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唷！末晴哥……你就会闹著玩……」



「我可不是闹著玩的。」



有九成算玩笑话啦，不过还有一成会觉得实现的话也不错。



「……很高兴末晴哥肯邀我，可是这样就对不起爱慕你的人了。」



「对嘛～～！做人像你这样就对了，连客套话都会讲到『有人爱慕我』……苍依，我真希望碧能多跟你学学。」



「去死啦！白痴末晴！」



「呃！原来你都听见啦？」



苍依隔壁房间的窗户突然打开，碧劈头就是一句臭骂。



我马上开口还击，苍依便露出苦笑。我迟迟没有发现她那看似羡慕的眼神。



＊



「呃！原来你都听见啦？」



黑羽原本都茫茫然地杵在床上，末晴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以后，她就完全醒了。



她一开始还觉得心惊胆跳……听著听著，不满的情绪却逐步累积。



等末晴的动静总算远离，窗外恢复平静，黑羽才把手上的枕头往地板用力砸。



「哇～～～～～～～～～～！」



她拚命忍住想开窗尖叫的冲动，改成用拳头出气。软拳连连捶在枕头上。



「小晴根本是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全都要怪你！只要你一开始就接受我的告白，就不会弄成这样……唔～～～～～～！」



（插图006）



黑羽搞不懂自己到底该生气还是该哭才好。



血一股劲地往头顶冲，双颊泛红，脸烫得几乎令她目眩。



「我赢了！我肯定是赢了！完全胜利！可是……可是我……要怎么办嘛！以后我要用什么脸去见小晴呢？唔唔唔唔唔……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



黑羽紧抱枕头，并且在地毯上滚来滚去。



「黑羽姊，你怎么了！」



声音传来的同时门板被人一拉，随即被锁头卡住了。不经思考就贸然采取行动，碧的作风正是如此……然而她这种不客气的举动却点燃了黑羽的怒火。



黑羽瞪向门口，还拿枕头砸了过去。



「不用你管！碧，你走开啦！」



碧大概是从砸中门板的枕头体会到黑羽有多生气吧。她的声音僵掉了。



「呃！居然还恼羞呛人。姊，你心情真够糟的耶。」



「有怨言的话，姊姊可以替你矫正欠管教的个性喔。」



「知道了啦！啧，末晴也是这副怪脾气，真不晓得你们怎么搞的……」



碧喃喃发著牢骚离去。



黑羽确认对方的声音远离以后，不知怎地就忽然没力气了。



「说真的，我要怎么办啦……」



黑羽一屁股坐到地毯上，并且把枕头紧紧拥入怀里，好让不安的自己有个依靠。



「我回敬过头了……」



感情是不受控制的。



那一瞬间，直到被告白的那一刻，黑羽都是抱著被告白就要答应的想法。尽管内心曾冒出报复的念头，脑海里却已经如此下了结论。



谁教她就是喜欢末晴。假如拒绝以后把关系弄僵了，谁晓得会变成怎样。



可是──黑羽一不小心就回绝掉了。



她越冷静思考，越觉得自己做得太过火。



比方说，想报复的话，她大可先答应告白，等交往以后再对末晴好好说教一番，或者改用其他手段回敬也可以。



假如她挑在两人独处时回敬，情况再糟糕还是有余地表示：「对不起喔，可是我会用○○补偿你。」当成谈交换条件就好。



但这次没救了。在告白祭拒绝对方未免太狠，实在没办法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光凭一句「对不起喔，我跟你开玩笑的」终究是打发不掉。



「唔唔唔唔唔，我太笨了……我没资格骂小晴白痴……」



这完全是自找的。她把自己跟对方连同第三者统统拖下水了。



「能不能把时间倒回呢……」



黑羽不经意拿手机看了日期。



九月十六日，星期六。文化祭已然结束。



「没救了对吧……唔唔唔唔唔，我在做什么傻事……」



时间在垂头丧气间流逝。



沮丧到后来，从心里涌上的情绪变成了愤怒。



「只要没有那个输家跟我争，事情就不会弄成这样……」



明明一直偷看末晴，在班上却连找他讲话都不敢的自大胆小鬼；背地里又暗施手段勾引人的卑鄙女生。黑羽得知被末晴甩掉的理由出在她身上以后，内心就在想：竟然敢这样搞鬼，我绝对不放过你。



现在演变成这种局面，明显对白草有利。



既然自己拒绝了告白，就不能用跟以往相同的方式和末晴相处。可是白草却知道了「末晴曾经喜欢自己」的重大真相。对方肯定会积极进攻，黑羽这边则必须一面防守，一面思考要怎么用不同于以往的方式出击。



另外──末晴的表演能力复活了──「还可能有新的烦忧随之而生」。



黑羽抱头苦恼。



「怎么办……」



令人满怀恐惧的逆境。虽说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局面，黑羽仍想诅咒上天。



「可是……我不能输。」



黑羽起身以后，目光就转到书桌旁边的一整面照片上。



当中的一张照片。黑羽拿起小学低年级时在学校随兴留影的照片。那是黑羽母亲于教学观摩日拍摄的一景，当时担任班长整合全班同学的黑羽跟协助她的末晴彼此欢笑的合照。



黑羽盯著照片，脸就红了起来。于是她珍惜地把照片捧到胸口。



「──谁教我喜欢他嘛。」



＊



「……嗯？」



白草在附有吊顶纱幔的大床中央醒来了。



肩带于使劲起身之际滑落。白草睡眼惺忪地摸了摸睡衣。光一照似乎就会透过去的长袍型睡衣，上头镶著质感柔顺细致的白色蕾丝荷叶边，触摸蕾丝来刺激触觉以便促进醒眠已经成了她的习惯。



「……小末玩偶……」



白草原本就稍有低血压症状，起床后迟迟无法清醒。运作不灵光的脑袋最先想要的东西，是她的小末玩偶。



这是六年前末晴不来家里玩以后，白草秘密拜托女仆帮她缝制的物品。有时会成为出气对象，有时是疼爱对象，长年来历经多次版本升级与修理的一件宝贝。而白草目前从枕边拿到手里的，则是约一个星期前完成的高中生版本（小末玩偶第5版）。



白草将这样的「小末玩偶」拿在手上，躺著把它举到半空。



「他依旧好帅……」



睽违六年见到的现场版小羽之舞，还附歌曲演唱。



长大成为高中生以后，舞步添增动感，变得更帅气了。



「而我已经可以跟小末相提并论了……」



以往一直憧憬，不停追逐的目标。那化作现实来到眼前，而非虚象。



如今，她本身已成为职业小说家，并不是只懂得憧憬的存在。换句话说，彼此应该堪称并驾齐驱的存在。



那种喜悦与骄傲可称作快感，那是让她感受到以往努力获得回报的一瞬间。



「小末……」



白草用双手抓著玩偶的头，慢慢把它拉到身边。



目标是玩偶的嘴唇。她将自己的唇凑了过去──



『我──曾经喜欢你。』



然后在相触的前一刻打住。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曾经，曾经，曾经……



白草起身坐在床上，接著将小末玩偶高举──并未动手猛砸就放了下来。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小末是笨蛋～～！」



白草流下大颗泪珠，还像孩子一样放声哭了出来。



「我都已经追到小末了……！我按部就班地努力，让他迷上我了……！可是……可是……小末他竟然变心了！都已经喜欢上我了，为什么还会看中其他女生！为什么他不能只喜欢我一个就满足……！笨蛋笨蛋笨蛋～～～～！」



白草的房间约十坪大，还有完善的隔音设备。但她嚎啕大哭的话，走廊上的人难免会察觉。



消息立即传开，房间的大片西式门扉被敲响。



「阿白！爹地来喽！出了什么事吗！」



「…………」



纵使对方是敬爱的父亲，自己也不能在他面前露出哭脸。因此白草决定不应门。



「唔！没有反应！这样下去不行！或许阿白是脑中风发作而昏倒了！把备用钥匙拿过来！」



「其实我也想到大概会有这种需求，钥匙已经拿来了。」



「做得好！阿白，爹地立刻就到！」



「啊哇哇哇哇。」



内心的仓皇让白草想不到该说什么话制止，方寸大乱。



总之门不能开。万一被打开，背著父亲制作的小末玩偶就会穿帮，哭红的眼睛及身穿睡衣而有失体统的模样都会被看见。



「──不可以进来啦～～～～～～～～！」



「阿白！爹地这就来救──唔喔！」



白草情急之下拿起枕边摆的电子辞典一扔，打开锁的父亲刚好进门！



电子辞典不偏不倚地命中父亲的头，让他直接倒在走廊上。



女仆的冰冷视线让白草回过神。



「……对不起。能不能请你想个合适的理由瞒过爹地？」



「……我明白了，小姐。」



白草在内心向她赔罪，并且重新锁上门。接著她把仓促间丢到一边的小末玩偶捡起来，默默地凝望著。



「小末是笨蛋──」



玩偶不会回话。然而白草却莫名满足。



「──但我好喜欢你。」



终究不会有回应，不过她晓得自己的脸渐渐红了。



「我还没输。我会当著那只狐狸精面前，把小末的心要回来。毕竟教我能够要回来的人，好巧不巧就是那只狐狸精。」



黑羽一度被甩了，但是她再次展开追求，让对方迷上她。这表示就算被甩掉，还是有可能让对方回心转意。



「再说我根本就没有被甩！小末还曾经迷上我！肯定是距离比我近一点点的那只狐狸精用了卑鄙手段玩弄小末！」



对对对，小末没有错，错的是那只狐狸精。肯定是这样。



不过──



「我该用什么表情去见小末……」



小末是怎么想的？以前喜欢过我，现在一点都不喜欢了？没有这种事吧？假设他对我的喜欢是百分之百，对那只狐狸精的喜欢只是「暂时」有了百分之一百零一吧？既然如此，四舍五入以后还不是一样，把潜在性好感跟大宇宙的意志算进去，就是我的压倒性胜利嘛。这样的话，要翻盘很容易吧？



感觉机会仍然多得是。可是一想到小末曾经喜欢过我──



「好难为情……」



脸在发热。我会无法好好看他的脸，会忍不住洋溢笑容。



但我想到末晴现在最喜欢的是那只狐狸精，反而又气得想赏他耳光。



「唔唔唔唔唔唔唔……！」



又快要掉泪了。



白草从小末玩偶背后搂住它，还用脸颊贴著它的后脑杓。



「小末是笨蛋～～……还有我也是笨蛋～～……」



低喃声在豪华的房里如涟漪般晕开散去。



玩偶终究没有回话。



──然后三人的星期二就要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