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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章 魔女和透明人的恋爱(1 / 2)



我又做了梦,那是幼时夏天的记忆。



“下雨啦。”



“真的呢。”



那天从早就是阴天,但是没有下雨。我和爽太一起到外头玩耍,然而灰色的天空终究是耐不住了。



皮肤上开始感觉到稀稀落落的雨滴,转眼就是倾盆大雨。我们在一颗大树下躲雨,旁边有供奉地藏的小祭台。



“不行呀,雨下个不停。我们在这里歇会儿吧。”



爽太擦着脸上的雨滴说道。



视野昏暗,雨盖住了山色。蝉声也听不到。大雨嘈杂,把我们拘束,空留一股寂寞。



大雨闭锁的昏暗牢狱中,我流露出了自己的内心。



“我也许不合适。”



“嗯?”



爽太依靠在树干上,看向身旁嘟哝的我。



我没去看他的表情,大雨诱使我道出心里的寂寞。



“我是说要成为魔女,但也不知道要怎么做。魔导具也不知道该怎么用,怎样给人们带来幸福,更何况我连幸福是什么都不懂。”



我向世界吐出心中的叹息,而爽太什么也没说。



我偶尔会这样陷入消沉。



昨天,父母从东京过来,问我能不能去学校了。



待在大山的时间里我能够忘记烦恼,但这时我想起了现实。



悲惨的现实,化作雨搅黑了我的梦。



“我有时会想,其实——”



我轻轻碰了碰爽太,他肌肤的温暖慢慢传过来,仿佛在把我的心融化。



夏天的雨不见停息,我们仍旧被关在这个地方。昏暗而寂寞却有一丝依恋,觉得有他陪着,雨永远不停也没关系。



那场暖雨的记忆到这里结束。



几年前大吵要有省电意识,跟着把空调开28度以后真是无话可说。电费蹭蹭蹭往上涨,我还记得自己很生气:“省电了怎么费用反而变多!”而今年的情况倒是像要冲掉往年的记忆,热到会出人命所以广播告诉大家开空调,我都要怀疑这是电力公司的计谋。总而言之,现在是热得想随便找个人来骂的2018年8月。



我和爽太来到了避暑泳池。



“哟!水不凉也不舒服!雫也快过来。”



“不可能去的吧。说这话是真的想让我去?”



我穿着T恤盖住泳装,躺在沙滩椅上念叨。紧挨酒店的泳池有股高级感,但我实在不想在大家面前游泳。真是佩服自己,那么适合戴墨镜配太阳帽。



说到今天,是三浦同学的委托解决以后过了一周左右的八月初。



你问我在做什么,事情就得从抽中大奖开始说起。



“雫,你看。大买特买了小时候想要的食玩,结果中了泳池的票。总不能不用吧。”



才想说你大清早一个人出门干嘛结果整这一出,但我怎么说他也不可能会听进去。



叫我买了泳装,叫我买了泳圈,换乘公交车,终于终于到了这个地方。佩服佩服,人还真是能浪费钱。差点叫我买下贵到一万日元的极小微型比基尼的时候,我想着干脆拍飞他。



话虽如此,真不愧是高级酒店经营的避暑泳池。



室外都整理得干净漂亮,播放的音乐和华丽的设备都炫目耀眼,仿佛在呼应夏日的太阳。人流并不熙攘,我喝着南国风味的果汁,放松到悠闲的程度。假日待在家里是基本方针,不过偶尔出门也不错。



然而——



……



夏天的泳池,夏天的太阳。伴随着流行音乐,水花炫目耀眼。



正如那灿烂的青春,而我心里唯有一个念头。



“——不对吧!我放松个什么啊!”



“吓我一跳!你怎么了,又是日常发癫?”



我脱掉T恤跳进泳池,来招裸绞叫他沉没。日常发癫你几个意思。而且都是你——等下,这些都不重要。



“不对,我们没空做这事吧。这一周里我们都只是在疯玩,生活补贴也不是无尽的啊。”



“哦,那去打个工吧。懒得出门的雫真令人佩服。”



“你给我去工作!”



我怒火中烧地指责爽太。



三浦同学那件事结束的第二天开始,我就在思考接受下一个委托,可爽太这家伙闲着无事,顾着玩游戏又是看动画。差使我给他做饭,差使我给他晾衣服,到了晚上还撒娇抢走我半张床。他的企图显而易见,这样下去赖着不走强行把我搞怀孕奉子成婚,又堕落成酒鬼成天耍家庭暴力,而最终我遭到抛弃,他就看着纪录片里的我大肆嘲笑。今天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带到泳池了,不不,我可没说泳池不行。拿自己的美腿把带男友的女性搞得心烦意乱可是非常开心,观察爽太的侧腹和大腿也非常有意思,不过给我等等,我说过自己还有任务在身。具体说来,就是我无法接受自己把魔女的使命放着不管,沦落为包养小白脸的女人!



“那也没办法啊。都怪你,揭示板不能用了。”



“唔。”



爽太的反驳令我不禁缩了缩。



那个论坛揭示板后来也有算是在活用,但有很多开玩笑的评论,我忍不住就教训人了。大概就是坏在这里。随后引发炎上,我一生气应战以后,就被禁止访问了。



“我也有向大学方面申请后贴了传单,但事情不是太顺利。”



“这……这样啊……谢谢你。”



出乎意料,爽太有在认真办事,我岔开视线不去看他。三浦同学是个例外罢了,委托人果然没那么简单就能找到。现实令我泄气。



顺便说下三浦同学,她如今在社交媒体上成了小有名气的女王。



看来那件事通过某种方式传开,她本来就有的账户登上热门,得到了女性的莫大支持。三浦同学也回应期待,自我简介栏里搁了句“对男人 直接 打蛋”。



另外,她跟我的关系也很好,每天肯定会联络一次。她似乎还没有放弃让我叫她纱菜,真是佩服她搞不腻。



“唉,进展不顺啊。”



总之就这样,我们的计划大幅停滞。



找不到委托人,也感觉不到有成为出色的魔女,更没有世界有变好的丝毫体会,尽是愈发怀疑魔女传承的真实目的。我今天都不知道叹气了多少次。



“着急也没用,反正暑假还长着呢,现在开心玩吧。”



爽太大概是看不下去,牵起我的手一蹬泳池底板。



我的身体缓缓被拽上去,全身被抛出水中。温暖的水轻轻摇荡,闹着玩儿地抚摸我的脸。指尖的热量使我心跳加速。



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呢?



我想起来那个夜晚,爽太睡着了,而我握着他的手。



自那以后,内心深处总有股骚动在隐隐作痛。每次碰到他,手碰不到的身体内侧便会夺走全身的自由。心神不定、焦躁不安,但内心却逐渐得到满足。这果然是那么一回事吧。



重逢的感动把事情搅浑,但我和爽太终归男女有别。感动随着时间流逝而平息,触碰到长大成人的爽太,我意识到自己的女性部分。



我将爽太视为异性,爱——



“啊啊啊啊!那又怎样,你这个蠢货!”



“呀啊啊啊!怎么突然在我耳边吼!又发癫了嘛?!”



这次我用上腿来个三角绞,当真送他导览地狱。没别的意思,不是因为不想被他看到现在的表情,总之都怪爽太。



“服了服了,不知道你想干啥,有这个意思的话我就这样对付!”



“喂,住手,你在干什么?”



“嘻嘻,我可是知道你的侧腹和肚脐是弱点,哦啦啦啦。”



“等下——啊哈哈!等等,肚脐——啊哈哈哈!”



我们纠缠不休,天真烂漫地打打闹闹个不停。爽太挠我痒痒,我就把他压沉以作报复。飞溅的水沫闪闪发光,无数气泡覆盖全身,怪痒痒的。水里听不到地上的声音,构筑出只有我们二人的世界。除青梅竹马这点以外什么都没有,保持这种关系很开心。



“雫,我上咯,必杀——”



“啊哈哈,爽太,做好觉悟吧——”



盛夏的太阳持续照射的八月里,思慕绵延。



找到下一个委托人,是在八月近半的时候。



“你好,我是清大二年级的冰川孝介,请多指教。”



“我是都大二年级的北条雫,请多指教。”



“我是爽太,请多指教。”



日期临近盂兰盆节的时候,我们到委托人冰川同学的大学附近,在私人经营的吃茶店碰面。



精巧整洁的内装大概是出于店长的坚持,店里摆着以星座为主旨的古董,配合古典音乐让人感觉舒畅。泡红茶的水壶也小巧玲珑,拿起来就觉得心里平静。我平时不怎么去这种店,却也觉得早上跟爽太来下也不错。



“真是高兴啊,陪我商量的人居然这样漂亮。我完全没有女性朋友,真是帮大忙啦。”



“哈哈,雫有点徒有其表,可不能太期待。”



“爽太,请你伸出双手。往杯子倒完我也想给你手掌倒上红茶,倒上滚烫滚烫的红茶。”



委托人冰川同学听到爽太的戏谑也不为所动,笑着说:“北条同学真是有趣。”身形纤细、个子高、打扮清爽,感觉为人有主见,像是个家里有矿的少爷。事实就是如此吧。挎的一个皮包都有高级感,和适合便利店塑料袋的爽太完全不同。



遇到他的契机要回到几天前。



“我有点子啦。上传雫的泳装视频博取关注就行。”



“你有毛病是吧?我再问你一次,你有毛病是吧?”



爽太说出蠢话是在前些日子。



我好说歹说阻止了,但他以此为界突然大嚷。



“但是,不利用雫的外表就没办法了啊。”



“要是上传我的视频,单身男性肯定会蜂拥而至,但这不过是在给予他们无法认识我的痛苦,所以不可以。”



“真是超级自信……那我也传个最近的演唱会视频。从鼓膜的角度筛出人选。”



“绝对不行!而且我们没拍什么视频吧。”



“记得纱菜半笑着拍了。”



她可真是!



“我说我说,就上传视频吧。我也想做做类似主播的事儿。”



“演都不演了啊。”



跟着一番求爷爷告奶奶以后,我以“总之泳装绝对不行”为条件同意他上传视频,这是两天前的事情。我们上传了视频,内容是我坐在椅子上念“解决您的烦恼”。



提到结果,大概是多亏了社交媒体女王三浦同学推荐,传的还算广。之后爽太严格选择委托人,便到了今天这一步。我体会到,寻找委托也是一件苦差事。



无论如何,我还是应当感谢找到了委托人。我们先不说魔女的事情聊了下天,找好时机就问了冰川同学委托的内容。他的回答超乎预料,又或者说是无聊的要死。



“我有个读初中的妹妹,都不叫我‘哥哥’,可能是处于叛逆期。”



“啊?”



眼前的我有多不爽,他到底有没有注意到?



冰川同学严肃地继续说道:



“我们家四个人,关系非常好。父亲是公司社长,我也努力工作以便日后继承公司,不过我们兄妹的关系就不算太好。我求她多少次都不肯叫我哥哥,换洗衣物也说不准我看。妹妹以后也是计划入职父亲的公司,但不提这点我们也最好是搞好关系吧。可是我不懂女孩子叛逆期的心情,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他看上去真的一筹莫展,告诉我们自己有多伤脑筋。我看他这样也只能解释为:他的性格退一百步讲都是纯洁无垢。服了,爽太选的人怎么都带点天真?总之,我内心的想法只有这点。



“阿雫,怎样?”



“爽太,你指什么啊?”



“阿雫,你觉得这个委托怎样?”



“这个啊,我觉得这委托,就判个二十年吧。”



“哎?!判……判刑?!”



“是阿雫的有罪裁定,达观女孩今晚又要冒火啦。”



爽太闹腾起来,冰川同学则是愣住了。我往爽太的头一敲,注视着冰川同学说道。



只为告诉他自己有多愚昧。



“听好咯,首先你超级令人不爽。希望她叫自己哥哥,真敢准备这种烦恼啊。要是你再长得肥胖油腻,终身监禁可就无法避免。考虑到你有在注重整洁所以酌情减刑,但说出这种烦恼的时候就该判个十年了。听懂了吗?”



“十……十年,这样就十年。”



“啊哈哈,雫今天还是正常发挥!”



冰川同学铁青着脸,爽太捧腹大笑。



我放着他们两个不管, 继续诉说剩余的十年罪过。



“更何况,因为是家人就娇惯她并不好。你刚才轻描淡写地说了让她靠关系进公司,但就是这种地方把人宠坏,跟叛逆期也有关系吧。我以前大学刚入学的时候,也见到有学生介绍自己是社长的女儿。肯定是娇生惯养出来的,真的像公主一样任性。大概她是看我父母是医生而觉得亲近,我还记得被她缠上搞得特别郁闷。郁闷过头所以叫她‘请你别管我’以后,她就变了脸,到处传一些靠不住的妄想‘自己漂亮就拽上了天’‘自己漂亮就瞧不起人’。长的漂亮还真是没半点好处,长的漂亮还真是辛苦,因为我只是长的漂亮就遭人嫉妒。要是我不漂亮……



“说岔了。总之我想说的是,娇惯家人会滋生懒惰破坏家庭,与下至晚年离婚上至第三次世界大战均有关联。工作之类差不多就行。达观世代对出人头地没兴趣,最重要的是确保私人空间。但是,一旦走后门就会踏入歪路。算是规避这点也不能过于娇惯对方,要严厉点,与叛逆期抗争。能理解的话我就予以缓刑——如何?”



“呃,好。”



大概是屈服于我的迫力,冰川同学呆呆地嘀咕道。而爽太仍旧在开怀大笑,所以我用中指弹了他的额头。



然后沉默了一段时间,大概是心里有些想法。



冰川同学认真地说道:



“可能确实是这样。不能因为是叛逆期就宠她,严厉也有必要。嗯,说的没错。以后我会注意。”



人看上去憨厚,倒挺明事理。他没反驳就坦率接受了我的建议,于是我便也拿起红茶,心里觉得松口气。



然而,事态往没有遇到的方向发展。



“不过,呃,我们家的情况有点特殊。又要怎么办呢?”



“特殊?什么意思?”



“其实妹妹有先天性疾病,身子很弱,一直在住院。”



“咦?”



我很吃惊,这回轮到我愣住了。



“而且我们家才收养妹妹不久。准确地说,她是我的继妹。”



“咦。”



“学校都去不了所以也没有朋友,因此我就陪着她。”



“呃。”



“最近她晚上还发高烧。看她这样,我怎样都想宠她。唉,好难办啊。”



“……”



冰川同学在后面还说了很多,统括起来就是:



生病的妹妹,名字叫瞳。她自出生就患有神经疾病,人生几乎都在医院度过,人还无依无靠。他们家想要帮助瞳,便申请收养她,并在一年前得到了批准。但是,一年都过去了,兄妹关系却没有多大的改善。



“嘻嘻,雫,自以为是地教训人可不行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情况。”



“唔……可是,这种情况得放开头说明才对吧。”



我狡辩的同时脸却也变红。搞砸了,自己居然不知道对方的情况就乱说一通。



不过,冰川同学似乎不怎么在意。



“北条同学,拜托了。你的意见很有道理,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接受委托。即使日后要对她严厉,我还是想要先跟她打好关系。啊,要钱的话多的是,毕竟我是社长。经费和报酬都尽管提,反正我是社长!”



听他说这种前后矛盾的话,该说他憨厚还是单纯?我觉得他这种地方不行,但还是放弃了继续说教。已经一副了不起的样子批评过人了,气氛很尴尬,更何况我判断干脆行动能早点解决问题。



“好吧,我刚才自以为是地下判断也不对,就接受委托吧。”



“真的?北条同学,谢谢你。”



冰川同学也不管是在店里,站起来握住我的双手猛摇,甚至还说了怪话:“委托成功后我来请客,回报受过的恩情,积累起来就会形成社长的气场。”可能我有点多管闲事,这个人是下任社长真的没问题吗?我只能感到不安。



“雫,我们先要怎么做?”



“是啊,我们先去见见瞳吧。”



爽太的座位面前放了橙汁,我随手抓起橙汁旁边的吸管包装,跟他说下一步的行动。



爽太以灿烂的笑容回应我的提议。



“开始喽。雫的使命,第三阶段!”



瞳住院的地方是吃茶店走路十分钟左右能到的国立医院。



我们输给了炎热焦灼的盛夏太阳,待在前厅乘凉,然后到接待处登记姓名。冰川同学把我们带向了二楼的某个病房。



病房里,那位少女——瞳在窗边的床位上读书,她的外表和事先想象的相差很大。



“初次见面,我是冰川瞳。孝介给你们添麻烦了。”



“初次见面,我是他的朋友,北条。”



“嗨,我是爽太。请多指教。”



看到她很有礼貌地低头行礼,我的想法只有一个:



这孩子超级正经啊。



我这样想也不无道理,本来觉得铁定是个超级任性的麻烦鬼,但实际却可谓是正好相反。



黑发很适合她,皮肤白身子瘦,有些地方看起来不健康,人却很有精神。应答如流,也好好打招呼。笑容还很可爱,对她的印象非常好。她真的是处于叛逆期吗?



我的怀疑看来确实有道理。



“瞳你啊,不要叫我孝介,要叫我哥哥。”



“不要,好丢人啊。叫法又不重要吧。”



“很重要啊。话说,换洗衣物又攒起来啦,我去给你洗洗。”



“不行,东西我要自己洗。之前我也说过了吧。”



“瞳,不用客气。即使没有血缘关系,我们也是家人。话说,你有流汗吗?我来帮你擦擦。衣服脱了吧。”



“够了,不要多管闲事。孝介你个笨蛋!”



“瞳……”



瞳把头一转,低头道歉:“让你们见笑了。”另一边,冰川同学也看过来,似乎在确认:“你看,叛逆期对吧?”就算你向我确认,我也只能说实在是非常抱歉,冰川同学——这果然是你的问题吧!给我等一下。这个人难道真心觉得是叛逆期?那样的话,这次的委托就不得不斯巴达化,看我拿魔导具物理攻击来修正他的公子哥思维。怎么回事啊,和我想象的完全不同。



“哎呀,雫,我们这次可能不用出场啦。”



“真是,都怪你没有仔细甄别,事情才会变成这样。”



我跟爽太小声交谈,事到如今也不能说“后面就交给两位年轻人了”然后回去,结果我们留在病房里其乐融融。



冰川同学说:“我来教你暑假作业吧。哥哥很聪明。因为是下任社长!”瞳就抛下一句:“已经做完了,请你不用担心。”这个态度让冰川同学很泄气,但旁人看来他们就是感情和睦兄妹。微小的平静确实就在那里。



所以,这里放着不管也没关系;天也快黑了,今天就先回去吧——我正打算说的时候,事态有了意外的发展。



“你好。呀,有客人啊。”



他们的父母来到病房。从时间和衣服判断,大概是刚下班。



我和爽太立刻打了招呼。



“嗨,我是爽太,请多指——痛!”



“不好意思。我是孝介的朋友,叫做北条。请多指教。”



“哈哈,真是非常有趣的朋友。我是孝介和瞳的父亲。请多指教。”



“我是母亲。谢谢你们来探望瞳。”



爽太冷不防耍个没大没小的,他们也不介意,深鞠躬然后很有礼貌地跟我们打招呼。看到他们的行为举止,我心里想:父母真是相当文雅,到底不愧是社长。



和农村长大的尼特小白脸天差地别。冰川夫妇穿着昂贵的西服,他们的外表甚至遣词造句都透露出性格的温和。作为孝介同学的父母,他们的年纪有点大,不过老熟的气场也给人以非常柔和的印象。我便得以理解他是这对夫妻疼爱的长子,他们是非常棒的夫妻。



而这份爱,当然也会给予新的家人。



“瞳,状况怎样?今天你的气色比平时好吧。”



“爸爸妈妈,你们好。我今天状况非常好。”



“那真是太好了,都是多亏大家来探望你吧。”



“唉呀,都不亲近我,倒是亲近爸爸他们。”



病房里绽开爽朗的笑容,这幅光景称为和平也不为过。



冰川同学说的没错,瞳和父母的关系非常好。光是收养住院的孩子就能说明这点。不知该形容她的父母是优秀还是人格高尚,总之待在这么好的父母身边想必很想必很幸运,这正是幸福本身吧。



我也不好去打搅他们其乐融融,决定跟他们道别后离开病房。直到最后都没有人不挂笑脸,我想这样应该不需要魔导具。



然而,下个瞬间——



我注意到异常到底是出于偶然吗?



咦?



那是极小的、与叹息相差甚远的什么东西。



但是在我们就要离开病房的时候,瞳看向父母的表情有些奇怪。



同时,病房里也响起了咔嚓的奇怪声音。



那是?



公交车里。窗外,夏天的晚霞映红了象征城镇的河川。



爽太一个人嘀咕着:“女高中生也太不把迷你裙当回事儿。”我心里觉得无所谓,把话左耳进右耳出,思考起那个表情的含义。



莫非她和父母——



“我寻思,袜子对女高中生更重要。”



“爽太。”



“首先考虑袜子的颜色要白还是黑。”



“爽太你个笨蛋,听我说话!一般说一次就该停了吧!”



我敲他方便下手的后脑勺,听到他喊疼后严肃地告诉他:



“这次的委托可能得费一番功夫。”



“哎?真的?”



爽太很是惊讶,我岔开视线看向窗外的夕阳。彼方有股无法言传的寂寞。黄昏交织了希望与绝望,给我带来不安。



我把说不清道不明的想法溶入黄昏,随着公交车颠簸。



为什么会觉得要费一番功夫呢?果然是来源于自己的经验吧。



我现在仍然记得那个时候奶奶教我的事情。



“奶……奶奶,停——停下!”



“呵呵呵,那可不行。既然我握上了方向盘,这座山就会化作地狱跑道,连弗朗科尔尚赛道都像是天堂。”



“要——要死啦!”



“抱歉啊,但是我握上方向盘就会性情大变。”



“平时就是这样吧!”



那天是梅雨季节也是因素之一,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天。



奶奶用车把东京过来的双亲送到山脚以后,邀请我:“雫,要和奶奶兜风吗?”我点头同意后便体验到了紧张刺激的生死时速——在名为险路的险路上飙车。真的要死……心情——呕。



飙车几十分钟。



奶奶大概终于心满意足了,把车停在小山丘上,建议我到外头吸吸空气。雨停了,草木的气味和湿冷的空气刺激鼻腔。每次踩到沾湿的露草都会迸溅出雨滴,挠痒我的小腿。云轻飘飘的,些微的光从缝隙间洒下。雨后的天空感觉像是拂晓。



奶奶开始说起这种话:



“雫,你知道魔法吗?”



“魔女使用魔导具所需的力量?”



“不不不,那不过是魔女的力量。魔法特殊又平常,任何人都能够使用。”



“特殊又平常?”



我没明白其中意思而愣住了,奶奶则是抬头看向天空继续说道。



恐怕是多亏了澄清的空气,她的声音沁入我的内心。



“不管是多么贵重的玩具,小宝宝都愿意把它交给别人,然后开心地笑笑,只要对方能够说一声谢谢。这就是人所拥有的魔法。神明给予的、无可替代的魔法。”



“哈。”



我点着头,并不明白她的意思,还在想哪里有魔法要素。



不过奶奶的话还在继续。她抬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说话,这副模样或许是在把话语托付给遥远的未来。



“生活在这个世界里的人都是魔法师。即使无法使用魔导具,大家只要有心就都是魔法师。心有时凌驾于魔法。心才是真正的魔法。心感到幸福的时候,那人的周围便会绽开幸福之花。这是非常美妙的事情。每一个人都是他人的魔法师。雫也肯定会与魔法师相遇。”



奶奶仰着头,表情看上去非常开心,却也能窥见寂寞。



每一个人都是他人的魔法师。



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倒是清楚地记得这句话。



然后,她接下来说的我也不会忘记。



“所以啊,雫,魔女比这世上的任何人都要幸福。”



“魔女?为什么?”



奶奶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回答我那幼稚的询问:



“魔女可以使用魔导具,带给人们幸福。魔导具将会告诉你其中的美妙之处。这是非常值得感激的事情,所以魔女必须把幸福向世界传播。这是魔女真正的使命,乃是与世界定下的约定,由奶奶以及奶奶的奶奶从遥远的古昔继承而来。轮到雫来当下一位使者。”



“嗯。”



奶奶的话果然听不懂,但是却把我包裹进强大的力量中。她告诉我,身体里随着心跳流动的血液,继承自遥远的过去。我觉得她是在对我说,理所当然般存在的心被世界所需要。奶奶对我来说是魔女,亦是魔法师。



“雫,不用担心哟。”



“担心什么?”



“爸爸妈妈见到雫都很高兴。”



“……”



“没事的,雫可以为大家带来幸福,雫活着就是大家的幸福,雫在今后肯定会给世界带来幸福。因为没有魔女像雫这样能为他人而战。”



“是吗?”



“肯定是这样啊。有所自知的时候,你——”



奶奶后来说了什么呢?我想不起来。因为云间洒下的光蒙住了我的耳朵、盖住了整个世界。不过,我记得那些话给予了我极大的勇气。心在叫嚷着自己获得了勇气。



我肯定有过始终寻求的事物。忘掉了那些话就说明,我现在就是那种情况吧。



雨后的浅梦于此结束。



认识瞳的第二天起,每天暂时没有什么变化。



名义算是要完成冰川同学的委托,帮他和妹妹搞好关系。我们向瞳和父母说明是哥哥带朋友给妹妹解闷,真心话是我对瞳的态度有些想法,所以每天来观察顺便探望她。



说实话,我有所顾虑,因为我不想给躺在病床上的她添麻烦。不过,我是白担心了。住院比想象中的还要闲得发慌,瞳也意外的喜欢聊天,不久便对我敞开了心扉。



某天我们谈过这种事情。



“雫姐姐至今被人告白了多少次?”



“告白?”



听到预料以外的单词,我差点没拿稳探望带的果冻。



“雫姐姐这么漂亮,很受欢迎吧。”



“没……没有那种事。”



“肯定是的,姐姐比我至今看到的人都要漂亮。”



“就……就算你说到这种程度。”



“我是男生的话就绝对不会放手,告白个够。”



“没有……算了,有的有的。”



“呀,果然。雫姐姐好帅!”



听到她坦率的夸奖,我按捺住翘起的嘴角,冷静地扬了扬头发。她乍一看很是老成,但似乎也有符合年龄的一面。“北条同学很受欢迎啊,我本以为她恐怖到令人回避。”“你说的没错,受欢迎是事实,但很多人告白绝对是骗人。”她把冰川同学和爽太的对话都当作耳旁风,看我的脸看得入迷。总之,之后再把他们踹倒吧。



而瞳似乎也有过于早熟的地方。



“那么说,姐姐到现在交过好多男朋友了吧。”



“咦?呃,还行。”



没有准备的撒谎果然不太好,紧跟着的疑问使我陷入危机。



“初吻是什么时候?”



“初吻?!”



“是的,第一次亲吻。真亲的那种。”



瞳跟我偷偷打耳语:



“其他病房的男生跟我告白了。我想要拒绝,但也想要亲一次嘴。所以打算做个抱歉的亲吻,姐姐觉得怎样?”



“呃,这个……”



大危机。超乎预料的危机使我汗流不止。



我正想教训说达观世代没空沉迷谈恋爱,但提过有男朋友后便丧失了退路。



“不……不也挺好嘛。我也是初中的时候在水族馆初吻过了。”



“水族馆?好浪漫!”



只能撒点谎摆脱危机。



谁知却招来了更大的危机。



“那次亲吻是怎样的感觉?”



“呃,记得,对方很强势。”



“好向往对方强势的那种吻。雫姐姐当时说了什么?”



“呃,不……不行,乌龟在看。”



“雫姐姐好可爱!话说,是什么味道?”



“味道……有点像玉子烧。”



“?是吃完午饭亲的吧。伸舌头了吗?”



“舌头?!”



“我在杂志上读过。小孩子才不伸舌头。”



“……那当然是缠的紧紧。”



“呀,呀!雫姐姐好帅!”



说着说着自己都开始不懂了。水族馆里,在乌龟的注视下深舌吻(玉子烧味)。哪有什么好兴奋的。



“雫姐姐,我觉得——”



“是呢,这样也挺好的吧——”



那天在后面的时间里也尽是被她牵着鼻子走。



另一天,我还见过她的其他一面。



“啊,甚五郎来了。”



“不行啊瞳,流浪猫对你身体不好。”



某天下午,窗对面突然出现一只猫,估计是顺着各种东西爬到了二楼。给取了名字,说明是常来的朋友。有点在意名字的由来。



“我知道,不会放进房间的。只是喂点蔬菜。”



“要是染上病菌就不好了。”



“这点没事。孝介一边去。”



“伤心。”



妹妹的话刺伤了他。“果然是被讨厌了……”他嘴上念叨着,被爽太带出了房间。他总有一天会注意到自己没有被讨厌吧。



瞳没管她哥哥,送出午饭剩下的番茄。



她望着甚五郎吃饭,开口说道:



“我其实想当兽医。”



“这样啊,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瞳绘声绘色地回答我的询问:



“我以前无依无靠,总是孤零零的。当时它还是幼猫,是它鼓励了我。它也没有家人,孤零零的,却还是健康长大。我认为自己不能输给它,所以想要报答这份恩情。”



“这样啊,说的很不错。”



我能够坦率地同意她的想法,大概是因为很年幼的自己相似吧。



我前面也说过,自己曾有过挚友。它是只黑猫,眼瞳仿佛装满了蓝天。我为欺凌所苦的时候,只有它是我的朋友。



它很胆小,打不过其他流浪猫,有时又输给乌鸦。食物被抢走,搞得满身是伤,只能用微弱的声音发出颤抖的叫声。尽管如此,它每次看到我都会冲过来,舔去我的泪水来安慰我。



自己分明也很难受,却不会忽视其他在哭的人。受那颗怜爱的心所影响,我又有什么理由不去帮助瞳呢?我也很后悔,自己没能和那只黑猫好好道别。正因如此,我希望她能顺顺利利。



“请你专心修学,以坚强的意志挑战就肯定能圆梦。”



“嗯,我会加油的。”



不过,我脑里同时也产生一个疑问。



“说起来,你哥哥说过会让你入职他的公司。”



“孝介是社长的公司不行。”



“为什么?”



“请你想想,社长可是孝介。”



我设想了下他们在公司里怎么打交道:让人又敬又畏的公子哥社长接连不断地探视妹妹:“有什么困难吗?”



……



“确实不行。”



“是的,不行。”



我们彼此点头,保持沉默,然后突然笑喷。我在这个瞬间认识到,即使年纪不同,不是朋友的伙伴也能聊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