此,才有必要进入隔离病房。」



啊,根本无法沟通。就在我苦恼地抱著头的时候,鹰央在胸前拍了一下手。



「对了,小鸟,你去那个病房追一个护理师好了。年轻护理师不会理你,所以你就去找中年以上的护理师搭讪,想办法拿到隔离病房的钥匙……」



「你到底打算要我做什么啊!」



「就是利用『美男计』来窃取钥匙……」



「到底要我说几次,我不想再做像间谍一样的事情了!而且什么叫做年轻护理师不会理我?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你在这间医院里从来没成功追到过护理师不是吗?」



「不用你操心!」



我每次都进展到只差一步的阶段,可是也偏偏在这个时候,就一定会被鹰央扯进某起事件,让我的恋情无疾而终。



「……总之我们先回医局吧。」



我按下电梯的按钮,这时,我听见一阵小跑步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请等一下!」



我转过头去,只见刚才在病房里躺在病床上的女孩,穿著制服外套跑向电梯间。为什么住在隔离病房的病人会来这里呢?



不,不对。我发现自己误会了,她并不是住院的那个女孩,而是她的双胞胎姊姊。



「你是木村真冬的姊姊吧。怎么了吗?」



鹰央疑惑地问道。



「我叫做木村真夏。我想告诉你们有关『受诅咒的影片』的事!」



自称真夏的女孩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就在同一时间,电梯的门也开了。鹰央本来讶异的脸上泛起了一个奸诈的笑容。



「好,我们有证人了?在敌人还没发现之前,要赶快把她带走,进行讯问!」



鹰央兴高采烈地说,接著拉起真夏的手,走进电梯。



看来无论如何,我都必须陪她玩这场间谍游戏了。



「原来如此。所以你妹妹和你一起看了『受诅咒的影片』之后,就立刻跳轨了吗?」



「是的,就是这样。」



坐在椅子上的真夏难过地皱起眉,点点头。



我和鹰央在位于医院十楼的统括诊断部门诊诊间里,和真夏谈话。



听完案发当时的状况之后,鹰央双手抱胸,像是在思忖著什么。安静的诊间里弥漫著沉重的气息。



「那个,请问你为什么想告诉我们这些呢?」



我试图让气氛轻松些,于是对一脸严肃地低著头的真夏这么说。真夏抬起视线,望向我。



「因为那位医师说她愿意瞭解『受诅咒的影片』的事。真冬住院后,我和真冬就不知说过多少次——真冬并不是自杀,而是因为看了那个影片才这样的。可是主治医师和爸妈都不相信我们……每个人都以真冬自杀为前提来进行讨论。」



真夏放在膝盖上的双手颤抖著。



「不过,你妹妹马上就要考大学了,但成绩却一直无法提升,所以很烦恼对吧?我们必须考虑到这有可能是临时起意的自杀倾向……」



听见我这么说,真夏猛地抬起头。



「你又知道真冬什么了!真冬的一切我都再清楚不过,我们打从出生就一直在一起,而且我们有同样的长相、同样的DNA,我知道真冬绝对不可能自杀。虽然她的成绩的确还无法考进理想的学校,可是她不惜牺牲睡眠时间,一直努力念书,最近成绩也慢慢变好了。她那么努力,怎么可能会自杀呢!」



看见真夏涨红著脸这么说,我闭上了嘴。



因为一直很努力,所以不可能自杀——根据我在急诊室的经验,我无法这么断言。我已经看过好几个例子,努力到濒临自己极限的人,常常只因为某个小小的契机就身心崩溃。



「你说那支影片是透过电子邮件流传的对吧。你知道已经有几个人看过了吗?」



原本默不作声的鹰央突然问道。真夏长长吐了一口气,像是要让自己的心情沉淀下来。



「详细情况我不清楚,但光是我们班,就有大概十个人知道这个谣传。听说附近的高中也在流传这件事,所以我想应该有很多人看过了。大概好几千人吧……」



「在这些人当中,除了你妹妹之外,还有别人出现异常行为吗?」



「听说在很久之前,有一个别所高中的女生在看了影片之后,就闯红灯跑到马路上,被车撞了。那个女生虽然没死,但她好像说她听见了某个声音,一回神就已经被车撞了。从那时候开始,这个『受诅咒的影片』的事情才传开。」



「原来如此。好几千人都看过这影片,但在目前所知的范围内,出现异状的只有那个高中女生和你妹妹而已。」



真夏略显犹豫地点点头。



「这么说来,这个现象发生的机率大概不到百分之零点一。看过『受诅咒的影片』的人明明有这么多,为什么只有两个人做出看起来像是自杀未遂的举动呢?我们必须解决这个问题。」



「……根据谣传,那支影片里面充满一个被女朋友甩掉而自杀的男人的怨念,所以在看过的人当中,只有最近甩掉男朋友的女生才会受到诅咒……」



真夏有点没自信地低声说。从真夏的态度看来,她自己似乎也不太相信那个谣传。



「最近甩掉男朋友的女生啊。这么说来,病历表上好像有写到木村真冬最近和男朋友分手了。」



「是的。她本来和我们班上的男生交往,可是一个月前分手了。」



「是木村真冬提的吗?」



「没错。那个家伙一直纠缠著真冬,想跟她重修旧好……真冬最近没办法专心念书,也都是那个家伙害的。」



真夏再次显得面红耳赤。



「他们分手的原因是什么?」



「那个家伙劈腿别校的女生。我听见我们班的男生在讨论这件事,就去逼问那家伙。一开始他还试图蒙混过去,但最后还是承认了,所以我就告诉真冬,叫她分手。」



「原来如此啊……」



听到这里,鹰央再次双手抱胸。



「所以,真冬是因为我才甩掉那个家伙的。假如真的有『组咒』,那么遭到诅咒的应该是我才对啊!可是为什么是真冬……明明就是我不好!」



真夏握紧她放在膝上的拳头。她明明不相信「诅咒」,却对妹妹「遭到诅咒」一事感到自责。我认为真夏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也非常不稳定,而且很危险。



「你手上有那支影片吗?」



「咦?」被鹰央这么一问,真夏抬起头来。



「我问你现在有没有那支『受诅咒的影片』。现在可以看吗?」



「啊,没有。发生事情之后,我觉得很害怕,就把影片删掉了,所以现在没办法……」



「你能从别人那里拿到档案吗?」



「啊,可以。我朋友有那个档案,请对方传给我就好。」



「这样啊。那我告诉你我的电子信箱,等你收到影片之后就转寄给我。」



鹰央在桌上的便条纸上写下她的电子信箱。真夏见状,睁大眼睛。



「你相信我说的话吗?」



可能是因为同样的话她之前也对墨田和母亲说了好几次,但她们都充耳不闻,现在鹰央却毫不犹豫地相信,因此令她感到惊讶吧。



「我不是说过了吗?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我会仔细查清楚,你妹妹跳轨到底和那段影片有没有关系,所以我需要那段影片的档案。你放心,我一定会查明真相,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鹰央挺起胸膛说。真夏从椅子上站起来,对鹰央深深一鞠躬。



「拜托你了!」



2



我们和木村真夏谈完后,又过了几个小时。现在是晚上八点多,我在医院后面的停车场里,坐上我的爱车马自达RX-8。今天被迫听了一堆完全不感兴趣的鬼故事,又像间谍一样潜入隔离病房,真是累坏了。我决定立刻回家休息。



我转动钥匙,发动引擎,转子引擎的低吟声听起来真是悦耳。就在我把手放在手煞车的瞬间,放在夹克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谁会在这种时候打来啊……」



我拿出手机,看见液晶画面上显示著「天久鹰央」。我默默地凝视著画面几秒钟后,按下「取消」按钮。



「……我什么都没听见。」



我把手机放在副驾驶座上,喃喃自语。



在这么累的状态下,我实在不想再应付鹰央了。就在我准备让RX-8向前驶出的时候,手机再次响起。但这次不是电话,而是简讯。当下我本想无视它,直接回家,但不知为何有种不祥的预感,所以我将手伸向副驾驶座。



不出我所料,简讯是鹰央传来的。



『我知道你还在医院。赶快给我过来。要是你三分钟之内没到,我就把你这几个月来打算追的护理师名单贴在公布栏上。』



「那家伙想干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