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救出公主」(1 / 2)
第一次看见的城门,远比想像中巨大。
少女抬头瞪着高大的城门,做好觉悟踏出步伐。
她喀喀喀地踩着坚硬的铺路石,凝视前方走在路上。
或许是威猛的脚步声,抑或是娇小身躯背着的大刀及大弓所致。
行人纷纷好奇地望向她,少女则用彷佛要将其射杀的眼神瞪过去。
目光堪比利刃。
众人不知所措地别过头,少女赶往前方,把他们抛在身后。
毕竟此地与敌阵无异。不容大意。
稍有松懈,敌人想必立刻就会跟狼群一样,把她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至少那名少女深信不疑。
然而────不过,可是,眼前的景色真是令人眼花撩乱。
道路用石头铺成。房子用石头盖成。头上的天空十分狭窄,位于高耸建筑物的屋顶上,远不可及。
看不见地平线导致她心神不宁。人潮拥挤,感觉不到空气的流动。
刺进耳中的声音种类繁多,喧嚣嘈杂,连一秒钟的空白都没有。
待在这种地方,脑袋会出问题的。
少女摇摇头,一副连下意识停下脚步的时间都嫌浪费的态度,加快脚步。
目的地在────没问题,她知道。应该是知道的。
本以为马上就能找到,在这座石头城镇却没办法这么有自信。
不过,不能把胆怯的一面表现出来。她紧抿双唇。
她即将前往的地方如同迷宫。万万不可如此软弱。不能让别人觉得自己好欺负。
幸好她所花的时间不如想像中来得久,傍晚就顺利抵达目的地。
这也是多亏每条街道都挂着写有路名的牌子。
是陷阱吗?或是连这座城镇的居民都记不得。
即使是陷阱,她也只有踩进去摧毁它这条路可以走。
少女于目的地────挂着斧头招牌的酒馆前驻足,从怀里拿出一张纸。
满布摺痕,边角磨损的那张纸,是一封反覆打开又摺起的信。
她仔细阅读上面的文字,视线在招牌及信上之间来回,确认了好几遍。
没有错,就是这里。
看不出能当门用的双开式小门,在少女胸口附近的高度摇晃。
声音、亮光、人声、陌生的香料及不明气味,从门后透出。
扑面而来,试图压制少女的五感,抹消踏进其中的勇气。
然而,她可不能输给这种东西。这样会正中敌人的下怀。
她握紧拳头,用力蹬地,投身于漩涡中。
视线再度刺在发出巨大开门声的客人身上。
少女以宛如精心打磨过的刀刃的视线,将好奇的眼神一刀两断。
她同时扫了店内一眼────唯有这一瞬间,少女紧绷的脸上绽放笑容。
────她还是一样美丽。
光泽亮丽的秀发随便扎成一束马尾,活泼的气质丝毫不损其美貌。
跟那强壮又有女人味的丰满身躯一比,自己的体型是多么瘦弱啊。
她模仿她绑起头发,却完全比不上人家。
要说什么?要如何跟她搭话?大脑在空转,不能着急。
少女忍住想冲过去呼唤她的冲动,慎重地前进。
木头地板被她踩得吱嘎作响,在这段期间,她好不容易绷紧神情。
幸好对方似乎还没发现她。
可是,她的安心感只持续了一瞬间。
那人身上穿着的,竟是杂工穿的衣服。
她的怒火同样只压抑住了一瞬间。
坐在桌前的醉汉,竟敢亲昵地将手伸向那个人。
看见她排斥地将手拨开的瞬间,少女忘记了忍耐。
她像要在木头地板上留下足迹似地飞奔而出,握住背上的大刀。
男子望向她,比她拔剑的速度快了那么几秒。无妨。管他的。
「离姊姊远一点……!!」
少女挥下的大刀从男子的鼻尖前面擦过桌子。
明明想砍断男子的手臂,男子的身体却已经不在原处。
自己怎么如此稚嫩!少女因愤怒及羞耻眼泛泪光。尽管如此,她仍然放声怒吼。
「卑鄙小人,你把公主殿下藏哪去了……!!」
「啥?」
「喔?」
重战士及马人女侍眨眨眼,面面相觑,同时歪过头。
§
「……我不擅长都市冒险(City Adventure)。」
「是吗?」
这句话相当直接。
哥布林杀手肮脏的铁盔上下晃动。
在一阵骚动的冒险者公会中,只有他的反应一如往常。
冒险者公会的等候室,装备各异的冒险者们聚集在长椅上。
所有人都注视着霸气尽失、神情尴尬的重战士。
除了他的同伴,看过他这副模样的人并不多。
顶多只有在第一次冒险时大剑不小心卡在岩壁中的时候,或者因为急着升级,因过劳而倒下的时候。
至少这次的原因,显然是横眉竖目地站在他身后的女骑士。
或者是────稍远处的那两位马人少女。
娇小的马人少女瞪着周围威吓他人,彷佛在保护困惑不已的姊姊。
黑发绑成马尾,背着大刀及大弓,双手及四足装备护甲,人类的身体穿着轻薄的皮铠。
「装备跟森人(Elf)有点像呢。」
「应该是草原之民的武具。」
女神官惊叹道,蜥蜴人(Lizardman)在旁边摇晃长脖子。
不久前的她八成会惊慌失措,现在却没有一丝动摇。
重战士哀怨地望向哥布林杀手。这家伙竟然把天真无邪的女孩荼毒成这样。
「我不明白情况。」
「我也一头雾水。」
重战士叹了口气,垂下头表示自己束手无策。
既然他一头雾水,哥布林杀手当然也搞不清楚状况。
肮脏的冒险者,以及装备被拿走的冒险者。
看不出是银等级的两人默默互瞪。
这个行为实在太没意义,女骑士终于忍不住轻轻撞了下重战士的后脑杓。
「不就是你害的吗?」
「……我哪里有错?」
「错在对那女孩的姊姊和公主出手。」
「并没有。」重战士哀号道。「姊姊和那个公主都没有。」
你说什么?女骑士瞪着他,重战士又叹了口不知道是第几次的气。
在酒馆动武虽然不稀奇,把事情闹大可不好。
他付了点钱跟店长赔罪,将马人女侍的妹妹交给她安抚,当下就离开了。
事件平息的隔天早上────莫名其妙发展成现在这个情况。
女骑士冲进他房间揪着他的后颈,把他拖到公会……
「……是要我怎么找公主?」
重战士能拜托的人,只有这位寒酸的战士,他别无选择。
上森人(High Elf)少女发自内心愉快地笑着,矿人道士(Dwarf)在拿这个话题配酒喝。
团队(Party)的会计及孩子们,早就一副不想被卷入夫妻吵架的样子逃走了。
至于长枪手────
────他绝对会大肆嘲笑一番。
打从一开始就不在选项之中。幸好那两个人因为冒险的关系,不在这座城镇。
「要找公主吗?」
「她说她是来找公主的。」
「唔。」
「我磨完剑,想说明天开始要外出冒险,去酒馆喝杯酒,就只么简单。」
「是吗?」
哥布林杀手咕哝道,重战士点头,又说了一次。
「……我不擅长都市冒险(City Adventure)。」
「是吗?」
铁盔再度上下摇晃,两个大男人陷入沉默。
营造出一股假如置之不理,这阵沉默会永远持续下去的氛围。
女骑士勃然大怒。
「啧,讲不下去……!」
马人女侍似乎判断现在正是出面的时机────并不是因为女骑士在叫人说明情况。
她拉着妹妹的手────更正确地说是妹妹不肯放开她────走过来,马蹄踩得叩叩作响。
「哎呀,真的对不起,我妹给各位添麻烦了。」
「姊姊不必道歉!」
马人少女强行插嘴大喊,看起来随时要拔刀出鞘。
「是这男人不好!」
「看,她说是你不好。」
被女骑士一瞪,重战士仰天长叹。他这辈子第一次如此渴望至高神的制裁。
但那位神明会将正义为何物这个问题交给人们判断。这也是一种考验吧。
「那个……」
代替至高神出手相助的,是地母神。
「总之,可以请你把事情经过从头到尾仔细说明一次吗?」
女神官提心吊胆,面带愧疚,却毫无顾忌地对马人少女说道。
看来数不清的冒险及经验,让她顺利成为一名成熟的冒险者。
「在这里酿成骚动,会给其他人添麻烦……」
不过,这并不是对重战士伸出的慈悲为怀的救赎之手。
女神官对冒险者公会的柜台使了个眼色。
转头一看,柜台小姐拿着钥匙站在帐房,脸上是从未见过的笑容。
「是的,方便请各位移驾吗?」
客气的措辞,有时会给人不容拒绝的压力。
重战士还没伸手,女骑士就率先采取行动。
「嗯,抱歉,帮大忙了。」
「不会,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跟我说。」
柜台小姐恭敬地将会客室的钥匙交给女骑士。
「走吧,到二楼去。你这无礼之徒。」
得意洋洋的女骑士散发不容拒绝的压力,抓住重战士的手臂。
至高神并未降下天罚,代表这是他允许的行为……
────看来我孤立无援。
重战士面色凝重地点头,宛如要被带到处刑场的囚犯。
§
「所以是怎样?」
「是怎样?」
「别问我。」
妖精弓手(Elf)两眼发光,女骑士的眼神杀气腾腾。重战士放弃挣扎,靠在长椅上。
冒险者公会二楼的会客室绝对不小。
然而,要挤进两位马人、一位蜥蜴人(Lizardman),自然会给人压迫感。
即使是聚集了众多种族的冒险者公会,也没有考虑到凡人(Hume)盖的会客室会有马人踏进。
不如说,安排空间若有为马人着想,反而会变成凡人待不住吧。
「哎呀,哈哈……怎么说呢,真的对不起喔?」
「无须在意,放宽心。女侍小姐也只是遭受牵连罢了。」
马人女侍屈膝坐下,看起来不太自在,蜥蜴僧侣拿出绅士的态度爽快地点头。
连他都被不肯离开姊姊的马人少女瞪着。
本以为与姊姊共度一晚,误会应该解开了,看来并非如此。
看得出她已经做好就算得以少敌多,仍然不惜一战的觉悟。
对她而言,这个地方想必是敌阵的正中央。
「昨晚她也只会跟我说公主失踪了,她过来找人……」
马人女侍也无计可施的样子,不知所措。
在旁边听的矿人道士喝了一杯酒才开口问道:
「呣,公主殿下是你们那的人?」
「嗯,对。她是个────」
马人女侍比手画脚,手指从浏海、额头移动到鼻子,画出一大条线。
「浏海有撮白发,像银星一样的孩子。既漂亮又帅气。」
「然后,那位公主殿下失踪了?」
「她挺调皮的,虽然我也没资格说人家。」
马人女侍笑着说道,不过即使有她开朗的笑声,依然无法缓和气氛。
「好了,快给我从实招来。」
女骑士逼近重战士,但这件事八成与重战士无关。
至少其他冒险者是这样想的────哥布林杀手的想法则不得而知────他们互相点头。
在场唯有一人知情。
妖精弓手用闪烁着星光的双眼望向马人少女。
「那就只能────」
「……!」
「问你啰……」
被狠狠一瞪,妖精弓手苦笑着甩甩手,表示自己拿她没办法。
连对待上森人都是这个态度,可以说挺有骨气的。
可是,这样下去事情一点进展都没有。没完没了。
那么,该如何是好?在众人思考之时────
「那个……」
女神官以自然的动作跪在马人少女面前。
一和她对上目光,屈膝坐在毛毯上的少女就吓得「唔」了声。
「你担心公主殿下,一个人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对不对?」
「……」
「……可以理解。」
女神官将她的沉默视为肯定,轻轻点头,接着露出微笑。
若非如此,何必特地来到陌生的城市找姊姊。
她没有叫她不用担心。
取而代之的是轻声呼唤她,温柔地将手掌放在马人少女紧紧握拳的手上。
「方便跟我们谈谈吗?说不定可以帮上忙。」
「…………」
少女一语不发,瞪着近在眼前的蓝眸,最后勉为其难地开口。
「……你们能做些什么?」
「这个嘛……」
女神官用纤细的手指抵着嘴唇,有点俏皮地做出思考的动作。
「至少可以听你说,一起陪你想要怎么办。」
「…………」
马人少女依然没有说话。
她看了耐心等待她回答的女神官一眼,然后再看看陪在旁边的姊姊。
马人女侍像要催促她开口般,抚摸少女的脸颊,轻轻摩擦她的脖子。
在少女头上焦虑地摇晃的耳朵,不久后垂了下来。
「……知道了,我说。」
不晓得是死心还是觉悟。少女双拳紧握,嘴唇抿成一线。
她沉思了几秒钟,结结巴巴地开口。
「…………公主殿下她,说要去当冒险者,离开部落,下落不明。」
「不稀奇。」
还靠在重战士旁边的女骑士轻轻哼了声。
她抓着重战士的后颈,感慨良多地说。
只有女神官疑似察觉到个中原因,她眯起眼睛────
「我不清楚你那边的状况,但我们这边很少发生这种事。」
马人少女果断地摇头。
头上的长耳、绑起来的头发、背上的大刀及大弓,同时微微晃动。
「而且,公主殿下并非独自离开,是受到一名冒险者的邀请。」
「就是这家伙?」
女骑士将重战士拎起来,他发出青蛙被踩扁时的声音。
马人少女仔细观察他,极为肯定地断言:
「是个背着大剑的冒险者。」
「你看,我就说吧!」
「看什么看。够了,放开我。」
重战士强行抓住女骑士的手臂,稍微一扭。
那是基础的体术,这么一做手指便会自然张开。
他无视「呣」了一声的女骑士,摸着喉头不耐烦地说:
「打扮成这样的冒险者,要多少有多少吧?」
少因为这样冤枉我────重战士撑着脸颊埋怨道。
「背着形似铁块的大刀的人,在哪都看得到。」
「那可是从叙事诗中的黑衣剑士传承下来的传统。」
看到银等级冒险者难得一见的消沉模样,矿人道士笑着插嘴。
现在似乎流行把黑衣剑士塑造成身材纤细的二刀流美男子,时代变得真快。
然而,他也一样是意图沿着那名黑衣剑士的足迹前行之人,这个事实不会改变。
多少冒险者为那则传说兴奋不已,渴望知晓结局,选择追随他的背影啊。
事到如今,旁人已不得而知。
深深体会到绝对无法触及那个目标的重战士,仍旧默默注视前方。
因为再怎么笨拙,再怎么不成熟,只要他还是冒险者,就只有这条路可走。
「戴一顶铁盔不就好了。像欧尔克博格那样。」
不晓得是有意还是无意,妖精弓手接在矿人道士后面插嘴。
马人少女散发的悲壮感,差点让会客室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她那异常开朗的个性,彷佛为这间房间带来一阵清风。
不知道是身分高贵之人的行事风格,抑或上森人与生俱来之物。
无论如何,她以再优雅不过的动作竖起食指,在空中画了个圈。
「这样就不会认错人了吧。」
「我也被人说过,是靠铁盔记住的。」
哥布林杀手以拙劣的言词补充,重战士回答:「这样啊。」
这男人说的话挺深奥的,现在却派不上用场。
该依赖的反而是看起来很伤脑筋,表情五味杂陈的神官少女。
换成数年前,她应该会手脚大乱,如今真是成长得相当可靠。
────大概只有本人没意识到吧。
想到自己队上的孩子们,也许稍微严格一点会比较好。
总之,重战士用视线拜托她继续问下去,她点头回应:「好的。」
「只是离家去当冒险者的话,其实也……不是多严重的事。」
当然,若要带回跑出去的公主就另当别论。
可是假如自己是为此派出人手的那一方,不会只交给这位少女。
────雇用冒险者吗?
想到之前的王妹事件,身为受到委托的那一方,她有点不好意思。
而女神官没有思虑不周到在这种场合表现出那样的心情。
在她的催促下,马人少女板着脸,语气凝重地说:
「她从此就没了消息。」
「这……」
是不是失败了?
女神官绝对不会把这种话说出口。
正因为冒着危险才叫冒险者。没有冒险不伴随死亡的风险。
若是绝对安全,能轻松致富的工作,谁还会去委托冒险者。
屠龙、打扫下水道、剿灭小鬼,都一样有危险。
虽然风险有分大小────小鬼就是威胁性最低的怪物。
「公主殿下精通武艺,不可能轻易落败……!」
马人少女似乎看穿了女神官的想法,反射性大叫。
「再说,问题不在于她有没有去冒险。公主殿下说过到了镇上会写信通知,结果连一封信都没收到!」
「……这么说来,确实有点不对劲。」
旷野自不用说,整个四方世界充满冒险、威胁、宿命及偶然。
用不着搬出在路上遇到龙的故事,运气不好遭遇怪物这种事,不是不可能发生。
然而,立志成为冒险者,与冒险者团队(Party)一同前往城市的少女。
没有向人求救,消失得不留一丝痕迹。
────看来会是场大冒险。
犯人是怪物也好,人类也罢,肯定与剿灭小鬼无法相比。
女神官如此心想,不得不希望至少只是单纯的离家出走。
若真是这样,只能祈祷她和家人顺利和好。
不是说一定要无时无刻维持良好的关系,但就算要离开,也有更好的方法。
「话说回来,在马人的文化中,长女可以离开家里吗?」
女骑士逼近重战士,质问他「果然是你把人家拐走的吧」。
拿两人的互动当下酒菜的矿人道士,忽然想到这个问题。
「不管是你还是那位公主。」
「规定是要由最小的孩子继承家业。」
「公主殿下也是因为妹妹出生了,才能无后顾之忧地离家。」
马人女侍回答得轻描淡写,妹妹的语气也很干脆。
「唷。」
马人女侍对惊呼出声的矿人道士说明:
「因为以血统来说,混种的孩子比较强嘛。虽然不是全都由这个决定,至少我们(部落)是这么认为。」
「各地的风俗民情不尽相同呐。」
蜥蜴僧侣悠哉地说,妖精弓手苦笑道:
「你有资格说吗?抢新娘这种事也满那个的吧?」
「何出此言。」蜥蜴僧侣愉悦地转动眼珠子,露出利牙。「贫僧听说马人也是如此。」
「……真的吗?」
「正是!」马人少女信心十足,骄傲地挺起紧致的胸膛。
「找到优秀的伴侣增强血脉,才能为一族带来繁荣及胜利。」
「……也就是说,最小的这孩子就是我家的继承人。」
你这个小笨蛋在做什么呀────被姊姊轻轻一戳,少女按着额头,气势汹汹地说:
「可是!姊姊,我已经是出色的战士(Baghatur)。」
马玲姬(Baghatur)如此主张,但这无法改变她身为么女的事实。
「小笨蛋。」
「好痛!」
姊姊又轻戳了一次她的额头,马玲姬这次叫出声来。
女骑士与重战士也在互相争论,蜥蜴僧侣和妖精弓手亦然。
用不着多说,矿人道士没有停下酒杯的意思。
刚才沉闷的空气烟消云散,会客室瞬间热闹起来。
始终沉默不语的哥布林杀手看着这一幕,喃喃说道:
「……很熟练。」
「是的。」同样在注视众人的女神官,略显骄傲地点了下头。
「刚来我们这边的小孩子都是那样,紧张兮兮的。而且……」
────海湾之民(Viking)更可怕。
女神官半开玩笑地补上一句。这是事实,却不尽然。
────大概。
公主莫名其妙失踪,她担心得离开故乡,却没有人可以依靠。
那样的心情────女神官不是不明白。
在充满陌生人的寺院,体会到在这个四方世界中,自己是孤身一人的时候。
或者────搀扶着负伤的同伴,将同伴的哀号抛在身后,于昏暗的洞窟中爬行的时候。
当时的胆怯、不安,她再清楚不过。
「是吗?」
哥布林杀手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沉默片刻,看着同伴及友人引发的骚动。
坐在旁边的女神官知道他在想事情。
虽然就算她抬头望向肮脏的铁盔,还是看不清面罩底下的表情。
过没多久。
「……这事与哥布林无关。」
他缓缓抬头,声音低沉严肃,众人的视线集中在他身上。
哥布林杀手的铁盔,面向被女骑士抓着的重战士。
「但我毕竟欠你一个人情。」
「我反而要说,把这当成我欠你一个人情吧。」
他再度强行甩开女骑士的手臂,摸着脖子咧嘴一笑。
「迟早会还。」
「行。」哥布林杀手点头。「按照惯例,请喝一杯酒。」
经过片刻的思考,铁盔缓缓歪向一旁。
「不过,为何要找我?」
「我想不到其他有本事的斥候(Scout)。」
「……」
哥布林杀手说:
「……我一向把自己当成战士。」
妖精弓手忍不住大笑,马玲姬纳闷地看着她。
§
「哎呀,那还真不得了!」
柜台小姐虽然语气轻松,这可是跟自己有关的重大事件。
────冒险者竟然掳人。
有问题,问题可大了,是责任问题,不晓得会殃及多少人。
证明类似无业游民的冒险者并非无业游民,正是冒险者公会的存在意义。
否则国家也不会特地设立职业公会(Guild)。
给予掳人犯身分证明,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对方若是来自远方,不清楚这里的规矩的冒险者,倒还好一些────
────不不不。
已经有人失踪,无论如何,受害者平安无事才是最好的结果。
「总之,这几天好像没有马人的新手冒险者……」
「是吗?」
马人很引人注目。光是来到这座城镇,就会造成话题。
柜台小姐翻着资料告诉他,哥布林杀手简短回答,点头。
「那么,能否视为不是这座城镇?」
「前提是她有登记成冒险者。」
然而,这座城镇并不大。
据马人少女所说,马人公主额前有撮银发,特征显眼。
假如她有踏进这座城镇,不可能没人注意到。意即────
「我不觉得她会去大城市,比较有可能的就是……」
「水之都吗?」
「是的。」
柜台小姐点了下头。
分散于各处的边境村庄及开拓地等地区,当然也需要冒险者的存在。
可是向往冒险者生活的马人少女会去的地方,选项就有限了。
────虽然这或许是我的偏见……
她不认为在草原漂泊的马人部落的女孩,会想去开拓地生活。
「不过,也不能未经确认就下定论,我先检查一下冒险纪录表。」
柜台小姐站起身,思考了一下后补充道:
「那名扛着大剑的冒险者,我也会查查看。」
「麻烦了。」
「是。」
柜台小姐微微一笑,动作依然潇洒,小步跑进帐房。
不晓得是刚好在休息,还是在偷懒,柜台小姐的同事满嘴饼干,抬起头来。
「怎么?出了问题?」
「有个人在冒险者的陪同下进城,然后失踪了……」
「呃啊。」
她发出至高神信徒,或者说是冒险者公会的职员不该有的惨叫。
倘若身分及状况允许,柜台小姐也想发出同样的声音,无奈事与愿违。
监督官咬了剩下的饼干一口,配红茶吞下去,毫不掩饰脸上的不耐。
「……万一前辈知道,事情就严重了。」
「就算她不知道,事情也一样严重。」
「是没错。」
即使是开玩笑,她还是忍不住说出口。
总而言之,感谢这位拍掉饼干屑站起来的朋友。
两人一同抽出最近活动过的冒险者的纪录表,一页一页翻阅。
马人冒险者、扛大剑的冒险者,都绝对称不上普遍。
────好吧……
想要挥舞大刀的冒险者,倒是绝对不少。
觉得帅气、觉得好看、觉得看起来很强……理由各式各样。
不只男性,其中也有女性冒险者,可见至高神的威光是多么伟大。
也有诗歌会将六英雄(All Stars)之一塑造成异邦的佣兵、拿大剑的红发剑士。
────不过,听说那个人是黑发的女性……
「嗯,查不到。」
眼睛、手指、大脑与无用的思绪切割开来,沿着文字移动。
同事突然抬起脸说道,柜台小姐点了下头,合上帐本。
「对呀,果然在其他城市吗?」
「我是这么认为。」
监督官点头,踮脚将文件放回架上。
「事态严重,得写一份报告书交给公会长。」
「方便拜托你吗?」柜台小姐问道。至高神神官这个身分,在这种时候很好用。
「是可以,但我想对那个马人女孩施展『看破(Sense Lie)』。」
监督官好不容易把文件放回去,喘着气擦拭额头的汗水,一本正经地说。
「不是在怀疑她,只是需要『我已经检查过』这个事实。」
「我知道。」
柜台小姐轻声一笑,拨开垂在肩上的辫子。
她很清楚这个人不是仗着权势看到人就怀疑。
若同事是这样的个性,至高神肯定不会授予她神迹。
「我去问问哥布林杀手先生,大概用不着担心就是了。」
实际上的确如此。
柜台小姐像只陀螺鼠似地小跑步回来,得知她的请托,他点头回答「是吗」。
「我不认为她会答应我的要求,不过既然是神官提出的,应该没问题。」
「谢谢您。由于这个案件比较特别,我会把它安排成来自公会的委托。」
这也是因为他好歹是银等级冒险者,不能让他做白工。
更重要的是,事关冒险者公会的信用,必须正式委托冒险者调查。
「我先为您准备给水之都的介绍信,请拿给那边的公会看。」
「麻烦了。」
────但是。
柜台小姐俐落地整理文件,一面与他交谈,忍不住扬起嘴角。
她知道这样想思虑欠周。她明白现在不是那种场合。
但是────没错,但是,她真的很高兴。
「哥布林杀手先生,您变了呢。」
「什么变了。」
「因为────」
柜台小姐抱紧文件,用边缘遮住嘴角,以掩饰发自内心的笑容。
「您对与哥布林无关的冒险挺有干劲的。」
「……」
────真是优秀的冒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