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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小白脸总是晚出早归(2 / 2)


「这次的事件伤到了冒险者公会的信誉,让他们现在气到不行,决定无论如何都要逮到制作伪币的犯人。要是被那群野蛮人抓到,你肯定会变得跟厕所里的脏抹布一样。」



史达林发出胆怯的惊呼声。他好像终于搞懂自己的处境,脸色变得苍白无比,就像个死人一样。



「看你好像有所误会,我就先把话说清楚吧。我不打算出卖你,也不打算把你交给卫兵。我是来救你的。」



「救我?」



「我不认为你有办法凭一己之力做出这种大事。我猜你背后肯定还有主谋,对吧?」



像史达林这种个性软弱又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的年轻人,最容易被别人利用。我猜对方八成是在某间酒馆里请他喝酒,然后他就无法拒绝对方的要求。我实际问了当时的详细情况,结果完全被我猜中了。



「告诉我,那家伙是谁?那个请你帮忙制作伪币的蠢蛋叫什么名字?」



「他说自己是『白猿』的人。」



我听了差点昏倒。那是个货真价实的黑社会组织。那种组织不分大小在「灰色邻人」里多得像山一样,还经常为了争夺地盘杀得血流成河。当然,那些组织都会塞钱给上面的领主与下面那些卫兵,只要别做出太过明目张胆的犯罪行为,就不会被国家逮捕。



而「白猿」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帮派,他们原本应该是靠着收保护费、开赌场与走私讨生活,但听说最近混得不是很好。据说他们被新兴帮派箝制,地盘也变小了许多。他们应该是想干一番大事业,拼看看能不能翻身。



「史达林,你给我仔细听好。你现在只差一步就要走上处刑台了。」



制造货币是国家的特权。因为这件事损害到了王国的利益与面子,王国也会认真找寻犯人。要是相关人等被抓到,全都得走上绞刑台,不然就是斩首示众。



「别以为『我只是照着命令办事』或『受到威胁』这种借口会管用,早在你实际动手的时候就已经无法脱罪了。你的脑袋很快就会变成那些大人物的玩具。」



「那……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我说过了吧。我是来救你的。」



我轻轻把手放在史达林的肩膀上。这个废材是死是活与我无关,但我还欠凡妮莎人情。只要拿这件事跟她好好谈谈,应该可以让她把还钱期限延到下下个月吧。



「除了那幅画,还有其他证据能证明你跟制作伪币这件事有关吗?统统拿出来。」



现在也只能先湮灭证据了。



「顺便告诉我,跑来找你加入的人是谁?」



这是个非常危险的计画,知道的人肯定是越少越好。我猜知道铸模是由史达林打造的人顶多只有几个,也可能只有一个。



史达林露出畏惧的眼神,用手指在自己脸上画了一下。



「那人的左眼附近有一道伤疤,年纪跟你差不多。他说他的名字叫泰瑞。」



「原来是『虎手』泰瑞啊……」



我不曾直接跟他说话,但看过他好几次。他原本是个实力高强的冒险者,因为太爱喝酒,才被公会赶出去。我是听说过他沦落为黑道中人,想不到竟然是变成「白猿」的人。



「据说他是『白猿』的干部,现在还负责掌管组织里的『禁药』事业。他可是个超级危险的家伙。」



他是只因为拿到的麦酒比旁边的客人少一些,就把服务生的眼睛挖出来的疯子。要是让他知道史达林背叛了,史达林肯定会被他狠狠宰掉。



「那我该怎么办?我听说那家伙打架超级厉害。」



虽然那家伙也擅长对付魔物,但真正的强项是对付人类。徒手格斗术才是他的真本领。他过去曾靠着快拳与快腿,击败了许多体格比他好的对手。现在的我应该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吧。就算这样,我也不能夹着尾巴逃跑。我现在有了必须这么做的理由。



「那家伙很执着,你最好暂时避一下风头。」



如果让史达林躲在公会里的德兹办公室,大概就可以放心了。对方应该还不至于疯到敢直接杀进冒险者公会。就算对方真的杀进去了,只要有德兹在场,管他是「虎手」还是「猫手」,也都只能帮德兹抓痒。只要我趁这段期间去告密,事情就能解决。



「我现在就带你过去。你快去收拾行李。」



「咦?等一下啦。这样太突然了,我还跟别人有约。」



「反正你肯定是跟女人约好要滚床单吧?要是被泰瑞逮到,你就准备滚进棺材里吧。」



这家伙还真会给人添麻烦。



之后的事情还算顺利。我偷偷放出风声,说制作伪币是「白猿」干的好事,结果这招似乎奏效了。那群血气方刚的冒险者直接杀进「白猿」的老巢。当时卫兵也立刻赶到现场,结果演变成一场火拼。好像有闹出人命,不过「白猿」已经彻底瓦解了。趁乱逃走的老大也在城门附近被捕,尸体隔天早上就被倒吊在自己老巢的门口。



铸模也被卫兵带走,制作者被认为是「白猿」底下的工匠。我趁乱把铸模的失败品丢在「白猿」老巢的后门,结果似乎成功误导了那些卫兵。



我并没有让艾尔玟知道这件事。要是告诉她,她肯定会宰了史达林。不过,我有必要把整件事都告诉凡妮莎,毕竟她是这次的委托人。



我为此来到冒险者公会,却发现门口聚集了许多人。建筑物前方的广场上大约有二十个人,好像正在看热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个头高大在这种时候特别方便,我直接从围观群众的头顶上看过去。人群里有一位年轻的黑发女子,我忘了她的名字,但还记得她的长相。她是这间公会的职员,原本是一位冒险者,因为受伤而退休。听说是因为她有办法读书写字,才会被这间公会雇用。



她双手拿着剑,情绪十分激动,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有三位公会男职员正与她对峙,而且凡妮莎也在里面。



「请你冷静下来,我们这么做也是为你好。」



凡妮莎正试着安抚那名黑发女子。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就只是生病了。」



「这是我家的事情!我到底什么时候给你们添麻烦了!」



听到凡妮莎这样劝说,对方反倒变得更激动,不断大吼大叫。那种眼神并不寻常。



「你会得到『迷宫病』不是因为软弱。不管是谁遇到那种情况,都会变得不正常。可是,你服用的那些东西不是治疗药,那是会侵蚀你的心灵与肉体的恶魔。」



原来她不是只有肉体受伤吗?所以才会忍不住碰了「禁药」吧。



「这跟你无关吧!你不要多管闲事!」



「不,我不能放着你不管。」



凡妮莎坚决地这么说。



「只要好好接受治疗,就能再重新回到『正常的』生活。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你只会自我毁灭。」



「别开玩笑了!反正我是不会去坐牢的!你们别过来!」



黑发女子挥剑牵制那些想制服她的公会职员。



「只要把身体医好,你肯定能找到不一样的生存之道。我也会听你倾诉,好吗?」



「不准命令我!全部给我让开!我要离开这个城市!」



黑发女子疯狂地喊叫,一副随时准备冲出去的样子,但公会职员先一步挡住她的去路。女子背对着建筑物胡乱挥剑,还不时蹲下去捡起沙子乱丢,简直就像一头受伤的野兽。



「拜托你听我说话……慢着,住手!不要杀了她!」



也许是想讨好凡妮莎,冒险者们纷纷准备拔剑,却被凡妮莎本人制止了。



正当我觉得这样下去恐怕没完没了时,救世主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德兹用他那双短腿走向黑发女子。眼看着他默默逼近,女子终于沉不住气,挥剑砍了过去。那一剑意外地刁钻,不过在德兹眼中就跟儿戏毫无分别。他徒手拍开挥下来的剑,直接钻到对方怀里,把女子的手往后一拧。



「抓住她!」



听到凡妮莎这么指示,德兹用绳子绑住女子的手腕。即便如此,女子依然大声喊着「别碰我」,不然就是「杀人啦」,逼得德兹拿东西堵住她的嘴。结果这场冲突很轻易就被他摆平了。



「再来就麻烦你们了。」



黑发女子被「前同事们」带进建筑物里。在快要完全看不到她的瞬间,我看到了泪水。凡妮莎难过地望着那名女子消失的方向。



冒险者们就地解散,一副看了场好戏的样子。完成任务的德兹也沿着原路回去了。我吹着口哨向他献上喝采,但他完全不理我。这个大胡子还真是冷淡。现场只剩下我和凡妮莎两个人。



「马修,你来啦。」



看到我的身影,凡妮莎走了过来。



「刚才那女人是个瘾君子吗?」



「是啊。」



她一脸遗憾地点了头。



「我前阵子就发现她有些不对劲。我起了疑心,跑去质问她,结果不小心惹她生气,事情就变成这样了。真是伤脑筋呢……」



凡妮莎看起来非常疲倦,还用手指擦去眼角的泪水。我曾经看过好几次凡妮莎跟那名女子开心聊天的样子,她们两人的关系应该还算不错吧。



「她用的是『解放』吗?」



「好像是别种『禁药』。她似乎才刚开始用药没多久,但要是放着不管,恐怕就再也无法回头了。我只是想让她趁早戒掉。」



听说那名女子会被暂时关进公会地下的牢房,直到她彻底戒掉「禁药」。之后要怎么做得看那名女子的决定,不过她肯定会被逐出公会吧。



「可是,你这样难道不会把事情闹得太大了点吗?」



就算要劝说对方,也应该还有更好的做法,至少能让她不必在众人面前被绳子五花大绑。要是有个差错,说不定还会有人受伤。



「不会,这么做才是『对的』。」



凡妮莎毫不犹豫地这么说。



「在我慢慢考虑要怎么做的时候,她只会越来越依赖『禁药』。要是我对她见死不救,只会让伤心的人变得更多。」



「『就跟你一样』吗?」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凡妮莎点了头。



「我已经受够那种事了……」



她紧紧握住自己的衣摆,眼里燃烧着恐惧、悲伤、愤怒与憎恨,还有各式各样的情感。



「啊,抱歉。你是要来谈史达林的事对吧?」



凡妮莎突然回过神来,对我露出笑容。



「你应该知道些什么了吧?可以告诉我吗?」



也许是因为她急忙摆出笑脸,让我觉得有些尴尬,实在不想回她微笑。



「真的很抱歉。」



当我在凡妮莎的鉴定室里说出一切后,她懊恼地抱着脑袋,勉强挤出了这句话。



「那又不是你的错。谁教史达林只因为有人请喝酒,就傻傻地被坏人牵着鼻子走,是他自己太蠢了。」



「这次真的多亏有你帮忙,谢谢你。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她拿出一个小小的布袋。因为她叫我打开来看,我就把绳子解开。



那是个刚好可以一手掌握的小球。这个半透明的小球还会发出微弱的光芒。



「这是我以前得到的东西,可是真正的魔法道具,名叫『片刻的太阳(Temporary Sun)』。」



据说是得到这东西的冒险者拜托凡妮莎帮忙鉴定,却在鉴定期间意外身亡,结果这东西就被寄放在公会里。因为那位冒险者没有亲人,也没人来认领遗物,结果这东西就被交还给她了。



这还真是个令人开心的意外。想不到我只是帮忙照顾一下那小子,就能拿到这种好东西。



「那么这东西该怎么用?」



凡妮莎把小球放在自己的手掌上,闭上眼睛咏唱咒语。



「照射(Irradiation)。」



然后小球就自己飘了起来,飞到靠近天花板的地方后停住不动。小球开始慢慢旋转,同时发出耀眼的光芒。



「这东西会飞到咏唱咒语的人头上,不断发出光芒照亮周围。就算咏唱咒语的人移动了,也会自动跟上去。」



「喔喔……」



眼前的光景让我难得兴奋起来。体内好像涌出了力量,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该不会也能帮我解开那个可恨的诅咒吧?



小球不断发出光芒,但什么事都没发生。



现场陷入一片沉默。



「所以这东西到底有什么效果?」



「如你所见,这是一种照明器具。只要在白天让它接触阳光,就能在晚上拿来照明。」



简单来说,就是蜡烛的替代品。虽然有些失望,这东西至少能帮我省下买蜡烛的钱。不对,干脆直接拿去卖掉吧。感觉好像能卖到不少钱。



当我还在盘算这东西的用途时,小球逐渐失去光芒,缓缓飘了下来。



「我试过了,如果让这东西接触阳光半天,效果就能维持三百秒左右。」



凡妮莎重新把「片刻的太阳」摆在手掌上,然后向我如此说明。



「那不就没屁用吗?」



「如果这东西可以长时间使用,我就不会送给你了。」



「我想也是。」



「这东西不需要用到魔力,你应该也有办法使用。尽管拿去用吧。」



「那我就心怀感激地收下了。」



这东西应该可以拿去卖给收藏家吧,也可以等缺钱的时候再拿去卖掉。我仔细观察这个半透明的小球,发现里面好像隐约冒出某种图案。看起来不像文字,应该是某种符号或纹章。不行,图案太过模糊,我实在看不清楚。



「关于史达林那边……」



凡妮莎一脸担心地说出这句话。我把小球从眼前移开,重新看向凡妮莎。



「他什么时候可以出来?我刚才有去探望他,他好像没什么精神。一直被关在屋子里无法出来,不知道是不是让他觉得很郁闷。」



「他只是没有酒喝在闹脾气罢了。」



「可是,要是一直这样把他关着,我担心他会生病。我有帮他把画布拿过来,但他好像连一幅画都没画。」



那家伙早就生病了,而且还是脑袋有病。他画不出东西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反正史达林是个笨蛋,不会聪明到跑去碰『禁药』。你担心的事绝对不会发生。」



凡妮莎那个曾经是艺术品商人的父亲,当初就是因为被同行欺骗才会赔了一大笔钱。自己太过愚蠢导致生意失败,似乎让他精神失衡,就不小心碰了「禁药」。听说在那之后没多久,他原本美好的家庭就彻底破碎了。



「或许吧。」



凡妮莎微微一笑。



「当时店里明明生意很差,我父亲的心情却莫名地好。有时候他才刚进一大堆便宜的盘子,却又立刻在隔天全部砸碎。这种事不断反覆发生,当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据说她们当时打算把她父亲关在仓库里,却遭到强烈的反抗。一旦他停止服用「禁药」,就会因为戒断症状而发狂,把自己的妻子与孩子打到骨头都裂开。他还会看到幻觉,看到窗外出现好几颗眼睛,便打碎窗户的玻璃。可是,他又会突然恢复理智,一整天都在哭泣。当他停止哭泣之后,又会整天呆坐在椅子上,就算跟他说话也毫无反应。



房子卖掉了,店也交给了别人。她母亲病倒后,没多久就过世了。她父亲最后也为了拿到「禁药」冲出家门,跑去抢劫黑社会的人,最后反过来被杀掉。当时的凡妮莎没钱安葬家人,只能把尸体丢到「迷宫」里面。



「他以前明明是个温文儒雅的人,却彷佛变了个人。我真的好害怕。」



就是因为这样,凡妮莎对中毒者都很温柔,但也很严厉。她会像刚才那样用「强硬的手段」逼对方戒掉,也会教育那些分不清「禁药」与「治疗药」的家伙。



「你嘴上这么说,结果不也曾经跟药头交往吗?」



「你是说奥斯卡吗?」



凡妮莎的脸蒙上了一层阴霾。



「他原本自称是个药师,我是在跟他交往后才发现他的真面目。我劝过他好几次,叫他别做那种坏事,但他完全听不进去,最后甚至想拉我进火坑。我立刻跟他保持距离,然而他当时突然失踪,我其实松了口气。」



凡妮莎趴在桌上,用指尖轻抚木纹。



「你那么做是对的。」



要是一直跟那种人渣混在一起,恐怕连凡妮莎都会完蛋。



「不过他那张脸真的很好看。那种忧郁的神情,还有说话方式和声音都很迷人。」



「你还真是学不乖耶。」



我不由得露出苦笑。



「不过,我劝你还是小心一点。听说道上兄弟还在找寻那家伙的下落。如果那家伙有把什么东西寄放在你这边,你最好立刻交给我,剩下的我会帮你解决。」



「你又要提这件事?那种东西根本就不存在。」



凡妮莎笑着挥了挥手。



「要是他敢再来找我,我一定会把他赶出去。而且我现在只爱史达林一个人。」



「这我十分明白。」



她很不会挑男人,但不是花心的女人。



「那我要走了。等事态平息下来,你跟史达林就可以大摇大摆地一起出门了。再稍微忍耐一下吧。」



说完该说的话后,我走出鉴定室,在门前叹了口气。果然还是不行吗?可恶,那个混帐到底把东西「藏在」哪里了?我已经找了快要一年,真教人不爽。



「啊,马修先生。」



我想找个地方喝杯酒转换心情,便走到公会外面,结果遇到了艾普莉儿。她坐在公会外面,看起来很闲的样子。



「你在做什么?坐在这种地方会感冒喔。」



「不要你管。」



艾普莉儿别过头去。这家伙还是一样不够坦率。我走到她面前蹲下。



「就算你坐在这种地方干等,也不会收到信。」



「你很烦耶。」



我只是随口乱猜,好像就被我说中了。艾普莉儿不开心地撇着嘴。竟然让这么可爱的女孩坐着干等,那个人还真是罪孽深重啊。



「……她明明说过很快就会再写信给我,可是都已经过一个月了。」



「你怎么不去拜托老头子帮忙?」



世界各地都有冒险者公会,这些公会彼此之间的横向连结也十分紧密。只要知道对方住在哪里,想透过关系找人应该很容易。那个溺爱孙女的老头子八成二话不说就会答应吧。



「爷爷好像很忙。听说公会的卷轴被人偷走了。」



「那可真是糟糕啊。」



世上还有卷轴这种方便的东西,可以暂时把魔法或魔物存放在里面。使用者可以在紧要关头放出里面的东西,对敌人放出火焰或雷电,或是帮人疗伤,也能操纵事先「封印」在里面的魔物替自己战斗。只要咏唱咒语,任何人都能使用。因为这样,公会一直很谨慎地保管那种东西,毕竟有些卷轴甚至能消灭一座城市。



「是什么样的卷轴被人偷走?」



「不知道。我记得他好像有提到魔物这两个字,但他没有告诉我那是什么样的卷轴,而且那种事跟我又没有关系。」



艾普莉儿原本还激动地说个不停,却又马上抱着腿低下头。



「她明明说过会回信的……」



「你不需要心急。」



我把手摆在艾普莉儿的肩膀上。



「我猜她应该是不知道该写什么,想着想着就这样过了好几天吧。你的健康比较重要。难不成你想躺在床上,一边难受地发烧流鼻水一边看着宝贵的信吗?」



我拿出一颗淡黄色的糖果,放在她的手上。



「这颗糖果加了生姜,可以让身体变暖和。你就含着这颗糖果,乖乖回家吧。」



「你很烦耶。」



虽然她刚才也说过这句话,但声音变得开朗多了。这是个好现象。



「再见,要是你收到信了,记得也让我看看喔,矮冬瓜。」



「不准叫我矮冬瓜!」



艾普莉儿大骂一声,站了起来。



「那我要走了。早点回家喔。」



「马修先生。」



我转身走了几步后,她喊了我的名字。我回过头去。



「谢谢你。」



「别放在心上。我也要谢谢你。」



因为你也让我心情好多了。



向艾普莉儿挥手道别后,我踏上归途。还是别去喝酒,赶快回家吧。今天晚餐该吃什么呢?



「伪币事件已经解决了。听说那是一个叫『白猿』的犯罪组织干的好事。」



隔天的黄昏时分,回到家的艾尔玟告诉我这件事。我当然知道整个事件的内幕,但还是故意装出很惊讶的样子。



用过晚餐后,我们隔着食堂的餐桌面对面坐着小酌。



「对了,那个画家的事后来怎么样了?」



艾尔玟喝着红酒,问了这个问题。



「其实也没什么啦。」



我告诉她史达林还有其他女人,还从对方那边拿到了零用钱。我没有说谎,史达林确实有瞒着凡妮莎跟其他女人乱搞,也真的有拿到一点零用钱,只是金额比帮忙制作伪币的酬劳来得少。



「凡妮莎利用这个机会让他跟那个女人分手,也顺便让他放弃当『搜刮者』了。听说凡妮莎今后会认真援助史达林,让他能专心靠当画家维生。」



虽说要援助史达林,也不是只有给钱。她好像还打算用威胁怒骂,甚至是打屁股这些手段逼史达林认真画画。这样对待那个爱撒娇的小伙子也只是刚好。



「真是不可思议。想不到那个成熟稳重的凡妮莎竟然会跟那种男人坠入爱河。」



「她那已经算是一种兴趣了。」



她八成是只要看到那种没出息的男人,就想帮对方振作起来吧。



「哎,不管别人怎么想,只要他们本人觉得幸福就够了吧?别人也没资格说些什么。」



「那……」



艾尔玟把酒杯摆在桌上。



「不知道我们在别人眼中又是什么样子。」



「……」



在别人眼中,我和艾尔玟就是小白脸与女主人吧。这种既不道德又不得体,而且颓废又堕落的男女关系,根本不适合出身尊贵的公主殿下。可是,我们的关系比这还要复杂。仆人与主人、宠物与饲主、老师与学生、医生与患者、恶魔与契约者……这些关系看似全是正确答案,却又全都不太正确。如果硬要给这种关系取一个名字,我想应该是「共犯」吧。



当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时候,艾尔玟趴了下去,把脸贴在桌上。我有一瞬间还以为她醉倒了,但她刚才只喝了一杯红酒,她的酒量没那么差。



我探头看过去,不过浏海遮住眼睛,让我无法看到她的表情。



「这样很没礼貌喔。」



我伸出手,拨开她那红色的浏海。她眼里含着泪水,一副很不甘心的样子。



「管他的,反正我本来就是个糟糕的女人。」



听到她说出这种丧气话,又看到她眼睛看着的方向,我才终于想通。我走到房间角落,从垃圾桶里拿出一封信。我对这封信完全没印象,但信封非常豪华,上面还能找到残留的封蜡。就算没看过内容,我也能猜到这是谁寄来的信,于是立刻把信揉成一团丢掉。



「如果你看了会觉得沮丧,干脆就别看了吧。」



反正我早就知道信里会写些什么了。



旧马克塔罗德王国的王族与贵族早就逃到大陆的各个角落,静静等待东山再起的一天。对那些家伙来说,艾尔玟是复兴王国的希望,也是复兴王国的手段。然而,时间已经过了一年之久,她不但还没征服「迷宫」,甚至还跟一个可疑的男人同居。「那家伙肯定是看上你的美貌与财产的凡夫俗子。」「你堕落了吗?」「你忘记大义了吗?」艾尔玟偶尔会收到这样的抗议信。那些家伙还真闲。



「他们要我跟你分手。」



「你根本不必理那些家伙。」



反正那些人也不会直接跑来「灰色邻人」教训她,顶多就是在她忘记那些人的时候写信过来。太在意那些只会依赖别人的废物也不会有任何好处。事实上,在艾尔玟最痛苦的那段时间,那些家伙也什么都没做。



「他们只是把自己不幸的境遇归咎于你,想发泄一下情绪罢了。你没必要理会他们。」



「他们说你是一个爱玩女人的垃圾,还说你是伤风败俗的渣男。」



艾尔玟这样小声呢喃后,往我这边看过来。



「我也是这么想的。」



「麻烦帮我找律师过来。」



我要向她狠狠敲一笔赔偿金。



「可是,现在的我需要你。如果没有你,我应该早就沉到海底溺死了。你对我来说是重要的保命绳。」



「……」



「马修。」



艾尔玟依然趴在桌上,就这样把手伸过来,彷佛她就快要从悬崖摔下去了。我走到餐桌的对面,握住了那只手。



「放心吧,艾尔玟。」



任何人都会有心里觉得难过,情绪变得不稳定的时候。她在「迷宫」里的战斗,我帮不上忙,我只会扯她后腿,白白送死。就是因为这样,就算只有现在这一刻,我也想成为她的心灵支柱。



「只要你还需要我,我就不会放开这只手。」



我紧紧握住她的手。



「我说过了吧,我是你的小白脸(保命绳)。」



艾尔玟的嘴唇动了一下。她小声呼唤我的名字。那声音非常微弱,却充满真挚的情感,听起来可爱极了。



(插图011)



「所以……」



我露出最灿烂的笑容。



「就小的愚见,为了今后打算,不知道您能不能多给些预算?」



艾尔玟露出最灿烂的笑容,在我的手背上狠狠捏了一下。



七天后,「白猿」的余孽几乎都已经远走高飞,不然就是被逮捕了,于是我跟凡妮莎一起前去迎接史达林。



「马修,你来得真慢。」



才刚看到我的脸,史达林就含着眼泪抱上来。看来跟德兹待在一起让他非常不满。



「现在应该没事了吧?我们去喝酒吧。」



「太快了吧。」



「有什么关系嘛。」



史达林像吵着要买衣服的女朋友一样拉着我的手。



「马修,我也要拜托你。」



连凡妮莎都这么央求我。



「他一直被关在这里,差不多快被闷坏了,需要出去放松一下。」



她也未免太善解人意了吧?不过,其实我也不讨厌喝酒。结果我还是答应帮她照顾史达林了。毕竟我也拿了她给的零用钱,实在很难推辞。



「走,我们再去续摊。」



史达林在第一间店就喝得醉醺醺了。他把便宜的酒当成开水猛灌,现在脚步根本站不稳,只能一直抱着我的手臂。旁人说不定会误以为我们两个是好基友。



「你就不能自己走吗?」



如果是以前的我,就算要拖着这种瘦皮猴走路也是易如反掌,但我现在已经变成一个弱男子,这样实在很难走路。



「我们接着要去哪间店?」



史达林娇声娇气地这么问,看起来心情好到不行。可以喝到久违的酒似乎让他非常开心。



「别担心,那间店你也很熟。」



「咦~~到底是哪里啦~~」



我们走过闹区,来到城市的中央地区。



「好啦,我们到了。」



史达林一脸茫然地站在店门口。



「这里不是冒险者公会吗?」



「是啊。」



我把他带到公会后方,开门一看,见到了一位熟人。



「哈啰,德兹。」



我已经向夫人那边确认过,知道他今晚住在公会里面。也许是因为刚才正在睡觉,大胡子看起来超级不爽,但我还是把史达林硬塞给他。



「不好意思,可以麻烦你再让这家伙多住一晚吗?」



「我这里可不是宾馆。」



「我知道,所以我才把他带来这里。」



艾尔玟整天战斗已经很累了,而且这本来就是我惹上的麻烦。就这点来说,就算会稍微给德兹添麻烦,也完全不成问题。毕竟我帮他洗刷了制造伪币的嫌疑,而且我们两个是挚友。



「拜托,只要今晚就好。」



德兹厌烦地啧了一声。



「那就拿蒸馏酒(威士忌)来换吧。」



「德兹,我就知道你最好了。爱你喔。」



「赶快给我滚。小心我拔了你的舌头。」



「知道了啦。」



要是我继续待在这里,他可能真的会动手。



「慢着,马修,你要去哪里?」



「我不当你的保姆了。我要自己一个人去续摊。」



「不要啊,马修,拜托你别丢下我。」



可怜的史达林被浓密的胡须森林紧紧缠住,含着眼泪向我求救。然而,君临于森林深处的胡子大魔神抓住史达林的后颈,把他往房间里面随手一扔。



听着深夜不该有的吵闹声响,我静静地关上房门。



这样就行了。现在是小鬼头睡觉的时间。虽然那群制造伪币的猴子几乎都被抓到了,还有一只特别凶暴的猴子没抓到。在半夜出来乱跑的坏孩子可是会被恐怖的老虎吃掉的。



我离开公会。



日期已经改变,天空再过不久就会开始泛白,但街上还很安静,还在营业的店家也寥寥可数。这种时间还在喝酒的家伙就只有想靠喝酒忘记烦恼的冒险者,还有连脑袋里都装着酒的酒鬼了吧。清脆的脚步声在寂静无声的马路上回荡。



正当我忙着找寻可以打发时间的地方,走过一个转角时,从背后传来使劲蹬地的声音。我想也不想就立刻卧倒。下一瞬间,我感觉到有东西冲了过去,还听到石头被击碎的声音。我抬头一看,发现墙壁上开了一个洞。



「你也未免太心急了吧?」



听到我这么说,那名体格壮硕的男子不爽地啧了一声,从墙壁拔出自己的拳头。那人的左眼有一道很深的刀疤。



「没那种事,现在正是时候。我要杀了你跟那个臭小鬼。」



「虎手」泰瑞让从石墙里拔出的拳头发出声响,朝我走了过来。



「那你可能搞错了吧。」



果然被他发现了。我一边往后退一边把手伸到腰后。



「现在还没轮到你出场,难道你就不能在后台多等个一百年吗?」



我丢出碎石。我用眼角余光看着泰瑞从容不迫地躲过碎石,同时转身拔腿就跑。我冲过转角,一溜烟地逃跑。我感觉到好像有一条蛇从后面追了过来。我踹开地上的垃圾,还跨越在地上睡觉的醉汉。别说要拉开距离了,我们之间的距离反倒不断缩短。我连续冲过好几个转角,最后逃进一间教会。



来到这里就不用担心会被别人看到了。我从怀里拿出「片刻的太阳」。这东西基本上就是一种可以储存阳光的道具。换句话说,只要被这东西发出的光芒照到,不管是在晚上还是暗处,我都能发挥出原本的实力。我还是头一次在实战中使用这东西,正好可以测试看看。



正当我准备咏唱咒语时,我听到了破风声。我下意识地闪躲,却没能完全躲开。我听到小刀发出的坚硬声响。银色的刀刃飞向远方,而「片刻的太阳」也滚进昏暗的礼拜堂。



泰瑞站在教堂门口,笑着走了过来。



「原来是那个混球干的好事……」



我原本还想立刻教训他一顿,但看来只能变更战略了。



我冲过礼拜堂,从小门进到教会内部,爬上钟塔的楼梯。我一次踩着两阶,快速冲上狭窄的螺旋阶梯。我感觉自己爬得很慢。这楼梯一直让人转圈圈,我有种自己变成大便的感觉。肺与双脚都快要没力了。



我再次听到破风声,下意识地往旁边闪躲,结果看到一把小刀从旁飞了过去。银色的刀刃击中石阶弹开,滚落到楼梯上。从楼梯底下传来了咂嘴声。真是好险。不过,因为我做出闪躲的动作,让我们两人之间的距离又缩短了些。



我应该就快到了。我在楼梯尽头的旁边看到一扇老旧的木门。我总算抵达目的地了。



爬完楼梯后,我顺势往门一撞。因为我是用全身的体重撞上去,凭现在的我也还是成功地把门撞开了。



我一边倒向前方一边冲进这个四角形的小房间。东西两边各有一扇木窗,因为光线从木板的隙缝射了进来,让我还能勉强看到东西。天花板上象征性地吊着一个小钟,小钟只跟我的脑袋差不多大。



这里之前还吊着一个更大的钟,但不知道被哪个异教徒偷走了。



正当我准备起身时,泰瑞走进小房间。



他让拳头发出声响,还谨慎地查看房间里的每个角落。



「教会啊……想不到你竟然会选择这么沉闷的葬身之地。」



「还好啦。」



我从地上爬起来,并拍掉屁股上的灰尘。



「如果这里还有附天篷的柔软床铺跟枕头,就真的无可挑剔了。你可以去帮我买吗?最好是能派人直接送过来。」



「尸体当然是要装在棺材里面。」



泰瑞侧身面对着我,还把拳头摆在自己前方。



「不过,在这个城市里,也只有那些有钱人需要买棺材不是吗?」



「这真是太可悲了。」



穷人死了也只会被丢到昏暗的「迷宫」里面,连坟墓都不会留下。



「你也会是那种下场。」



泰瑞一口气缩短双方的距离。他流畅地欺身过来,挥出连石墙都能粉碎的右拳。当我看到那道弧光的瞬间,左侧腹也感受到了一阵冲击。我无法呼吸,一边呻吟一边后退。我还来不及喘息,泰瑞就露出游刃有余的笑容,再次向我逼近。他的目标依然是左侧腹。我放下右手肘试图挡住拳头,但那个可恨的拳头突然像是鞭子般一个甩动,改变轨道击中我的肚子。我下意识地弯着身体,一道黑影逼近我的左脸。当我发现那是踢腿时已经受到重击,右脸狠狠撞在石墙上。感觉有点痛。要是可以就这样一觉到天亮,不知道该有多轻松,但那家伙并不允许我这么做。黑影再次扑了过来。我想也没想就一个前滚翻逃离现场。在听到破碎声的同时,碎石也打在我的背上。



「好硬……」



即便这里光线昏暗,我也能看出泰瑞的脸蒙上了一层阴霾。



「我过去也杀了不少人,但这种手感根本不像在殴打人类。这可不是锻炼方法不同这种程度的问题,你的身体简直就跟牛头人一样。」



「明明是自己练得不够,还敢把别人说成怪物,你是想让我笑掉大牙吗?你还是滚回深山里重新练过再来吧。」



「等杀了你之后,我会好好考虑的。」



泰瑞发出短促的呼吸声跳到空中,顺势朝我踢出一记后旋踢。我连忙举起双手防御,却感受到撼动骨头的强烈冲击,整个人撞在墙壁上。可是,敌人的攻击还没结束。泰瑞在空中扭转身体,又朝我踢出一记回旋踢,击中我的太阳穴。



我整个人沿着墙壁倒下,像是要用身体擦掉墙上的陈年尿垢。



我趴在地上,都还来不及喘口气,泰瑞就一脚踩在我的后脑杓上。



「怎么啦?『嘴炮王』,你现在还有办法开那些无聊的玩笑吗?」



「那个……这位大哥。」



我一边亲吻石地板,一边语带同情地这么说。



「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但我还是老实说了吧。」我叹了口气。「你踩到猫屎了。别问我怎么知道那是狗屎还是猫屎,因为味道不一样啊。猫屎要来得臭多了。」



他踩着我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你的遗言就只有这样?」



「那是我要说的话。这就是你的遗言了吗?」



「你说什么?」



「你应该以为我是不得已才逃来这里,但是你搞错了。现在是我把你逼入绝境才对。」



我伸手打开窗户。



狭窄的房间里瞬间充满耀眼的白光。刚升起的朝阳在东方的天空闪闪发亮。



泰瑞用手遮着脸,往后退了几步。我站起来擦了擦脸,背对着阳光这么说:



「毕竟穷人连可以刻上墓志铭的墓碑都没有,我帮你写在屁股上好了。就写『踩到猫屎的男人长眠于此』吧。」



「给我闭嘴!你这个废物!」



泰瑞从窗户的死角绕过来,朝我挥出拳头。他使劲蹬地全力出拳,跟我的拳头正面对撞,然后发出了惨叫。



泰瑞按着自己满是鲜血的手,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过来。



「怎么啦?指甲不小心剪太深了吗?还是说,你磨爪子磨过头了?」



「刚才那种力道是怎么回事?我的拳头居然……这怎么可能……」



只要照到阳光,我就能找回原本的实力。像那种只稍微锻炼过的拳头根本不算什么。



「不行喔,自己烂就算了,怎么可以怪到别人身上呢?」



「妈的!」



一记旋踢朝我袭来。我直接抓住他的右脚踝,然后使劲一握。



泰瑞发出近似怒骂声的惨叫。我放开手。泰瑞跌坐在地,紧紧抱着自己变细了一半的脚踝。



「哎~~呀,这次是扭伤了吗?」



「你这家伙……!」



我走了过去,泰瑞立刻踢出左脚试图牵制,但他现在坐在地上,根本使不上力气,就算被他踢到脚和胫骨,我也不痛不痒。



「踢爽了吗?」



我从上方对着泰瑞的左脚踩下去,地板与左脚同时碎裂。我再次听到惨叫声。泰瑞已经哭了出来,就像一个膝盖破皮的小朋友。



「我明白了,我绝对不会对那家伙出手,我敢向你保证。我也会离开这个城市,所以……」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我在泰瑞面前蹲下。



「我听说你是掌管『禁药』生意的人。这是真的吗?」



「是……是啊,是真的。」泰瑞的眼睛亮了起来。



「货最近变少了,所以价格也跟着水涨船高。我可以统统给你,拜托你饶我一命……」



「也包括『解放』吗?」



「那东西我也有。虽然最近完全拿不到了,不过只要我一声令下,就能立刻从其他地方调到货……」



「这样啊……」



我举起拳头。



「别杀……」



泰瑞交叉双臂,高举到自己面前试图防御,但他的努力只是白费力气。我挥出强悍过头的铁拳,把墙壁跟泰瑞的脑袋与双手变成了三明治。泰瑞的双手骨头陷进脸里,就这样无力地倒在地上。我姑且确认了一下,他毫无疑问已经死了。



「我又搞出一具尸体了。」



想到还得付钱给「掘墓者」,我的头就开始痛了起来。



当我走下楼梯时,街上已经有人在走动了。这些人一大清早就要起床,实在是太辛苦了。阳光十分耀眼。我平常总是渴望见到阳光,这种时候却觉得非常讨厌。我缩着身体走进巷子,准备抄近路回家,却发现巷子里还残留着黑夜的踪影。



艾尔玟应该生气了吧。我边走边思考自己晚出早归的借口时,突然有一根金属棍棒从巷子里挥了过来。那是一根战棍(Mace)。我被敲得眼冒金星。当我发现自己被某人殴打的时候,我已经倒在地上了。



难不成泰瑞还有其他同伴?糟糕,我得赶快跑到有阳光的地方。我太大意了。



我抱着脑袋微微睁开眼睛,才发现有个眼熟的女人骑在我身上。她留着一头短发,晒成小麦色的肌肤上还能看到雀斑。尽管她的外表跟一年前完全不同,但我不可能认错人。她低头俯视着我,眼神里充满着怜爱与憎恨。



「我一直好想见到你呢,马修。」



波莉咧嘴一笑,再次挥下战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