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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件一 猎眼狂徒(2 / 2)




她没戴面具,但她脸上确确实实是猫的笑容。



「很遗憾,我是那不肖山查子冬夜的亲妹妹」



她轻声说道,张开薄薄的红唇。



然后,她把手指上的蝴蝶一口吃了下去。



* * *



「啊,你们也吃吗?是砂糖的味道喔」



春日天真无邪地说道。



阿朔和藤花不约而同地摇摇头。他们都不想翅蝴蝶。



那是恶食。



春日看着二人慌张的样子点点头,然后愉快地呵呵一笑



「我懂了,你们把它当成真正的蝴蝶了,所以才害怕。其实不对喔,这是用我的异能创造出来的东西。至于为什么是砂糖的味道,我也不清楚呢」



又一只蝴蝶轻轻停在她的指尖。这次她摆出要吃的动作,但没有吃下去。她在橙色的翅膀上轻轻一吻,然后轻声说道



「我拥有释放蝴蝶的异能。也就是说,『吾神』已经凭依在我身上了,无法接纳『新的神』,和那位坚持当个无能饭桶,拒绝随便找个『神』凭依在自己身上,一直窥伺着机会的兄长大人可不一样呢」



春日咒骂一般讲出这一实情。这也就是说,她不论如何挣扎也无法成为『真神』的容器。她讲述这件事的口气中透出货真价实的憎恶与杀意。



阿朔眼睛眯起来。春日是真心讨厌冬夜。然后,她唱歌似地接着往下讲



「所以我要妨碍他,让他的企图落空」



「所以呢」



「喔,真明事理。正因如此,我把你们给绑架啰」



春日哈哈一笑。



讲到这里,阿朔总算发觉自己在一辆正在移动的车子里。驾驶座被单透玻璃隔着看不清情况,车窗也跟永濑家那时一样,用的是毫无透视度的雾化玻璃。阿朔脑子里浮现出他们被直接拖到深山里埋掉的流程。



他把藤花抱得更紧,问



「你准备把我们怎么样」



「放心吧,我没有那么野蛮,不会一上来就把你们杀掉」



阿朔这样理解,换而言之依然不排除会『杀』。



阿朔紧张并戒备起来。在她面前,春日用手托起脸,说



「我要暂时把你们留在我身边,让我弄清楚对我有没有用。我对藤花君的能力格外感兴趣,说不定你正好适合做我搭档」



「……对藤花?」



阿朔发出诧异的声音。大多数异能者想要的都是阿朔,因为他那增强异能的眼睛举世罕有,没有谁不想让阿朔为自己的异能服务。



但是,山查子春日似乎不一样。



她挂着猫的笑容,接着往下说



「我凭着爱好在当灵能侦探喔」



——我想让藤花君来帮忙,当做是否适合担当我搭档的考验。



春日轻声说道,开心地两手拍合在一起。



红蝴蝶被凄惨地拍扁在雪白的手掌之间。



* * *



车以一定速度行驶。



看来目的地早已确定。



阿朔有种摆脱不了的错觉,总觉得他们正在一步一步朝悬崖奔跑,之后将坠入万丈深渊。而春日似乎完全不了解阿朔的苦恼,一直在放着蝴蝶戏耍。



飞呀,飞呀。



蝴蝶无止尽地变多。



阿朔回忆起某一幕。



那个地方被浓密的樱花花瓣所淹没。阿朔闭着眼睛,在眼皮下面描绘出粉色的漫天飞雪。



然而现在,眼前跃动的那些色彩却更加鲜艳,就像有毒一样。



阿朔嘀嘀咕咕地向蝴蝶的操纵者问道



「你打算把我们带去什么地方」



阿朔猜测,对方恐怕不会回答。



但是,春日轻描淡写地开口了



「是去找『猎眼魔』喔」



——猎眼魔。



听到异样的词汇,阿朔眼睛眯了起来。



那发音之中充斥着野蛮血腥的残忍气息。



阿朔怀着紧张的情绪接着又问



「是让那家伙弄瞎我们的眼睛吗?」



「才不是才不是。凶手已经被我抓住绑起来了,只不过有稍许疑点呢——我想听听藤花君会如何判断」



「……疑点?」



阿朔颦眉。藤花什么都没说,她让阿朔抱住自己,保持着沉默。只不过,她用力将自己贴向阿朔的胸膛。阿朔更加用力地那纤细的肩膀拥在怀中。



不知为何,春日似乎对他们的反应感到不悦,皱起眉头硬是伸头去看藤花,嘀咕起来。那口吻就像是吓唬人,又像是自言自语。



「有件事要先讲清楚,前往不能忘记。你们接下来将看到的,将是断然无法理解的丑陋地狱喔」



地狱。



听到这个词,阿朔回想起一幕。



『啊,在下雪啊』



那个女人轻声细语,朝着天空伸出手。



恋入膏肓的她身在地狱。



无人能救的美丽地狱里。



然后,她没有得到阿朔的选择,结果选择了死亡。



(那里,没有后悔)



但是,充满了悲伤。



真正重要的事物唯有一件。



那是真真切切,悲伤无比。



可是,



正是那种事



才能称得上残酷吧。



「到咯」



春日轻轻的声音,打断阿朔的回想。



车子如响斯应地停了下来。



左侧车门缓缓开启。



* * *



此时仍是冬季,周围还披着白白的积雪。



白雪中耸立着一座奶油色的箱型建筑。仔细一看,它的外壁原本应该和雪一样洁白,但似乎在岁月冲刷下老化变脏了。其外观看上去朴素而结实,有几分像是私人医院的住院楼。但光从外面来看,那栋楼所有窗户都被封死,用的玻璃也是跟车子差不多的透视度很低的雾化玻璃。



它让人觉得哪里不对劲,像个被关起来的匣子。



阿朔环顾周围,没有发现其他建筑。他们被带到的地方并非永濑家那样的深山,但似乎也是相当偏僻的位置,估计远离人烟。



哪怕大喊也不会有人听到。



阿朔认清这件事,紧紧握住藤花的手,下意识地呆立不动。



飞啊,飞啊。



鲜艳的舞蝶飞到那栋楼前。



「好了,赶紧进去吧」



色彩斑斓的蝴蝶在白色之中属于异物。



春日带着蝶儿们吵吵闹闹地这样说道。



「外面超冷的吧,所以赶紧啦」



她张开着缀有荷叶边的双臂,把阿朔和藤花往里面领。蝴蝶零星点点地停在春日的袖子上,春日手一挥,它们便齐刷刷地飞舞起来。



(这些蝴蝶的确不是生命)



阿朔这样心想。



没有蝴蝶在雪中飞舞。



春日携古怪的存在站在前边。花边摇摆,她迈出脚步。



「要跟上来喔。要是表现出要逃的意思,那就非常遗憾地立刻杀掉你们」



阿朔向身后瞥了一眼。车门刚才是自动开启的,司机没有要从这辆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高级外国车里出来的迹象,而且春日也不像携带武器的样子。



既然这样,要怎么杀?



(——莫非可以违抗她的意思,是个逃脱的机会?)



「朔君,不可以怀疑,更不能想着违抗」



藤花开口了。阿朔一惊,向她看去。她恐怕很紧张,脸绷得紧紧接着说了下去



「一但那么做,我们必死无疑」



「洞察力不错。我果然好喜欢你呀,藤花君」



春日甜腻地说道。



藤花可能把这话当成讽刺,不作回答。不过,她站到了阿朔的前面,与春日并肩迈出脚步。阿朔认为放她走很危险,慌慌张张追赶上去。但既然逃不了,他也只能跟上春日。他心想自己至少要能当藤花的盾牌,提高警惕向前走。



于是,三人一道进到了匣子里。



* * *



首先进入视野的,是类似于医院大厅的地方。这里空间十分开阔,还设有前台。



前台里面坐着一名将头发扎成一束的女性。她身着便装,并没有批白大褂,但着装给阿朔一股清洁的印象。此外还摆有三件沙发,应该是提供坐下等候的条件。空气中散发着消毒液的气味。



阿朔漫不经心地思考这些。



(这里难道真的是医院?)



但如果是医院,又有太多怪异的地方。



这个地方实在太昏暗了,像是刻意限制了光源。另外,这里除了前台之外感觉不到人的气息。



但正当阿朔这么想的时候,他听到了脚步声音。



啪嗒、啪嗒……有人正在走来。



啪嗒、啪嗒、啪、啪嗒、啪嗒。



肉贴在冰冷的亚麻油毡地面的声音回荡开来。但是,那个声音莫名的不稳定。



不知道什么原因,也不知道声音的真面目。阿朔感到紧张。



不久,一名女性从黑暗中现身。



阿朔静静屏住呼吸。



藤花什么话都不说。



春日继续开心笑着。



来到阿朔他们面前的女性,身着白色病号服。



异样的是,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被灰色的眼罩遮住好几层。



她扶着走廊的扶手蹒跚走来。女性光着脚,每次脚底接触地面就会发出软哒哒,让人感到冷飕飕的声音。



啪嗒、啪嗒、啪、咚……滋溜。



此时,女性还是险些摔倒。



「…………啊」



阿朔连忙打算抱住她。



但是,春日以似是嘲笑他迟钝的飞快速度动起来,以娇小的身躯扶住女性,然后维持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问过去



「这是怎么了?你应该在房间里睡着才对呀」



「……那个男的,那个男的在哪里」



「谁知道呢?」



「我得赶紧杀了那个男的」



阿朔心想,那个男人是谁?



女性用充满憎恶的声音重复。



杀了他。



我得杀了他。



杀了那个男的。



「我想亲手杀了他」



春日没理会她说的,轻轻转身,向藤花看去。



藤花依旧一言不发,直直地凝视着女性。不久,藤花开口



「那名女性的脖子上有细细的淤血痕,另外还有长长的抓伤。那应该是破裂的指甲在抵抗时留下的痕迹……由此推测,『猎眼魔』男性的作案手法应该是用绳状的东西勒住被害人脖子使其昏迷,然后再弄瞎眼睛吧?而且被弄晕前留下这么多道抓伤,可见耗费了大量时间。由此看来作案人力量不大,或者说故意用不大的力量去勒脖子吧」



「答对啦,正是如此」



春日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藤花口若悬河继续陈述推测



「那么可以认为,凶手的目的仅仅是『弄瞎眼睛』,没有杀人之心。要是认为『杀了也无妨』,就没必要用不大的力气把受害者勒晕。之所以把受害者弄晕,是为了防止受害人挣扎,在破坏眼珠的时候不用把性命也夺走」



藤花光凭着从女性的外表获取到的信息,便讲出这么多的内容。



春日重重地点点头。但是,藤花悲伤地接着说了下去



「可是,正是不想夺走对方性命这一点……让你无法饶恕呢」



「啊啊……啊啊啊啊,眼睛。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女性抓挠眼罩。灰色的布和下面的绷带滑脱下去。



阿朔不禁移开目光。



女性的脸上露出空洞幽暗的眼窝,就像开了两个洞。



* * *



「发现时,她们的眼睛里插着桩子状的凶器」



转啊转,转啊转



春日在房间里转着白洋伞。



飞呀飞,飞呀飞



蝶儿们一门心思翩翩飞舞。



「伤仅止于眼球,所幸没有对大脑造成损伤。藤花君的推测没错喔。凶手无比谨慎地监测着伤的深度。但是,损坏的眼球只能全部摘除呢。另外,已经给每个受害者安排了义眼」



「听你的说法……受害者不止一个呢」



「没错」



春日回答藤花的推测,啪地一声把伞合上。



蝴蝶翩翩飞舞。它们寻找新的歇脚之处,停在春日肩上。



现在站在走廊上的只有阿朔、藤花和春日。之前的女性在对话之后精神错乱就加重了,因此前台负责接待的女性将她带回了病房。



这栋建筑最初给阿朔的印象果然不假,这里的确是一家医院,但并不是常规的医院。这里专门治疗山查子家内部发生的『不能见光』的伤。但春日说,这个地方『还算是敞开的』。



『只要山查子希望内部消化掉,常规的外伤和疾病也都接收呢。山查子真正不愿见光的,还是别的地方喔』



她意味深长地这样讲道。



阿朔并不信她的话。



(猎眼魔及受害者)



把二者一起藏起来的地方,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



然后现在,阿朔他们正在去找其他受害者。



受害者共有三人,说是其中两个人精神已经稳定。春日说可以问他们情况,但阿朔不太明白。



(凶手都已经抓到了)



那么询问受害者情况无非是揭他们心灵的疮疤,到底有什么意义?



阿朔带着非难与疑问注视春日。春日应该察觉到了他的实现,但看也不看阿朔。



她一心一意,眼中只有藤花。



* * *



「是问,眼睛被戳瞎时候吗……我当时在老爷的宅子里干活,想晒洗好的东西,刚到外面突然就被像是绳子的东西勒住脖子……嗯,当然,我拼了命地抵抗过。可是对方也很拼命,一边拖着我一起摆来摆去,一边全力勒住我的脖子……我不光抓自己的喉咙,还伸手抓了对方。据说我被发现的时候,手指上全都是血。可我就连那一幕都看不到了」



第二个人是一名很瘦的中年女性。



她用已不存在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手指,嘴唇间漏出小声。她发自内心感到愉快似的呵呵地笑。但阿朔很明白。



那绝不是真正的愉快。



忽然女性喉咙里发出一个声音。



然后她就像坏掉一样不做声了。



之后,女性不再没开口说一句话。



「是的,我也是在一个人的时候被袭击的……我好痛苦,好痛苦……那时我不止抓自己的脖子,好像还抓了脸。脸上留下的痕迹就是因为那个时候……让你们看到难看的样子,实在不好意思……怎么会呢……不,您很温柔……我能讲的,也就这些了」



第三个人是一名年轻女性,只讲了只言片语。



经她这么说完,阿朔发现她脸上的肉的确有圆形的坑,那应该是肉被指甲挖掉的痕迹。但是那伤很小,应该根本不用去在意。



之后女性就用白手把脸捂住,一动不动了。



无言,凝重的沉默持续下去。



不久,阿朔他们离开了房间。



* * *



「好了,接下来就是翘首以盼的地方,凶手的房间喔」



春日唱着歌一般讲道。



不止如此,她还摆了个邀请跳舞一般的姿势。



阿朔观察她那样子,无语地说道



「你的口气听上去相当开心啊」



「这是什么话?当然开心啦!」



春日对讽刺做出嘹亮的回应。



阿朔不禁睁大双眼。



正要向前走的春日停下脚步。她转过身来,大惑不解地说



「我不会到藤花君为什么当灵能侦探。但要是当得不开心,我才不会做那种麻烦事呢!对我来说,不论此刻还是今后,一切都属于娱乐与兴趣喔」



阿朔对春日这番话产生强烈的厌恶。『猎眼魔』事件岂能抱着取乐的态度来对待,更何况藤花纯粹是被牵连进来的而已。



——不要跟你混为一谈。



正当阿朔准备这样讲的时候,没想到藤花冷静地开口了



「……确实。毕竟开心也好,哀叹也罢,既然决定干涉,要做的事情都一样」



「……藤花」



「真不愧是藤花君,挺懂的吗!跟朔君就是不一样」



春日感慨之极地张开双臂。她的一举一动都十分夸张。她气势十足地朝藤花跑来,双臂合拢,想要直接抱住藤花。



藤花咻地一下躲开了。她跟春日拉开距离,点了点头。



「凶手的拘束情况怎样?」



「切……对第二名受害人和第三名受害人的作案几乎是在同时发生……因为在第一名受害者受害的时候就已经增加了警备数量。想必凶手是在警备继续增强之前连续作案吧。后来『他』就向警备人员自首了喔……说是自己干的」



「……基本明白了」



藤花点点头。



三人再次迈出脚步。



走廊尽头有扇门,门前无人看守,显得十分疏忽。但是门把手被锁链缠住,挂着沉甸甸的锁头。春日把锁打开,锁链晃啷晃啷掉下去。



里面是个空荡荡的房间。



只有中央摆着一把椅子。



椅子上坐着一名体格健硕的男子。



他被绳子绑在椅背上。



他的手上有许多道又长又狠的伤痕,应该是遭受女性们抵抗时留下的。



阿朔想起第一个遇到的女性手上那开裂的指甲。说来讽刺,这名男性的指甲修得又短又齐,与受害者形成鲜明对照。



踏的一声……藤花站到他面前。黑色的花边摆动起来。



藤花注视男子,如同在深深观察。



男子抬起脸,充血的眼睛里映出藤花。



二人相互对视。



「……藤花」



「碍事了,朔君你闪一边去」



阿朔本打算插进二人中间,但被春日拦住。



男子的视线与藤花的视线相交错。



几秒钟的沉默过后,藤花开口了



「能说说动机吗?」



「……是我干的,是我毁掉的。事已至此,再讲还有意义吗?」



「当然有意义。因为理由很重要」



藤花对话的时候,眼睛依然直直地注视着男子。



男子回瞪藤花。藤花毫不畏惧他那野兽般的目光,又重复了一遍



「动机很重要,非常非常重要」



男子嘴张开又闭上。



然后,他讲了出来



他把眼睛扎烂的,异样的理由。



* * *



「……最开始我看到同事们的眼睛大得不正常,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不对劲了」



他呻吟低沉,有种说不出的厚重感。流畅的声音在空无一物的房间里扩散开来。



「那应该是前些天突然附在我身上的『神』造成的影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神』讨厌别人的眼睛。人的视线就像针一样,看人的眼皮就像嘴唇。当然,嘴唇下面就是排满肮脏牙齿的血盆大口。那样的东西,我看到好多好多」



阿朔尝试想象,人的眼睛看起来像是长满尖牙的嘴,那些嘴全都蠢蠢欲动,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所以,我不把眼睛挖掉就忍受不了。这就是动机。那些受害者女性没什么错,我也对她们无冤无仇……所以才说问了也是白问」



「你撒谎」



藤花当即做出回应。



速度之快令阿朔吃惊,阿朔又将目光放回到她身上。



藤花继续直勾勾地注视男子。



(…………啊)



她,直勾勾地



一直注视着男子。



「我从进房间起一直注视着你,但你除了回瞪我外没有什么其他反应。你说你动机是『人的视线就像针一样,看人的眼皮就像嘴唇』,而你现在没有产生任何厌恶、憎恨或是恐惧,这就很奇怪了」



「……你说、什么」



「疑点不止这个。你手上有伤,满是又长又狠的伤。『以人的指甲抓出来的伤来说,太长了,也太多了』」



经藤花提出之后,阿朔认为很有道理。



受害人是三名女性。



第一个人指甲破裂,但她没说有没有对凶手进行反击。



第二个人说自己伸出手,不光抓自己的喉咙,还抓了凶手。但是,『不伸手就够不到凶手』。



第三个人说,自己抓了自己的喉咙,那时还抓伤了自己的脸。



从这些信息可以得知的是,『实施反击的人有一个或是两个,此外因为作案时被绳子勒住,凶手的手和受害人的手之间有距离,难以多次造成伤害』。



男子手上的现象彻底违背事实。



空荡荡的房间里气温微寒,然而男子额头上却冒出汗来。



藤花滔滔不绝接着往下说



「自首时你想到『凶手手上必须要有被抵抗时受的伤才像样』。另外还因为第二名受害者的指甲里残留着凶手的肉,你需要让人认为那是你的肉。所以,你就想在手上留下『指甲抓出来的痕迹』……但是你的指甲又短又整齐,抓不出来,所以就随便用利器制造了伤痕。是这样没错吧?」



「不是的!我……」



「再把疑点对照看看。第二名受害者的发言中还透露出了更多的信息。『一边拖着我一起摆来摆去,一边全力勒住我的脖子』。至少被勒住的女性没有感觉到对方留有余力。这不奇怪吗?凶手勒脖子的力量应该不大,何况你体格健硕,你要是全力勒住脖子的话,受害者受伤的肯定就不止眼睛了吧。最糟糕的情况,很可能颈骨骨折而死」



「……啊、啊」



「既然这样,你根本就没有勒住被害人的脖子……鉴于上述理由,可以排除你的嫌疑了」



男子的嘴张开闭上,不停翕动。



藤花将疑点逐一枚举,再次向他注视,犹如挥下断头斧一般说道



「那么,你所说的动机也是假的吗?倒也不尽然。人要无中生有十分困难。受害者和自己几乎毫无关系,贸然捏造动机很可能令事情败露。所以,你所讲的动机估计有一半是真的……那就是在转述真凶的动机对吧?」



「我、啊、」



「你听到那个动机后,为了阻止真凶继续作案,采取了『某种措施』。如此一来,真凶不会落网,『猎眼魔』事件会落下帷幕。这样也能解释为什么第三起事件紧接在第二起事件发生之后」



藤花流畅地讲道。她像累了一样,叹了口气。



然后,『诠释少女之人』轻轻道出真相



「第三起事件的受害者,正是真凶」



她并非『毁掉别人的眼睛』,而是通过『毁掉自己的眼睛』消除了对他人目光的恐惧。



在她眼里,眼睛就是紧盯猎物的血盆大口。眼珠污秽不堪,可怕至极。只要有人在,她就无处可逃。



(没错,但是……)



只要自己看不见就行了。



「住口!别再说了!一切都是我干的!」



「她的手没受伤啊。但第二个受害者肯定地说自己明确地伤到了凶手。你对这一点如何解释呢,藤花君?」



「很简单」



男子大吼,春日发问,藤花作出了回应。她比划两手拿着绳子的样子,然后微微弯腰。



「真凶是女性,个头很小。在勒紧受害人脖子的时候,脸会凑上来。第二名受害人挖掉的人不是对方的手,而是脸。那个伤就在第三名女性身上。那个伤口有可疑之处。如果是因为自己痛苦不堪而抓脸,伤口应该更下,更长。正因为是被指甲挖的,而不是抓的,所以才形成了那种圆圆的伤。而且她唯独对那个伤特别在意,这点也很可疑」



阿朔点点头。第三名受害者也受到了更大的伤。



她失去了眼睛。



但是,那名女性没想去碰空空的眼窝,反而只说那小伤很丑。



「这是因为,那个伤是受害者反抗的证据,是反击的烙印。所以她才不得不介意。之所以刻意先对我们解释那个小伤,也是出于心虚」



「……证据呢,你没有证据」



「有喔~」



男子如低吼一般,得到了一个嘹亮的回答。



他猛地看向春日。春日让蝴蝶停在肩上,满不在乎地答道



「我看在有人自首,原本不打算把事情扩大了,但保险起见还是提取了第二名受害者指甲里残留的血肉喔。因为,我觉得这么做会变得更有意思呢。我完全可以托我的门路查个一清二楚喔」



「啊……啊」



男人无力地垂下头。



阿朔很震惊。原来春日一开始就掌握着确定真凶的手段,结果仅仅就是想见证『事情会不会变得有意思』,简直太过自说自话。



阿朔向春日瞪过去,但春日看也不看阿朔。



藤花严肃地看着男子,带着几分悲伤向男子问



「你和第三个人,和真凶的那个女孩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恋人」



男人讷讷回答。



他摇摇头,绝望地讲了下去



「这件事原本只有我们知道。有一天,虽然很弱,但山查子的异能在她身上觉醒了。她喜出望外地说,『神』终于也眷顾自己了。但是后来,事情渐渐变得诡异。她开始说害怕周围人的眼睛……然后就……然后就。在对第二个人下手的时候,我就对她提出了这一切」



弄瞎她的眼睛。



替她背负罪孽。



那时二人进行了怎样的交流。



一方顶罪,一方诿罪。



二人的爱,以及真相。



局外人对这些不得而知。



阿朔回忆那个捂住脸的少女的身影。



但是,春日残忍地冷笑道



「那么,要执行死刑的就是她了」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男子咆哮起来。



他瞬间拖着椅子跃向前方。



(————咦?)



发生了什么?



阿朔一下子没弄明白。



男子的牙齿伸得像野兽一样长。那不是人类的形状。



看到那牙齿,阿朔总算明白过来。



这个男人也是山查子家的异能者,他大概拥有高超的身体能力,而且能将牙齿变成类似野兽的形状。他此前只是自愿被囚,其实掌握着反击手段。



「危险,藤花!」



阿朔慢了半拍,没能挡在藤花前面。但幸好男子扑向的是春日。



春日微微一笑,然后



「太慢了,啦」



一声嘀咕之后



男子的喉咙撕开了。



……被蝴蝶的翅膀。



阿朔想起一件事。当春日扬言『敢逃就杀掉』的时候,藤花没有反抗,选择顺从。她应该察觉到了『山查子春日异能的本质』。



能够自由改变翅膀硬度的,蝴蝶。



那是成百上千,放飞自如的武器。



这才是山查子春日的异能。



「……咕……啊……咳」



大量的血唰唰落下,地板被逐渐染红。



男子重重地倒在血泊里,绑在椅子上不住地痉挛。伤口随着他每次呼吸一张一合,割开的肉向外翻,血管在蠕动,在血泊中激起稠稠的波纹,还有细小的气泡漂起来。最后,男子的眼睛变得浑浊。



如今,春日的白色萝莉塔服装沾满鲜血。她高举双臂。



吸了血变红变沉的衣服摇摆起来。她如同向听众索求喝彩一般,轻声说道



「瞧,看到了吧」



白里透红,对吧?



此时此刻,阿朔才真正意义上搞懂山查子春日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