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第三幕(2 / 2)


欧塔姆环视房间这么说。



能感到其中纯粹的敬意。



「在这样的技术面前,我们的力量渺小得可以。无论是病人还是婴孩,只要躺在这里就能渡海了。这在我看来简直是奇迹,祈祷算什么。」



做苦行僧装扮,引领北岛人民的欧塔姆在胡须底下露出笑容。



觉得这玩笑真糟时,欧塔姆头忽而一抬,彷佛遥望远方。



「技术……也对,技术啊。所以是那样吗?」



他呓语的侧脸,很像我见过的一幅画。画中的修士,在执业中感到神光照进窗口。欧塔姆和他一样离开座位望向窗外,睁大了眼。



以令人绝望的方式管理北方群岛的欧塔姆说道:



「羊其实想打倒熊。要在熊的地盘上过活,只能这么做。」



我将「不会吧」三个字吞回去,欧塔姆跟著看来。



「不让人讶异就不是奇迹了。」



欧塔姆刚说,人的技术才是奇迹。



伊蕾妮雅拥有融入人类社会生存,并将其构造转为己力的能力。如果她是因为有这样的能力才敢作那种梦,会发生什么事?



如果她话里奇妙的说服力就是源自于此?



说「见到以后再说」时,她是那么地果决。



那说不定是代表若能结下和议自然最好,假如不行,她也另有盘算。



伊蕾妮雅对自己羊性中的软弱引以为耻,甚至有认为喜好依附族群的天性是种枷锁的感觉。



可是她没有屈服。因为伊蕾妮雅拥有面对巨大难题的勇气。



「话说回来,羊要杀熊这种事还是很不寻常。会找我来谈,就是因为你虽然半信半疑,但就是无法忽略她,没错吧?」



正是如此。



欧塔姆轻叹一声,看向自己盘腿的脚趾。



「航向大海西方极境,应该会是就连生活在海里的我都会胆怯的大冒险。要是可能和熊扯上关系,那就更可怕了,所以我不会随便要你帮她。」



对这话感到意外的我注视起他的脸,而他紧接著说:



「可是帮她做点陆地上的事,应该无所谓吧。」



完全没想到欧塔姆会这么说。错愕之余,欧塔姆绷起胡须底下的表情。



「说不定她也像我一样,不知道怎么走下去了。」



紧绷的表情,像是在掩藏愧意。



在北方岛屿地区,欧塔姆以自虐的方式引领人民。



我不认为那种方法能长久到哪里去,而如今看来,他也有此自觉。



且欧塔姆也是非人之人,尽管物种不同,仍会受到同类意识的影响。



又或者他敬佩伊蕾妮雅胆敢挑战古老传说的勇气,才会想提供协助。



「够了吗?我游了一整晚,很累了。」



原以为欧塔姆与疲累无缘,但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强留。



况且他提供的已经超过我的预期。



「非常感谢您的建言。」



道谢后,我也催缪里起来。为准备出航,约瑟夫这艘船还有堆积如山的工作等著做吧,占用房间太久并不好。



「我会在这里待几天,有需要再找我。」



真是可靠的援手。我再度向欧塔姆道谢就离开了船长室。



约瑟夫一脸的著急,可是我当然不能说出我们谈些什么。



我也向他道谢,走过栈桥回到港口。



「大哥哥,现在该怎么办?」



现在重要的不是该怎么办,而是我想怎么做。到头来,我还是无法确定伊蕾妮雅的话是真是假。



能确定的是,无论伊蕾妮雅再怎么坚强,一个人能做的事还是有限。而事到如今,有人愿意提供帮助是多么可贵,更没有怀疑的余地。



我大口吸气,转向缪里。



「航向大海另一边的部分,目前我还不能答应。」



听我这么说,缪里的脸立刻亮了。



「可是你还是会帮伊蕾妮雅姊姊吧?」



她的称呼从羊咩咩变成伊蕾妮雅姊姊了。



「至少徵税和我的理念是同个方向。」



我的理由当然不仅如此,缪里也应该知道。



她高兴地凑过来,勾缠我手指。



「我就是喜欢这样的大哥哥。」



我对释然而笑的缪里耸耸肩,她笑得更开心了。



伊蕾妮雅所说的世界和我想像的完全不同,继续前进下去,或许会看见不想看的世界。



「愿神保佑。」



缪里抬起头,笑嘻嘻地对说说:



「有我陪你,没什么好怕的啦。」



「……」



我没念她,忍不住笑了。



在不畏神魔的分上,缪里可是不落人后呢。



既然和欧塔姆谈出结论了,我便直接去找伊蕾妮雅。



我并没有全盘相信伊蕾妮雅对王国真正企图的假设。



不过她的计画并不是一时兴起,看得出一定程度的周详思虑,而她敢于面对艰难的勇气也使我打从心底敬佩。而且,欧塔姆的一句话令我感触颇深。



──说不定她也像我一样,不知道怎么走下去了。



若无法弭除他人的烦恼,信仰也只是空谈。



「人家说找船的招牌嘛。」



在任何城镇都是类似型态的店家,往往会聚在一起,构成我向摊贩打听到的典型旅舍街。这里龙蛇混杂,充满喧嚣与活力。不和路人对上眼,不是因为他们外表凶恶,而是语言可能不通,又可能正在为旅途的事发愁。



总之这里有种独特的气氛。



若打个比方,就像是野猫聚集的地方。



「找到了!」



缪里指著一块吊在屋檐下,铜锈斑斑的圆招牌。上头有艘船,船头又高又尖的样子很帅气。



推开门,牛铃的慵懒声音随之响起。酒吧一早就生意就很好,几无虚席。若是在乡村酒吧,一开门就会引来整间店打量的眼光,可是在这里谁也不理我。



我穿过一张张桌子之间往内走,向翻著帐簿的老板问话。



「伊蕾妮雅‧赛吉儿?喔,黑羊赛吉儿啊,她刚好回来了。三楼最里面的房间。」



老板头也不抬地说,始终看著帐簿。黑羊一词让我有点错愕,但她的头发的确会让人想到黑羊毛。原本只是想留言,不过当面对话还是快多了。我道个谢就上楼,见到走廊上有几扇门敞开,传出爽朗的谈话和音乐声。



伊蕾妮雅的房间就在这条走廊的最深处,且一看便知。



因为门边堆著高高的木箱和麻袋,露出碎布与羊毛团,门上还用羊头骨作装饰。



「……」



缪里刚认识伊蕾妮雅时,还曾顾及她的感受而不敢吃羊肉,表现出体贴的一面。结果现在见到门上就挂著羊头骨,整个人都傻了。



「搞不好有魔法喔。」



正想敲门时,门把喀嚓一转。



「……抱歉,又来打扰了。」



伊蕾妮雅从门后愣愣地看著我们。



「我倒是很期待,可以吧?」



接著露出玩笑式的笑容,开门迎接。



为房内景象惊讶的,不只是缪里一个。地上东西堆得几乎没地方走,且大多是羊毛或羊毛捆之类的货物。



「不好意思,房间很乱。要去外面谈吗?」



「不用,这里就好。」



走进房里,感觉像是进了羊毛盖成的屋子。



「好多种喔。」



听缪里目瞪口呆左顾右盼地这么说,伊蕾妮雅开心地微笑。



「在王国养出来的各种羊毛都在这里,一应俱全喔。」



的确,颜色和长度各式各样,有些甚至不像同一种羊毛。



随意看了一会儿,发现某个角落有团黑漆漆软绵绵的羊毛。



外行人也能看出它光泽亮丽,似乎很保暖。



「像这种就真的很棒耶。」



我摸著露出来的部分这么说,结果缪里突然打掉我的手。



错愕地看过去,她跟著往房间角落使眼色。



只见伊蕾妮雅难堪地缩著身子,满脸通红。



「啊,难道这……」



看来这是伊蕾妮雅的羊毛。



「哪、哪里,您过奖了……」



伊蕾妮雅奋勇一笑,清咳两声后认赔似的说:



「反正是免费的嘛,我实在不想白白浪费。」



「很好很好。」



我也不晓得自己在很好什么,缪里听了大声叹气。



继续下去不太好,于是我拉回话题。



「那个,我们自己打听了一些事情。」



伊蕾妮雅也端整姿仪,头上不知何时多了对大羊角。见状,缪里也露出耳朵尾巴。该不会是和商人脱帽,贵族脱手套行礼是同样道理吧。



「也知道你甚至向候鸟问过新大陆的事。」



从这一句话,她似乎也察知我是用何种管道打听她所言真伪。



「那么──」



伊蕾妮雅的头发充满期待而膨起。



「是的,请让我助您一臂之力。」



话一出口,伊蕾妮雅就掉泪了。



吓得我赶紧补充。害她过度期待就罪过了。



「可是我还有很多事情有待了解,暂时只能帮你徵税。」



「没关系……这样就够了。」



伊蕾妮雅擦擦眼睛,坚强地抬起头露出笑容。



「请您多多关照了。能见到您……一定是神的指引。」



她是非人之人,不信奉人所说的神,所以那应该只是用来形容她的感激,不过也没有更好的说法了吧。她握起缪里双手道谢的样子,看不出任何做作。



大概是因为她认为我们是直到这一刻,才真正当她的想法是一回事。



「那么大哥哥,这次要派上用场喔。」



缪里吐尽闷气似的说。



我不能再重蹈北方岛屿地区时的丢人覆辙。



既然决定要帮,就得全力以赴。



「那么,该什么时候开始徵税?」



伊蕾妮雅急忙拭泪,拿出商人样说:



「随时可以。」



做好事永远不嫌早。



于是我回答:



「在开始之前,我有个请求希望您这个羊毛经销商成全。」



「尽管说。」



伊蕾妮雅轻飘飘的黑发,随颔动的头柔柔一晃。



如同言行举止会体现一个人的个性,服装也无疑是种无声的语言。



虽然我不懂商人或工匠的语言,在信仰领域倒是有点自信。



在伊蕾妮雅房里,她和缪里都面泛复杂的微笑。



「天啊……大哥哥好像变得很偏执孤僻耶。」



「好奇妙喔。刚刚还像是做人太老实,有点靠不住的年轻商行小少爷呢。」



看来她的确替我塑造出了我想要的形象。



我穿著伊蕾妮雅找来的粗毛大衣,线纺得很粗糙,到处是一撮撮的毛渣,穿得皮肤刺痛。而且就只是笨重,一点也不保暖。藉自残进行严格精神训练的流浪修士,都偏好穿这类服装。



原本想直接裸身穿上,强忍会逼疯人的不耐,不过做得太夸张反而容易露出马脚。



当外套穿就差不多了。



「重点在于不要看起来太寒酸吧。非常像是个不懂变通,横冲直撞的年轻小伙子。」



年纪不到我一半的缪里人小鬼大地下这种评论。而缪里的打扮是和我相反,穿著柔和温暖,颜色像现挤牛奶的毛线袍。戴上兜帽微笑起来,就完全是个身分高贵,知书达礼的修女。



「听说诗人歌颂我为『黎明枢机』。如果真有这样的人,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



在我熟知的领域,就想像得出大致的形象了。



听斯莱提到这个称号时,我还以为他在开玩笑。可是从会馆每个人的反应来看,这里是真的把我传得天花乱坠,我便决定尽可能地利用这个形象。



「这样穿就应该不会被轰出门了吧。」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很难相信主教竟然会动粗。」



我不敢恭维地说,而伊蕾妮雅只是微笑。这样的反应,就是她成为成功商人的功底吧。



「好了就走吧。」



要是穿这样在街上走,消息传开就糟了,所以我换回原来衣物再出外。



路上伊蕾妮雅告诉我,她是用五十枚卢米欧尼金币标下这个徵税权。那是这世界最知名的金币,若省著点用,一枚就够一家子过一个月,对于她这个羊毛经销商而言应是笔钜款。



对平时的大教堂而言,这金额或许是不算什么。不过大教堂已经三年没有收入,状况还不知道会持续多久,想必不会轻易说给就给。



「如果是日夜经手庞大金额的大商行,或许还能用点政治手腕逼教会付钱,可是小镇的商行就不行了。万一日后教会在对立中占了上风,弄不好还会被大教堂报复,风险不合算。这就是徵税不顺的主因。」



「伊蕾妮雅不会不──」



问到一半,我就想起了答案。



「对,反正我是外地人嘛,再有仇也只到我离开到下个据点为止。」



缪里踩了我一脚。



自觉失言之余,我也发现一件事。



「你每到一个新地方,都会换一次新买卖吗?」



听说伊蕾妮雅在这里提供羊毛给多个商行,那么据点只要一变动,信用就要从头累积,实在很不容易。



「表面上是这样,不过交给我这份工作的人知道我的身分,他会替我介绍工作。」



能在人类社会生活的非人之人,不是有特别的才干,就是有贵人相助。伊蕾妮雅虽显然是有才干的人,不过主要是属于后者吧。



「你真的遇到好人了呢。」



听我这么说,伊蕾妮雅露出少女的笑容。缪里一见到海兰就会咕噜噜地吼,不过在伊蕾妮雅面前却不会那样,一定就是这张笑容的缘故。



因为那完全是恋爱少女的表情。



「可是他算不算好人,其实很难说。」



「咦?」



「他是一个为了金币,连命都可以不要的人。他可能根本不管我是不是羊,只因为能赚钱才培养我成为一个羊毛经销商。」



商人里是真的有这种人。



不知死活,娶别名贤狼赫萝的巨大狼之化身作妻子的男人,也是旅行商人。



「当然,我能在人类社会混口饭吃,都是承蒙他的恩惠。能标下徵税权,就是因为有他帮我,我对他的感谢是怎么说也说不完。只是……」



伊蕾妮雅欲言又止,难堪地笑。



「最近见到他,他都会抱怨我都是这么年轻,让我有点难过。」



金钱买不回青春。



不过伊蕾妮雅的语气,只像在埋怨情人的不是。



「我的梦想之一,就是替他赚一笔可以让他年轻回来的钱喔。」



可以窥见藏在她侧脸底下的认真。不想见到他死去,一定就是伊蕾妮雅想逃离人世的原因之一。



但伊蕾妮雅没有选择终日与悲伤为伍,而是怀抱希望。



在海角底下所望见的大教堂,就是她第一个试金石。



「我们走。」



随伊蕾妮雅毅然一呼,我也奋勇向前迈步。



爬完长长的石阶,我们来到依然杳无人踪的广场小屋边。



从海角上鸟瞰港口,能看见港外海上有几艘小船。许多海鸟聚在上头,是渔船吧。



「主教他们都住在大教堂里吗?」



我一时好奇地问,伊蕾妮雅一边从怀中取出羊皮纸卷一边说:



「以前镇上有座豪宅供他们起居,可是随著王国和教会的对立日益严重,他们也把自己关进大教堂了。」



「这……是害怕来往的途中会有危险?」



「可能也是有,不过主要是害怕一离开大教堂,就会被议会占据吧。」



这话让我想起主教赶走伊蕾妮雅时的愤怒表情。



假如那来自某种恐惧,有如受伤的野兽,的确是说得通。



「灯塔的火堆也是主教管的?」



「以前另有一个灯塔管理员,现在好像是主教在管没错。虽然他们禁行圣事,可是没有禁止给灯塔点火。镇上嘴巴比较坏的人,还说点火是期盼教宗的军队会从大陆来帮他呢。」



受过教会直接迫害的人,都会说这种话来泄恨吧。



「不过我想,那其实是为了避免镇上的人拿火没点为由硬闯大教堂。」



无论在哪座城镇,大教堂的门都是随时敞开,为求助者提供庇护。



如今这扇门却因为互不信赖而紧闭。



「正面的门应该都上了闩,我们走后门吧。」



绕到到教堂背面,有几只海鸟窝在那里,像在避风。



人靠近了也不躲,不像是因为鸟兽之间心灵相通的关系。



「它们都在港口生活,早就习惯人了。在这里吃饭的话,还会被它们抢呢。」



海鸟们似乎听得懂伊蕾妮雅的说明,跟著尖声鸣叫。



经过嵌上铁栏的窗口,靠近海角尖端后才终于见到后门。那是扇粗犷的铁门,门上有个窥视窗。



伊蕾妮雅站在门前大口吸气,拍响铁门说:



「主教大人!主教大人!我是代表迪萨列夫议会来的!」



毫不客气的喊叫和拍门声,吓得海鸟全部飞走。



伊蕾妮雅更用力拍门,继续说:



「主教大人!国王陛下给议会下了令!要是不开门,会以叛乱罪论处!」



虽然听来夸张,但或许真是这么回事。



不一会儿,铁制的窥视窗向横滑开。



「主教大人,如您所知,我这是奉议会的令,来向大教堂徵税。」



露出窥探窗的灰色眼睛满是憎恶的光芒。



「不知好歹,你还敢来?徵什么税啊,王国什么时候变成神的金库了?」



「我们不是要拿您为天国积攒的财产,就只是要把刻有国王头像的货币归还给国王而已。」



这是借钱或收税时的惯用说法,主教当然是不为所动。



「没有真凭实据的课税就没有正义可言,形同抢劫。国王的傲慢之举一定会招来天谴。」



「既然您这么想,何不先缴税再说呢?假如那真是不义之举,神一定会揭发真相的。」



主教对伊蕾妮雅瞪大了眼。尽管口舌之争上是伊蕾妮雅有利,可是两人之间隔了一道铁门,总不能撬开门搬走金币。



「强词夺理!」



就在主教要关上窥视窗时──



「请等一下。」



听我插嘴,关到一半的窥视窗停住了。到这一刻,主教似乎才终于发现除了伊蕾妮雅之外还有其他人。



「做、做什么?」



他原想骂人,可是见到我的模样而忍下气来问。



听斯莱说,王国的圣职人员几乎都逃回大陆了。



主教的表情显得颇为紧绷,或许是拚了命想掩饰在敌阵见到友军的安心。



我刻意穿成这样,除了增添威严,也是为了唤起主教的同类意识。



「我名叫托特‧寇尔,最近向这位伊蕾妮雅‧吉赛儿听说过这城镇的一些事,觉得自己或许能略尽棉薄之力,所以来此拜会主教大人您。」



主教害怕地看看我,再看看伊蕾妮雅。



「我来自港都阿蒂夫,主教大人或许听过一些我的传闻。」



剎那间,主教门后传来倒抽一口气的声音。以阿蒂夫为起点的教会改革,风声应也传到了这里。据说积金累玉的众多教会和修道院的人,来向海兰寻求仲裁。



要是他有过这段经历,我不会是他乐于接见的人。



「怎、怎么可能。这个人就是『黎明枢机』?」



看来这个称号真的传得很广。



略感无奈之余,我答话说:



「我是什么人,神最清楚。可是,我想请您先看看这个。」



我从怀里取出的是海兰要我前往劳兹本的信,信上有她的属名和蜡印。



海兰给我这封有别以往的正式信函,说不定就是为了帮我解决一些麻烦。



我对主教摊开信纸说:



「我和北方群岛的隐修士欧塔姆见面之后,本来要到劳兹本去,结果被暴风雨吹来了这座港。我忍不住猜想,这或许有某些含意。」



主教直盯著摊平的信纸看,也不知有没有在听。



对这王国的大教堂管理者而言,海兰这名字想必是非同小可。



「此外,我个人也希望替这座城镇尽快找回心灵上的安宁。这里的灵魂已经三年得不到宽慰,实在是太久了。」



不仅是人民如此,这位主教也不好受吧。



屈居大教堂,活在议会的军队或是发狂的暴民不知何时攻进来的恐惧中,肯定是种折磨。



「身为一个外地人,我应该能同时帮上双方的忙,不知您意下如何?」



再怎么说,我也不是来大教堂放火。



不知是主教明白了我的心意,还是觉得拒绝有贵族厚待的圣职人员入内参访会落人口实,他慢慢闭上眼睛,离开窥视窗边。



接著是锁具开启的声音。



「请进。我不会驱赶神的奴仆。」



铁门开了。



我行注目礼后入内,缪里跟著进来,伊蕾妮雅却被挡下。



伊蕾妮雅隔著主教往我探头。鉴于昨天的争吵,主教想必一点也不信任她。



「伊蕾妮雅小姐,我来谈就好了。」



她似乎有话想说,但最后仍老实颔首。



「拜托您了。」



主教关上铁门,并上了锁。



通道顿时一片黑,霉味扑鼻而来,尘埃在探入铁门缝隙的光线中飘扬。



有个狼鼻的缪里立刻打了个大喷嚏。



「请往里面走。」



石墙上留了等间隔的凹洞,摆放著两名天使高托平台的烛台,但是看得出来已经很久没点蜡烛了。



教堂里静得出奇,来自室外的海鸟叫声,彷佛比外面来得更清楚。



「这边请。在这时间,这里是最暖的房间。」



主教带我来到摆了张长桌的房间。侧面的墙上镶了不少玻璃,墙上吊挂绣有多名天使的大壁毯,不太像餐厅。



这里多半是主教等这教堂的历届主人每天办公议事的地方。



以严格眼光来说,装潢可能偏于奢侈,但老实说,我觉得这里像个废墟。



「要喝点什么吗?不过我这没什么好招待的……」



「不必麻烦了。」



在玻璃罩住的灯火下,主教看起来十分憔悴。虽然欧塔姆更是骨瘦如柴,可是这里没有任何事物支撑他的内在。



要是主教脱了衣服,发现底下空无一物,我或许不会吃惊。



「那么。」



壮年的主教按著膝盖坐到椅子上。



「我……不,这座教堂到底会变成什么样?」



面对伊蕾妮雅时的凶恶面孔消失无踪。



不仅如此,他还忽然双手掩面,失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