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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话 矮个子辣妹同学与少女的逆鳞(2 / 2)




明神不听红峰的抗辩,竟然要去踢对方,于是我介入了。我责备了明神,她就丢下一句话走出了教室。她受了罪,我却好像在责难她,我觉得很抱歉。但是,她还是应该听一听辩解。



之后,不知道谁小声说「让老师看到不是惨了吗?」,教室一下子慌张起来。大家开始行动,要擦掉涂鸦,而我瞬间想到要保存证据,用手机拍下了桌上的涂鸦。



黑板擦没能顺利擦掉涂鸦,于是有人弄湿了抹布拿过来。我正好在桌子旁边,准备接过抹布,但是红峰从旁边过来,夺走抹布,说「我自己来」,把明神的桌子弄干净了。她的举动已经承认了自己是犯人,但是谁都没有责备她。



……我记得还真是详细啊。比起日记更像小说,或者说是笔录。



值得注意的点有好几处。首先,没错,为了保全证据用手机拍下的涂鸦桌子照片。这个我肯定记得,昨天还看过,但现在看一下也没问题吧。



我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照片,皱起眉毛。『恶心』『烦人』『泼妇』『拽什么』——种种毫无特点谩骂跃动在小小的木制桌子上。这种没有特点的感觉也可能是红峰的隐蔽手段。而且要说是红峰写下了这些,也似乎有点不对劲……



我冷静下来,仔细观察涂鸦的桌子,发现有两个令人在意的事情。



第一个是从左到右一大条薄薄的粉笔印。好像是有人在涂鸦上用指甲刮到后拖长粉笔的痕迹。



只看这个的话,可以认为或许是明神本人来之前有人碰过,但是这个刮痕留在了桌板左侧的涂鸦上,右侧的涂鸦上却没有。也就是说,只画了左侧的时候——在涂鸦过程中产生了这个痕迹。只能认为是犯人留下的。这是重要的证据吧。



另一件事,是涂鸦的一部分有断开的地方。如果要打个比方,没错,就像在细线上用粉笔划过一样的痕迹。



当然,普通教室不会上家庭科的课——能想到的就是头发了吧?犯人的头发垂下来了,或者掉下来了,然后犯人没有注意到,在头发上划过粉笔……很可能是这样。



这样一来,犯人的头发至少比粉笔的直径长。我查了一下似乎是约12毫米。12毫米以下的头发就只能是寸头或者光头了吧——



我思考着,再次看向日记。



现代科学很难窥视人的思考。要说能做到的,只有从本人的举动类推。



看上去明神推理用时极短,而且记录这段时间的文字也非常简短。



『明神凛音耷拉着长发,盯着脚边干燥的落叶。然后,她抬起头看向最前排的座位。只有那个座位旁边的窗户被窗帘大约遮住了一半,那人的身影藏在黯淡的阴影中。』



……只有这点。真的只有这些。



她没有任何其他显眼的举动。



也就是说,从道理上来讲。



仅凭写成文字区区七十二字的搜查行动,明神凛音从多达三十五人的同学里确定了犯人。



「……………………」



如果这不是神谕也不是灵力,而是纯粹的推理……那么她的头脑有多优秀啊。



我甚至感受不到嫉妒——如果要表达这种感情,称作畏惧比较合适。我甚至发现自己反而希望那就是神谕……



但是,这种想法无法获得允许。正是我自己不允许。



这就是推理。



明神是推理出来的——就在短短的三行之内。



「……落叶……最前排……窗帘。」



如果明神的视线走向直接表明了推理的过程,那么明神就是以这个顺序构建理论的。不,可能落叶只是偶然落在脚边,她实际上在看地板——落叶,干燥的落叶。……嗯?



「干燥的……落叶?」



奇怪。



这一天是雨天。



如果叶子沾到谁的衣服、书包或者头发上进入教室,那么叶子应该是湿的。这样一来——



——是红峰涂鸦期间落下来的?



跟红峰本人打听过之后,就只能这么认为了。红峰好像很早就到教室了。如果那是下雨之前会怎么样?



没错,就是这样。红峰不是说过吗?『我本来想到学校外面,但是在下雨所以不行』——这不就意味着她没带伞吗。这样就是她上学的时候没有下雨吧?



如果明神考虑了这种可能……?



假设这是正确答案,那这片落叶是从哪来的呢。如果头发或者衣服上沾了叶子,一般人会在某些时候注意到吧。比如,没错,把包放到桌子上的时候。但是,现实中红峰没有注意到。这意味着——?



而且,就算明神推论出下雨前来到教室的人就是犯人,她又怎样知道了这个人就是红峰?



核心的逻辑尚不明了。干燥的落叶不过是推理的切入点。



看到落叶之后,明神看向最前排的座位,看了旁边的窗帘。她的视线中藏有推理的真身——



「最前排,窗帘……最前排,窗帘……」



我嘟囔着打开笔记,重新阅读红峰的证言。我觉得应该有某种提示。



我连无关紧要的记录都逐一反复阅读,然后——



「……嗯?」



我皱起眉毛。



……应该不是我的失误吧。红峰确实是这么说的。



这样一来——



完整的拼图浮现在了我的心里。



「……是这样啊。」



回过神来,我已经翻开了笔记本新的一页。



「是这样啊。」



我写下的,是思考的足迹。



将明神凛音这个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少女的脑袋内部,重现在纸上。



「————是这样啊————!!」



——落叶,窗帘,雨,风,钥匙,办公室,厕所,座位顺序,涂鸦,刮痕,细线,相浦,田岛,传单,不应季的披肩——



一块块的拼图最初都是零散的。



但是,当它们全部组合到了一起……就好像一幅画浮出水面,一个结论出现了。



——这是自明之理。



我终于能说出来了。



所谓自明之理,就是无需解释、显而易见的道理。



意思是洞若观火。



我终于可以指出,你那句冷漠的话语是误用:



你眼里的自明,对我们来说是不明。



你眼里的道理,对我们来说是谜团。



——你就是犯人。



那天,你说了这句话。



那无疑是推理。



那无疑是解谜。



现在——我迟了一大步,终于理解了这件事。



——久等了啊,明神凛音。



现在,你能讲通道理的人出现了。



「打扰了。」



我再次造访了心理咨询室。



此时是午休。虽然放学后也可以,但说不定明神那家伙会利用她得意的天启察觉到然后逃跑。



也可能有其他咨询人在场,但最终接待套组的沙发上只有这间屋子的主人明神芙蓉老师在。



「是伊吕波啊。两天不见了。」



说着,明神老师擦掉了嘴唇上沾到的芝士。



接待套组的茶几上,摊着一人份的披萨。



这人在学校吃什么呢。



老师拿起一片披萨,把芝士拉出长长的丝线:



「一副想要的表情啊。吃吗?」



「……容我拒绝。我准备了自己的份。」



我拿着顺路去小卖部买的夹心面包和奶茶,坐到了老师对面。



老师背后有一扇白色隔板。



隔板后面,还没有传来声音。



「怎么,就吃这点吗,你个食欲旺盛的高中生。」



「老师反而吃太多了。在学校叫披萨外卖是认真的吗?」



「所谓心理咨询室,就是治外法权。」



说着,她喝了一口可乐。「嗝」小声地打了个嗝之后,她说:



「为了切实地保护来咨询者的隐私,为了让学生毫无顾忌地求助,这个地方必须从学校这个环境里隔绝、解放出来。所以我才必须毫无顾忌地吃我想吃的东西。」



这人又在说听上去正确的东西。你只是想吃比萨了吧。



我再次看向老师背后的隔板。



「你有答案了吗?」



或许老师看出来了,我开口之前她就这样说道。



我将视线移回老师身上,说道:



「是的。」



「没错吧?」



「九成没错。」



「剩下一成呢?」



「不需要我特地证明。」



「……原来如此。了不起啊。实际上,只用了一天吧。」



老师向下一片披萨伸出手:



「很不巧我没有空余的时间,就一边吃比萨一边听吧。一个月前,我妹妹明神凛音到底是如何确定出涂鸦犯的——是天启,还是推理。」



在老师做作的话语外,我听到微弱的动静。



——啪唧。



小小的拼图奏响出的声音,从白色隔板的对面传来。



我对着那道声音回答:



「是推理。」



赌上自己的信条和积累起来的逻辑。



「至少,那一天你能推理出来。」



我对着看不到脸的同年学生,开始了推理的推理。



「4月27日的早上,从你发现桌上有涂鸦到攻击红峰,这段时间你看向的东西,据我所观察只有四个。」



「只有四个?」



老师帮腔道。



「其中两个当然是被涂鸦的桌子和犯人红峰。」



「剩下两个呢?」



「落叶和窗帘。」



「喔。随处可见的垃圾,还有哪个教室都有的东西啊。」



「没错。但是,根据状况,只能认为明神从这两个东西中获得了确定犯人的重要线索。」



「我可觉得这根本不是人能做到的事情啊?」



「按照刚才的说法,确实如此吧。但是,如果提高情报的清晰度就不一样了。」



我再次看向隔板。



「首先关于落叶。你看到的不是普通的落叶,而是『干燥的落叶』。」



「干燥的?这个情报有那么重要吗?」



「当然。因为,那天从早上就在下雨啊。」



我取出手机,打开事先准备好的信息。



「我推测是大约上午七点半,而根据气象厅的记录,开始下雨的时间是上午7时32分。既然落叶是干燥的——没有被雨弄湿,它就是在更早的时间被带入教室的。」



「唔。如果落叶是沾在衣服上带进来的……」



「有人这么早进入教室,特地接近明神的座位——而且是窗边倒数第二个,这种很难偶然路过的座位。这完全足够让人怀疑了吧。」



「这样一来,犯人就限定在了下雨前上学的人吗。……不过,虽然我自己假设了沾在衣服上,但这个干燥的落叶,不一定是人带进来的啊。可能是因为窗户开着。」



「没错。所以下一个问题就是落叶的入侵路线。」



我看向隔板。



「线索就是你看的另一个东西——窗帘。但是,那不是单纯的窗帘,而是『半开的窗帘』。」



「半开吗。可能是前天负责扫除的人比较粗心啊。」



「不。其他窗帘都好好地开着。唯独最前排座位旁边的窗帘不自然地开着。这就变成了线索。」



唔——老师喝了一口可乐。



「我直接从犯人红峰嘴里问出来了,当时的明神无从知晓,但红峰是这样证言的,『到自己的座位上,放下包,稍微凉快了一会』……这已经是一个月前的记忆了,大概有模糊、记不清的部分。所以,这时候红峰忘记说了某件事情。」



「『稍微凉快了一会』吗……很奇怪啊。」



老师换了一下翘起的长腿:



「上课时间外,教室不开空调。更何况四月是不会开空调的。」



「没有空调要怎么凉快呢?」



很简单。



「开窗就好了。」



没错。



红峰到教室放下包之后,打开了窗户。



但是,她没有记住一个月以前这么详细的动作——所以没有对我说。



「那天『雨点用力击打着窗户』,也就是说那天风应该是向着窗户吹的。红峰打开窗户,风就会吹进来。风吹进来——窗帘就会展开。」



谁都见过吧——窗帘被风吹起来又瘪下去的样子。



「风展开了收起来的窗帘,让它成了半开的状态。明神——你看到了『半开的窗帘』,借此注意到了窗户曾经开过。下雨期间不会有人开窗。在下雨之前,有人一大早过来,打开窗户——就在那个时候,干燥的叶子乘着吹进教室的风,沾到了这个人的衣服或者头发上。而那个叶子在作案时掉到了地上——你是这样判断的。」



根据这段推理,明神无限接近了犯人——红峰。



其他窗户没有打开过的迹象,从这一点可以想到犯人打开窗户的理由是要让自己一个人吹风。



然后,半开的窗帘在最前排座位的旁边。



也就是说,犯人是最前排的某个人——而且很可能是容易吹到风的窗边座位上的人。



身处最前排从窗户数第二个座位的红峰,就这样进入了射程——



——啪唧!剧烈的声音响起。



我看向白色的隔板——不,隔板对面的同班同学。



「……有漏洞。」



我听到了好像挤出来一样的细声。



「有漏洞……的吧?」



——看来,终于。



她终于愿意跟我对话了。



「为什么能断言落叶是当天掉下来的?」



我从沙发上站起来。



老师什么也没说。



「可能是前一天掉的,可能是更早。它可能一直留在我座位的脚边……如果是这样,这个推理——」



「——是的,不成立。」



我绕到隔板对面。



明神凛音在窗边的桌子上摊开了拼图。



「关于这一点,我也准备的假设。但是,那是假设,仅仅是没有证据的想象。——但是,对你来说不一样。」



明神的对面备着另一个椅子。



我拉过椅子,坐下来——第一次从正面与明神凛音对峙。



「刚才,我说过有一成是不需要我证明对吧。那是当然。因为,这不是我的推理,而是你的。即使在我的视角那不过是假说,只要在你的视角是推理就没问题。」



我拿起一个拼图的碎片。



在法庭,一定有两个人辩论。可能是检察官和律师,可能是律师和律师,但绝对不会有某一方单独下定论。



需要两个人。



立场不同的两人对峙、论战。这件事本身是接近真相的手段,是一种仪式。



——啪唧!我像移动将棋的棋子一样打出手里的拼图。



「能不能回答我呢,明神。」



我从正面看定明神凛音的眼睛,开始『讲道理』。



「『那天你看到的干燥落叶,应该有被人踩过的痕迹吧?』」



「唔……为什么这么说?」



「是倒推啊。我不觉得你是神之子之类超自然的存在。这样的话,你毫不犹豫揍红峰的行为就应该有逻辑支撑。你成功通过逻辑性的思考确定了红峰是犯人——根据这个事实倒推的话,那片落叶就必须有踩过的痕迹。」



我又拿起一片拼图的碎片,嵌入合适的位置。



「那片叶子落在地上可能是前一天,可能是更早。你是这么说的,但时间可以更准确。『前一天放学后到离校时间之间』。要说有可能,就是这段。毕竟,放学后总是会进行扫除,而到了离校时间门就会上锁,谁都无法进入教室。」



「……请你等一下。」



明神也拿起一片拼图。



「到了离校时间门就会上锁,谁都无法进入教室——这个我明白。但是,窗户呢?我的座位在窗边,刚才姐姐也说过,可能有谁忘记关窗户,叶子从窗户进来。」



「这应该是不可能的。」



啪唧、啪唧——拼图落下的声音不绝于耳。



「我说过吧。那天在下雨。而且,风很强,雨滴不断打在窗户上。在这个状态开窗的话,你的桌子就会变得湿乎乎的。当然,脚边的落叶也是。」



「那么,就是有人在下雨前关上——」



「就算是这样,结论也没有变化:下雨之前有人接近了你的桌子。」



寒冰一样面无表情的脸稍稍动摇。



樱色的嘴唇略微抿起来——好像在忍着不甘。



……啊。我必须改变想法。



间不容发的反驳,恰恰证明了她本身在持续思考——证明了她想要亲自查清楚自己那无法解释的推理。



她也不是讲不通道理的人。



「我继续啰。落叶落在你座位附近的时间是那天早上,或者是前一天的放学后。现在应该考虑,这片叶子是如何进入教室的?如果是那天早上进来的,那么就和刚才说的一样。开窗的红峰——也就是犯人的头发和衣服沾到叶子,带进来了。问题是,叶子在前一天放学后进来的情形。」



「一样吧?乘着风进来,或者沾在谁的衣服上——」



「没错。只要没有踩过的痕迹。」



「……你说话真绕啊。」



明神如此说道,好像有点不耐烦。虽然有点抱歉,但我也在拼命不让自己被某个无表情女无视啊。



「我的意思是,这个落叶如果被什么人踩过,那么这两种可能的情况都不成立。有被踩过的痕迹——也就是说,曾经落到过地面上。这样一来,无论是从窗户飞进教室,还是沾在什么人的衣服上,只有在风很大的日子才行。这一天的强风必须足以将紧压在地面上的落叶刮起来。」



「所以说,那天风很强吧?敲打窗户一样——」



「那是当天。前一天反而很平静。」



——那天的风好厉害对吧,明明前一天还很平静呢。是所谓的春一番?



红峰先表示自己要说些无关紧要的事,然后说了这句话。听到这些,我也想起来了,然后在手机上跟下雨的事情一起查了一下。事件的前一天,整天都没有风。



看到手机显示出我的调查结果,明神露出苦涩的表情。面部肌肉一如既往没什么动作,但我逐渐能读出她的感情了。



「……那么,是不是粘在了鞋底呢。既然有踩过的痕迹,这是最自然的可能性。」



「这是最不自然的可能性吧。你是太久不去教室,忘记了吗?在校舍里要换室内鞋啊。难道落叶从室外鞋上瞬移到了室内鞋上?」



「……啊。」



「综上。」



明神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我在她面前把拼图碎片嵌入中央一带。



「『在落叶有踩踏痕迹的情形下,很难想象叶子是前一天放学后进入教室的』。理由是,可能的过程全都被否定了。另一方面,落叶没有踩踏痕迹的情况下,无法完全否定刚才你说的两种可能性——也就是说,推理会在半中间受阻。」



「……但是,事实上我的推理完全确定了犯人?」



「没错。这些讨论是建立在这个假定上的。虽说是逆推的,既然你完成了推理,就不应该存在让推理陷入僵局的证据。从这一点,我推理出你看到的落叶有踩过的痕迹。你理解得这么快真是太好了。」



「…………多谢。」



明神嘟囔了一声,看上去很不服气。她低头看向了远比前天更接近完成的拼图。



我们像下将棋或象棋一样对局,目标却是同一幅完成图。



我也好,明神也好,不论是谁去嵌下拼图,完成的图画都是同一幅……



「……我承认。」



明神看上去真的很不情愿,用叹气一样的语气如此宣告。



「我看到的落叶有被踩过的痕迹。稍微沾了点土,一眼就能看出来那是在室外被踩到的,不是室内。」



「我想也是。更具体一些,那是中庭那棵树的叶子吧。听说是从海外移植来的,非常罕见。」



「对。虽说这也是我后来查了才注意到的。」



「你当时没注意到吗?」



「我内部的潜在意识,或者『神明』应该确实注意到了吧。……姐姐说过吧?我实际上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不清楚自己的自考。那究竟是什么感觉呢。



我似乎也能明白,为什么要用『神明』这种莫名其妙的称呼……



「……不相信也没事哦。毕竟你看起来挺死脑筋的。」



「哼。轮不到你说啊。……总之,这下,有关落叶的验证终于结束了。」



我拿起几个拼图碎片。



「落叶是干燥的,而且有在室外踩过的痕迹。从这一点来看,它不可能是前一天的放学后进入教室的——剩下的可能就是事件当天清晨,在下雨前从最前排座位旁的窗户飞进来,附在人的身上运过来了。只有这种可能。」



「为什么能认为这个人是矮个子辣妹同学?」



「矮个子辣妹同学?」



「那位个子比较矮的辣妹。」



「啊,是说红峰吗……」



连名字都没记住啊。话说还叫人家辣妹。词汇真古老啊。



明神紧紧抓住不应季的披肩。



「……我还不明白。从落叶和半开的窗帘,可以得出打开最前排座位旁窗户的人很可能是犯人。到这一步我都懂了——但是,从这里怎么把嫌疑锁定到矮个子辣妹同学一个人身上呢……」



「根据留在现场的线索,单纯的逻辑有两种。……我按照顺序说明吧。」



我接连将手中的拼图碎片放进看上去能嵌入的地方。



「首先是犯人开窗的理由。那时候,教室闷着热气。那时是4月,气温却很高。然后,4月,而且是上课外的时间,教室的空调当然不会开,所以我们应该可以想象到,犯人是要乘凉才开了窗户。」



「为了换气的可能性呢?」



啪唧——明神也放入拼图碎片。



「不可能。要是那样,就会把窗户全部打开吧。最后,窗帘应该全都会变为半开的状态。实际只有最前排座位旁的窗帘是半开的。」



「你打开窗户的时候,不会把窗帘用绳子系上吗?」



「那天,所有窗帘都没被系上。我挺在意这种事的。」



「……神经质……」



明神嘟囔了一句,看上去很嫌弃。有什么不好啊。



实际上,我的日记里也清楚地记述了这些事情:



『只有那个座位旁边的窗户被窗帘大约遮住了一半,那人的身影藏在黯淡的阴影中。』



『窗帘都没有系上,随意地开着,展露出雨点用力拍打窗户的景象。』



「总之,犯人为了乘凉打开了窗帘。这样一来,当然会开附近的窗户。犯人的座位很可能在窗户吹风所及的范围里。也就是说,最前排的座位从窗户数三个以内吧。红峰的座位是从窗户数第二个,在范围内。」



「请你稍微等一下。」



啪唧——明神发出稍强的声音,把拼图碎片放下。



「犯人在自己的座位上吹风乘凉——你是这样假定的,但你是怎么明白这一点的呢?距离窗户四个座位外的人也可能直接留在窗边吹风吧。」



「……是吗。说明有点不足啊。」



我注意到说明不充分,稍微在脑子里整理了一下。



「我从红峰本人那里问到了作案时的事,但你不知道吧。那么,你准确地想象一下进入教室的犯人如何行动。犯人进入了教室,然后做了什么?」



「……当然,把随身物品放到自己的座位上。然后……觉得热,把窗户——」



「就是这里。你觉得人在觉得热的时候,首先做什么?」



「都说了,把窗户——……不。」



「对啊。」



我点了点头,指向支吾起来的明神。



不,我指向的不是明神。



而是她肩上披着的不应季的披肩。



「人如果觉得热,首先会脱外套吧?开窗是之后的事了。」



「……那么,犯人脱掉了校服外衣对吧。这怎么了?」



「这就很奇怪了。因为,桌子的涂鸦上有刮痕一样的东西啊。」



「刮痕……?有这种东西?」



「倒是有照片……看吗?」



明神皱起眉,但还是点了点头。虽说我觉得她不会想反复看写有对自己恶语中伤的桌子……但她本人说想看的话,我应该尊重吧。



看到我的手机显示出的照片,明神嘟囔了一句「确实……」。



「这个痕迹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从粉笔文字的痕迹来看,刮痕是在涂鸦半中间产生的。当然,认为是犯人留下的才合理吧。但是,根本没有理由去刮写好的涂鸦。」



「偶然留下的痕迹……?」



「没错。而我们高中的校服上有个很容易留下这种痕迹的部件。」



我抬起手臂,把校服外套的袖子给明神看。



刮痕的犯人就在那里。



那个发出金色光芒的东西——



「是袖扣。认为那个痕迹是袖扣留下的最自然。……但是,袖扣只有校服外衣有,里面的衬衫没有。」



「……啊……」



「犯人在涂鸦的时候,是穿着校服外套的。」



这非常神奇。



犯人既然觉得热开了窗户,当然也应该脱了外套吧。从干燥的落叶来看,犯人是在开窗后才去涂鸦的,那么此时穿着外套就很不自然。



「如果有合理的理由,那么我只能想到一个——『比起脱掉外套,开窗更快』这种可能性。」



「如果窗户触手可及,或者在一两步的距离,那么比起一个个打开扣子脱掉衣服,开窗更简单……?」



「没错。从窗户数第四个之外的座位,无论如何都不符合这种情况。把教室整体分成两半,这些座位在走廊比窗户更近的位置。所以要认为第三个座位以内的人很可疑。有反驳吗?」



「……犯人可能没有把物品放到座位上,直线奔着窗户去。如果一直拿着东西,脱外套也会很困难。」



「不错的反驳。但是很难成立。你想象一下。犯人从教室后门进来,直奔窗户。那么,犯人当然应该去后面的窗户吧。窗帘半开的是最前排旁边的窗户。」



「为什么你能知道犯人是从后门进来的?」



「是办公室的位置。犯人一大早来到教室,首先注意到教室上锁了。之后犯人去办公室拿了钥匙,然后回来。办公室在教室东侧——要从后面的楼梯下去。犯人登上楼梯回来,有什么理由特地绕到前门?」



「……那……比如去厕所。」



「教室东侧也有厕所啊。说起来,那天早上我还跟去厕所的女生擦肩而过了呢。况且,拿着东西很难方便吧。」



「……………………」



看来她反驳到头了。一个月没来教室成了她的绊脚石。



「犯人首先把随身物品放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然后感觉热,在脱掉外套前打开了窗户。因为这样比较快。这样考虑的话,可以推测出犯人的座位在从窗户数第三个座位以内——也就是说,现阶段嫌疑人候补有三人。第二个座位的红峰,窗边座位的相浦,第三个座位的田岛。」



「……哪位?」



「至少把同班同学记下来啊。相浦是短发女生,田岛是棒球社的寸头男生。我来依次验证一下这些人作案的可能性。」



首先第一个——我说道。



「如果犯人是窗边座位的人——相浦。这种情况,问题还是雨。」



「雨?」



「那天早上,相浦的举动有点奇怪,你记得吗?从我的日记里摘录——『她怯生生地穿过教室,把自己的包放在了窗边最前排的桌子上。但是,她立刻拿起包,皱着脸开始用校服袖子擦桌子』。从这里你应该能明白,相浦的座位湿了啊。」



「……雨下进来了吗?」



「应该是吧。相浦座位旁边的窗户,下雨之后也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开着没人管。如果立刻注意到下雨关上窗户,下到桌子上的雨就只有几滴——从下雨到我们进入教室有大约一个小时,雨滴应该早就干了。恐怕犯人沉迷于涂鸦,没注意到开始下雨了吧。……那么。」



我用手指敲了敲摊开拼图的桌子。



「因为窗户开着没人管,桌子湿透了。桌子的主人如果是犯人——也就是相浦,她结束涂鸦离开教室的时候应该会注意到。毕竟随身物品在座位上。」



「……你是说,她这时候应该会擦桌子?」



「就是这样。」



「可能是犯人感受到了其他学生的动静慌慌张张逃跑了,因此没空擦桌子……」



「相浦先把包放到了桌子上。此时没有注意到桌子被雨淋湿的。她应该不会蠢得知道桌子湿还把包放上去——也就是说,我目击到她的时候,她是第一次进入教室。」



「……刚才我就在想,你的日记是不是太详细了?」



「毕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啊。我每天都这样尽可能详细地总结发生的事情。」



「……令人不适……」



既然得到了夸奖,我就说下一个吧。



我嵌入一片拼图碎片。



「接下来考虑如果犯人的座位是第三个。这种情况很单纯。最前排从窗户数第三个座位——是棒球社的田岛。之后你就懂了吧?」



「你是说男生不可能作案?确实涂鸦看上去是女生写的,但仅凭这个断定男生就太武断了。」



「跟涂鸦的内容没关系。重要的是,留在涂鸦上的痕迹。除了袖扣留下的划痕,还有另外一处——粉笔写下的文字有间断。」



「……间断?」



明神歪起头,向我伸出手。是要让我再给她看一下吗。我把显示照片的手机递给她,她便仔细端详。



「这个……怎么说呢,你指这个好像在细线上划过粉笔的部分吗?」



「对。但是,普通教室当然不会有家庭科的课。比起认为细线落到桌子上,有个可能性高得多的真相。」



明神屏住呼吸,摸了摸自己的那样东西——长发。



「……头发……」



「您明察。」



我微微一笑。



「那个痕迹恐怕是写字时下面有垂在桌子上或者脱落下来的头发造成的。如果是圆珠笔一类尖头的笔,应该可以推着一两根头发写字吧,但犯人使用的是粉笔。说不定犯人甚至没有发现写字时压着头发。」



真是讽刺。毕竟,红峰想尽可能避免和自己扯上关系而用了粉笔,可这样反而让她留下了关键的痕迹。



「从这一点可以得知,犯人的头发至少比粉笔的宽度长——粉笔的宽度大约是12毫米。相比之下,棒球社的田岛头发的长度是多少呢?」



「棒球社……也就是说……」



「没错,是寸头啊。更准确地说是板寸头,听说长度大概是1.5毫米到2毫米。这点长度根本无法产生中断的文字。明神,你那时应该也一眼就看出来了——」



啪嚓——我嵌入拼图。



「无论假设犯人是从窗户数第一个座位的相浦,还是假设第三个座位的田岛,两种情况都被否定了。……剩下只有第二个座位,红峰亚衣。」



拼图眼看就要完成。



剩下的碎片只有两个——不管多么笨拙,从这一步开始拼绝对可以完成。



明神有些呆滞地望着拼图。



她的手里,捏着剩下两片中的一片——



「……我就是这样推理出来的吗?」



「无法接受吗?」



「无法接受。」



明神使劲摇了摇头,她的长发也随之摇摆。



「还留着一个谜题。你还没有解释这件事。」



「……说说看。」



「是推理的顺序。」



明神凛音握紧一枚碎片,仿佛触及禁忌一样指出了留给自己最后的谜题。



「根据你的推理,我的推理是以这个顺序进行的:首先看到『桌子的涂鸦』和留在涂鸦上的痕迹。然后看到『落叶』,遐想了入侵路线。着眼于『半开的窗帘』确定入侵路线,把嫌疑人范围缩小到窗帘跟前『最前排座位』的三人……」



「是这样的。」



「但是,我记得那天早上『神明』推理的时候我是以什么顺序看到了什么。你那个令人反感的日记里写了吧?」



「……是。当然。」



「我的视线顺序是这样的:『桌子的涂鸦』『落叶』『最前排的座位』『窗帘』……很奇怪对吧。」



「很奇怪啊。」



「根据你的推理,我应该必须最后看『最前排的座位』。」



如果这只是推理……说到这一步就足够了吧。



然而,这是推理的推理。



这些讨论终究是为了确定明神凛音想了什么。



因此,我必须回答:



明神为什么比起窗帘更早看向了最前排的座位。



「我看到『落叶』之后,立刻看了『最前排的座位』。这意味着我在这个时间点就怀疑了坐在那的矮个子辣妹同学。也就是说,存在『某种东西』足以让我跳步到直接考虑矮个子辣妹同学是不是犯人,而不是用你刚才做的那种排除法。如果不指出这样东西,你的推理就不完整——」



像在挑衅,像在试探……或者,像在希冀。



看到明神要求我出示回答——我不由得扬起了嘴角。



「……真是讽刺啊。」



「诶?」



「一个月前,我指出你证据不充分。这次反过来了。究竟是什么因果呢……」



明神沉默下来,死死盯着我。



眼神仿佛在品评一般。



想到一个月前她单方面说『讲不通道理』舍弃了我,这简直是云泥之差。我在明神凛音这个一知半解的少女的头脑中旅行,到达了终点——



非也。



「你在看『最前排的座位』之前,看到的东西有两个。『桌子的涂鸦』和『落叶』。所以按照逻辑,其中一样事物存在『某种东西』足以让你直接怀疑红峰。」



「……没错。」



「实际上,这是最让我苦恼的啊。不,想法本身是一口气理清楚了……但实在是难以置信。这么无关紧要的事情真的会引起怀疑吗。但是,试着理解一下就感觉不对劲了。将微小的不对劲凑到一起,我终于信服了,这就是答案——」



这是最后一步。



名为明神凛音之推理的旅途——这就是最后一步。



我拿起最后两片拼图中的一片。



「『某种东西』就在『桌子的涂鸦』里。」



「……涂鸦里?刮痕和间断的痕迹吗?」



「不是。是涂鸦的内容。作为红峰所写的东西来说有些奇怪。我一时半会没搞懂是哪里奇怪。但是,我反复确认涂鸦的内容后——」



『恶心』『烦人』『泼妇』『拽什么』



桌上都是些潦草的、不足为奇的种种恶语中伤。但是,如果把这些看作是红峰写的,那么其中有一个稍微让人感觉不对劲的词语。



为什么选了这个词?



「奇怪的是——词汇。Vocabulary很奇怪啊。」



「词汇……?」



「女高中生不常用。存在更好懂、更流行的说法。涂鸦中有一个这样的词。」



我咔擦一下把碎片放进拼图,同时指出这个词。



「——是『泼妇』。这个词语的选择,让我感觉奇怪。」



明神微微皱起眉毛,然后用纤细的拇指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确实,稍微有点古老,而且很少听到……」



「如果只有这个词,我也不会觉得奇怪。但是,对女性的谩骂中有另外一个极其流行的词语,犯人却特别没有写,只写了『泼妇』。我觉得其中有某种含义。犯人——也就是红峰,该不会在害怕特地避开的『那个词』跟自己的真实身份关联起来吧。所以,她用意思基本一样的『泼妇』代替了。」



「可能与矮个子辣妹关联的谩骂……?怎么会有——」



「从到这一步为止的推理来看,你——你体内所谓的『神明』看上去对周围没有兴趣,却意外地似乎有在观察教室。所以你肯定知道这件事。红峰有对『那个词』过度反应的习惯。我每次开玩笑说出来,她都会反驳我呢。没错——」



有时候会满脸通红。



还会探出身子。



「——她会说『才不是婊子bitch』。」



「…………啊。」



——才不是婊子呢。



这个词在语感上比较轻快,所以用的时候经常带着些玩笑的意思。而红峰不会一笑了之,总是规矩地否定。



所以,没错。



对红峰亚衣来说,比起『泼妇』,『婊子』要熟悉得多。



正因为如此,她避开了。



她感到不安,自己和这个词可能会联系到一起——



「我感到奇怪的地方是——感到意外的地方是,红峰情急之下想到了『婊子』的近义词『泼妇』。那家伙都不好好上课哦?要用手机搜索的话,也需要某种程度的知识。我不觉得红峰会知道『近义词 注』这种困难的表述。」



译注:日语中“近义词”是『类义语』。写法复杂的汉字词语对日本人来说有一定难度。



「你说得真过分啊……」



「于是,我思考了,当时的你也肯定思考过。红峰是不是平常在哪里看到了『泼妇』这个单词呢。然后,我回想一下——就漂亮地找到了。」



我操作手机,调出一张照片,然后给明神看。



「这个……我记得是贴在教室的……」



春季手工市场!



日期:4月29日



(雨天照常举办)



地点:多功能厅



裤子衬衫等衣服的修补服务也有!



连休前来参加一下如何?



「如你所知,这是手工社的活动通知传单,就贴在红峰座位眼前。」



「……这张传单怎么了吗?完全没有『泼妇』这种粗俗的单词——」



「藏在里面哦。红峰上课的时候在发呆,寻找的时间要多少有多少——然后,一旦发现,就无法把它赶出脑袋了。她一直盯着看。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在一时起意的涂鸦中想到用这个词。」



明神眯起眼睛,凑近手机屏幕。真是糟蹋了漂亮的脸。



过了一阵子,明神还是一言不发。果然死脑筋的你是才对吧。我无奈给了她提示。



「你试着读一下『雨天照常举办』之后的首字。」



「首字?……雨……地……裤……连——啊!?」



明神那表情稀少的脸,终于夸张地走了形。



没错,藏在里面了。完全出于偶然。



雨天照常举办雨天决行 → 雨 → あめAme



地点场所 → 场 → ばBa



裤子ズボン → ズZu



连休前连休前 → 连 → れんRen



「按顺序读第三行以后的首字,就会变成『泼妇Abazure』。那个传单贴出来以后,这个词一直都在红峰的眼前。所以情急之下,她没有用熟悉的『婊子』,换成了这个词。」



自然,单说这个完全就是找茬。



但是,如果可以以此为契机,将其他可能性全都验证、仔细地消除——那就不再是找茬了。



这是推理。



对于明神的推理,是第一步——对于我的推理的推理,是最后一步。



「我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所以才首先看了矮个子辣妹同学……」



明神缓缓靠在靠背上,俯视即将完成的拼图。



没有填上碎片的空缺,只剩下一个。



已经不存在思考的余地了。



这是自明之理。



只需要明神把手里最后的碎片嵌进去。



「……你……」



那声音好像叹气一样。



「你……不仅推理了我,连矮个子辣妹同学的脑袋里都推理了啊……」



「别把人说得像是心灵感应一样。先不论你,红峰那边只是想象。」



「嗯。……不过以想象而言太细致了,有点恶心。」



这个女的……!都现在了还要骂人吗!



我想着要在她进一步挑刺前打断,刚要开口——



「跟你讲不通道理——一个月前,我是这么说的吧。」



明神把紧握的手张开,用手指捏住了手中的拼图。



然后——



「——那句话,我撤回。」



最后的碎片被填了进去。



桌子上的东西已经不再是拼图。



五颜六色的花朵盛开着,那真是一副美丽的花田绘画。



……看样子说了很久。



回过神来,已经过了三十多分钟的时间,宣告午休结束的预备铃在校舍里回响着。



呱唧呱唧呱唧——清脆的拍手声混在里面。



我回过头,看到明神老师正在靠着隔板拍手。



「很棒的推理,伊吕波。如果这是考试,由我来打分,那我就要给你打95分了。」



「……剩下的5分是怎么回事?」



「有点太长了。你连细小的可能性都要严密地验证,这种认真值得欣赏,不过人这种东西,就是比起严密的正确性更倾向于重视简单易懂。记着点吧。」



……你这样就好像在说即使不正确只要简单易懂就行。



在我反驳之前,老师将视线移向明神——自己的妹妹。



「凛音。看样子证明出来了啊。你的能力不是咱的父亲大人说的那种神谕,只是推理而已。」



「……似乎是这样。」



「那么,你要吸取教训,别再傲慢了。无法给别人解释的真相对社会生活一点用都没有。」



「……………………」



明神沉默下来,盯着自己的膝盖。



长发耷拉下来,藏住她的表情。所以,即使我在这两天里比任何人都认真思考她,我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无法证明的真相,确实无力得可悲。



如果知道无辜却无法正确地告诉众人,那世界、社会就一点都不会相信。



证据才是与世界抗争的武器,证明才是与社会的战斗。



所以,我——



「——你如果有想说的就说。」



明神抬起头。



她隔着完成的拼图看向我的眼睛。



「如果你知道了什么事情,如果你明白了什么事情,不要顾虑,说出来。没有证据也好。无法证明也行。这些东西由我来给你凑齐。」



「……诶……但、但是……」



「我说过吧。我的志愿是律师。所谓律师——说的就是将委托人知道的真相巧妙传达给别人的职业。」



那时候也是这样。



只有我知道真相。



我那时不知道如何巧妙地把真相告诉别人。



而那个人……帮助了这样的我。



「——做我的委托人一号吧,明神。无论你做出怎样跳跃的推理,我都一定会证明。」



我看到明神的嘴唇微微颤抖。



她立刻低头藏起来了,但我看到的瞬间就明白了:



她果然就是那时的我。



生来拥有奇怪的能力,因此谁都不相信自己心里的真相——寂寞、恐惧、不安,和那时候的我一样。



「……讲……」



声音勉强没在颤抖。



虽然嘴上不饶人……唯独这一点我是怀有敬意的。



「你会听我……讲的事情吗。」



「安心吧。」



我像那个人一样露出笑容。



「现在的话咨询费是零元。」



「……呵呵。」



明神的肩膀轻轻晃动。



……刚才,她该不会是笑了吧?



虽然她低着头,看不太清——什么啊,意外地是个普通的女孩嘛。



「那么……拜托你了。」



抬起的脸还是接近面无表情,但是看上去稍微柔和了一些。



「你要是事后强行收委托费……或者要求其他东西……我就告你。」



「谁会干那种事啊。」



「还有,等我能自己推理,你就没用了,所以不要怪我。」



「哼。至少学会拼图的玩法再说,菜鸟。」



「……我只是留有余地,慢慢享受而已。」



骗人。



正当明神一下子撇开脸,老师在后面说:



「抱歉打扰你们加深友谊,上课铃差不多要响了。回教室去吧,伊吕波。好不容易买的面包也还没吃啊。」



啊,对了。说得太投入我都忘了。



我正慌忙从椅子上站起来——



「伊吕波。准许你以后也来这里。」



「诶?啊,是。」



「交给你的话,凛音的教室复归也不会远了。」



「我不去教室。」



「……她这么说。」



「只是时间问题吧。迟早会变心的。」



有这么简单吗……



老师一下转过身:



「那么,我去处理一下披萨的证据。伊吕波你也要保密。」



这个果然是不行的啊。



我跟上拿着比萨盒子往外走的老师,正要绕过隔板。……但是,这时候我想起来我有一件事忘了说。



「说起来,那个手工社的传单。」



「什么?」



明神收拾好完成的拼图,从椅子上站起来,正要从后面的柜子上拉出新的拼图盒子。有买来屯着的吗……



「那个传单贴在红峰座位的面前——黑板的左侧。另一方面,你的座位在窗边倒数第二个。这个距离上课时读不到,从位置上而言也几乎没有机会看到传单对吧。」



明神哆嗦了一下,停下了动作。



「然而,你没有重新看传单就做出了那个推理——也就是说,你准确地记下了传单的文面。我觉得,如果你不对传单的内容有兴趣,这是不可能发生的。」



我在嘴角露出笑容,看向明神的那个东西。



披在肩上的那个不应季的披肩。



「做得挺好啊。你不打算加入手工社吗?」



都快要到夏天了,她为什么披着披肩?



这个谜题的答案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做得很好,所以她很中意吧。



我觉得如果有这种爱好,参加存在同好的社团也会让回归社会更容易一些——但明神仍然背对着我。



所以,我不知道她是什么表情。



只是,我看到她的肩膀好像在略微颤动。



「没什么好害羞的吧。我没想到是手工的呢。挺厉害了。」



「……………………!!」



「那个图案也是手工织的吧?真是不得了啊。完全可以拿去卖——」



「——到、到此为止!」



明神用迄今为止最大的声音喊了一下,然后立刻像西瓜虫一样团起后背,把刚从柜子里拿出的拼图盒子抱在胸前。



「…………咝、哈啊…………」



不知道为什么有深呼吸的声音传来。



要是想做体操,先把那个拼图盒子放下比较好。



「……我也来对你做一次推理。」



「嗯?」



明神保持背对我,用有点僵硬的声音说:



「你说过,矮个子辣妹同学把『婊子』换成『泼妇』的理由是『可能跟自己联系到一起』对吧。」



「对。我是这么想的。」



「……我觉得,恐怕她单纯是讨厌那个词哦。这个词她自己听了以后感觉很讨厌,所以也不想对我用……我觉得只是这样而已。」



「……我倒是觉得『泼妇』这个表述更厉害啊?」



「应该是所谓复杂的少女心吧。」



「证据呢?」



「如果你真的觉得有必要,那最好再也不要跟矮个子辣妹同学说话了。」



她的语调很强,或许比断定红峰是犯人的时候还要重。



我不由得被镇住了,变得有点尴尬,挠了挠后脑勺。



「……姑且当作参考。」



「拜托了。」



说着,明神把新的拼图盒子放到了窗边的桌上。



那张脸还是一如既往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思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