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七夕中的幻影(2 / 2)
心爱竟然会感冒,这太稀奇了。回想起来,从小时候开始就没怎么看到过她卧病在床的样子。
要说到让她突然感冒的理由……
我把用来当作早餐的米饭装进容器,挑选着冰箱里的食材。把东西都装进购物用的包里之后,我来到了隔壁心爱家的门前。
按了几次门铃,身穿睡衣看起来十分乏力的心爱打开了门。
「……你怎么来了。」
「来做饭的。」
心爱的脸似乎有些发烫,身上的温度看来比想象中还要高。发出的声音也有些无力。
很快心爱就好像注意到什么,和我拉开了距离。
「不要再靠近我了!若是传染给你那就不好办了!」
「担心过头了吧。况且,我身体不适的时候,你不也是没想那么多。」
「那么久远的事情我已经不记得了。」
「虽然比想象中的严重,但既然你还能和我说笑,那肯定还有精神吃饭。」
这让我暂且安心了不少。
「还没吃早饭吧?」
「是还没有……」
「喝粥可以吗?若想早些好起来还是吃点什么为好,就算要吃药的话,也需要先吃点什么吧?今天我负责做早饭。打扰了,我进去咯。」
我没等心爱回应,走进了她的家。
由于平时都是在我家集合,因此我也很久没来她家了。虽说我们有很久的个人交情,但进入女孩子的家还是有些罪恶感。
「况且,你之所以会感冒,我也有责任的吧。你昨天突然就通宵为我做便当。」
「那不是悠的责任!只是我擅自误解,暴走失控了而已。」
「我也误解了。没能阻止心爱的失控是我的责任。」
「没那回事……咳咳」
心爱痛苦的咳嗽起来。
「抱歉,是我让你情绪激动了。」
「……没什么,而且,昨天我已经在课上睡觉恢复了精神。」
「你就因为没恢复精神才变成这样的吧。反正就是突然强迫自己,才让身体出现了问题。今天就好好休息。我借用一下厨房。」
虽然我犹豫过在自己家里做饭是不是更好,但粥的最佳食用味道会随着时间而流失。最好还是吃现做的。
我发现心爱也跟着来到了厨房,观察着我。
「你回房间睡觉。做好了我会叫你。」
「可是……」
「别管了。你在这种时候还不休息,我也会难受。」
「好吧。」
心爱总算是不情不愿的听我的话回到了房间。
好了,我也要开始做饭了。
在锅里加上水,然后打开煤气。加上切好的白萝卜和胡萝卜以及鲣鱼的浓缩颗粒一起煮。在煮的期间我把葱切碎,等水沸腾的时候放入米饭。剩下的米饭则是做成巨大的饭团,用铝箔保鲜膜包好装进了书包里。这就是我中午的午饭了。
煮了一段时间之后,用盐调好味道,放入鸡蛋。
等煮到差不多的时候,我关掉火,将粥盛进碗里,撒上葱花。给杯子倒好茶水,放到桌子上。然后把心爱从房间里叫来。
「怎么样?」
「很好吃。这水平实在是不错。可我之前从没见过悠煮粥。」
「我偷偷练习的,就是为了应对这样的不时之需。」
「为了煮粥给我?」
「我预想了必须要给心爱做饭的状况,也就是心爱身体有恙的时候。让你感到困扰了吗?那样的话我就不再那么做了。」
「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困扰呢。」
心爱红着脸,低头说道。
被我刚才说的话捉弄,也不知道她这是生气还是欣喜。
不过,至少能看得出她有些高兴。
「另外,悠若是不快点吃饭,上学就迟到了哦。」
「哦,确实。那我借一下你家的碗和勺子。」
「随便用。」
我给自己盛了一碗粥,坐到了心爱对面。心爱说的没错,最好尽快填饱肚子,然后去上学——
「——好烫!」
「啊,你这是在做什么呢。这不都烫到了吗?来探病的人反而负伤,那算什么事。」
我连忙喝了几口水。被粥烫到的部位有些麻麻的。
这次我小心翼翼的等粥凉了之后才吃进嘴里。真是的,太过焦急导致出丑,实在是太丢人了。
「需要我帮你吹凉吗?呼呼……张嘴。」
心爱说着,用舀了一勺粥递了过来。她这样应该是想戏弄我。说不定正因为在这样的状况下,她才想表现出一些活力,让我不再担心。
——不过。
我并不打算顺从心爱的想法,一口含住了她伸过来的勺子。
「啊……」
心爱不由地发出了小声的惊讶,脸颊变得通红。我就知道她会这样。一旦做一些让心爱出乎意料的事,她就会展现出明显的动摇。
「诶,啊,诶」
「怎么了?是你让我张嘴的。」
「呜,啊……不,只是,感冒!对,若是把感冒传染给你那该怎么办!」
「这点程度应该没事。」
接下来心爱也一直发出了不着音调的惊讶声,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说实话,我其实也非常害羞,但既然能让心爱吃个小亏,那也没什么。感冒了还想捉弄我,完全是自作自受。
「好了。」
我快速喝完粥,站了起来。
「呜,啊,怎么,你已经吃完了?粥如果不慢慢喝,不利于消化。」
「因为我不想迟到。哦,对了,我回来再洗碗筷,就那么放着吧。」
「不用你做到那种地步,这点小事我自己就能做。」
「你就别管了。你若是把碗洗了,我就生你的气。要好好的休息。」
我说着拿起书包,走出了客厅。
「……唔,好吧。」
把略感不满的心爱留在家里,我前往了学校。
◆
看到悠离开之后,我放松了紧绷的脸颊。
现在照镜子的话,应该会映出自己正在傻笑的恶心表情。可毕竟,最后的那个是间接接吻……不,该怎么说呢,虽然我只是想捉弄一下他,可这实在是太突然了。
「……悠,绝对无法原谅。」
连我也不清楚自己是在高兴还是生气。尽管不清楚,但我起码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很恶心。
说到底,我也并不是没有期待。曾稍稍想过,悠说不定会过来照顾我。正如我期待的那样,悠真的来了。在这个节点上已经难以抑制了。
「唉」
但与此同时,我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原本我不想请假。即使察觉到自己身体状况不佳,我也依旧想去上学。但测量的体温是无法强行去上学的温度,因此只能老实在家休息。
「那个女孩,今天也会带便当过去吧。」
我担心的是某个女孩。
主动与悠拉近关系,和悠以前的恋人非常相似的女孩。
一想到我不在的时候,她对悠展开追求攻势……
「呜唔~……」
真是软弱。仅是强行让自己拼了一天就坚持不下来了。只不过是通宵了一晚,做了一份珍藏好久的便当而已。
——我喝完粥,服药之后,回到了床上。
然后闭上眼睛,在昏昏沉沉的意识中,我一直想着悠和那个与他之前的恋人非常相似的学妹,渐渐沉睡过去。
◆
这一天的午休,玲香依然过来了。
「嗯?白雪学姐呢?」
「她感冒了。今天休息。」
「诶,那学长今天难道没有便当吗?早知道我就提前做了。」
「不不,我有饭团。」
我拿出了用铝箔保鲜膜包住的大饭团。里面的馅只有梅干,没有任何配菜,是很有男子汉气概的便当。
「那是你自己做的吗?」
「是啊。制作时间大约三分钟的力作。」
虽说也就这点程度,但之前的我可是连这点程度都做不到。比起在学校食堂买面包要便宜的多。
「悠亲的料理水平越来越好了。」
「饭团也算料理吗?」
「之前不是连饭团都没做过嘛。」
这倒是没错。
就连米饭都几乎没做过。
「要来点配菜吗?肉和米可是绝配哦?」
玲香说着,想要给我炸鸡块。
「嗯……」
白米配肉食确实很有魅力。不过,若是吃玲香的便当,总感觉有些对不起心爱。
仅是吃一点点,应该也没问题。更何况我已经吃过她的便当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
「好的,学长请用。张嘴,啊—」
「不会来那一套的。」
我接下了一块炸鸡。
嗯,很好吃。味道和饭团很搭。
「刚才的那种互动很难让人认同。」
说话的人是风间。而且他刚才那话并不是对我,而是对玲香说的。
「有什么问题吗?风间学长。」
「明知故问。现在白雪正在追求泽渡。而我和泽渡一样,都是白雪的挚友。」
「诶,是这样吗?」
虽然是朋友,但感觉心爱应该没把他当成挚友来看。
「你若是想阻碍白雪的恋情,那就先过我这一关。」
「你把自己当岳母了吗?」
玲香略微做出了思考的样子。
「风间学长也要吃一块吗?」
然后她递出了一块炸鸡。
风间默默地用筷子将炸鸡吃进嘴里。
「可爱的学妹亲手做的炸鸡,味道是男高中生喜好的浓厚酱油味……合格,我已经没什么可多说的了。」
「你太好对付了吧。」
刚才不是还喊着不允许玲香介入的吗?
不过,虽然能像这样自然地交谈,但果然还是很不习惯和学姐很相像的学妹像这样说话。
和玲香谈着谈着,稍一不留意的时候就会不由地想起学姐。
感觉那样实在是不太合适。
我一边大口吃着饭团,一边如此想着。
◆
放学后,我久违的前往了轻音乐社团的教室。
轻音乐社团。我和学姐在那里度过了点点滴滴的时间,充满回忆的地方。这个社团已经不再正式存在了。一般来说,应该是个连名字都不再有社团才对,可不知为何社团教室还留着门牌,恐怕有不少学生对此感到不可思议。
应该是受玲香的影响,使我想要过来看看。想要来这个活动室里吸一下这里的空气。或者说,由于回忆起了和学姐的经历,想来确认玲香和她不是同一个人。
就在我走到社团教室前面的时候。
「学长。」
最近和我关系越来越好的学妹发出的声音使我停下了脚步。
转头看去,玲香正站在那里。
「你怎么在这儿?」
「我正想问学长呢。难道是为了来这间社团教室?」
「偶尔想要转换一下心情。话说回来,玲香学妹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社团活动的楼栋距离校舍有一段距离。
如果没有明确的目的,一般不会过来。
「实际上,我听说有位和我长得很像的学姐,所以稍稍调查了一下。想要来看看,她之前在什么样的社团教室。」
「原来如此。」
的确,既然被说的那么相似,自然会对那个人曾在什么地方待过而感兴趣。
「要进去看看吗?」
「诶?可以吗?」
「我就是为此而来的。」
我用放在信箱里的备用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七月已经进入中旬,虽然差不多是感觉到炎热的季节了,但教室里却是很凉爽,刚一走进去就能感受到明显的凉意。
「这里真是凉快。很适合睡午觉。」
「你若是一个人悄悄来的话,可以随时过来,备用钥匙就放在信箱里。能偶尔帮忙打扫一下那就更好了。」
「真的吗~?就像秘密基地一样,让我越来越有兴致了。」
秘密基地,可能确实是那么回事。这个地方对我来说是寄托着对学姐忧思的秘密场所。
——而且,在这个教室里看到玲香,更让我沉浸于感伤中。于是我暗自决定尽快离开这里。
「对学长来说,我的出现让你很困扰吗?」
「诶?」
听到玲香突如其来的询问,我不由地愣了一下。
「刚开始遇见的时候,学长逃走了,我稍稍担心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地方让学长感到不愉快了。再就是,会不会因为我的存在才让白雪学姐那么拼。」
「心爱之所以那个样子,确实可能如你所说。」
从精神疲劳的角度上,的确可能算是困扰。
只要看到玲香,思念就会不受控制。不由地就会去想平时封存的关于学姐的回忆。
今天来这里也是受其影响。
「我没感到什么不愉快。只是会想起一些不愿意去想的事情而已。」
「是指学长的那位学姐吗?」
「嗯。」
被这样拉扯停留在对学姐的思念里,让我感到恐惧与不安。
我觉得那样既对玲香很不尊重,同样也很不对起心爱。
「学长想忘记那位学姐吗?」
这时,玲香发出了询问。
「不,不是想要忘记。但是,不想被束缚住。以前她本人也曾这样担心过我。」
所以不能像这样总是对学姐念念不忘。而且这样对一直喜欢我的心爱也很不合适。
「果然我的存在让学长感到困扰了。」
「不不,真的没觉得困扰。倒不如说,仅是因为你和学姐长得相似,我就胡思乱想,那样实在是不好。我必须要尽快成长到即使看到玲香学妹也不会有多余的想法才行。」
「那个意思是,我等于是实验的试纸?」
「也不能那么说……」
我正想做出回应,结果发现自己无法否认。
「抱歉。」
「不用,也不需要道歉。我并没有感到不愉快。这样挺好的,把那个和故去的人相似的人用来当成是否已经顺利和故去的人完成诀别的标尺。我觉得这样很合理。」
「我不擅长做那样的算计。感觉太对不起对方了。」
「也是,毕竟学长就是那样的人。」
玲香露出了苦笑。可是,玲香的哥哥也亡故了。虽然不知道玲香对我是什么样的感情,但她对我抱有好感这一点是很清楚的。
她是把我当成另一位哥哥来看待吗?或者说是其他不一样的感情。总之,不管怎么看,她似乎都是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感情之后才与我来往的。
也有可能她根本就没有多想,这个关系对她来说是比较普通或是开玩笑的范畴,我只是自己想多了而已……
就在我这样想着的时候。
「我就无法成为那位学姐的替代吗?」
「诶?」
成为学姐的替代,这意思是——
「和学长的那位学姐十分相似的我来担当她的替代。如此一来,学长那些伤心的记忆就会被新的记忆覆盖。这样如何呢?」
「就算你问我该如何——」
玲香的话使我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替代……就是作为学姐的替代品,问我要不要和她交往的意思吗?
「既然想要忘记,就用新的记忆将其埋在最底下就行了。从那个意义上来说,我不是正合适的吗?毕竟我和那个人长得很像。」
「正合适……不,虽然我明白你想表达的意思。」
确实,以作为学姐的替身这一角度上,没有人会比玲香更合适。因为她就是几乎和学姐一模一样。可是,我需求的并不是学姐的替代品。
该怎么回答她才好。话说,她说这些都是认真的吗?
「呵呵,开玩笑的。」
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玲香苦笑着如此说道。
「学长,我像之前那样和你们一起吃便当也不会带来什么困扰对吧?」
「没事的。何况,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根本就没感到困扰。不过,你不在自己的教室里吃吗?」
「因为我常请假,所以没什么朋友。」
「病弱的设定还维持着吗?」
「讨厌,那不是设定,而是真的。不过,我也需要在自己的班里交几个朋友才行。」
话又说回来,作为学姐的替代么。
那句话莫名的让我无法忘怀。学姐有时候会像能看透人心一样做出一些先人一步的举动。而玲香本人又和学姐非常相似。
她就像是已经知道我在需求什么一样。正因为如此,我才对玲香的话感到动摇——
——还是不多想了。
感觉再继续考虑这件事并不合适。在这之后,我们随便聊了一会儿,锁门离开了社团活动的教室。
在校门前面,我看着玲香坐上了之前那辆黑色的轿车,就此作别。
——我就无法成为那位学姐的替代吗?
不知为何,她的那句话一直令我难以忘怀。
我像是要忘掉玲香的那句话一样,踏上了回家的路。
◆
这天晚上,我和已经完全恢复健康的心爱一起吃了晚饭。
「多亏了悠,我已经痊愈了。有你住在旁边真是太好了。」
「不客气。毕竟我也曾被你这样照顾过。一个人住的话,生病的时候实在是很难办。既没力气做饭,也没力气出去买东西。」
「确实。悠以前是怎么解决的?」
「我基本不会感冒。」
「真羡慕你。我则是努力让自己一直坚持。」
「反正今后有我在,这不是很好嘛。」
「说的也是。今后有悠——」
心爱正说着,脸上突然红了起来。
「你在说什么啊!竟然说什么今后一直在一起!」
「我没说一直在一起好吧?」
别擅自更改别人说出来的话。
这样一乱改,让我都不由地稍稍想象了一下。
「如果是一般的家庭,家里还有家人,但我们都是一个人住。」
我顺势发出了这样的呢喃,心爱像是观察着我的脸色一样看着我询问道。
「悠的家人不回来吗?」
「谁知道呢。如果回来这边更方便的话,他们就会回来。如果不方便的话,那就不回来。他们对我没有什么太多的关心。」
「……这样啊。」
我基本不会对其他人谈论关于自己家人的事。即使是学姐问我,我也不想回答。
不过,我很小的时候就曾把家里的事告诉过心爱。而且心爱小时候也常和父母吵架,因此多了一些亲近感。
只是,我和心爱的情况在家庭纠纷的性质上属于完全相反的例子。心爱那边是受到了母亲的过度干涉。然而即便如此,她的母亲还是把心爱留在日本,自己去美国工作,在我看来,心爱其实得到了她母亲的信任。
「一个人住倒是更轻松。心爱希望家人在身边吗?」
「不,我一个人更轻松。况且,我最近也不寂寞。」
心爱微微红着脸,转移了视线。
嗯,她能这样说,我很高兴。但这样认真说出来,我也有些害羞,不知如何应对。
「……今天有空,所以看了看书。」
「嗯?」
「失去恋人的主人公偶然间迷失到了恋人还活着的平行世界里。但是,主人公现在已经有新的恋人了。是一直作为青梅竹马的女孩子。」
「这内容好像在哪里看过。」
「所以说,那是我一直喜欢的作家写的作品,我却没有勇气去看。不过,最近终于鼓起了勇气。可刚鼓起勇气,玲香学妹就出现了,真想诅咒一下神明大人。」
呃,遇到这种情况,确实会诅咒一下神明。
若要说是偶然,发展的方向实在是太令人不爽了。
「我今天把它看完了。」
「嗯。」
「最后,无法做出选择的主人公巧妙地决定与两人同时交往。」
「那算什么。不是要做出选择的么。」
「在忠实面对自身欲望的基础上,对两人进行解释,获得了理解。因为两人所属的世界不同,所以不算是花心。」
「太牵强了吧。」
「虽然牵强,但道理能说通。因为那是他本人的想法,所以付诸了行动而已。仅是从简介来看的话,会觉得太直接了,但在那过程中发生了许多事。」
「若是只写的书的概要,差不多也就那个样。」
不过,这种结局的类型似乎挺少见的。
「看完之后,对于自己至今为止为什么没有看这本书的勇气,稍稍觉得有些可笑。」
「为什么?」
「因为悠绝对不会做出像这个主人公一样的选择。」
「当然了,我怎么也不会和两人同时交往的。」
与其说是不会,而是做不到。更没有光明正大做那种事的胆量。我甚至有些羡慕书里的那个主人公。
「若是悠的话,会怎么选择?」
「为什么要问我这个。」
「只是不由地有些好奇悠的选择。」
心爱如此回答道。这里面应该没有什么深意吧。
不过,说不定由于玲香的出现,心爱也因此多了很多的心事。
换成我的话——会作何选择。
自己喜欢的是哪个人,如果心里有明确的想法,那我应该会遵循自身的想法做出选择。但是,这里面有经历了生离死别的前任恋人。她的存在会一直持续什么样的效果,我深有体会。
说到底,主人公和青梅竹马是如何演变成情侣的。就是为了抚慰伤感?慢慢喜欢上了?因为青梅竹马以前就喜欢主人公,所以受到了她的追求?
说不定主人公是为了早些忘记前任的恋人,因此展开了新的恋情,这可能也是和那位青梅竹马开始交往的原因。
也不知道那本书有没有具体写明,总而言之,主人公之前一直喜欢的是前任恋人,和青梅竹马是在那之后才开始交往的。
按这样来说的话,那位青梅竹马对主人公来说就是前任恋人的
——替代品。
呃,想多了。
那本书应该不是那种负面的故事。
「……悠?」
心爱有些担忧地凑近看着我的脸。
「你的表情有些可怕,没事吧?」
「哦,嗯,抱歉。我没事。」
「对不起,是我问了你奇怪的问题。」
「不——好像是身体有些不适,我差不多该回去了。」
「啊,难道是我把感冒传染给你了吗?」
「放心吧,不是感冒。好了,明天见。」
我离开心爱的家,回到隔壁自己家里。
我到底是怎么了。
可能是因为玲香在社团活动的教室说的那些奇怪的话。
——不,那不是原因。
我立刻进行了否定。我隐隐地清楚,原因不在于玲香说的那些话。
那只不过是根导线,其实我也一直有着差不多的想法。替代品,就算我不特意去想,类似的想法也会无来由的掠过脑海。
我走进房间,不断问责着自己,躺到了床上。
回过神的时候,意识已经模糊不清了。
◆
漆黑。
覆盖视野的是一片漆黑。
如同永无尽头的隧道一样的道路。我像是挣扎般的拼命奔跑着。
「小悠。」
不知从什么方向传来了学姐的声音。
「小悠,你还在这里吗?」
学姐的声音在心里回响,催促着我。
催促着我前行。
必须要向前迈出脚步。不能停下。不断前行。
「小悠,你还无法忘记我吗?」
必须要尽快将学姐的事放下,继续前行。
驻足不前令我恐惧。我不想看到不敢向前迈步软弱无能的自己。我不想让在天堂上守望着我的学姐失望。最重要的是,我实在是讨厌那个被束缚在原地的自己。
——必须要向前迈进。
所以我努力地向前方奔跑着。
为了忘掉学姐。为了向下一个阶段成长。最起码,是为了不让自己讨厌自己。为了获得幸福。
「悠。」
声音发生了变化。
这个声音——不是学姐,是青梅竹马——
「——……!」
我猛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全身都被汗水湿透,能感觉到衬衫都黏在了身上。我做了个噩梦。作为一场梦来说比较特殊,因为我醒来之后依然清楚记得内容。
为什么我会做那样的梦呢。
至于做梦的理由,我自己应该也无法回答。
我……
◆
度过周末,时间来到了周一的午休。
「话说起来,玲亲还没来呢。」
春日井用筷子挑拣着便当,用一副随意的样子呢喃道。经她这么一说,今天玲香确实没来。
「这样就不用看泽渡受女孩子欢迎的场面,我倒是觉得很好。」
「你又这么直接地损我。如果换成别人的话会被气哭的。」
「她应该在自己的教室吃便当吧?偶尔也会有不来的日子。或者是她今天请假了。」
若说不在意,那肯定是骗人。毕竟是在社团活动的教室说过那样的话之后就不再来了。
她那时用令人搞不清真实意图的态度问我要不要和她交往。虽然我觉得那是在开玩笑,但那时的玲香更在意她的存在是不是给我平添了困扰。可能也包含了那一部分原因在里面。
确实,玲香不在的话,会减轻不少精神的疲劳。不过,她之前也说了午休时还想过来,她在自己的班里没什么朋友。她今天没来是因为在努力交朋友吗?如果那样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这时,在附近座位上吃面包的山田同学走到了我们的位置附近。
「春日井同学。你们刚才说的玲香学妹,是指之前过来的一年级的那个四季玲香吧?」
「嗯?是啊,你认识吗?」
「虽然完全没什么交情,但我们都来自同一所初中。今天早晨她昏倒在校门前,被抬进医务室了。」
「……诶?」
发出疑问声的人是我。
紧接着,我们四人面面相觑。
被抬走了?是说的玲香?昏倒了?
「嗯?你们不知道她的病情吗?她以前就常生病,甚至连出勤率才勉强达标,她这样的类型很是少见。」
「不是翘课吗?」
「怎么可能呢,她是真的患病。好像是很严重的宿疾,从小学的时候就一直这样了。当初看她来这个教室想要掠夺泽渡君的时候,她那不错的身体状态还让我暗暗感叹呢。」
「很严重的宿疾,具体有多严重?」
「具体谁也没听说过,但据说是危及生命的重病。」
——诶?
这次我在心里反复发出了疑问。
危及生命的重病?和学姐非常相似的玲香今天昏倒被抬走了?
刚才一直和我们闲聊的山田同学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捂住了嘴巴。她似乎也对现在已经去世并且和玲香非常相像的学姐有所耳闻。
而且山田同学大概也注意到我因此而回想起了学姐的事。
「那个啊,如果放心不下的话,我觉得去医务室看看比较好。」
山田同学说完,慌忙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经历了命运般的相遇,可这样的发展又充满了命运般的要素——
不,感觉不会这么巧。但是,万一真有那么巧呢,不不。
「我去一趟医务室。」
「悠,等等!」
心爱出声叫住了我。
「我也想一起去。」
我点了点头,和心爱一起快步走向了医务室。
与此同时,学姐的脸庞不断在我脑海里闪现消失。
……从刚才开始,我这到底是怎么了。
我在为什么而感到焦虑吗?我是在担心玲香?担心确实是担心。但现在的状态并不全是由于担心而导致的。
我回想起来的是那天发生的事。学姐去世的那一天。听到噩耗的那一天。捂住耳朵的那一天。
原来是这样,因为我想起了那天发生的事——
走进医务室,我看到花守老师正和学生们聊天说笑。午休的时候,经常会有学生把医务室当成适合聊天的地方。现在这里的学生应该就是那一类。
「哇,泽渡君你这是怎么了,一副可怕的表情。」
「诶?可怕的表情?」
经老师的提醒,我才发现自己的表情似乎非常阴沉。于是立刻舒展了面部的肌肉,有意的翘起了嘴角。
「难道是很严重的腹痛……?需要开药吗?」
「不,没有腹痛。我想来探望一下四季玲香同学。」
「啊,四季同学已经早退了哦?她已经差不多恢复精神了,虽然她想去上课,但如果出什么意外就不好办了,所以让她回家休息了。」
「她已经回去了吗?」
我不由地和心爱面面相觑。
「她已经好久没来医务室了。最近看起来很有精神,但之前几乎都来不了学校……」
花守老师皱着眉说道。
「玲香学妹以前经常来医务室吗?」
「嗯,没错。我曾嘱咐过她,若是身体不适的时候就立刻过来。所以和四季同学搞好了关系。」
花守老师笑着说道。
太好了,看这个样子,应该没什么事。
「请问,玲香学妹的病有那么严重吗?」
「嗯……事关学生的隐私,我也不能透露太多,不过,是挺严重的,毕竟之前都来不了学校。」
连花守老师都这么说了,看来玲香确实得了重病。
「话说回来,你们原来和四季同学认识。」
「嗯,差不多是不久前认识的。」
「是嘛,她能交到朋友真是太好了。我对她的交友方面也很担心。哦对,你们和她不算是朋友,而是学长学姐和学妹的关系。要好好相处哦。」
「哦,好的。谢谢关心。」
我这样说着,离开了医务室。
「呼,真是太好了。」
我不由地出声松了一口气。
心爱有些担心地凑近看向了我的脸。
「悠,你没事吧?」
「嗯?我能有什么事。」
「我不是那个意思。花守老师刚才也说了,你刚才的表情有些可怕……」
「啊,抱歉,我自己没注意到。稍稍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是指学姐的事吗?」
「……嗯。」
我想起了学姐去世的那一天。整个世界都变得无比黑暗,使我深深陷入绝望的那一天。
看来,不管我怎么振作,那天发生的事情依然深深残留在我心里。
我不是想要忘记学姐,但是想要忘记痛苦的回忆。看起来这不是一件易事。
无法向前迈进,这让我的内心焦躁不已。
◆
下午上课的时候我一直心不在焉。
可能是回想起学姐的缘故,让我不得不对玲香的病非常在意。关心她到底是得的什么病。
等班会结束,我和往常一样和心爱在教室前面会合。
今天也没有什么特别要做的事,当我们走出校门正准备回去的时候,心爱突然停下了脚步。
「我说,悠,要不要去探望一下玲香学妹?」
「嗯?为什么这么说?」
「你不是一直挂念着玲香学妹么。」
「怎么会呢。」
「你当然会挂念。况且,我有话想对她说。」
「心爱想见她?」
「是的。我想和玲香学妹谈一谈。如果今后没法一起吃午饭的话,就没机会说了。如果要去探病,感觉正是个好机会。」
「可是,就算说去探病,我不知道玲香学妹的住址哦?」
结果我连她PINE的好友也没加。
再仔细想想,我甚至不知道她是一年级哪个班。
「小萤已经查到了。」
「春日井?」
「实际上,在去医务室之后,我和小萤在PINE上商量了一下。悠说不定会想去探病,所以能不能帮忙查一下住址。」
「为什么你会认为我想去探病?」
「你都露出的那样的表情了,自然能看出来你在担心她。那时的表情真的很可怕。」
那时的表情真有那么夸张么……
「不过,为什么春日井会知道玲香学妹的家?」
「悠的班里有位和玲香学妹来自同一所初中的山田同学,小萤让她联系了初中时的后辈——」
「原来如此。」
看来,这件事也给春日井添麻烦了。事后需要好好向她道个谢。
「所以,玲香学妹的住址已经查到了。万幸的是,花守老师说她已经恢复了精神,就算登门探望也应该不会造成什么困扰。如果真打扰到她的话,我们立刻告辞就行了。」
的确,如果给玲香带来困扰的话,我们离开即可。
虽然想去探望玲香,但我也没什么可以为她做到的事。只是不由地想要去见她。虽然已经得知她没有大碍,但还是想要确认她还活着,想要得到安心。
原来如此,这就是所谓的心理创伤以及幻视。看样子,学姐去世那天的记忆深深刻印在了我的心里。具体有多么深刻,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途中,我们在繁华街的布丁店买了布丁当作伴手礼。在地图的导航下,我们走向了和自己家相反的方向。距离似乎有些远,回来的时候看来要费些工夫了。
走了大约二十分钟,我们来到了一处宁静的住宅区。心爱在住宅区外围的一座附带院子的宏伟宅邸前停下了脚步。
「虽然看起来面积很大,但应该就是这家了。而且还有写着四季的门牌。按一下门铃吧。」
难道玲香家很有钱?
心爱按响了院子门前的门铃。没过多久,就传来了接通的声音。
『在,这里是四季家。』
「是玲香学妹吧?我是白雪心爱。」
『诶?白雪学姐?为什么会来我家?』
「悠也在哦,我们是来探望你的。若是有什么困扰的话,我们放下伴手礼就回去。」
『完全没有困扰。请稍等,我这就打开前门的锁。然后请在房子的玄关前面等我一下。』
咔嚓一声,前门的锁打开了。走过庭园的砂石道路,我们站在了一扇大的金黄色门前。很快,从门里传出了小跑的声音,房门迅速敞开了。
探出头来的是身穿浅绿色便服的玲香。
「哇,真的是学长和学姐。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家呢?」
「抱歉,这说来话长……」
——她还活着。
虽然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玲香的确活生生的站在那里。
看到玲香的那一瞬间,我就不由地有些激动。伴随着胸口紧绷的感觉,险些流下了眼泪,我连忙强忍着抬头看向了天空。这一系列动作全都是不由自主,条件反射。
「嗯?学长,怎么了?天上有什么东西吗?」
「不,没什么。我没事。」
说起来,和玲香第一次相遇的时候,我也相当混乱来着。
果然对于学姐的死,留下的阴影比我想象中的还大。
「总之,请先进来吧。我带两位去我的房间。」
◆
进入玲香的房间,令我惊讶的是她所拥有的书籍数量。
以白色为基调,显得很有品味的西式房间里四处都是贴墙伫立的巨大书架。就连电视的架子也有放书的空间,像是在凸显标题一样,所有的书都书脊向外并排摆在了一起。
房间的面积差不多是十坪,对孩子拥有的房间来说属于相当宽阔的。在来这个房间之前,我们走过了很长的走廊,和房子的外观一样,从房间也可以看得出她家的经济水平。笼统来说就是感觉很有钱。
「身体已经没事了吗?」
「多谢关心,我明明已经恢复精神了,却还不得不请假休息,现在都快无聊死了。」
玲香把放在角落的小桌子拉到房间中央然后坐了下来。在她的催促下,我和心爱也跟着陆续坐下。
「这是给你的伴手礼。」
「哇,谢谢。对了,泡杯茶怎么样,我们一起吃。」
「不用了,不好让病人忙来忙去——」
「没关系。那我去泡茶了。」
玲香站起来,离开了房间。
在等待的期间,我坐着环顾了一下房间。摆在书架里的书籍种类繁杂,从古典文艺作品到最近的文艺小说,从侦探悬疑到SF再到轻小说,应有尽有。
虽说玲香是图书委员,难不成她把这些书都看过了?如果这些藏书都是她的,那就连图书委员都无法定义她的身份,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读书家了。
大致浏览了一下玲香的藏书之后,我又看向了她的桌子。那是个很可爱的古典风格高级书桌,上面摆放了一个相框。
我站了起来,凑近过去仔细一看,照片里是比现在年龄更小的玲香以及和我很相似的男生。那应该就是玲香的哥哥了。原来如此,是和我很像。虽然并不像学姐和玲香那样几乎一模一样。
「啊……这本书……」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看到了一本我看过的书。」
心爱注视的那本书的封皮上印着『没有你的世界,有你的世界』这一书名。作者是『岸绘里香』。
「就是前几天我对你说起的那本书。」
「哦,原来是那本。」
主人公和已经去世的恋人在平行世界相遇,不得不在已经去世的前任恋人和原本世界的现任恋人之间选择一个。结果最后好像同时选择了两人,凸显了人类对欲望的忠实。
这时,玲香打开房门回来了。
「嗯?学长在看书吗?」
「不好意思,擅自就看了你的东西。」
「没关系没关系,那本书是……」
玲香把茶具放到桌子上,凑到了我们身边。
「前段时间我刚好看完了这本书。」
「真真是巧。那是我父亲写的书哦。」
「……诶?」
我在心里的声音和心爱的声音重叠了。
这本书的作者是玲香的父亲?
「我父亲其实是位作家。」
「可是,绘里香这名字……」
「哦,父亲说是从名字上看不出是男是女,那样才更具神秘性。基本也不在公共场合出面。」
玲香从书架上拿出了一本书。
「另外,岸是出自四季的发音(译注:岸的发音是kishi 四季的发音是shiki),绘里香也是在玲香这个名字的发音上进行的更改。将英文的Reika替换一下顺序,就成了Erika。他作家出道那时好像正好也是我出生的时候,不过父亲本人说那个名字是年轻时草率的决定。当然这也是幕后的小秘密。」
玲香微笑着翻动书页,然后又把书插回了书架。
我们跟着玲香围坐在桌边,用伴手礼的布丁当成点心,一起喝茶。
「我从小时候就喜欢看书。父母给我买了许多书,我完全没有感觉到约束,虽然由于经常生病,不能出门也是我依赖书籍的一大原因。在我这里看来,书就是食粮。」
「吃书吗?」
我不由地想象了一下玲香吃书的样子。
「我又不是山羊。不是用嘴去吃,而是用大脑吸收的意思。把读过的书化为血肉,活在我的体内。对我来说,书籍是形成我这一存在的重要营养。」
「营养么。」
「白雪学姐有喜欢的作品吗?」
「我喜欢玲香学妹的父亲写的作品。故事每次都跌宕起伏,读到最后也充满惊喜。重要的是,书中人物以自我为中心率直任性的部分很有人情味,让我有种类似羡慕的感觉。」
「作者本人的性格确实经常会显现出来。父亲在家里也像个孩子一样。在举止上很坦率,虽然在性格方面很难让人产生尊敬。不过我还是很感谢他,一直养育着我。」
玲香对父亲的评价相当不客气呢。
「岸绘里香老师和书里的人物很相似么。」
「与其说是相似,基本就是在书里显露出来了。我说这种话可能不太合适,作品本身和作者是密不可分的。作者将一直以来成长起来的点点滴滴,化为台词和文章,然后构成了故事。这不意味着要让书里的人物为作者本人的思想代为发声。培养起来的见解,在作者看来的世界是何景色,这些都会给故事带来激情,给书里的人物注入灵魂,这都是在生物学上理所当然的道理。」
玲香滔滔不绝地说道。阿宅在谈到自己喜欢的东西时,会变得像说绕口令一样的长篇大论,现在的玲香差不多就是那样。
「学长有喜欢的作品吗?」
「我……这个嘛」
喜欢的书。
我不是什么读书家,被这样突然问到,一时间想不出什么——
「差不多是宫泽贤治的作品吧。」
我随口做出了回答。
「我也说不清楚理由,应该是能在故事里感受到共鸣吧。」
「原来如此。学长和宫泽贤治有共鸣感。这差不多能够理解。纯朴——就像是糖人一样。知道吗?喜欢宫泽贤治的人,大多数都讨厌太宰治。」
『文章优美而柔和,但实在是太过优美了,仿佛把一切污秽都拒之门外,如糖人一般的故事。你知道吗?喜欢太宰治的人大多都讨厌宫泽贤治。因为风格截然不同。』
——怦怦。
想起以前学姐曾说过的话,使我的心脏不由地剧烈跳动了一下。玲香和学姐在感性上果然十分相似。
不过,这实在是有点太像了——滑稽般的巧合让我有种想笑出来的冲动,我努力忍了下来。
「我也不知道实际上是怎么样,可能是偏见吧。不过,那两人的作品,是有某些地方是截然不同的。」
「我看起来很纯朴吗?」
「与其说是纯朴,在印象上感觉不擅长应对以自我为中心的人。该说是随波逐流的气质,还是该说是做人比较谨慎,缺少对自我的肯定,因此不喜欢和别人交往,有点小小的交流障碍的感觉。」
「喂喂,别说的这么不客气。」
订正,玲香不客气的评价似乎并不仅限于她父亲。
说话稍稍有点狠,不,这应该算是说话比较直接。
「因为学长对生活的态度太冷淡了。人生应该更加波澜壮阔一些。应该多吃肉。」
肉?
「吃肉会有什么变化吗?」
「那样不是会很有力气嘛。感觉会变得很能活动。那样就能忘记病弱的身体,在外面奔跑了。所以我才那么喜欢吃肉。喜欢多吃饭。另外,比起宫泽贤治——」
「你更喜欢太宰治?」
「是的,为什么你会知道?」
「以前有人对我说过同样的话。」
曾几何时,学姐也曾这样说过。
玲香果然和学姐很像。
「原来如此。确实是那样。作为一个普通人,我想努力活下去。我从没想过活下去是为了说更多漂亮话,也没想过为了特定的某个人而活。就是为了我自己,好好活着。感觉这样更有人情味。我觉得以那种方式活下去,更不会让我后悔。」
「……是么。」
玲香病情的轻重已经不重要了。
她有活下去的意志,她自己已经决定好以什么样的方式活下去。后面不管其他人问些什么都不重要,也没有意义。能来探望她就已经是件好事了。
学姐的一生是否也是这样呢。这应该不需怀疑。她一定也是这样成长的。毕竟学姐就是一个这样的人。
按玲香所说,书籍也算是一种食物,有着供人类成长的营养价值。
不,不仅限于书籍,凡是人类接触遇到的事物,现在所说的逐句逐字都是影响一个人的『生存食粮』。
所以当我看到玲香,就会想起学姐。我正是因为拥有那样的食粮,现在才会在这里。
——哦,原来是这样,我差不多明白了。
我一直抱有的违和感。
那一天,当玲香说要成为替代的时候,内心的那片空白。
就像玲香需求肉食一样,我也在需求着什么。没有自觉地,下意识地,自然而然地。想要寻求那个成为自己的食粮。
我转头看向了心爱。
「怎么了?」
「不,没什么。说起来,心爱你不是有话要对玲香学妹说吗?」
「对。那个,玲香学妹,我——」
心爱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
她是要说什么非常严肃的事吗?
「我重新提议,我们做好朋友吧。」
「诶?这当然是令人高兴的提议,可为什么要重新这么说呢。」
「那个……因为你和悠以前喜欢的人很相似,所以感觉能在你身上学到很多东西……」
……啊?
等等,心爱同学,你这话。
「呵呵……呵呵呵……哈哈!」
「请、请不要发笑!我自己也很清楚。知道自己这样说很丢脸!」
「不能说是丢脸,可这话实在是太古怪了,没想到学姐会这么说。总而言之的意思是,白雪学姐为了学长——为了泽渡学长,想从我这里学习和情敌有关的情报。」
「……是的。」
心爱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害羞地回答道。
这就是心爱想说的话吗……
连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可以哦。不过,真的好吗?我说不定会对学长展开追求哦?」
「没关系。我不会让你成功的。对了,要不要加一下PINE的好友?」
「非常乐意。」
和刚才的害羞的态度截然不同,心爱凛然地说道。
心爱她变得更加坚强了呢。
与她相比,我——
这时,玲香正准备和心爱互相添加PINE好友,手里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不好意思,来电话了……嗯?哥哥?」
……啊?
继刚才心爱意外的发言之后,我第二次表示了吃惊。
哥哥?玲香的哥哥不是已经去世了吗?
哦,是还有其他的哥哥么。
「……啊,好吧。原来如此。那就说到这里,嗯,再见。」
玲香挂断电话,走了回来。
「你有两个哥哥吗?」
「不,就一个哦?和学长很像的哥哥。」
「奇怪,玲香学妹的哥哥不是,已经去世了吗?」
「没有去世哦?现在在美国留学。」
「诶?」
「诶?」
……
「学长,难道你之前都误会了?」
「不是,可我们说的那些话就像是有那种暗示一样。」
「我没记得说过的话里曾这样暗示过。」
「……」
「悠,你没资格再取笑我做便当的那件事了。」
……啊。
真的假的……。
◆
之后,被玲香取笑了好一阵,我们才告辞离开。
「没想到一直都是我误会了……」
「连我都被悠骗了。」
「我没想过要骗你。只是一起误解了而已。」
「可是,从结果上来说,我不就是被你骗了么。便当那件事,如果不是因为悠的表现出的反应,我也不会跟着被骗。」
「连那也是我的错?明明就没骗你。」
「不不,就是被你骗了。」
心爱坚持着自己的主张。
不过,虽然事实如此,但原本我并没有那种意思。
「对了,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回去的时候要不要久违的去吃碗拉面?反正现在开始准备晚饭也比较麻烦。」
「嗯,好吧。」
我们没有直接回家,而是顺路去了天天食堂。
「欢迎光临。噢,两位今天也很亲密呢。」
天天走过来,递给了我们凉水。
「店长,给这亲密的两人分别来上一份热腾腾的的拉面和半份炒饭。另外再另上加热腾腾的豆芽。」
「好叻。」
「等等,我们还什么都没点呢?」
天天没有听我的吐槽,返回了厨房。
虽说我本来就想点那些。
另外,刚才点菜的对话中,‘热腾腾’的形容是不需要的吧?
「终于连点菜都被擅自决定了。虽说本来就是时常光顾的店,这样更有一种老顾客的感觉。」
「既觉得有些高兴,却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仔细想来,我也吃过很长一段时间这家店的拉面和炒饭了。
没有任何出奇之处,就是非常正统的鸡骨酱油拉面。令人安心的味道。同样也是很普通的味道。简单来说,就是已经吃习惯的味道。一直没有任何变化,若是真的有了变化反而吃不惯——就是一种那样的味道。
这家店的味道也是构成我本人的一部分血肉。
现在的我等于是一顿顿饭菜构成的。如此一想,我至今丝毫没有感觉吃过的那些东西,现在显得非常有亲近感。
想到近期最常吃的东西,我很快就想到了心爱做的饭菜。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心爱的存在可以算是占据很大的比重。
心爱的饭菜里承载的是对我的柔情和蜜意。
我很明白心爱是带着什么样的感情为我做饭。
所以,当我提出自己做饭的时候,她一开始露出了有些落寞的表情,看到玲香为我带了便当,她才会奋发的想要做出更好的便当——由于太过投入,甚至染上了感冒。
——说起来,原本关系冷淡的心爱那时为我做的也是一份饭菜。当我身体不适卧病在床时,她为我做的那一碗粥。
那碗粥给了我向前迈进的契机。
「心爱,吃完之后,可以陪我去一趟公园吗?」
「我没有意见。可你怎么突然想去公园了。」
「有重要的话要对你说。」
◆
我们离开店铺,走向公园的时候,周围已经完全陷入了黑夜。走过变得安静的夏季住宅区街道,我们来到了寂静无声的公园。
我先坐到了秋千上,来回荡了起来。坐在旁边的心爱也和我一样荡起了秋千。每次来到这里,这都是我们固定要做的事。
「于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对我说?」
心爱用稍稍激动的声音向我发问。
事到如今,由于我已经知道心爱对我的好感,像这样郑重的表示有重要的话要说,她能做出的反应大致也能猜到。
即便是再怎么迟钝的我,面对已经熟悉到几乎无法想象会有什么变化的青梅竹马,她会有什么样的心理活动基本都可以看得出来。
心爱正期待着我说的话。
期待能从我这里听到期许的话语。期待能听到可以让她内心感到幸福的话语。
——不过。
我鼓起勇气,开口说道。
「我想过了,果然还是算了吧。」
「诶?你指的是什么?」
心爱刚一开始似乎没能理解我说的话,但渐渐地,她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原地踏步,然后为此苦恼,最终得出来的结论。
我一直想要向前迈进。想着要迈出脚步。如果不那样做,感觉无颜面对学姐,自己也会变得颓废。
——所以,我才在寻找,明明已经失去了,却还在寻找替代品。
不管是想要回应心爱对我的好感,还是对她的爱意而心怀愧疚,我考虑的一直都是自己。
为了梳理自己的感情,为了忘记学姐,我虚情假意的利用了心爱真诚的情感。
全都被我吃掉了。
为了填补内心的空白,为了自己能够向前迈进。
「我不能和心爱交往。」
心爱的表情僵住了。
摇摆的秋千跟着停了下来。
「为……什么?」
心爱像是绞尽力气般的发出了询问。
声音非常微弱,几乎微不可闻。
心爱呆愣住的眼睛慢慢朦胧起来,眼角开始浮现出泪珠。她已经哭了。
「我觉得那样比较好。」
「我无法接受!」
这是理所当然的反应,我也预料到了。
胃好疼。我的这个行为是在拒绝她对我的好感。我做好了被她痛骂的觉悟。也做好了会让她伤心的决意。
即便是那样,我也认为这是最妥善的选择。
「你喜欢上玲香学妹了吗?」
「没有,不是那样。」
「是还无法忘记学姐吗?」
……
我稍稍思考了片刻。
「是的。」
「……!」
心爱哭着跑出了公园。
我知道会变成这样,但还是把她惹哭了……
比想象中的还要难受,比想象中的还要愧疚。
但是,相比于继续和我纠缠不清,现在这样一定是更加妥善的方式。像心爱那样的女生,今后一定会找到更好的交往人选。
——我也必须要向前迈进。
如此这般的想着,我踏上了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