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委托人(Johnson)与冒险者(Runner)的关系』(1 / 2)
「出门了。」
「啊,嗯……」
这么早?牧牛妹将这句话吞回去,目送他在清晨昏暗的光线下离开。
又没说到话。早餐也没吃。昨晚当然也没吃。
──他变得会回家是很好没错,不过……
牧牛妹忧郁地叹气,趴到餐桌上,丰满的胸部都被压扁了。
他偶尔会在房间睡。跟刚重逢时相比,散发的氛围也不一样了。不过──……
──擅自帮他做这些事,会不会给他添麻烦呀。
不能怪她这么想。
事情果然不太对劲。
最关键的部分──他是否不只是去当冒险者?
牧牛妹常跑公会,因此也有听说。
哥布林杀手。
专杀小鬼之人。
原因问都不用问。
她想问的是「我该为你做什么才好」。
牧牛妹回想起坐马车离开村子时,回头看见的景色。
黄昏,她跟他吵架弄哭了他,自己也忍不住哭出来的时候。
已经完全看不清楚,细节变得模糊的双亲面容。
埋进地底的空棺材。
她的记忆中,没有故乡毁在哥布林手中的画面。
没有。
只有一段空白,有如努力堆好的沙堡被泼了一桶水。
「…………唉。」
是自己太鸡婆吗?
牧牛妹头转向一边,看著厨房。
锅里装著满满的炖菜,等待加热的时刻来临。
那个时候,他穿著破破烂烂的装备回来时,开心地吃了──她是这么认为的。
这说不定是她的愿望。她希望他开心地吃下它吗?
「……搞不懂。」
搞不懂他。也搞不懂冒险。
在她思考的期间,天色逐渐变亮。
窗外漾起白光,舅舅也快起床了吧。
「……得去准备舅舅的早餐。」
──搞不好是交女朋友了。也有可能都泡在娼妇那──
「…………!」
舅舅之前说的话闪过脑海,她拍了下餐桌,站起来。
脸好烫。非常烫。肯定整张脸都红了。牧牛妹用力摇头。
「去、去洗把脸吧……!」
她激动地跑出家门,然后──
「……咦?」
看见陌生的景象,停下脚步。
之前才在想「得快点修好才行」的栅栏,做了粗糙的补强措施。
「……?」
牧牛妹想了一下,猜测大概是舅舅修好的,立刻跑向水井。
§
跟之前一样的地方,有栋一样的小屋。
水车吱吱嘎嘎转动著,烟囱正在冒烟。一栋小小的屋子。
牛奶般的朝雾弥漫空中,哥布林杀手直接走到门口。
他粗鲁地敲门,屋内传出「进来」的声音。
哥布林杀手推开门,走进堆满书本的昏暗屋内。
往内部前进,一面留意不要撞倒一眼就看得出是杂物、却无法判断用途的小山。
「噢,抱歉。我现在抽不出身。」
孤电的术士坐在巢穴最深处的桌子前,手动个不停。
她的指尖如同魔法似的抽出、翻开、转向、覆盖卡牌,整理好叠成一座山。
就像在变魔术,把玩著画上各种怪物与风景的图卡。
「我带了苹果酒。」
「嗯,放那边就好。」
她看都没有看这边一眼,哥布林杀手随便找了个地方放下酒瓶。
数只空酒瓶倒在地上,散发出甘甜香气。
参杂苹果与药味的她的味道。
「还有,这是你要的东西。」
哥布林杀手搜著杂物袋,抓出一只小麻袋。
袋口绑得很紧,不过屋内立刻开始出现淡淡异臭。
虽然也可能是身上有点脏的他造成的──
「小鬼粪便。」
「嗯,放那边就好。」
她的态度十分冷淡,哥布林杀手却一点都不介意,随便找了个地方放下袋子。
最近几天一直是这样。
怪物辞典分配给小鬼的篇幅很少。
但那并不代表「撰写时可以不必经过调查」──她是这么说的。
回收与小鬼有关的物品、带来给她、收取报酬。
不管放在哪,下次来的时候东西都会不见。他认为没有问题。
「报酬呢?」
「啊,嗯。对喔。」
模棱两可的回答。哥布林杀手耐心地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他盯著那娇小的背影,过没多久,她突然发出「啊」一声,一副现在才想到的态度。
「那边的卷轴,你可以拿去。」
这句话听起来像在把不要的东西扔给他,他却回答「知道了」。
他如她所言看向「那边」,数捆仔细卷好的卷轴堆在一块。
「哪个都可以吗。」
「哪个都可以喔。」
哥布林杀手「唔」地想了一下,随便抓走最上面的卷轴,以免撞倒卷轴山。
材料似乎是羊皮纸。装订方式很单纯,就只是用绑法奇特的细带系住。
即所谓的魔法卷轴(Scroll)。哥布林杀手也是第一次看见。
「这是?」
「效果的话,去路上随便找个魔法师问吧。」
讲完这句话后,孤电的术士似乎就将他排除在意识外了。
纸牌一张张翻开,在桌上舞动,正反面与位置不停变换,最后叠在一起。
翻动纸牌的手指上,戴著那只灯的戒指。彷佛有火焰在里头燃烧。
哥布林杀手看了一下,知会孤电的术士后,离开小屋。
关上门前,从里面传来「拜啰」的声音。是在跟他道别吧。
大概。
§
「……怎么、了?」
魔女冷淡地询问来到酒馆的哥布林杀手。
她把手杖靠在墙上,优雅地翘著脚,懒洋洋坐在角落的位子休息。
不时会有其他冒险者瞄过来,她果然很引人注目。
新人,又是单独行动的女性魔法师,想必有很多冒险者想搭讪她。
然而,那些人一看到站在对面、身穿骯脏铠甲的人,眼神就移开了。
魔女看似有点坐立不安,手指卷著头发,用帽檐遮住视线,望向他:
「又、要……鉴定……吗?」
「嗯。」哥布林杀手点头,想了一下后补充道:「能拜托你吗。」
「……这个,嘛。」
她伸出美丽的手。是叫他把东西拿出来的意思吧。
哥布林杀手从杂物袋取出刚才拿到的卷轴,递给魔女。
「那个……人,给……的?」
「对。」
「这样呀……」
魔女点了点头,把卷轴拿在手中转来转去,慵懒地吁出一口气:
「……那个,人,很奇……怪,吧?」
哥布林杀手没有回答。
魔女并不晓得,他对于人类这种生物,还没瞭解到能回答这个问题。
因此思考片刻后,他简短应了声「是吗」。魔女点头。
「非、常……非、常……奇怪。」
她将卷轴放到桌上,从衣服内侧拿出长菸管。
接著用打火石以优雅的手势点火。
「能变成,那样……的人,很少。世界之理……的、外面,非常……可怕。」
甜美的烟雾飘散出来,魔女说道。
「因为不知道……就决定、去看的人……真……厉害。」
哥布林杀手还是不懂她在讲什么。
「所以,那是什么卷轴。」
「呵、呵……这个、呀。」
魔女用指尖轻轻戳了下卷轴。
「是《转移》的……卷轴,唷。」
「…………呣。」
「白纸……很棒的、货色。」
那是冒险者卖来贴补预算的卷轴中,会想特别保留下来的珍品。
无论谁都能发动失传的《转移》法术,正是所谓的魔法道具(Magic Item)。
魔神之塔也好,大魔法师的地下迷宫也罢,都能瞬间逃出。
有这么一捆卷轴即可捡回一命。只要能平安归来,就得以再去挑战。这个机会价值千金。
何况是新手冒险者,对他们而言不管自用或卖掉,都是梦幻逸品。
「……是吗?」
哥布林杀手不是很懂,她轻声回答「对、呀」,接著说:
「写上,地点……不管哪里,都能去……只要,在……这个,世界上。」
不过,使用时必须谨慎思考。魔女轻笑道。
「例如……想去,海底的遗迹,连接起来后……溺死,或是,被冲走。」
就算想办法冲进门后,也会被海水压扁──
未经深思熟虑就使用魔法,无论如何都会死,不仅限于《转移》。
智慧不足的人当不了魔法师,原因即在于此。
思考、预测手上的牌该在何时使用、会产生什么效果,导出结论──持续钻研。
甚至有种极端的说法:贤者的学院──象牙塔里不存在真理。
知识与经验乃智慧的两大要素,缺一不可。
正因如此,追求实践的青涩魔法师踏入社会乃理所当然。
必须去求知。知道一切。无所不知。所以要踏进未知的领域。
这是件值得赞许的事,没道理遭到嘲笑。照理说。
哥布林杀手心想「魔女也是这种人吗」,但他不清楚答案。
或许是因为对其他人的来历(Lifepath)并不特别感兴趣。
「……那、么,你要……怎么做?」
「怎么做。」
她突然问道,哥布林杀手学舌般回以同样的问题。
「目的、地……不写上去,就不能……用,唷?」
魔女目光游移。不过她的脸被宽帽遮住,看不出表情。
「目的地……」
「对。」
魔女举起菸管,像要让甘甜香气缠绕在身上似的吐出烟雾。
与此同时,诗歌一般的话语飘向空中。
「不是这里的某个时候。不是现在的某个地方。穷极之一。用以抵达之门扉──的,仿造品。」
她所说的话彷佛在空中舞动,随著烟雾弥漫,逐渐消失。
「所、以……得写上、目的地……才行。」
「……」哥布林杀手低声沉吟。「不知道。」
「是吗……」魔女扇动修长的睫毛,眨了下眼。「要卖掉,吗……?」
「也不知道。」
哥布林杀手简短说道,缓缓摇头。
「想想看,再决定。」
魔女点头,默默递出卷轴,哥布林杀手以手势制止她:
「我没有把咒语写进卷轴的技能。」
先放你那。应该是这个意思吧。
经过片刻的沉思,魔女收下卷轴,将它塞进丰满的胸前。
「能委托你吗。」
「可能……会……花点,时间……喔?」
「是吗。」
「等等,要去……冒险(约会)。」
哥布林杀手又点头回了句「是吗」。
然后预付了数枚金币当谢礼,离开酒馆。
§
「身为冒险者。」
柜台小姐挤出僵硬的笑容说。
「您的风评满好的。」
「真的吗!?」
「嗯,大家都说您前途一片光明,值得期待……」
「哎呀,这样啊!太好了……!就知道总会有人注意到我!」
「因此,有位冒险者迫切希望能与您组队。」
「是怎样的家……不对,是怎样的人!?」
「对方是一位实力与您相符、很有才能的施法者。就是之前临时……」
「啊啊,那个魔女吗……!」
背著长枪的轻装冒险者,似乎一下就想到了。
太好了──柜台小姐在内心松了口气。脸颊在抽动。还不能松懈。
「您意下如何?她是位很不错的冒险者吧?」
「嗯,当然好!」长枪手挺起胸膛。「我之前就觉得她是个优秀的法师!」
柜台小姐不清楚哪些话是真的。
她从未亲眼目睹过实际的冒险。
因为,凭藉纸笔完成的工作,就是她的战斗、她的冒险。
──还有交涉。
柜台小姐努力扬起嘴角,脸颊抽动:
「怎么样?您愿意的话,可以再和她组队吗?」
「交给我吧!我这人有了魔法就是如虎添翼!不会让你失望的!」
长枪手似乎很高兴被人依赖,带著满面笑容频频点头。
不像是有什么盘算。
柜台小姐也低头表示「麻烦您了」,心里有些愧疚。
「那么再见!」长枪手行了一礼,飒爽地飞奔而出,或许是太兴奋了。
「啊,我想她应该在酒馆!」
她对长枪手的背影大喊,叹著气趴到柜台上。
她没有说谎。一个谎言都没说。
长枪手风评好是事实。有本事也是事实。魔女想跟他组队也是事实。都是事实。
她忍不住用双手揉揉脸颊。一直在假笑,好累人。
先不说那名长枪手,轻浮的冒险者大多只会耍嘴皮子。
巧妙地采取行动,为自己博取好感,逃避责任和苦差事,轻轻松松收割利益。
任何人都有这一面,没什么好责备的。
要视之为潇洒也是个人自由,不过──……
──对这种人有无好感,也是我的自由吧。
但那名拿长枪的冒险者具备实际功绩。柜台小姐也想信任他,前提是不看那副态度。
否则她不会费如此大的心思。
「很累?」
「……是的。」
坐在隔壁的同事苦笑著向她搭话。
「哎──冒险者也有各式各样的人。劝你别那么在意喔?」
「这个……我知道啦。」
同事表示,这终究是工作。
无论是喜欢的冒险者,还是讨厌的冒险者,说不定哪天都会死。
众神的骰子皆平等,因此个人是否付出努力,将左右其可能性。
正因如此,除非对方有求于自己,否则最好别擅自干涉。
我等所扮演的角色,并没有那么伟大──……
身为冒险者公会职员,那是他们最先学习到的一点。柜台小姐也明白。
──我觉得自己有在遵守呀……
「……我去泡茶。」
「耶!也帮我泡一杯──」
「好好好。」
同事趁机要求自己的份,柜台小姐点著头起身。
她把暂时离开的牌子挂在台前,走进里面。
自己烧水也是可以,不过──
──稍微偷个懒好了。
她来到酒馆的厨房讨热水。圃人厨师很大方。
接著等待茶叶泡开,倒进自己爱用的杯子,迅速返回岗位。
「来,请用。」
「哇!谢谢!」
同事喜孜孜地接过杯子,要求「茶点呢~?」她选择无视。
柜台小姐坐回位子上,将茶杯凑到嘴边──……
「啊!」
随即放回碟中,站了起来。
一道黑影大剌剌从公会人潮的另一边走近。
穿戴骯脏皮甲、廉价铁盔,腰间挂著一把不长不短的剑,手上绑著一面小圆盾。
哥布林杀手。
被人如此称呼的冒险者。
柜台小姐轻轻挥动举在腰际的手,对走向自己的他打招呼,接著意识到同事也在场,羞红了脸。
「那、那个,」柜台小姐挺直背脊。「请、请问今天有什么事?」
「哥布林。」
短短一句话。一如往常。柜台小姐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基于跟刚才不一样的理由在抽动。
「不过,之前也是哥布林……对吧。」
根本用不著查阅文件确认。
因为他几乎只接剿灭哥布林的委托。
否则也不会被取「哥布林杀手」这种外号。
「差不多该接点其他委托了?呃,例如蝎狮……!」
「不。」他摇头。「哥布林。」
嗯……柜台小姐困扰地噘起嘴。
最近他都往那位魔法师小姐家跑,还以为有了些改变……
几秒之后,她似乎放弃了,深深叹息、点头回答「我明白了」。
「那我看一下唷……啊,这里有茶,请用。」
「嗯。」
幸好还没喝。柜台小姐将红茶端给他,立刻开始翻阅文件。
这个世界上,剿灭哥布林的委托源源不绝。
数量多到有这么句玩笑话:一组新人冒险者出道,就有一处新的小鬼巢穴。
「那么,这些是剿灭哥布林的委托……呃,今天有两件。」
「两件都接。」
他看都没看委托书便一口答应,柜台小姐再度苦笑。
不过,冒险者若愿意接下剿灭哥布林的委托,她也无法拒绝。
再说他一向把工作处理得很好──跟那名长枪手一样。
「走了。」
「啊,好的!请您路上小心!」
哥布林杀手简单办好手续,如同进来时那样,踩著大剌剌的脚步离开。
「这人真冷淡。」
同事看著他的背影,面露苦笑。
「对呀。」
柜台小姐也表示同意。
不懂闲聊。只做必要的事。该做就会做到好。而且──
──茶杯……空了吗。
不晓得他戴著头盔究竟怎么喝的,但这令她非常开心。
「……呵呵。」
于是柜台小姐从下午到晚上,都愉快地值著班。
§
「GOROOGORO!」
哥布林大叫著扑过来,他哼一声用盾挡住,把他弹开。
每只哥布林的跳跃距离不会差太多,即使抓著从洞顶长出的树根。
因此只要学习,就能预判。
哥布林杀手压在用盾牌击落的小鬼身上,刺穿喉咙。
「GOBGRG!?」
「三。」
鲜血喷出,他低头看著吐血断气的哥布林说。
特殊的剿灭哥布林委托并不多。
他来到的是农村附近的哥布林巢穴,没什么值得一提的特殊之处。
拜访孤电的术士家,去公会接委托,采买粮食,出发。向村里的人打招呼,前往洞窟。
踏进巢穴时已是黄昏,哥布林杀手做好小鬼会抵抗的觉悟。
黑夜是不祈祷者的领域。
「……呣。」
然而,哥布林杀手踢飞刚才杀掉的哥布林尸体,靠在角落喃喃自语。
怎么想都觉得,哨兵的数量比想像中少。
──哥布林不是夜行性吗?
拥有能在暗处视物的眼睛,混在黑暗中袭击村庄,抢走家畜、作物、女人。
那就是哥布林。连小孩都知道。不过……
「……」
莫非这就是原因?
他突然直觉想到,接著又摇头心想「不,怎么会」。
不能凭臆测断定。
去观察,去确认。按部就班累积经验。他学到的不就是这些吗?
他拔出刺在小鬼喉咙的剑,用哥布林的缠腰布擦去血脂,重新摆好架式。
深深蹲低,一步步慎重前进。
除去小鬼排泄物,没看见虫子或蝙蝠的粪便,推测是被他们吃掉了。
这座洞窟没有很大。他在烧完一根火把前就抵达目的地。
「果然。」
他下意识嘀咕道,刚才的直觉是正确的。
──他们在睡。
那里是哥布林的寝室──单论用途的话。
五、六只哥布林躺在洞窟深处的空间,发出响亮鼾声。
──对哥布林来说,现在是「清晨」吗。
肯定是因为哥布林不知从何时开始,意识到冒险者会在白天入侵。
既然如此,当然会在「深夜」警戒──和人类一样。守夜是重要的任务。
但换成「早上」的话……
──没有勤劳的哥布林啊。
少数的哨兵也睡眼惺忪,把工作塞给其他小鬼的哥布林则沉沉睡著。
小鬼不会有「特地早起,不辞辛劳地为伙伴工作」这种想法吧。
有言语者才会──……哥布林这种生物怎么可能──……
脑中突然闪过某人的脸。那个女孩。她今天也会等自己吗?在牧场。直到天明。
他轻轻将火把放到地上,反手持剑,蹑手蹑脚走进宽广空间。
然后摀住身旁那只哥布林的嘴,同时刺进喉咙一剜。
「GBBG!?」
小鬼瞪大眼睛,张开嘴想大叫,从口中泄出的却是含糊不清的吐血声。
连那声音都因为被手掌覆盖而难以发出,不久后他便全身脱力,断了气。
「……四。」
必须在不发出声音、不被发现、不吵醒他们的状况下,安静且迅速地行动。
这是会消耗精神力的行为。因此需要沉著冷静,当成工作反覆执行。
注意该注意的部分,别去管除此之外的事。如此便能防止疲劳。
「五只……吗。」
哥布林杀手又杀死一只哥布林。
手感很差,他察觉剑刃被血脂弄钝,啧了一声,扔掉手中的──
「GOBBGR……」
哥布林杀手忽然瞥见大厅角落有个影子在动,立刻把剑射过去。
剑刃划破黑暗,发出沉闷声响命中哥布林的咽喉,夺走他的性命。
那只哥布林还没分清楚梦境与现实就往后倒下,一命呜呼。
小鬼倒在地上的声音,令哥布林杀手绷紧神经,抓住脚边的棍棒。
他蹲低身子,盯著残存的哥布林,直到回音彻底消失。
「GOBGR!?」
其中一只叫出声。哥布林杀手握紧棍棒──小鬼说著梦话翻了个身。
他缓缓吐气。
还剩三只。
尽管费功夫,他从未感到厌烦过。
如果能乾脆点,用大水把他们全部冲掉,应该更有效率──
「……呣。」
有列入考量的价值。哥布林杀手兀自点头,走向剩下三只。
还不到深夜,一切就结束了。
§
「啊──讨厌,有点太晚出门了……!」
牧场虽然离城镇不远,花太多时间准备的话就得赶路。
但货物的量又没多到需要用马车。
到头来,牧牛妹只好自己拖著货车,累得气喘吁吁。
──会练出肌肉吧。
这也不是坏事,做农活自然会长肌肉。
不过女孩子这样好吗──……
脑中突然浮现这个想法,她觉得自己思考这种事很奇怪,轻笑出声。
──之前我明明完全不会在乎。
喘著气拂去额头的汗,她绕到公会后门停下货车。
当然不是这样就行了,还得把货物卸下来。
听说世上存在摊开就会冒出料理的毯子,或是会无限涌出热粥的汤匙。
然而冒险者公会的酒馆并没有那种东西,也就是说,每天都会用掉食材。
牧牛妹搬起木箱、木桶,放下,又搬起来,再放下。
冒险者在镇上的乐趣就是吃和喝,所以不能怪酒馆进这么多量。
把货物都卸下、办完手续后,牧牛妹的汗不只是用流的,而是全身汗水淋漓。
她忍不住坐到一旁的桶子上,软趴趴地靠著墙。
「呼……累、累死我了……」
湿透的上衣贴著身体,热气都闷在里面,她拉开衣领,往胸口搧风。
望向天空,太阳也快下山了,风轻轻拂过火热的脸颊及额头,令人心旷神怡。
接著她望向旁边,看见一群冒险者。
他们在公会进进出出,每个人都穿戴不同的装备,有的正要出发,有的才刚回来。
牧牛妹专注地看著,在其中寻找断了角的廉价铁盔。
──没看到他呢。
好吧,早就料到了。不,只是她自己希望能看到他吧?
这阵子,他总是在黎明将近时回家。
今天他也很早出门,晚上肯定不会回来。
再说,如果黄昏时就已经回到镇上,那他整晚都在外面干么呢──
「……呜呜。」
牧牛妹脑中模糊浮现他跟女人在一起、有如诡异涂鸦的画面,脸颊发烫。
──真是,都是因为舅舅乱讲话……
虽然男人说不定确实就是那样……
牧牛妹甩甩头,驱散脑中的羞耻妄想。
「喂,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
「哥布林杀手。」
这时她听见这段对话,立刻竖起耳朵。
她屏住气息,蹑手蹑脚从桶子上下来,靠在墙上偷偷观察。
是站在公会门口聊天的冒险者。
看起来是一名年轻战士和……另一个人的职业,牧牛妹看不出来。
穿著皮甲,腰间挂著一把剑,把头盔绑在腰部。仅此而已。
是战士还是斥候?说起来,牧牛妹连这两个职业的差别都不晓得。
是冒险者耶──她睁大眼睛,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要躲在墙壁后面。
「谁啊?」
「就那个一直在杀哥布林的家伙。」
「啊…………?」
「跟我同一天当上冒险者的……啊──不把头盔脱掉的男人。」
「喔,那个脏兮兮的家伙。」
牧牛妹想为他说些什么,却没有勇气挺身而出。
心情莫名紧张起来,心跳加速,她藉由深呼吸掩饰过去,稳定心神。
别人叫他哥布林杀手。她知道。没事的。她知道。
「所以?那个哥布林屠夫怎样了?」
「是哥布林杀手啦。」
年轻战士皱起眉头。
「最近,那家伙会去河边的小屋。」
「河边……」对方沉思了一下。「是那个怪女人家吗?」
女人。
牧牛妹倒抽一口气,揪紧刚才松开的胸口的衣服。
不,现在断言还太早。还不到时候。该再等一下。嗯。
「你认识她?」
「是个怪人,在做奇怪研究的贤者(Sage)或魔法师(Mage)。」
冒险者语气明显表达出不快,不晓得是否对那名女性有不好的回忆。
「有次我拜托她鉴定,她回说『看就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没必要鉴定吧』。」
「被她赶出门?」
「直接吃了闭门羹。」
「反正你八成是拿垃圾给人家鉴定吧?」
「我怎么用都没效果,所以才带去问她……好吧,那根手杖确实很瞎啦。」
「魔法杖(Magic Staff)吗。效果是?」
「带在身上就不会跌倒。」
两人「哈哈哈」地乾笑。
有什么好笑的吗?手杖不就是用来让人不会跌倒的东西?
牧牛妹完全无法理解这段对话的意义,焦躁地用脚趾踢著石板路。
她想知道的不是这个。快点。快点继续说下去。
「所以那个……呃──」
「哥布林杀手。」
「对,你好奇那个哥布林杀手在干么喔?」
「毕竟他算是我同期……」
年轻战士露出复杂的表情嘀咕道。
「想说他是不是跟人组成团队(Party)了,有点在意。」
「因为你也是单独行动(Solo)嘛。不考虑组一下?我可以帮你介绍。」
「没关系。」他摇摇头。「暂时这样就好。」
「是喔。」
听见年轻战士的回答,对方奸笑著说。
「照顾新人就忙不过来的意思。目标是那个银发女孩?」
「才没这回事。」
年轻战士愤慨地反驳,接著像松了口气般露出笑容。
「哎,别管我了。所以?他跟那个魔法师组队了吗?」
没错,重点在这里。牧牛妹吞下口水,从墙壁后面悄悄探出身子。
「谁知道呢,我倒觉得那女人怎么看都不像那种类型。」
不晓得算不算幸运,冒险者正在专心回忆,没有发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