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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之四 我已对初恋复仇完毕(1 / 2)







这十天以来,我一直在思考,为什么初恋会是特别的?



基本上,第一次就是有其特别之处。



科学性的新发现会获颁奖章,一年之始的日出也显得吉祥。



不只是恋爱,所谓的「第一次」在任何方面都容易变得特别。而且正如同许多故事都会谈及恋爱,感情事在人生当中大多也会被特别看待。



双重的特别加在一起,果真就是特别中的特别。初恋会被人看重,或许到底是人之常情。



「嗨,末晴,准备万全了吗?」



被装饰成文化祭样式的校门,坐镇于正面的是字样有气势的招牌,归学生会所有,每年都会使用而历史悠久的一件老东西。



「行啦。」



而我和哲彦穿过了校门。



今天是为期一日的文化祭。这所穗积野高中因为「告白祭」而笼罩著独特气氛。



假如有男同学显得心神不定,那肯定是有意要告白。他正在做心理准备,打算当著全校学生面前公开示爱。



那种人碰不得,只能在内心给予声援。因为他们正是文化祭的主角。



「……哎呀。」



不知道这是巧合或者必然,我和正好跟朋友讲完话的阿部对上目光了。



阿部露出爽朗的笑容说:



「嗨,这不是笨渣搭档的两位吗?」



「……?笨渣……搭档……?」



当我在脑海里画上问号时,哲彦就上前了。



「你好,我是负责耍渣的甲斐哲彦。哎,没想到学长不只认识末晴,连我都认得出来,真是荣幸呢。」



「负责耍渣是什么意思!难道我是负责耍笨的吗!」



哲彦眨了眨眼,然后叹息说:



「咦?原来你没有发现吗?」



「难不成,那个搭档名称很有名?」



阿部对发问的我笑了笑。



「只有一小部分的人晓得啊……在这座镇上的人当中。」



「那不就是兜了个圈子在说校内名气响叮当吗!」



「哎呀,你听出来了吗?幸好,你没有笨到听不出来。」



「太好啦,负责耍笨的,学长在夸奖你耶。」



我拨掉哲彦亲昵地拍在肩膀上的手,并且抱头懊恼。



「拜托别这样好吗!我的心脏没有像你那么强,听了会沮丧到不行耶!」



「放弃吧──这就是现实。」



「啊~~啊~~!我听不见~~!才没有那种现实存在~~!」



我打算从现实转开目光,而阿部眯起眼轻视这样的我。那种看扁人的视线,让我从胸口涌起了怒火。



「呵呵,你可以永远逃避现实。嗯,没有错,或许那样对你才好。」



「你说什么──!」



「毕竟今天应该会发生让你更想逃避现实的事情。尽管我希望你务必要亲眼目睹,不过,我也不是魔鬼心肠。你趁现在夹著尾巴逃走应该比较聪明。」



有女同学从校门走来。阿部大概是觉得这些话让人听见会有损名声,他朝我走近,还在我耳边细语:



「好啦,要回家就趁现在喔,负责耍笨的学弟──」



说实在的,他太高高在上了吧。外表装得爽朗,更让人觉得恶质。



啊~~这种心情,该怎么表达才好呢?



……啊,我想到了,这样说就对了。就这么跟他说吧。



阿部在细语后打算直接走掉,我便抓住了他的手腕,硬是把人扭过来面对我这边。



「阿部学长。」



我用轻视至极的眼神回敬他到刚才为止的所作所为。我像个三流混混一样陪笑脸,捏了他的鼻头。



「请学长期待今天的『告白祭』喔──我会让你欲哭无泪。」



阿部甩开我的手,舐了舐嘴唇。



「那是我要说的台词,曾经的天才童星丸末晴学弟。」



阿部露出冷笑离去。



我瞪著阿部的背影,哲彦就把手肘放到我的肩膀。



「末晴,这下可不能输给他喽。」



「那还用说。我从一开始便没有输的打算。」



我的文化祭就这样揭幕了。







「告白祭」是在文化祭最后──会当成闭幕仪式的一环来举行,因此全校学生必然都会看。



志愿参加者则要在闭幕仪式前三十分钟到学生会办公室集合。



不需事前申请,冲动或一时兴起皆可参加。



学生会办公室在文化祭期间会用黑色窗帘遮住窗户,因此只要偷偷进去就没有人会发现。在闭幕仪式时──



『奇怪,那家伙是不是跑了?』



假如有人这么说,当事者就是偷偷去参加告白祭了,往年常有类似的状况出现。



志愿者要在学生会办公室登记姓名和隶属班级。这是因为学生会安排的司仪将在活动上念出名字。



此外还有备注栏,可以记载想做的事。掌管「告白祭」的学生会成员会付出努力,尽可能予以实现。每个人姑且设有五分钟的时间限制,只要是在范围内办得到的事基本上都OK。



话虽如此──



「坦白讲,在那之前都闲著没事做耶……」



「哦~~小晴,你闲著啊……」



当我从窗边望向外头,穿著迷你裙和服的黑羽就青筋暴跳地嘀咕。



「目前呢,已经有五个人点餐了,你看不见吗……?」



「对不起,我马上动手做。」



我连忙磨起咖啡豆。



我们班二年B班推出的活动是「和风咖啡厅」。



往年推出的角色扮演咖啡厅或女仆咖啡厅,大多是拿女生当幌子来聚集人气的活动。但是这样做就会加深男女生之间的冲突,以结果而言就算男生们承受莫大损失也不稀奇。



因此我们班的男生们就集思广益,提了「和风咖啡厅」的主意。



以和风为概念,因此主打的并非让女生扮装。男生们也会换上甚平(注:日本传统的筒袖短褂)或和服便装,以和风扮相来吸引女生。提出意见之后,女生也表示赞同,事情就难得毫无对立地敲定了。



然而我们班男生有渣男代表甲斐哲彦,以及为数众多的人渣男同学。



结果,女生的服装被暗中统一成迷你裙和服,到今天才迎来正式亮相。



请看看,这耀眼的大腿光彩。



女仆装根本不能比啦。女仆装基本上都是长裙,看不见大腿吧?我们班准备的和服是下襬只到膝上十公分的货色,暴露度是由迷你裙和服压倒性获胜。换句话说,就是我们男同学获胜。多亏如此,生意才会好到这种地步。



「志田同学!麻烦让我拍照!」



「对不起喔~~我们全面禁止拍照。原本是打算让人拍的……可是我们班男生挑选衣服的脑袋实在有毛病……」



「噫!」



拜托拍照的客人短短地尖叫。我记得他是隔壁班的网球社成员……对喔,所以他才不晓得黑羽的可怕。这应该成了不错的教训吧。



「真的很过分耶!我们也说过不行,都是姓丸的硬要这样……」



「对啊对啊,我有阻止过喔!可是姓丸的非要通过这个案子──」



在我旁边负责弄饮料的男生互相点头。



我分别用右手和左手勒住他们俩的脖子。



「啥?怎么会怪到我一个人头上?你们可别想自己逃避责任喔。」



两个男生皱起眉头,然后挣脱我的手,像是要对我用头槌一样把脸凑过来瞪人。



「啊?你这蠢货。难道你已经忘啦?」



「你不是都说自己有事,就一直没有来帮忙准备!」



「所以责任才会全部推到你身上啊!多亏你答应了这一点,我们班的王牌志田同学才不得已接受,还变得愿意积极配合,因此结果都OK就是了。」



「假如没有志田同学帮忙说服其他女生,绝大多数的女生都准备抵制了耶!你可要感谢她的大恩大德!」



「没错没错!起码尽到自己的本分嘛,你这蠢货!」



这、这些家伙是多么人渣啊……居然因为我不在就擅自推卸责任……!



不过我懂了。原来黑羽以为是我搞的鬼,才会接受并且促成了班上的活动。毕竟黑羽社交性强又受到爱戴。



既然如此,我觉得自己多少是得背起黑锅啦──



「你们听著,『答应把责任全部推到我身上』这一点,我是真的不知情耶。」



「白痴。是甲斐说你已经答应的啊。」



「……很好,找出犯人了。」



都是哲彦啦~~!那家伙真是个渣男耶……!



「喂,『渣彦』人在哪里!」



「那家伙分到第二组了,不可能在啦。」



班上同学分成第一~第三组,各自要排两小时的班。



我是十点~十二点的第一组,黑羽也一样。看来哲彦是分到第二组。



另外,白草则是──哦……原来她在第三组啊。



……由于大纲本身不需要台词,我在拿到白草的大纲以后只跟她讲了几次话,并没有多谈些什么喔。不过我们是同学嘛,难得有机会,到时候要不要来偷看一下呢?



「好了,小晴!赶快动手工作!」



「知道啦!」



所有人在黑羽指挥下动了起来。我从吧台里面望著接待客人的黑羽。



甩乱一头附麻花辫的中长发又动作灵活的模样,可以感受到她的能干快活,看著就让人觉得愉快。小动物般的黑羽跟粉红色和服十分搭调,在可爱方面远胜过其他女生。最常被客人叫到的当然也是黑羽。



连我身为青梅竹马都觉得惊人的规格之高。假如我不是青梅竹马,大概会惶恐得连话都不敢跟她讲吧。



「来,小黑,三杯咖啡。」



「嗯。」



黑羽来吧台拿餐点。



于是一四八公分的黑羽踮脚将嘴巴凑近我的耳边。



「所以呢,如何?我穿这样,适合吗?」



(插图011)



她对我露齿一笑,只差没有「噫嘻嘻」地发出声音。



我撇开脸说:



「坦白讲嘛……超可爱。」



「啊,是喔……你说得那么直接,让人有点不好意思……」



混帐,这女生有够可爱啦。



可是我却甩了她,还让她假装跟我在交往──不行,我实在有罪恶感。



但事情到今天就会告一段落,暧昧的关系也只会再持续一阵。



「丸~~同~~学!就算你们在交往,班上可是禁止秀恩爱的!」



「有罪──!有罪──!」



「这家伙不知羞耻!拉他入党!」



当黑羽为了接待客人而离开的时候,男同学就围上来把我带走了。



欸,说真的,我们班上,偏激派的人会不会太多?



我且战且逃地应付那些人就过了两个小时,第一组的班轮完了。



「嗨,辛苦啦。」



来换班的哲彦举起手。



「快脱掉啦。你那套和服便装,接下来是我要穿的。」



我对哲彦使出了金刚爪。



「那个……关于挑女生服装全被推到我头上这件事,我有话要说……」



「你还不如看看外头。有人来见你耶。」



「咦?」



哲彦用拇指所示的方向是脚踏车停车场。



我们班二年B班位于二楼,窗口底下就是脚踏车停车场,因此可以尽收眼底。



有个深深戴著帽子的少年站在那里。脸被遮住了一部分,却看得出来五官相当端正。即使跟王子般的阿部或痞子男哲彦同样属于型男,路线仍有不同。他可说是气质中性的美男子吧。



我心想:那是谁啊?不过那种像小狗狗遭到遗弃的眼神让我有印象。



少年跟我对上目光后,就望著我打了电话。



我的手机响起。搞什么,哲彦那家伙,居然擅自把我的号码告诉对方了吗?



我一面感到不满,一面仍接起了神秘号码的电话。



「喂,你是什么人?」



『好久不见……小末。』



已经好几年没有听过的称呼。全力动脑的我调校了搜索到的记忆,才总算想出某个名字。



「你该不会是……阿白?」



于是阿白就露出了忠犬般的灿然微笑。



『……对啊。亏你认得出来,小末。我好高兴。』



以前我当童星时,自称是戏迷的赞助商儿子。而且我们曾要好地玩在一起,他还约定将来要让我主演自己所写的故事──如此令人怀念的一个朋友。



相隔六年的重逢。



「难道……」



黑羽变了脸色。



「你来一下,小晴──」



「哎呀,志田,先等等。」



哲彦抓住了黑羽差点伸过来的手。



「要不要稍微观望一下?我啊,很好奇事情会变成怎样。」



「哲彦同学……你知道多少……」



我丝毫不懂他们的互动,就因为跟老朋友重逢而高兴得叫了出来。



「好久不见耶!过得好吗!难得来这里,你上来我们班嘛!我们班的和风咖啡厅,虽然男生全是些人渣,女生的服装可是棒透了喔。」



『啊,我不太习惯人潮……可以的话,我想跟你在不显眼的地方讲话……』



这么说来,阿白原本都关在家里。虽然不知道现在是否脱离茧居生活了,毕竟他气质中性又俊俏,很容易受注目。没办法上来这里应该也是难免。



「……抱歉。是我想得不够周到。那麻烦你直接进来校舍,爬到最顶楼。三楼上面是楼顶,不过门都关著,所以不会有任何人上去才对。」



『嗯,我明白了。』



电话挂断了。



跟朋友重逢的我满心兴奋,赶著换下服装交给哲彦。



「拿去。还有,哲彦,别擅自把我的号码告诉别人啦。幸好对方是以前的熟人,假如碰到可疑分子要怎么办?」



「不,『我并没有把号码给对方耶』。」



「嗯?」



他在说什么?是某种叙述性诡计吗?比如哲彦只是没有直接给号码,而是透过某个中间人。



唉,也罢。重要的是不能让跑来陌生场所的阿白等太久。



我离开教室,爬起了通往楼顶的阶梯。楼顶被锁著,楼顶门后的楼梯间被当成储藏室利用。假如有人来,顶多只有学生会成员会来把这里摆的桌子搬到活动上用吧。



我等了一等,阿白就爬上楼梯了。



「噢~~阿白,果然是你。」



锁著的楼顶楼梯间是昏暗的,使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是轮廓和气质都与记忆中吻合。



阿白在楼梯的折返处停下脚步,仍用帽子遮著眼睛就嘀咕了一句。



「好久不见呢,小末。」



……奇怪?阿白的体格有这么娇弱吗?



即使他穿的是连帽衣搭配长裤的轻便装扮,手腕和脚踝还是显得格外纤瘦,头也好小。



当我觉得再想也没完没了,准备下楼梯走向他时──



「小末,停下来。」



就被他阻止了。



「怎么了吗?」



「……呃,感觉太久没见面了,我会紧张,所以保持这个距离就好。」



讲这种话还真奇怪。难道他目前还在当茧居族?



算了,人会有各种隐情。何况只是要讲话,保持这个距离也不成问题。



「不过阿白,亏你能过来耶。谢谢,我很高兴。」



「啊……」



阿白听了我讲的话,脸色顿时一亮。



「……嗯,幸好听到你这么说。我本来还担心自己说不定被忘记了,或者会被嫌碍事。」



「不不不,没有那种事啦。」



「可是,因为小末不当演员了,也都没有来看我……所以我才在想自己是被忘记或者讨厌的其中一边。」



「啊~~……」



我一掌拍了自己的额头。



「那是我要道歉。我并没有讨厌你或忘记你,不是那样的。」



「那……是为什么呢?」



我简单把妈妈过世的事故告诉对方。



「因为这样,虽然我有设法把连续剧演完,后来却变得没办法演戏了。因为你说过自己是我的戏迷,该怎么说呢,我会觉得过意不去,或者说没有脸见你。毕竟你爸爸是赞助商,去你家的话或许就会被建议复出演艺界,我也不方便过去……这算是藉口吧。明明我们讲好由你写故事,再由我来演的──呃……咦──?」



阿白在哭。



或许他本人没有察觉。他睁大眼睛凝望著我,流下了大颗泪珠。



「原来,你记得我们的约定……」



「咦……?」



由于阿白讲话细声细语,没听清楚的我忍不住出声,他就连忙用袖子擦掉眼泪。



我想我大概提到了不适当的话题,就改聊别的事。



「那、那个!你后来怎么样了?有去上学吗?」



阿白缓缓地用手帕擦了眼泪,然后略为低著头说:



「……嗯。见不到你以后,隔一段时间我就复学了。」



「你没有被霸凌吧?」



「我有被霸凌喔。」



「真、真的吗!没事吧?」



「嗯,我没事。我不会再输了。因为我下定决心,要在跟你见到面以前变得坚强。」



我居然对他造成了这么深的影响,有点难以置信耶。过去的我似乎跟现在的我不同,是个挺厉害的家伙。



「那真的太好了!比什么消息都让人高兴!」



「为了不让人欺负,我想到要减少自己的弱点。所以我用功学习,运动固然不擅长也还是努力锻炼……然后我就变得会运动了。不过我最下工夫的是创作故事。我想赶上小末的水准,一直都在付出努力……于是在去年,我总算获得了认同。」



「获得认同……?莫非,你出道当小说家了吗……?」



阿白悄悄垂下目光。



「……嗯,差不多就是那样。」



「那你很厉害耶!书名叫什么?」



「…………」



阿白依旧低垂目光不回答。他先是犹豫,接著欲言又止,这样的过程重复了约两次以后,才总算发出声音。



「小末,我一直都希望追上你。」



「……这、这样啊。」



「小末,我一直都想得到你的认同。」



「……是、是喔。」



「我努力……再努力……又用功……又锻炼……还研究要怎么让人说我漂亮……」



「……嗯?说你漂……亮?」



当我偏头表示不解的那一瞬间,阿白狠狠地瞪了我,然后使劲摘掉帽子。



长长的黑色秀发半空飘舞。



……之前我怎么都没有发现呢?



现在回想,脸上看得出影子,而且气质也类似。



阿白个性软弱。但是,有时候他其实会逞强散发出不让人亲近的气息。



没有错,阿白逞强时的气质──跟「可知白草」是一样的。



「咦,阿白你……啥!可知……?」



「没错,我就是阿白。爸爸都叫我的小名,才让你误会了我的性别。阿白的白,就是白草的白。我一直好想见你,小末……不过,其实我们早就见面了。」



我的脑袋变成空白一片。



我真笨,居然把女孩子误认成男的,而且对方居然是白草。



「小末,我拿到……芥见奖了喔。我写得出……能让你饰演的故事了喔。怎么样,我变漂亮了吗?被看成男生让我很懊恼,我想得到你的认同才拚命努力的。现在,甚至有人找我拍写真了喔,你晓得吗?」



「这、这还用问……」



她一字一句贯穿我的胸口。



仅仅一段话──里头却蕴藏著累积起来的庞大努力。忍过了长达几年的时光,还有专心修练的血汗气味掺杂在其中。



「小末,我想得到你的夸奖,才决定跟你读同一所学校。但是──」



我没有记在心上,不过白草应该有吧。



我跟黑羽一边笑著,一边准备放学回家。等候著的白草想跟我相认而站到我面前──我却视而不见地走过她的旁边。



没错,肯定有过那样的光景。



「──我很难过。」



我因为罪恶感太深而无意识地低下头。



「对不起……我完全没有发现……」



「……不会,没有关系。」



白草擦了泪湿的脸,露出一丝笑容。



「毕竟,那都是没办法的事。小末放弃当童星,又认不出我,我现在晓得那都是没办法的事了。既然已经尽力做到最好,只是时运不济,那我就不会后悔。虽然我对无情的神明感到恼火,却还是释怀了。因为──你记得我们的约定。」



白草的微笑和阿白的羞涩重叠在一起。



那简直非比寻常地──可爱,而且美丽。



我的心跳怦通怦通地剧烈起来。一度放弃,还燃起复仇之火的心,又点起了别的火头。



即使觉得不可以,我却驾驭不住内心。毕竟,心本来就是不求合理的。



「欸,小末,往后,能不能让我再叫你小末呢?」



「咦?」



「以往因为你好像不记得我,我才赌气叫你『丸同学』,不过你对我来说到底还是小末。」



「好、好啊,当然可以。」



被人称冰之美少女的白草像这样亲切搭话,我反而会难为情。



「不过,你不要再叫我阿白好吗?既然都晓得我是女生了。」



「那倒是。不然我怎么叫你比较好?」



「──小白。」



白草立刻告诉我。



「志田同学被你叫作小黑,一直都让我感到刺耳。」



「咦?」



刚才,我好像听见了相当恐怖的台词……



「既然那个女生叫小黑,我就可以叫小白才对。我始终这么觉得,所以希望你叫我小白。」



「好、好啊……我明白了!那我以后要叫你小白!」



「嗯,就这样喽,小末。」



唔哇,她好可爱。



但是我总觉得目睹了某种恐怖的部分,更重要的是受大家畏惧的白草被我叫作小白……这样称呼她,不知道我在班上会有什么下场。



「不过我说啊,可知……」



「小白。」



我不自觉说出口的称呼立刻遭到纠正。



但是并不恐怖,反而让人觉得可爱。白草鼓起脸颊,露骨地表现出不悦。



她本来就是以冰山美女著名。然而这种落差是怎么来的?难道说,白草对视为亲朋好友的人就会和善到不行?



──为了不让人欺负,我想到要减少自己的弱点。



啊,对喔。白草曾经胆小到被人欺负,所以她想要减少弱点,一直都绷紧了神经。不改表情以免向他人示弱,一身凛然,假装成强势的模样。



比如白草面对讨笔记来看的惹人厌同学,就采取了可谓激烈过度的反应。那正是因为她以前受到霸凌,有过拒绝上学的经验,才会不服输地加倍抵抗。只要知道阿白跟白草是同一个人,会发生那种事就能让我理解。



「抱歉,要叫你小白才对。」



「嗯,那样就好。我希望你那么称呼我。」



跟白草的距离好近。不只是物理方面的距离,感觉在心理上也接近了。



白草一直隐瞒自己是阿白这件事。而秘密已然消失,她就愿意对我坦率了吧。但是──



「这是为什么呢?」



「?」



白草歪过头表示不解。



「不是啦,小白你从以前就认出我了,却一直没有跟我相认吧?为什么事到如今又这么做?呃,高兴归高兴,我完全不懂你为什么要选在这个时间点。」



「……也对呢。从你的立场来看,感觉会是那样。」



白草本来想交抱双臂,途中却动作一僵,把手放了下来。看来那是为了扮男装而用缠胸布紧紧捆住上围的影响。



白草原本就胸部雄伟。虽然用连帽衣遮住了隆起的胸脯,要压缩成这样想必很辛苦。即使她如此努力,仔细看还是有隆起之处,那非比寻常的情色感让我牙痒痒的。



白草脸颊泛红,背对我。



「老实说,我……一直对你满生气的。」



「那是指我没有认出你就是阿白吗?」



「嗯。」



「哎,那倒也是……」



白草背对我,藏头遮脸地说:



「当时我没有听说伯母的事……心里会觉得:你怎么没认出我呢!白痴!要不要我用针扎进你的指甲缝呢!……大致上是这样。」



「欸,等一下,你最后那句话超恐怖的耶。」



那算是一种拷问了吧!讨厌男生的白草同学一瞬间又出现了!



「可是你有读我的小说,还大为赞赏,让我非常高兴,但你在教室都不来找我讲话,我也曾气得心想:『你这软脚虾!』有好几次都打算让你绝后……」



「被你随口骂成软脚虾让人很沮丧耶!还有拜托别让我绝后!」



「……不过,听到你在这次文化祭又要表演,我就按捺不住了。那天我兴奋得只用一天就写出了大纲。」



白草瞥了一眼观察我的动静,跟我对上目光后又把脸藏了起来。



把白草跟阿白的面貌重叠在一起,突然有种狗狗般的印象。阿白那时候的形象是弃犬,随著时间经过就混了一点狼的成分进去,或者说变得有傲气了。不会跟饲主以外的人亲昵,自尊心强的狗。有这种形象。



毕竟她光听到我要表演,就兴奋得在一天之内把大纲写出来,到底有多像忠犬啊?尾巴根本就摆个不停,非常可爱耶。



「后来我便问你,为什么不当童星了对吧?之后,我做了反省喔。是我自以为是地认定小末为人冷漠。我觉得事情是出于无奈,有机会的话就要对你全盘托出。」



「而那就是……今天吗?」



「对。我觉得要像这样扮男装,用阿白的身分跟你见面才有说服力……更重要的是,小末,因为我听说你今天会复出表演。」



我心里闪过一阵紧张感。舞台的光彩和重压深达指尖,让我全身麻痹。



「你会依我写的大纲表演什么呢?之前你只说过要参考,对不对?」



「那是……秘密。」



白草转了身。接著她直直地望著我,并且问道:



「不然告诉我这一点就好。你是──为了谁而表演?」



白草用眼睛向我倾诉。我不明白那代表什么,不过她正若有深意地盯著我。



「你跟阿部学长在交往,对吧?」



「『所以呢』?」



白草蹙起眉头,表现出愤怒。



「那又如何?」



「──你好好期待吧。」



我回以自信的笑容,白草似乎就微微地吃了一惊。



「你拟出的大纲跟我的表演会搭配在一起。我要让舞台热闹到最高点。」



我这么告诉白草,而她傻眼似的仰头向天以后──



「这句话,我一直想从你口中听见。」



如此嘀咕的她露出了微笑。







白草在和风咖啡厅负责的班是第三组,所以有必要在那之前换回制服。



她告诉末晴,而末晴表示「我有点事情要思考,所以会留在这里」。



因此白草把帽子深深地戴回去以后,就独自先走下楼梯。



于是她发现在三楼的走廊──志田黑羽正靠著墙壁等在那里。



「……可知同学,小晴口中的阿白果然就是你。」



「原来你发现了啊。」



「因为我常去小晴家里。之前我灵光一现,叫他拿了相簿给我看。」



「……那是怎样,莫非你在向我炫耀?」



「哦~~你听得出我在炫耀啊,可知同学。真不愧是小说家。」



白草的太阳穴浮出青筋,而黑羽不服输地眯了眼。



「对了,告诉你一件事情。我呢,已经要求他叫我『小白』了。」



「……啊,是吗?」



彷佛从地底响起的沉沉嗓音。



「这么说来,他是不是都叫你小黑?假如你觉得自己享有特权,那就抱歉喽。对了,顺带一提,我会叫他『小末』。你羡不羡慕呢?」



「那又算不了输赢,那样就以为自己赢了的话,器量会不会太小?」



「……哦~~在故事里,青梅竹马可是必输的喔,敢问你晓不晓得?」



「可知同学,你把现实跟故事混为一谈了啊?脑袋还好吧?」



「呵呵……呵呵呵。」



「啊哈!哈哈哈。」



她们俩散发的气息让旁人战栗,脸色随之苍白。



「「──哼!」」



不久双方就同时把脸一转,头也不回地朝著相反的方向走了。







阿白就是白草的真相迟了点才震撼到我,因此跟白草分开后,我在楼梯坐下,茫然地发呆。



多亏白草向我吐实,以往的谜团解开了不少。



比方她为什么会对周遭的人态度强悍,为什么对我就相对温柔,还有她立刻拟出大纲给我的原因……诸如此类。



万一──我是说假设。万一我在暑假前就发现白草=阿白,我们的关系会变得如何?有别于当下……我将可以跟她以情侣关系迎接文化祭──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未来存在呢?



(……真是愚蠢的妄想。)



我甩了甩头打消思考。



不过,她那么说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