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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被允许存在的摇篮世界(下)」-a watcher of the world-(1 / 2)



(插图008)



1. 缇亚忒



那是一个古老的童话。



人族(Emnetwiht)之间流传着各式各样的故事,那是其中一个小故事。通常出现在给小孩子看的绘本里,是一个优美的民间传说。



据说,有一群小矮人出现在忙到疲惫不堪的鞋匠面前,表示愿意帮他工作以换取少量的牛奶。



据说,由于他们的身体太小了,没办法像鞋匠那样俐落地工作,所以一个晚上最多只能做好一只鞋子。



据说,他们最喜欢恶作剧。



据说,他们会将金钱藏在地底。



据说,他们就这样像个隐密的朋友,持续在一旁见证人族的历史。



然后,据说──他们名叫「Leprechaun」。



缇亚忒•席巴•伊格纳雷欧啃着饼干,回想起这些事情。



不过,这些全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很久以前,有一群和她们同名的小矮人。就只是这样而已。



他们(Leprechaun)和自己这些黄金妖精(Leprechaun)没有直接关联,只是拥有相同名称的其他存在。真要说起来,他们才是连是否真的存在都不确定,货真价实的童话故事中的登场人物。



话虽如此,双方当然也不是完全毫无关系。作为「代替已经灭亡的人族,挥舞原本只有他们能够使用的武器」的妖精族,从一出生就被冠上「Leprechaun」之名。她们虽然并非人族,但能够代为完成人族的工作。



那个名字是配合早已定好的工作决定,不如说是直接用工作当名字。



(──唉,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上一代妖精的心情呢。)



缇亚忒啃了一口饼干。



味道并没有好吃到让人跳起来。不仅面粉的颗粒不均,饼干本身的尺寸也不统一,就连烤的方式都很随便。像在主张便携食品原本就不用讨人喜欢般,某方面来说算是相当节制的食物。



不过即使如此,也绝对称不上难吃。



关键果然还是这里是人族的土地,这类食品几乎都是为了人族制作。缇亚忒知道兽人(Lycanthropos)与爬虫族,这些连舌头和胃的构造都不同的种族所制作的餐点是什么样子,所以光制作者是拥有和自己相同味觉的种族,成品的味道便已经超出一般水准。



食物符合自己的口味,通常也表示比较好生活。妮戈兰以前好像说过类似的话。



(如果我们一开始是在这里生活,应该能和大部分的人族成为好朋友吧。)



这个箱庭──人族的幻想,是个舒适的地方。必须先承认这个事实。



缇亚忒想着这些事,吃掉了一餐份的便携食品。



「……那么。」



她用餐巾纸擦嘴,同时转换心情。差不多该重新确认现状,思考接下来的事情了。







首先我方的目的,是讨伐〈终将来临的最后之兽(Heritier)〉。



那个〈最后之兽〉的真面目,是一个巨大的结界。而所谓的结界,是个独立的世界。



(……嗯,到这里已经有点莫名其妙的感觉了。)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缇亚忒决定先将这件事放一边。



破坏世界这种事太过哲学,让人难以理解,不过如果是破坏结界,就有具体的手段。结界内侧必然会有定义世界性质的「核心」,只要除掉那个就行了。



而这个〈最后之兽〉的状况,则是有以下六个「核心」。



最后的星神(Visitors),艾陆可•霍克斯登。



她的从属神──地神(Poteau)们,亦即最初的创造神黑烛公(Ebon Candle)、红湖伯(Camine Lake)和翠钉侯(Jade Nail)。还有黑烛公的侍女──一名和主人一起被结界囚禁的兽人。



……最后是悬浮大陆群最大的守护者,大贤者史旺•坎德尔。



在广大的结界世界中找出这六位,并且设法将他们带到外界。这是我方一开始的作战目标。



不过作战总是会遇到出乎意料的困难。



例如结界世界比预想得还要辽阔许多,以及成员们在入侵后就被拆散等等。而我方目前面临的最大困难,就是关键的大前提已经被推翻了。



简单来讲,这个世界的「核心」增加了。



〈最后之兽〉没有自己的核心,所以要从世界外侧吸收能作为核心的人,利用他们的记忆将自己定义为一个世界──这个一般的说法必须加上一句新的补充。〈最后之兽〉在成熟后,能够在只是依靠借来的记忆构成的世界中产下自己的核心。



那是这个世界的第七个核心,同时也是第一个从这个世界出现的核心。



和星神艾陆可太阳般的红发相对照。



那个核心拥有宛如月亮般的白发──外表是个年幼的少年。







──我选择支持这孩子。



──也就是和你敌对。



潘丽宝•诺可•卡黛娜如此说完后,将剑指向了缇亚忒。



她明明同样是妖精兵,也是接下相同任务的伙伴。到底发生过什么样的事情,才会造成这种局面。



「以潘丽宝的个性,应该是有什么考量吧。」



缇亚忒一脸严肃地说完后,又补了一句「不过毕竟是潘丽宝的考量啊」。潘丽宝从以前就是如此,她的思考方式过于独特,所以即使绝不是没思考过,周围的人最后也只觉得她是一时兴起。更恶质的一点是,她实际上也经常因为一时兴起而行动。



虽然已经认识她很久,但缇亚忒至今还是没自信能确实区分是哪种状况。



和潘丽宝一起行动的地神红湖伯,认为「自己的主人或许能在这个世界幸福地生活」,所以希望维持现状。而潘丽宝虽然不认同这个想法,但仍基于其他理由协助红湖伯。



「我觉得她应该不是真心想背叛悬浮大陆群……」



虽然缇亚忒这么认为,但还是没什么把握。潘丽宝能为了自己当下觉得最重要的事物行动。所以在她认为悬浮大陆群并不是最重要的瞬间,行动时可能会立即改以其他事物为最优先。



正因为她是这样的人,才会做出与〈沉滞的第十一兽(Croyance)〉共生这种极度偏离常识的事。



与她为敌真的是一件非常令人困扰的事情。即使平常看起来漫不经心,她的剑背后确实有着坚定(而且是她独有)的信念在支撑。



最麻烦的是,若想解决目前的状况,只能照她希望的那样以剑交锋。「不如暗杀那位少年(!)」虽然只要成功就能立即获胜,但既然有潘丽宝在一旁戒备,应该没那么容易逮到破绽。



尽管可以拜托小极星亦即大贤者大人帮忙想办法,但在这个距离和方向都乱成一团的世界,光是想和他会合就很不容易。而且剩下的时间也没多到能让她像这样浪费。



到头来,缇亚忒还是只能配合潘丽宝。



如果要求潘丽宝说明详情,以她的个性大概会开心地说「那就用剑交谈」吧。一面配合她,一面打探她真正的想法,然后设法在这样的状态下找出活路。



即使执行起来很麻烦,但至少还有事情可做。比因为无计可施而不知所措要好多了。



「暂时只能按照这个方针进行了……」



缇亚忒轻声嘟囔完后,站了起来。



她将手伸向放在旁边的两把剑,打算重新背在身上。



首先将其中一条带子挂在肩上,牢牢固定在军服上,避免松脱。



然后,她重新握住另一把剑的剑柄──



「…………嗯?」



感觉有点不对劲。



虽然真的非常微弱,但一股不好的预感窜过背脊。



她低头看向手里的剑,解开包在外面的布,确认剑身。没有异常。换句话说,剑并没有启动。



遗迹兵器(Dagr Weapon)原本就需要使用者催发的魔力(Venenom)才能启动。虽然有一把看似例外的存在,但最后发现是因为有〈兽〉作为使用者潜藏在剑身当中。当然,那只〈兽〉现在已经不在了。所以,剑不会违反使用者──就这个情况来说是缇亚忒的意思擅自启动。



因此,这真的只是一股预感。



缇亚忒觉得手里的剑微微地在蠢蠢欲动。就快轮到自己出场,马上就要面临需要自己力量的状况──感觉这把剑正怀着这样的期待颤抖着。



这把剑有许多回忆。



不,它的过去沉重到无法简单以回忆两个字带过。即使想忘也忘不掉,即使想逃避也无法逃避。在各种意义上,也可说是从那时起的一连串事件塑造了现在的缇亚忒。



「有预感快轮到自己出场了吗?」



就算问了也不会有答案,缇亚忒还是如此问道。



剑当然没有反应──但缇亚忒觉得这个答案应该和现实状况相去不远。莫乌尔涅本身只是一把剑,既不会思考也不会预测未来。不过,缇亚忒本人不自觉地感觉到了什么──如果在莫乌尔涅上感受到的不协调感其实是源自于这个预感,那似乎说得通了。



「……希望不是这样。」



缇亚忒嘟囔道。



假如可以,她不想用这把剑,这无疑是她的真心话。



但缇亚忒也知道这把剑只是单纯的剑。这与善恶无关,而这把剑本身也不具备强到无法控制的力量。



这把剑唯一能做到的事,只有将人们的心连系并结合在一起。真的就只有这样而已。强大力量的来源和失控的原因,全都是连系在一起的人心。



只要正确地控制人心,这把剑就会正确地回应。



所以,假设需要这把剑的时刻真的来临,就必须毫不犹豫地依赖它吧。缇亚忒原本就是基于这个目的,才特地将这把剑带到这个世界。



所以──



「如果有什么万一,就拜托你啰──莫乌尔涅。」



缇亚忒轻轻敲了一下剑身,然后重新将布卷起来。







风很干燥。



卷起的沙尘拂过脚边。



缇亚忒沿着昨天走过的路再次来到了这里。为了见那位少年,并再次将剑指向他。同时,也是为了与应该会阻挡在前的潘丽宝交锋。



缇亚忒的内心相当平静。



无论是自己该做的事,还是能做到的事,她都已经重新确认好了。和潘丽宝这种我行我素的对手战斗时,最重要的是保持平常心。无论对方做了什么都不动摇,澈底发挥自己的实力。虽然感觉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这个理所当然的事情比什么都重要。



「──那么,潘丽宝,我来啰。」



缇亚忒轻轻踢了一下地面,唰──地张开双腿。



她压低重心,举起伊格纳雷欧。她将剑稍微往后握,剑尖对准前方。



「是你说随时都能来挑战的,不好意思,马上就要请你跟我交手了。」



在视线的前端──



潘丽宝•诺可•卡黛娜没有摆出架势,不仅维持放松的站姿,连视线都不知为何显得心不在焉。她双手空荡荡的,只用指尖搔着脸颊。



潘丽宝看起来明显没有战斗的意思。



缇亚忒对她的这种态度有印象。那是恶作剧曝光,思考该如何蒙混过去时的潘丽宝。



(……或者那只是伪装,其实是超高水准的架势?如果轻率进攻就会被狠狠反击之类的……)



考虑到状况和对手都非常特殊,还是谨慎一点比较好。



缇亚忒抿紧嘴角,压低重心积蓄力量。她紧盯潘丽宝的一举一动,打算一发现破绽便立即给予必杀的一击。



接着,潘丽宝的手指,以及手臂有动作了。



(要来了!)



缇亚忒屏住呼吸,将神经维持在最紧绷的状态,用视线追踪对手的动作。



潘丽宝的双手在胸前合掌,然后开口说道:



「对不起,被他逃掉了!」



「……………………咦?」



「呃,就是那个,被蒙特夏因逃掉了。」



潘丽宝干笑道。



「啊~蒙特夏因是我们非常关注的那位少年的名字,因为他实在太会逃了,我也不晓得他去了哪里。而且连艾陆可也不见了,所以红湖伯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啰唆个不停。」



伊格纳雷欧的剑尖缓缓下降。



「这……这……」



「事情就是这样,嗯,我们改天再决胜负,先一起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吧。呵呵呵,这下事情麻烦了呢。」



「这是在搞什么啊啊啊啊!」



缇亚忒大喊。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话说潘丽宝,你怎么看起来好像有点开心,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哈哈哈,缇亚忒真厉害,你的问题数量和内容几乎与红湖伯一模一样呢。你现在和地神并列了呢。不过你们两个一起说个不停实在有点吵,可以先稍微冷静一下吗?」



「这状况你要我怎么冷静──?」



缇亚忒冲过去揪住潘丽宝的胸口,用力前后摇晃。



「我可是认真地想了一个晚上才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你要怎么赔我──!」



「嗯,关于这点,我真的觉得很抱歉,等等,缇亚忒你先冷静一下我头好晕。」



「所以我刚才不是说了,这状况你要我怎么冷静啊──!」



缇亚忒用力摇晃潘丽宝。



2. (海边的道路)



少年思考着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答案很简单,是在逃避。



逃避必须思考的问题,以及必须面对的现实。不好好面对,什么都没想就转身逃避。







遥不可及的天空又蓝又晴朗。



虽然景色很漂亮,但也没稀奇到让人惊讶。不到随处可见的程度,也没不可思议到其他地方都看不见,或是不可能出现的程度。



所以问题不是出在这里,稍微将视线往下移吧。



由左至右,眼前有一条非常长的横线。线的上方是蓝天,那么,下方是什么呢?



那个地方也很蓝,并且闪闪发光。



不过,天空的蓝色看起来是透明的,那个地方颜色比较深,而且好像有实体。



从那里吹过来的空气,感觉有点黏黏的。



那大概是水。虽然规模大得夸张,跟妖精仓库旁的水池是类似的东西。一定是这样。



「好大喔~!」



一旁的红发少女冲了出去。



「哇,等等,艾陆可,这样很危险喔。」



少年从后面追了上去。没错,应该很危险。脚下的地面凹凸不平,感觉一不小心就会跌倒。旁边的草木也很茂密,就算突然有虫子或野兽冲出来也不奇怪。



(…………不过,应该没问题吧。)



在少年脑中的某个角落,隐约产生这样的确信。



这里没有能对我们构成威胁的生物。不只是生命不会受到威胁,也不用担心被突然冲出来的生物吓到。少年明白这点。不对,是察觉自己知道这件事。



(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不可思议的感觉,让少年感到困惑。然而,他的脚仍像是其他生物般擅自动了起来。他追在艾陆可后面,但追不上──



「啊哈哈哈!」



啪沙啪沙啪沙。



艾陆可将鞋子脱在沙滩上,冲进了水里。她开心地尖叫着:「好冰喔!」并继续往前走。每走一步,水就会跟着变深。原本只到脚踝的水位,逐渐上升到膝盖甚至是大腿。然后──



少女跌倒,发出夸张的水声。



「艾陆可!」



少年也跟着冲进水里。这里的水比浴室或水池的还要重一点,让身体晃动的力道也非常强。因为明白这点,少年先做好心理准备才挑战这些水。



他抓住艾陆可的手臂,将她拉了上来。



少年无法支撑少女的体重,两人像抱在一起般,跌坐在水比较浅的地方。



「艾陆可,你没事吧?」



「好……」



好?



「好呛!这个水好呛!」



艾陆可的表情很难形容,看不出是难受还是兴奋。



「是、是啊。因为非常咸呢……」



少年──因为和艾陆可的脸贴得很近所以轻轻地──点头说道。



「海水本来就是这样。」



「海?」



「没错,这个巨大的水洼是特别的──」



少年说明到一半就停了下来。自己为什么会知道这种事呢?



「为什么?为什么海水是咸的?」



「──当然是因为溶了很多盐在里面。海里有超大的怪鱼,只要那条鱼在海里游来游去,就会生出不咸的水。将那些水扔到天上后就会下雨。池塘和河里的水都是这样来的。所以,或许我们平常喝的那种不咸的水,其实是特别的呢。」



「喔喔……」



艾陆可以尊敬的眼神看向少年。



这不是在乱说。虽然用了有点像寓言的表现方式,但都是事实。



海水的蒸发和降雨等气象方面的系统,都是由怪鱼亦即红湖伯定义的世界现象。这些自然循环都是存在于地神故乡的现象,而这个由沙子构成的异世界有系统地重现了那个世界。虽然这个〈最后之兽〉的世界只会进行表面上的模仿,但外观看起来几乎一样──



(……咦?)



为什么?



为什么我会知道这种事?



少年用手掌拍了一下额头,溅出水花。



(我──)



我应该什么都不知道才对。



一无所知地在妖精仓库生活。那里有艾陆可与蒙纽莫兰等莫名其妙的同居人(?)们在。因为一无所知,所以觉得看到和摸到的一切既神奇又新鲜。听艾陆可说明那些事情,让人非常开心又快乐。那才是我。那些应该就是我的一切。



然而,为什么?



「怎么了吗?」



艾陆可看向少年的脸。



「没什么啦。」



少年反射性地如此回答。







两人在附近的小河清洗身体和衣服。



生火烘干衣服的期间,身体也变暖了。



少年知道有必要这么做,也知道方法,而且明明是第一次尝试,依然在毫无不安的情况下成功了。



艾陆可再次看向少年的脸。



「……你不开心吗?」



为什么要这么问?



「到底……是怎么样呢?」



少年已经搞不懂了。因此,他老实回答:



「因为和艾陆可在一起,所以我觉得很开心。不过感觉──没有昨天那么开心。」



少年在回答的同时,也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自己现在是逃避了该面对的问题来到这里。在这种内心有所愧疚的情况下,当然无法开心地享受日常。



「哼~」



「啊,对不起。我不是在责备艾陆可。」



「咦?」



少年反射性做出的辩解,换来对方的惊讶。



「感觉,你说的话和潘丽宝好像。」



「……是吗?」



「幸福在刚察觉到的时候,是最闪耀的。之后只会一点一点地逐渐消减。」



少年花了一点时间消化这句话。



原来如此,感觉这是最贴近自己目前感受的一句话。潘丽宝在妖精仓库说的话都很难懂,经常让少年觉得无法理解,但透过艾陆可转述后,他便明白了。



「真讨厌呢。」



「是吗?」



「嗯。」



虽然艾陆可似乎无法接受,但少年觉得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因为确实就是如此。若幸福只会持续消减,人们每天都只能不断丧失,表示所有事物都注定会终结。



在迟早会来临的终结到来前,只能看着手里的东西不断流失。



只是无能为力地看着重要事物──持续被消耗到最后。



「嗯~?」



艾陆可将头从右边往左边歪。她似乎无法理解。少年觉得这是件好事。她不适合这种麻烦的心情,希望她能够一直开朗地笑着。



(我──)



蒙特夏因回想起潘丽宝•诺可•卡黛娜曾说过他的未来有两种结局。一个是成长后变成消灭外面世界(虽然不太清楚是什么)的邪恶存在,另一个是蒙特夏因自己死亡。



蒙特夏因对死亡这个概念没什么现实感。尽管──不知为何──能作为知识理解,但针对自己可能会消失的未来,他不晓得该以什么样的情绪面对。



所以,他试着想像。那一定不是幸福。大概是连手中这些逐渐开始消减的幸福碎片,都会全部丧失吧。如果是这样,那将是一件很讨厌的事情。



他想逃离讨厌的事情。



(就算这么做,也无法解决任何问题吧,但是……)



少年握紧拳头,又立刻放开。



他心不在焉地仰望天空。



很蓝,飘着软绵绵的云朵,非常遥远──此外,还有几道裂缝。就是这样的天空。



(快要崩坏了。)



这个世界,这个由蒙特夏因充当核心,巨大又渺小的箱庭被外部的敌人入侵了。



潘丽宝,以及前阵子和她战斗的嫩草色头发的女性。除此之外,应该还有其他人吧。她们的活跃让这个世界受到了损伤,如今也持续在损坏。



自己逃跑的这段期间,状况仍在持续恶化,之后,这一切就会在不知不觉间迈向终结吧。



「找地方休息吧。」



「休息?」



「如果继续待在这里,过不久天就要黑了。趁现在去找个有屋顶的地方吧。」



「嗯~」



艾陆可像是搞不清楚状况般露出困惑的表情并歪了歪头,但她坦率地起身,看起来并不反对。



将火熄灭后,两人重新穿上烘干的衣服,踏出脚步。



3. 阿尔蜜塔、可蓉与森林旁的小屋



一场大雨开始下了起来。



因为在小森林旁边有间朴素的小屋,两人决定去那里休息。



小屋的门没有上锁。



「不好意思,打扰了……」



尽管阿尔蜜塔走进小屋时小声地打了招呼,但没有看到也感觉不到人的气息。



大概已经有一段时间没人用了。小屋内看起来有点脏兮兮的。建筑物本身也盖得有点随便,梁柱微微倾斜,墙壁上也到处都有油漆剥落的痕迹。



「不用那么客气啦。玄关旁边有面皮鞋形状的招牌吧?这里是这个国家替旅人建造的免费休息处。」



阿尔蜜塔有点惊讶。



「人族的国家,居然有这种设施。」



「好像是因为陆地非常辽阔,如果不整顿旅游环境,东西方的联络很快就会断掉。」



原来如此,这么说也有道理。



这个世界没有通讯晶石和飞空艇,但又比悬浮大陆群全部加起来还要宽广,而且还有许多怪物(Monstrous)和关系恶劣的种族。若不好好支援旅人,各个城市很快就会陷入孤立。



虽然没什么现实感,但感觉可以理解。



(……旅人啊。)



阿尔蜜塔隔着木格子窗仰望漆黑的天空──



「不晓得伊欧札先生是否平安无事。」



轻声嘟囔道。



直到世界树之森都与她同行的青年,在她们与黑烛公等人对话的期间,已经踏上新的旅程。即使双方早就道别过了,还是有点寂寞。



「他看起来很习惯旅行,应该没问题啦。」



可蓉替小暖炉生火时,如此说道。



「不如说或许他现在还比较担心阿尔蜜塔呢。」



「这种事……说不定……真的是这样。」



阿尔蜜塔原本打算抗议,但声音到了后半就越来越小。



可蓉说得没错。丢脸的一面、难堪的一面与不可靠的一面,阿尔蜜塔在那位青年面前展现过各种面貌。当然,有一部分是因为她独自被扔在陌生的世界,既不安又对许多事无能为力──不过即使用这些因素当借口,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雨看起来会停吗?」



「……感觉雨势变强了。今天应该都不会停吧。」



「那么,先在这里住一晚吧。」



可蓉轻声说完后,点燃桌上的蜡烛。燃烧动物脂肪产生的不稳定火焰,散发出刺激性的味道,瞬间让眼睛感到一阵刺痛。



「我实在无法习惯这个呢。」



阿尔蜜塔板起脸说道。



「话虽如此,连悬浮大陆群的灯晶石,也是最近才普及到一般家庭喔。地上就只有这个了。」



「是这样吗?」



「据说在穆罕默达利医生父母那一代,还完全没有那种东西呢。」



「……那至少也是超过一百年前的事情了吧。」



「和五百年前相比,一百年前感觉就和昨天差不多。」



「以我们的感觉,两种都一样是很久以前吧……」



阿尔蜜塔心不在焉地仰望着天空回答道。



雨云很厚,但并未覆盖整片天空。从云的缝隙还是能隐约看见蓝天,同时,也能看见在那里的几条裂缝。



裂缝。



据说结界就类似蛋壳。根据阿尔蜜塔出发前听到的说法,从外面根本看不见内侧世界的样貌,必须打破蛋壳进入内部才能看见。



如同眼前的景象,那个结界受到了肉眼可见的损伤。



「可蓉学姊。」



「嗯~?」



「只要杀掉……打倒许多像之前的龙(Dragon)那样的存在,就能扩大天空上的裂缝……破坏这个世界吧?」



「啊,红湖伯是这么说的呢。」



可蓉暂时闭上眼睛,搜寻记忆。



「越大且越原始的生命,在世界这块拼图上占有较大的一席之地。模仿其存在的人偶也一样。只要那些拼图碎片逐渐消失,拼图就会变得坑坑洞洞。」



阿尔蜜塔依旧仰望着天空思考了一下说道:



「既然如此,与其带黑烛公大人他们到外界,还是这种作法比较快速又确实吧?」



阿尔蜜塔刻意不说自己在战斗方面也能帮得上忙。



回想起来,与那头龙战斗时的自己,感觉不像自己。我是战斗的外行,在魔力方面也没有特别杰出的才能,当时却表现得还算不错。那样的战果与其说有点不合理,不如说是不自然。



(那大概是因为……)



阿尔蜜塔只想得到一个理由──遗迹兵器帕捷姆。是据说等级很高的那把剑做了什么。并非将力量借给阿尔蜜塔那么单纯,而是对作为使用者的她,做了什么特别的事情。



「这很难说呢。越原始的生命,表示越长寿吧。那种存在的数量原本就不多,想找出来也不容易。」



「原来如此……说得也是呢……」



阿尔蜜塔在遗憾的同时,也稍微感到放心。



实际经历过便知道了,用剑战斗非常辛苦。



在这个情况下,必须使出全力或是有生命危险都只是次要的事情。必须澈底否定某个自己不了解的存在,强迫不希望如此的对手就范,这两件事比什么都让她感到痛苦。



当然,如果反覆做这种事才是最好的方法,她并不打算犹豫。但如果事情并非如此,还有其他手段能够选择,她也会坦率地感到开心。



「我姑且有听说几个可能符合条件的对象。例如最强的苔龙(Moss Dragon),但光是想抵达它的栖息地就要花十年的时间。」



「还是算了吧。」



可蓉笑着回应:「我想也是~」



她的语气听起来感觉非常遗憾,但这应该是错觉吧,不对,一定是错觉。阿尔蜜塔想要如此相信。



她小时候一直希望自己能变得像学姊们那样。



为此,她也想过要像学姊们那样战斗。



就在阿尔蜜塔即将遗忘这个梦想时,那样的机会真的来临了。



所以,她自愿拿起剑──来到这个世界。



(……可蓉学姊果然也很厉害啊。)



阿尔蜜塔再次这么觉得。



并不是单指战斗技术。即使被丢到这种莫名其妙的世界,陷入束手无策的状况,她依然没有迷失自己的目的并确实地展开行动。那坚强的内心,应该说不会动摇的意志,让人感到非常可靠。



根据从她那里听来的情报,尚未见到面的缇亚忒学姊和潘丽宝学姊,也都确实地立下了大功。



阿尔蜜塔压抑着快从心里涌出的自卑与无力感。自己来这里不是为了和学姊们较劲,而是要在一旁看着她们活跃,设法帮上她们的忙。虽然不觉得自己目前有做到这点,但之后应该还有机会。大概吧。



阿尔蜜塔在想着这些事的同时,决定来做饭。



材料的种类不多。加了许多香草的肉干、在路上顺手采集的果实,与装在金属罐里,酒精浓度偏高的蒸馏酒等等。她将挂在背包侧面的便携平底锅放在火上,一面轻轻翻动香草一面煎肉。



肉干的味道原本就比较浓郁,再加上香草的风味已渗入,不太需要再加调味料。该下工夫的地方是配料。虽然通常会加一些比较爽口的配料,但以手边的食材能做什么呢──



(对了,这个……)



阿尔蜜塔紧盯着平底锅上的肉干。



这是她在之前的城寨分到的干粮。听说是从附近──话虽如此还是要走好几天才会到──的村子拿到的。换句话说,这是在这个世界养育的家畜肉。



阿尔蜜塔回想起至今遇见的豚头族(Ork)、人族和那头龙的死亡。他们最后全都变成白色人偶再回归于无,连尸体都没留下。



不过并非这个世界的所有生命都适用这个法则。森林的树木在被烧掉或砍倒后,依然维持原状,这块肉干也一样是肉。



如果仔细调查,或许能找出其中的界线。



(总觉得……有点奇怪。)



好像哪里说不通。



并非因为各种要素重叠在一起,最后自然变成这种状况。比较像是某人未经深思熟虑就断定「植物和家畜并非生命」,并在事后随便补上了这个设定。



当然,这也可能只是认知自己并非「生命」的黄金妖精想太多了。



(嗯……)



阿尔蜜塔在思考的时候,手也没停下来。



她完成料理,开始装盘。



「喔~真丰盛呢。」



「只是用现有的东西随便做出来的一道菜而已。」



「光是能有一道菜就相当奢侈了。和生吃蛇肉比起来,可说是天差地远。」



「……学姊,你之前都吃那种东西啊……」



「那个其实满好吃的,只是挑骨头很麻烦。」



两人隔着桌子,一起喊了声:「我开动了。」



阿尔蜜塔先吃了一口。



她在心里称赞自己,以用现有食材凑合做出来的料理来说,味道算是相当不错。虽然在城寨时也有做料理的机会,但那是不同的状况。和家人一起用餐,光是这样就让人觉得这味道非常令人怀念。



即使如此,还是会觉得少了什么,大概正因为是和家人一起吃饭,才更容易意识到不在这里的成员吧。



「不晓得优蒂亚有没有好好吃饭。」



「嗯~她和缇亚忒会合了吧。」



「黑烛公大人是这么说的。」



「那或许有点危险呢。」



「……这是什么意思?」



「缇亚忒连兽人的便当都吃得下去。」



阿尔蜜塔一时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她露出困惑的表情,思索眼前这位学姊的话。



「……那是连内脏都没处理过的生肉吧?」



「嗯。」



「我们吃了也不会有事吗?」



兽人的各个种族大多身体强健,所以即使吃了黄金妖精绝对会吃坏肚子的东西,依然不会有事──不如说,那对他们而言是理所当然的正常食物。



顺带一提,大部分的无征种身体都和黄金妖精一样柔弱,如果吃了兽人的餐点绝对会吃坏肚子。因为这些是从拥有铁胃的食人鬼(Troll)那里听来的知识,所以阿尔蜜塔也不是很明白实际状况。



「当然不会没事喔。缇亚忒大概是用魔力强化了肠胃。」



「呃……有办法做到那种事吗?」



催发出来的魔力能够用来强化或保护身体。阿尔蜜塔也很清楚这点,并透过实战感受过这股力量。



不过,印象中这股力量只能用在战斗上。



「正常来讲是做不到。」



可蓉耸肩回答。



「但缇亚忒就算做得到也不奇怪。她使用魔力的方式,该怎么说才好,总之就是非常巧妙。」



「…………这样啊……」



阿尔蜜塔得知了敬爱的学姊令人意外的一面。



她重新体认到学姊果然深不可测。虽然厉害的学姊还是一样厉害,这点毫无动摇,但总觉得厉害的方面越来越广泛了。



「所以呢,只要缇亚忒有那个意思,她什么都吃得下去。但是,如果让优蒂亚跟她吃一样的东西,就会有危险。」



阿尔蜜塔能够想像,也确实想像了。



缇亚忒学姊拿出某种不妙的食物(虽然无法具体想像,但总之很不妙),然后津津有味地享用。一旁的优蒂亚也模仿学姊,大口吃下相同的东西。当然,她马上就会吃坏肚子并倒下。



在这片有着裂缝的天空下的某处,或许真的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这、这样啊……」



感觉嘴角不自觉抬了起来。明明没打算笑,但脸还是擅自做出了那样的表情。



阿尔蜜塔再度吃了一口自己盘子里的肉。她一面咀嚼一面在心里向优蒂亚道歉──对不起,只有我在吃好吃的东西,等会合后,你想吃什么我都会帮你做。



雨持续下个不停。



前往翠钉侯沉睡的地点,和同样正前往那里的同伴会合──两人的这趟旅行,被迫在这里稍微停顿。



4. (山间村落)



找个有屋顶的地方休息吧──说完这句话起身后,没过多久。



就找到了符合条件的地方。



十几栋建筑物紧密地排在一起。此外,也能见到许多有一颗头、两只手和两只脚的生物,悠闲地在那里四处走动。虽然细节有些不同,但看起来和潘丽宝前阵子带他们去看过的市场有点像。



换句话说,那是城镇。



两人靠近那里之后,一位驼背的老妇人注意到这里。她轻轻晃动身体行了一礼,表示欢迎。



「哎呀,真是可爱的旅客呢。你们的父母怎么了?」



虽然不太懂父母是什么意思,但感觉应该和监护人差不多。就这个场合来说──



(应该是指潘丽宝小姐吧……)



而自己目前正在逃离她。蒙特夏因摇头回答:



「不在,只有我们两个。」



少年发现老妇人的脸上瞬间闪过各种神色。她的视线在蒙特夏因和艾陆可之间游移,像在打量两人。



不过,少年无法理解这个举动究竟代表什么意义──换句话说,他不明白这位老妇人在想什么。



「喔。那真是辛苦你们了。」



「呃,那个啊。我们在找有屋顶又能休息的地方。」



「喔喔,这样啊。既然如此,就来婆婆家吧。」



老妇人用充满皱纹的脸露出满面笑容,频频点头说道:



「我请你们喝热腾腾的汤。」



「真的吗?谢谢你。」



这么说来,感觉肚子深处有股奇妙的感觉。少年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肚子饿了。必须快点吃好吃的东西,把肚子填满才行。



老妇人迈开脚步替两人带路。



在蒙特夏因准备从后面跟上去时──



「咿呀?」



艾陆可叫了一声。



他因为一时无法理解那个声音的意义而僵住。等察觉那是惨叫,明白艾陆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后,他急忙转头。



不晓得是什么时候靠近的,眼前站着一个身材高大,四肢粗壮──换句话说就是非常健壮的男子。而他正粗鲁地抓着艾陆可的手臂。



「你这个醉鬼在做什么!」



老妇人发出了和刚才完全不同,既低沉又充满敌意的声音。



「你这贪心的老太婆,别想得逞!」



男子露出下流的笑容。



「他们身体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应该是好人家的孩子。这种高级品居然误闯这里,我才不会让你独占这份幸运。一个让给我吧。」



男子似乎说了一些话,但完全没传进蒙特夏因耳里。少年眼里只有艾陆可因不悦而扭曲的表情,他大喊道:「艾陆可!」同时将手伸向她──



「碍事。」



男子单手挥开蒙特夏因的手。



男子和少年无论体格、体重或力气都天差地远。他被推倒在地,完全无法反抗。



「我们才刚谈好一人分一个。你就乖乖喝下贪心老太婆的毒汤。舒服地睡到从笼子里醒来吧。」



「不要随便揭晓别人的手法,你到底打算妨碍我到什么程度?」



少年无法理解两人在说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和艾陆可遇到了什么样的事情。



他甚至觉得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少年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所以艾陆可教过自己的事情就是他知道的全部。



──不对吧?



有个声音在少年脑中低喃。



(啊啊……原来如此。)



没错,一定不是这样。现在的少年,对那声低喃毫不怀疑。



现在的自己,知道大海。



知道火堆。



知道这个城镇的地点。



同样地,一定还知道更多、更多事情。



并不是有人教过,而是自然就知道。



他以前并不是不知道。



而是明明从一开始就知道,却不去在意。



甚至不曾试图想起。



完全没打算去了解自己脑中的知识。所以才能保持无知。单纯只是这样而已──



(这两个人在说什么?)



少年现在首次想知道。



(这两个人想对我们做什么?)



首次试图想起自己应该知道的事情。



(这个地方,对我们隐藏了什么──)



首次试图揭晓被隐藏起来的一切。



明明他隐约明白这代表什么意义。



少年睁开了眼睛。



当然,他之前并没有一直闭着眼睛,也有看见眼前的景色。城镇、老妇人、男子和艾陆可都有进入他的视野。



另外一种不同的感觉化为庞大的情报洪流,在少年脑中炸裂开来,所以他才会产生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睁开眼睛的错觉。或者应该说,原本一直在梦境中晃荡的内心,现在终于真正觉醒了。



啪叽──



伴随着一道彷佛小树枝被踩断的声音,男子抓住艾陆可的手被染成白色。男子没有发出困惑的声音,只有嘴巴扭曲。他甚至没时间感到恐惧。原本集中在手臂上的白色痕迹像蛇一样爬上男子的肩膀,然后直接连同衣服吞噬他的全身。只花了一眨眼的时间,一个人就澈底化为白色人偶。



而且人偶马上开始崩解,并随风消散。



之后什么都没留下。



彷佛那里从一开始就没人在。



不对──



(这里从一开始就没有人。)



「咿……」



老妇人也跟着发出惨叫。一来是因为看见熟人的下场,再来是她察觉自己马上就会步上相同的末路。之后连呼吸一口气的时间都不到,又多了一个白色人偶从这个世界消失。



不只那两人。崩坏和消灭连锁般的扩散,吞噬了整座城镇,一切到此结束。



一阵风吹起──



最后只剩下散发瓷器般光泽的白色平原、瘫坐在上面的艾陆可,以及蒙特夏因自己。



「咦?」



艾陆可一脸困惑地左右张望,不过什么也没看见,她看向蒙特夏因示意他说明。



但少年一语不发,默默看着自己的脚尖。



──在地上世界曾经有一段时期,贩卖人口是相当稀松平常的事情。



那时的时代背景是儿童的死亡率极高,但出生率也高到足以填补逝去的儿童。假如有十个小孩,其中四人会在出生不久后去世,三人在五岁前去世,还有两人会在成年前去世。反过来讲,如果想让一个人存活,必须生十个小孩。这在当时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后来有一个男人破坏了这个常态。虽然不晓得男人是怎么学会的,但他巡回各地的村落,将远高于当时水准的医疗技术传授给众人。他告诉大家清洁的重要、如何摄取营养价值高的食物,以及带有医学根据的各种治疗伤病的基础知识。托他的福,年幼的死者大幅减少,人口当然也跟着爆炸性增长。



许多人轻易出生,轻易死去。在原本对此习以为常的时代,突然多了许多人活下来。没有人察觉这是多么危险的状况。



人命变得不再珍贵稀有。



再怎么消耗都有办法补充。不仅如此,若不刻意减少,反而还会增加过多──变成了这样的世界。



农地和居住地都有限,无法轻易增加。所以各地开始漫无计画地开拓,消耗奴隶的性命。当时的道德和法律是针对小规模的社群设计,难以应付规模变大后的状况。所以各地开始发生战争,靠战场消耗增加过多的性命。



绑架旅人并当成奴隶卖掉。这无关善恶,只是一种生存手段。当时,这在世界各地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世界的管理者,黑烛公拥有那个时代的记忆。)



蒙特夏因仔细思索自己刚才做的事情。



(然后,〈最后之兽〉将从吸收进来的黑烛公那里读取的记忆,复制到自己体内。)



尽管并非刻意而为,但这根本无法当成借口。



想要能休息的地方。想去有屋顶的地方。于是无视地理上的距离和时间顺序,直接在眼前重现了那座幻想的城镇。这就是刚才目睹的那些现象的本质。



然后,自己一想起这件事,城镇就消失了。幻想终究只是幻想,宛如只要回过神的瞬间便会破裂消失的泡沫。



而在察觉这件事的同时,少年也理解了自己是什么样的存在。



从强者的死亡中诞生的新世界。凶暴的婴儿从内侧吞噬生下自己的世界。在据说有十七种的〈兽〉当中,唯一没把那灰色的荒野当成故乡的存在。因为没有该夺回的故乡,所以只能否定并破坏自己外侧的一切。



那个〈最后之兽〉在自身内侧产下的核心,就是拥有蒙特夏因这个名字的自己。



「你没事吧?」



少年从气息察觉艾陆可正感到困惑。让她担心了。



「……嗯。」



少年没有抬头,直接回答。



「我没事喔。可是……」



他依然没有看向艾陆可的脸,稍微退后半步。



「对不起。我果然还是一个人走好了。艾陆可自己回去妖精仓库吧。」



少年以泫然欲泣的语气如此说道。



妖精仓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