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吊桥效应(2 / 2)
在不明昆虫飞舞的黑暗森林里,两人拨开地上的草丛前进。
只靠月光确保行进方向相当困难,帝只能消耗珍贵的电池,使用手机的手电筒功能。
姬沙数度绊到树根摔倒在地,随后扶著额头站起身。
尽管帝伸手要她扶著自己,姬沙却坚持不借助帝的帮忙。
夜深后,两人终于找到一个适合的洞穴。
帝确认洞穴深处没有野兽潜伏后,在入口设置栅栏,升起火,暂时打造出一个安全地带。
他将荆棘卷在栅栏上,栅栏内燃烧著野兽厌恶的火焰,应该不容易遭受入侵。
准备好前置工作后,两人大大吐了口气,坐在地上。
移动距离比普通的远足更辛苦,让双方都筋疲力尽。他们背靠著坚硬的岩石,伸直双脚。
帝耸了耸肩。
「睡起来真不舒服……我应该趁中午搜集一些杂草的……」
「对不起……都怪我带你过来这里……」
姬沙低垂著头,帝慌忙补充说明。
「不,我是不介意啦。我有接受露宿野外的训练,但让你睡在这种地方,我有些于心不忍。」
「我、我不要紧。我反而觉得很开心。」
「咦?为什么?」
「因为、那个……」
姬沙绕著手指,结结巴巴地回应。
在火光照耀下,她的脸颊泛红,因为眩目的火光眯起双眼,看起来十分惹人怜爱。
姬沙闭著嘴巴,偷瞄帝。
她似乎欲言又止,但帝不知道她的想法。
感受到对方的紧张,帝坐立不安。
姬沙下定决心似地开口:
「那、那个……天气、太冷了……我们可以、靠在一起睡吗……?」
她的声音洋溢著紧张,表情娇羞不已。
这幅景象拥有超群的破坏力,让帝差点破音。
「……什么!?」
「啊,如果你不想就算了!还有,这不代表我在渴求你喔!我只是想把你当作棉被罢了!只是出于这种需求才会拜托你!」
姬沙慌忙挥手辩解。
「这、这样啊。如果你想把我当成棉被,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对吧!?你说不定也会感冒,我们利害一致!这么做没有太深的意义!」
「没有太深的意义……一点也没有!」
帝如此断言。
其实这对他来说意义深远,可是他认为与对方口径一致,会变得比较幸福。
说到底,姬沙这么拜托自己,帝根本不可能拒绝。
「那、那么……我失礼了。」
「好、好的……」
姬沙靠向帝的身边。
她纤痩的肩膀紧贴著对方,帝觉得自己的心脏就要爆开了。
两人距离甚近,帝甚至能感受到姬沙轻微的呼吸声、甘甜的香气、秀发凉爽的触感。
他的皮肤能直接感受到姬沙的体温……不,他能直接感受到姬沙生命的脉动。
帝和姬沙全身僵硬,只是不断凝视著火光。
「我、我问你喔……你该不会在紧张吧……?」
「算是……吧。」
帝无法否认。
就算否认,对方也能轻易发现他在说谎,帝的心跳声就是如此巨大。
两人的距离太过贴近,他也无法掩饰这一点。
「太好了……假如只有我感到紧张,我会莫名地有点懊悔。」
姬沙似乎松了口气,但帝无法望向对方的侧脸。
姬沙也紧张不已,这个事实让帝感到难为情。
对方会紧张或许只是因为不习惯跟异性接触,并不是因为自己很特别。
尽管如此,帝心中仍怀著些许期待。
这是因为他已经喜欢姬沙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柴火的爆裂声与森林中的虫鸣混合在一起,演奏出舒适的节奏。
尽管晚风寒冷,帝的身体却宛如火烧般炙热。
「我……一定睡不著……」
姬沙喃喃自语。
「……我也是。」
尽管疲惫不堪,帝却毫无睡意。
「……这个骗子。」
姬沙将树枝丢进即将熄灭的柴火中,鼓起双颊。
帝躺在墙边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睡成大字型。
他坦荡荡的模样,让人感受不出他正在危险的无人岛露宿野外。
「睡得真熟,只有我小鹿乱撞,像个笨蛋一样。」
姬沙有些不悦,戳著帝的脸颊。
戳戳、戳戳戳。
帝的脸颊虽然比妹妹的硬,触感却很好。
平时不示弱的他,现在却毫无防备地深深入睡。看到他这副模样,让姬沙感受到压倒性的优越感。
此时,帝翻过身,发出闷哼声。
姬沙被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不禁全身僵硬,维持戳对方脸颊的姿势,手指停在半空中。
帝并没有醒来,他的嘴中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南……条……我准备了很多饭菜……你别……客气……」
梦中的帝似乎也在野外求生,他紧握双拳,汗水滚落额头。
「……算了,他会这么快入睡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他为了我很努力。」
姬沙微微一笑。
就算今天在场的人不是姬沙,帝也会这么拚命吧。
帝是个老好人,只要周遭有人遇到困扰,他总会忍不住出手相救……姬沙认为这样的帝十分惹人怜爱。
姬沙本来打算用吊桥效应击败帝,来到岛上后,她却比对方受到更大的打击,光是要保持理智,就费了好大一番工夫。
两人独处的时光十分开心,待在无人岛时,帝比平时可靠好几倍。
俗话说聪明反被聪明误──确实没错。
姬沙依偎在帝身旁,躺在地面上。
尽管地面坚硬又凹凸不平,不算是个合格的床铺,却比姬沙家的高级床铺更舒适。
「既然他睡得这么熟……应该不会起来吧……?」
姬沙凑近帝的脸庞,彷佛被吸引过去。
她一直忍耐到现在,终于按捺不住了。
与帝单独相处的时光,就像一座仿若天堂的地狱。
「稍微一下下……应该没关系吧……」
她搬出这个藉口,唇瓣凑近对方的双唇,心跳声愈来愈大,呼吸困难到似乎快要喘不过气。
两人的距离逐渐缩小,唇瓣即将叠合。
「我、我果然……办不到!」
最后的最后,姬沙裹足不前,将脸埋进了帝的胸口。
她本来想趁现在夺走帝的初吻,但却没有勇气。
她太过紧张,无法继续下去。
一想到对方说不定会醒来,就让她心中充满畏惧。
当姬沙与自己的胆怯战斗时,帝依然沉沉入睡,不知道也没发现姬沙的少女心思。
「你快点……主动这么做啦。」
姬沙将头埋在帝的胸口,喃喃自语。
姬沙不断打呵欠。
两人走在前往溪谷的道路上,帝忧心忡忡地望著她。
「……不要紧吗?你似乎睡眠不足。」
「你以为是谁害的啊。」
姬沙轻轻瞪著帝。
「抱歉,因为我没有靠著你,你会冷吗?」
「我当然冷啰,但我有紧贴著你喔。」
「这、这样啊……」
「北御门同学,你昨天自己先睡了。以后没有经过我的允许,不可以闭上眼睛!」
姬沙指著帝说。
「……这让我想到有那首〈公主彻夜未眠〉的歌剧。」
「前来求婚的王子对杜兰朵公主提出一个谜题,为了找出正确答案,公主让全国国民熬夜调查王子的名字。我记得这是那部歌剧的内容……」
「故事内容跟我们有点像吧?」
「……是啊。」
姬沙点头同意。
在那部歌剧中,王子与公主的恋爱游戏迎接了什么样的结局呢……帝在记忆中摸索,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结局。
但他认为结局一定不是悲剧。
两人抵达河川后,帝抱著草编的笼子踏进水中。
小小的鱼在清澈的水中充满活力地悠游。
「你用这个垃圾般的笼子捕得到鱼吗?」
姬沙疑惑地歪著头。
「竟然说这个笼子像垃圾,你这话还真过分……我可是花了三十分钟编出这个笼子喔?」
「失礼,我说错话了。你用这个垃圾桶般的笼子捕得到鱼吗?」
「你说的话根本没什么改变啊!」
但对方似乎没有恶意,她只是感到不可思议似地望著帝的模样。
他只能身体力行,挽回名誉了。
帝蹲下身,将笼子放在水中,观察鱼的动静。
他观察出鱼群分布和移动模式后,预测鱼的行进方向,然后──
「……喝!!」
帝使出最大的力气收缩※快缩肌,拉起笼子。(编注:作用于短时间且强度大的活动。)
水面舞动、水花闪闪发亮,来不及逃走的鱼在笼子上跳跃。
姬沙合起双手。
「哇!好厉害!北御门同学,你真厉害!真的抓得到鱼耶!」
「这是简易版的拖网。在没有针线的状况下,这样比较能确实捕到鱼。」
听到姬沙直率地发出欢呼,身为男人的帝感到相当骄傲。
姬沙将鞋袜丢在岸边,冲向帝。
在阳光照耀下,她雪白的双脚溅起水花。
「我也想试看看!既然你这种人都办得到,我一定也可以!」
「『这种人』三个字太多余了!」
「别说了,我好想试看看!我把剩下五十年的寿命当作代价送给你!」
「这代价未免太大了吧!?」
看到姬沙拜托自己的纯真模样,帝无法拒绝她。
他将吸水后变得沉重的笼子递给姬沙后,姬沙专注地观察水中的状况。
她把笼子缓缓沉入水中,等待鱼群归来。
由于她拿著笼子、弯下腰,帝可以从裙襬处看到姬沙的大腿。
大腿纤细、看起来柔软的肌肤带著透明感,摇曳的裙襬洋溢诱惑,使帝屏住呼吸。
他无法直视这样的景色,于是移开视线。
──啊啊……天空好蓝……
他逃避著现实,压抑自己的烦恼。
老实说,他正跟让自己神魂颠倒的女孩单独待在无人岛。
要是继续这样下去,不管他什么时候失去理智也不足为奇。
「北、北御门同学……我问你喔,我该什么时候拿起笼子?」
然而,姬沙惶惶不安地询问,帝只能把视线移回对方身上。
姬沙弯著腰,裙子有一半浸泡在水里,她似乎太专注在捕鱼上,没有发现裙子湿了。
「当鱼照原样排成队列,在某处开始游泳时,代表它们戒心不高,你只要趁那个时机拿起笼子就好。」
「……原来如此,我必须趁它们掉以轻心时下手……趁它们掉以轻心时……」
姬沙反覆低语,裙子几乎露出大腿以上的范围。她比鱼还要掉以轻心。
──今天换作别的男人待在这里,一定会对你出手!
帝很想大声拋出这句话,但他怕姬沙骂自己性骚扰,所以不敢指出这一点。
「喝啊!」
姬沙发出抬高士气的吶喊,卯足全力迅速举起笼子。
伴随哗啦的水声,水花四溅,笼子上……一条鱼也没有!鱼群钻过姬沙雪白的双脚间,敏捷地逃之夭夭。
「哎呀!?真奇怪……」
姬沙再次挑战。
「哎呀!?还是不行!?」
「怎么会!不可能吧!」
「为什么!?就连北御门同学都能成功了!?」
「这个世界……搞错了吧!」
姬沙反覆努力尝试,但鱼的速度总是比她还快。
尽管她的成绩在全国居冠,运动神经却不太好。
帝对此看不下去,于是向姬沙说:
「南条……让我来吧?」
「不要!我必须证明自己也办得到,不然太令人不甘心了!」
姬沙泪眼汪汪地坚持,模样相当可爱。南条家的自尊不容许她输给北御门的继承人。
但当太阳爬到天顶时──
姬沙毫无收获,气喘吁吁地仰躺在岩石上。
帝在她身旁坐下,笼子里装满了帝抓到的鱼。
「没、没想到意外地困难……真遗憾……要是我的身体状况更好,我抓到的鱼一定是你的一百倍……」
「到了这个节骨眼,你还不认输啊……」
帝错愕不已,这个人竟然好强到这种程度,根本是一尊艺术品了。
「话说回来,北御门同学,你的野外求生能力还真高。你应该可以就这么住在无人岛上吧?」
「嗯,说不定喔。」
姬沙率直地用充满赞赏的眼神望向帝,帝搔了搔脸颊。
「我说啊……我们乾脆就这样在这里生活吧……?」
姬沙抬起上半身,紧盯著帝的眼眸,声音莫名带著一抹认真。
「什么……?」
「我只是在假设啦!假设!假如我们一直待在这里,就不用理会北御门家和南条家的纷纷扰扰了。就算不用玩恋爱游戏……我们也可以一直……」
一直待在一起。
帝认为对方大概想说这句话。
说不定是他误会、是他太自恋,可是……对方说的确实是事实。
在只有他们俩的世界里,可以不用顾虑家庭的纠葛。
这么一来,当帝得到姬沙的同时,必须拋弃其他的一切……
「你……想一直待在这座岛上吗?」
「我认为、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姬沙的身体开始摇摇晃晃,整个人瘫在岩石上,手软弱无力地拋了出去。
这种倒地的方式并不寻常。
她的呼吸微弱,彷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喂……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我只是……有点忽冷忽热……」
她的脸颊发红、身体微微颤抖,模样明显不对劲。
帝心中浮现不好的预感,手掌抚上姬沙的额头。
好烫,彷佛有火在燃烧。
「你身体真的不舒服啊……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前天……开始……但我没事……」
姬沙低语,似乎好不容易才挤出声音,看起来根本不像没事的样子。
说到底,生活在现代日本的高中女生,根本不可能进行野外求生生活。
不管是睡眠、吃饭和移动都太艰难了。
「……看来我们果然不可能在这里定居。」
帝站在姬沙面前,弯下腰,将背部对著姬沙。
他必须尽快带姬沙去看医生。
「咦,怎么了……?」
姬沙困惑不已。
「你现在没办法走路吧,我背你。」
「我这样……会欠你人情吗?」
她忐忑不安地问。
「不会。你现在问这个已经太晚了吧?」
帝笑道。姬沙缓缓站起来,小心翼翼地爬上帝的背。
她小巧的隆起压著帝的背,炙热的呼吸搔痒著帝的脖颈。
帝感到一阵战栗。
姬沙肌肤柔软的触感和脚冰冷的触感,渗进帝灵魂的深处。
这自然挑起了帝的男性本能,但他强行压抑这样的情绪,背著姬沙站起身。
「我们先到森林搜集树枝烤鱼。身体不舒服时,必须好好吃饭。」
「北御门同学……你似乎很为家庭操劳喔,你是三十岁的家庭主妇吗?」
「要你管。」
帝的背守护著用微弱声音口出恶言的姬沙,离开了溪边。
虽然姬沙的身体轻到让人担心,但背著人长时间走路仍是个十分艰苦的行为。
毕竟这座岛的路起伏较大,一下登上山坡一下走进山谷,有时甚至无路可走。
夜里天寒地冻,白天又烈日当空。
身为北御门家继承人,帝经过千锤百炼。
但他的双脚仍然十分酸痛,全身肌肉都发出哀号。
由于缺乏营养且睡眠品质不佳,他也没办法好好消除疲劳。
但帝不能停下脚步。
再过两天,就是举办订婚仪式的日子。
不仅如此,姬沙的身体状况不断恶化,他必须尽早送姬沙前往医院。
「北御门同学……你还好吗……你看起来相当疲惫……」
他背上的姬沙用筋疲力竭的声音询问,身体烫到吓人。
帝爬上覆满落叶的倾斜山坡,挤出笑容。
「还没糟到要让你这样的病人担心,安静地睡一下吧。」
「可是……」
姬沙的嗓音充满不安。
她虚弱的模样与平时判若两人,让帝感到痛苦不堪。
「为了能在烧到四十度时仍能前往议会,我受过训练。这点程度的疲劳──」
说到这里,帝的脚步一个不稳,突然滑了一下。
他的身体差点倒下,两人逐渐滑落。
姬沙发出尖叫,帝迅速将手伸向附近的树枝。
皮肤摩擦,发出肉烧焦般的气味。
尽管感到剧痛,树枝的刺还戳著自己,帝依然不松手,紧抓著树枝和姬沙的身体。
「呼……呼……」
他的心脏剧烈跳动,呼吸急促。
为了让姬沙放心,帝其实在虚张声势。他的体力已经濒临极限,姬沙一定也察觉到了。
「我、我跟你说……我们稍微休息一下吧?我想躺一下……」
「好、好啊……」
听到姬沙的恳求后,帝僵硬地点了点头。
自己的身体就算了,要是波及到姬沙就不好了,他必须重整态势。
他们在弥漫雾气的山中前进,发现一处宛如屋顶般伸出的岩石,于是在石头下方避难。
不久前开始下起雨,现在雨势增大,敲打著外头。
姬沙无力地躺在地上,毫不介意湿淋淋的地面。
这样会让她的发烧更严重,尽管帝这么担忧,他自己也忍不住坐在地上。
支配著日本光明面的北御门家、操纵著黑暗面的南条家……坐拥财力和权力的两家人,在大自然中却只是两个渺小的生物。
「要是你继续背著我走……你会赶不上订婚仪式吧……」
姬沙冷不防拋下这句话。
「……不,我一定会设法赶上。我还没拿出真本事。」
「骗人,我一看就知道了。你渐渐失去活力,脚步变慢、身体也失去力气……」
「…………」
帝无法否认对方说的话。
老实说,他甚至难以保持意识清醒。
他想在有床铺的地方好好休息,这股欲望支配了他的全身。
「……对不起,造成你的困扰。我……无论如何都不希望你参加订婚仪式……才会带你过来……」
姬沙低著头,痛苦地闭起嘴唇。
「你别放在心上,我一点也不在意。」
帝耸了耸肩。
「你别管我了,要是只有你上路,一定赶得上仪式。」
「不,我必须带著你离开,我怎么可以把你丢在山里。」
帝从口袋中取出手帕,稍微拧了一下后,擦拭姬沙的头发、失去血色的双颊和苍白颤抖的嘴唇。
姬沙没有抵抗,轻声询问:
「为什么……你这么照顾我?我明明总是造成你的困扰,强迫你参加恋爱游戏,把你耍得团团转……」
「这是因为……」
因为我喜欢你。
帝不可能说出如此简洁明瞭的回答。
依照游戏规则,示好的人将输掉游戏。
败者将成为胜者的奴隶,拋弃家族。
若两人只是普通高中生,只要在告白后等待对方的回答就好。
但北御门家和南条家互相憎恨,游戏规则也束缚著两人。
他没有办法表达爱意。
「南条……你为什么这么不希望我参加订婚仪式?」
帝只能这么反问。
「呃……因为……我……」
姬沙支支吾吾,或许是因为寒冷,她的身体更大力地颤抖。
沉默支配著两人。
就算他们凝视彼此的眼眸,也说不出话来。
就算他们能感受到某种心意相通,却无法确认彼此的真心。
帝叹了口气,抱紧姬沙。
姬沙吓得僵住身体,但她立刻回抱对方。
姬沙的身躯娇小又寒冷。
然而,湿濡的两人互相依偎,孕生出热气。
也让帝产生一抹意识──他绝对要得到姬沙。
不管南北多么憎恨彼此、不管游戏多么艰困棘手,帝都想要这个小小的生命。
他希望对方能时常待在自己身边,与自由的她一同欢笑。
「……休息一下后就继续出发吧。我们两个人一起。」
帝紧抱著姬沙,低声呢喃,姬沙点头答应。
轰声雷动。
倾盆大雨洗净大地,泥土变成泥沼。
在难以维持视线的暴风雨中,帝使出残存的力量,持续朝西方前进。
帝背上的姬沙已经耗尽精力,只能用微弱的力量抓著帝。
由于姬沙似乎快要滑落,帝于是重新背好她。
但姬沙湿淋淋的四肢变得太滑,不容易让帝抓紧。
「好冷……」
姬沙用细如蚊蚋的嗓音低语,似乎已经没有力气颤抖,她整个人瘫软。下巴抵著帝的肩膀。
「快到了。我们就快抵达别墅了,不要紧的。」
帝不断重复毫无根据的话语,虽然连个别墅的影子都没有,他仍想努力为姬沙加油打气。
姬沙没有回答,呼吸愈来愈微弱。
帝感到一股让五脏六腑下沉的寒意。
这股寒意源自于恐惧,而不是这场雨。
明明是不可能的事,帝却感觉姬沙的生命之火就要熄灭了,于是他拚了老命高声大喊。
「姬沙!!」
「哇!?」
姬沙的身体跳了起来。
「既然你还醒著,就回答我啊!我们马上就到了!快起来!」
帝怒斥,现在姬沙睡著的话就完了。本能告诉帝,姬沙必须保持清醒。
「我、我问你,你刚刚、是不是直接叫我姬沙……!」
姬沙焦急地问。
「吵死了!回答呢!」
「……是!」
姬沙紧抓著帝的背。
她无力的身体稍微恢复了一些活力。
帝也莫名感觉全身炙热燃烧,寒冷的豪雨就像在替他冲澡。
帝背著姬沙向前奔跑。
一路向西。
踏过泥沼、钻过雨箭。
他疾速狂奔,彷佛从灵魂深处涌出无限的力量。
就算姬沙是敌方的继承人。
就算姬沙正跟自己在游戏中斗智。
但现在这些事情都无所谓。
为了自己最爱的人,帝冲过大雨。
就算肌肉已经达到极限,他仍靠意志不断向前冲。
终于,海潮的味道窜入鼻腔。
「这是……」
映入他眼帘的是波涛汹涌的海岸线、飞溅的水花和老旧的码头。
还有,一栋冷冰冰的建筑物。
大片玻璃镶在雪白的混凝土墙上。
与其说是别墅……
「这根本是研究机构吧!」
这么说起来,南条说这里曾是实验场。
姬沙用微弱的声音说:
「虽然已经废弃,但这里……也不是不能当成别墅使用……手术台可以当成床铺,复制培养槽可以当作浴缸……」
「感觉完全不能放松啊!我们会死吧!」
「不、不要紧……为了不留下一丝证据,设施里还有尸体火化炉……」
「哪里不要紧了!」
帝冲向正面玄关,却发现打不开门。
他感到焦躁,用力敲打门板,却没有解决任何问题。
「钥匙呢!?」
「在这里的负责人手上吧……」
「负责人呢!?」
「神秘失踪了……跟全家人一起……」
「感觉有好多内情啊!!」
帝用力踹向附近的玻璃窗。
玻璃窗大概太过老旧,轻易破碎一地,碎片四处飞散。
下一瞬间,警铃大作。
『发现入侵者!发现入侵者!进入迎击模式!请求本土部队出动!本土部队抵达前,请各自在岗位上御敌!』
广播高声响起,鲜红的警告灯闪烁不停。
帝整个人倒向前,跪在化为废墟的研究机构中。
「病因是过劳、中暑和轻微病毒感染。只要服用抗生素,休息一周左右就能康复了。请别再太过勉强……」
医生拋下这句话,离开病房。
这里是日本本土某间大医院的特别病房。
这里似乎是南条家经营的医院,受到社会名流的喜爱,在某些族群中赫赫有名。
特别病房摆设著豪华家具,看起来就像高级旅馆的总统套房。
姬沙躺在床上。
纤细的手臂刺著点滴,护士已经帮她清洗过身体和头发。她的气色比待在岛上时更好,但身体仍十分虚弱。
站在帝身旁一起看守著姬沙的,是南条家私兵队长。
她是一位身材姣好的美女,眼神锐利,上扬的嘴角带著一抹黑暗。
队长望著帝的脸,哼了一声。
「没想到北御门家的大少爷会帮助姬沙大人。要是你拋下她不管,就可以毁灭南条家了。你没想过这一点吗?」
「……怎么可能,我不会让姬沙没命。」
帝用僵硬的语气回答。他身处敌营,身旁还有一位携带刀枪的危险人物,一刻也不能大意。
「这样啊……原来如此……」
队长如此呢喃,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轻轻耸了耸肩。
「看来姬沙大人和你都选择了一条极其艰辛的道路。你们接下来会遇到许多糟糕又辛苦的事,就好好加油吧。」
对方挥了挥伤痕累累的手,走出房间。
房门闭上,自动上锁的灯亮起后,坚硬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两人在病房中独处,姬沙低语:
「……北御门同学,谢谢。我一定会还你这份人情。」
「我不认为你有欠我人情,而且我很开心喔。」
尽管帝筋疲力尽,依然扬起微笑。
他不想让格外虚弱的姬沙多操心,再加上流露出疲态未免太难看,所以他只靠精神力笔直地站在原地。
姬沙的喉咙微微颤动……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说:
「我已经没事了,你现在还来得及参加订婚仪式……快去吧。」
「我、我知道了。」
帝确认手机显示的时间。
只要从最近的车站搭上新干线,他就能及时赶到会场。
尽管他不知道静川家是否得知未婚夫下落不明一事,但这么做才合乎情理。
可是……帝感到犹豫不决。
若他留下虚弱的姬沙一个人,未免太可怜了。
因为帝知道她的脆弱、知道她与普通女孩相差无几的一面,以及她的体温。
「那么……我们学校见。」
帝背对著床,似乎想拋开迷惘离开。
此时,有人紧紧抓住他的衬衫衣角。
帝转过头,躺在病床上的姬沙伸出手,紧抓著他的衬衫。
她一脸不安,湿润的眼眸摇曳。
「你不希望我离开吗?」
帝询问后,姬沙摇摇头。
但她的手没有放开帝的衬衫。
她紧咬双唇,仰望著帝,就像一只要被主人拋弃的幼犬。
她的模样看起来十分虚弱,无依无靠。
帝无法抗拒她的请求──她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恳求。
当自己最喜欢的人陷入悲伤时,帝无法拋下她不管。
帝叹了口气。
「……直到你康复为止,我都会留在这里。」
「可以吗……?」
姬沙小心翼翼地询问。
「有什么办法……谁叫你抓住我了。」
帝拉开姬沙抓著衬衫的手,放回棉被中,然后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平稳的寂静──安稳的室内只能听见空调声和两人的呼吸声。
虽然这里不是无人岛,却没有人阻碍两人。
只有待在这个地方,才不存在南北之争。
「谢谢你……帝。」
姬沙用棉被半掩著红通通的脸蛋,难为情地低语。
「……别放在心上。」
帝感觉脸变得炽热,便移开视线,望著窗外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