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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2 / 2)


据说急救队员总算是冲进了管道大楼,可是起身反抗机械兵的人们,都被射倒了。



爱丽丝注意到他的夹克上沾染了血迹。他在直美面前也没有直说“保住性命了。”也就是说,事情就是这样了。



感觉肺里面跟结了霜一样,喘不上气来。如果任由眼泪流出来的话,就能融掉这份痛苦了吧,爱丽丝呆呆地想到。



“……那个家伙!就算是在神灵面前,也不该干不适合他的事情啊……畜生!”



这个自称罗伯特的男人,三分钟大骂一声“畜生”,五分钟诅咒一遍神灵。



与艾瑞克打小就认识,相识超过三十年的他,此时于心中刮起的狂风暴雨是有多么的剧烈。



“不要多说了,让身体休息一会儿。”



弗莉达冷静地说。罗伯特意识到她戴着这个星球上谁都不会戴的眼镜后,吐出一句。



“你这个外人怎么会懂啊?那家伙是个好人,做事找不到诀窍,容易冲动打架,赌博技术差透了,但是那家伙是个好人啊!”



罗伯特用拳头砸向混凝土地面。冰雪少女安静地看着他哀嚎。



“对不住了,明明被你救了。”



他尴尬地礼谢道。接着他卷进借来的保温毯躺下了。



虽然到现在为止,已经很多人死去了,但如今爱丽丝所认识的一个熟人死去了,她感到心里沉重到无法站立。



“那家伙每次赌,每次都是冤大头。容易上当…….就算被人骗,输掉了,可第二天还是傻乎乎地犯错。真是不学乖呢。但是大家啊,都喜欢围住他那一桌。”



罗伯特用带着干枯血迹的手握住了直美手。说他为了呼叫救援,从鲜为人知的管道大楼地下入口潜入了地下道,向着紧急集合场所不眠不休的一直走一直走。



“明白了,谢谢你,罗伯特叔叔。”



直美的话终于让他放下心来,憔悴的脸上平静了。



然后没过几分钟,就呼呼地睡着了。



“……果然,爸爸没挺过来。”



直美从罗伯特身边站了起来。



“我回得去的地方一半没有了,从今往后,该怎么办啊?”



一直都很爽朗的朋友,用尖细的声音发泄着。



“就算赶跑了海盗,爸爸也回不来了。但是我恨海盗啊。恨他们有什么不对啊!”



直美低着头拽住了爱丽丝制服的袖子。这只手正在颤抖。局外人的西蒙他们关注着事情的动向。



“……我虽然知道无论怎么说都安慰不了你了,但对艾瑞克叔叔的事情——”



直美用充血的眼睛狠狠地瞪着开口说话的她。



“我啊,自从收音机里听到爸爸的事情后,一直都在想。本来我们就是为了同海盗战斗才出发往那里去的啊。即使这样,为什么你说得出‘不要战斗’之类的话啊?”



直美说的话,头头是道。



“我开始也只是什么都没多想,就跟着大家来了。但是,一直那样子可不行啊。你又没像我们这样子的体力,却也跟来了。你明白你这样子是在拖大家的后腿了吗?即便这样子,还说什么‘不应该战斗’之类的漂亮话儿。太可笑了!”



因为答不上话,爱丽丝轻轻地碰触了直美那紧拽着她制服袖子的手。



手被她甩开了。



“我明白不是你的错!但是啊,爸爸他死了,你的想法是错的。我是没有办法赞同你的。”



直美挥舞着利刃般的愤怒。爱丽丝她却无法躲避。



“但是就算不是正确的,我也相信明天会变得美好。只是盯着正确的事情看,温情会死去的。”



爱丽丝的心被矛盾勒紧了,因为她知道如何温柔地对待直美,但她现在却没有这么做。但是,就算是明白如果起了冲突,两个人都会受到伤害,她也不会退怯。



“…………又说漂亮话了。你算什么人啊。”



直美阴阴地嘟哝。她的脸上又流下了眼泪,顺着下巴滴落。



“你这个无情的人。说起来,自己的双亲死掉的时候,也这样子废话连篇呢。”



“直美!!”



爱丽丝拦住了想要上前分开她们的蕾切尔。



“你真是了不起呀。坚强的很。对了……你就一个人笑吧。就这样一个人装作很圣洁的样子好了。但是啊……就算你死掉了,我也不会改变吧?自己被杀掉的时候还会笑的家伙,我是不会当成朋友看的。



安慰什么的都不需要啊。只是想要你和我一起愤怒啊。又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但是,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听着每一句话,每说出一句话,心中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一点点剥下掉落。



“我也是一直操心怎样一路上不抛下你,可是为什么,你怎么一点都没有变啊!”



这是无法挽回的台词。但同时,也是丢到爱丽丝眼前的一个选择。



颈动脉因为亢奋而搏动着,耳朵里耳鸣不止。



眼下如果不迁就她的话,她和直美就这么完了。但是,她没有踏出这一步。



“直美是我的朋友。我也对这样的事情感到很生气。……但是,对不起。我不想改变,也不应该改变。”



接着,一边吸着鼻子,失去父亲的少女说。



“……我才对不起。真是个丢人现眼的女人。但是,不是因为恨你,你也不能跟着我了。”



爱丽丝认为就算遇到残酷的事情,任何伤痕最后都会愈合。她往昔也是这样的。



“果然我是薄情寡义的人,一年前,父亲母亲去世的时候,一边哭着一边想‘明天会变好的’一直这么相信过来的。”



她不想做出深刻的表情,所以她笑了。



“最后再忠告你一点,如果趁现在不改改喋喋不休、一直傻笑的样子,你会变成一个人的。蕾切尔她啊,是西蒙的妹妹。……变成一个人后,该怎么办?”



和预想的一样,直美生气了。就算是以这种形式,也能稍稍让朋友理解一点。有些欣慰了。



“我这个样子,就算变成一个人,也觉得明天会变得更好的。”



“……是吗……你就是这个样子。”



直美的激动情绪像是被泪水给漂洗一空了,一脸清爽的表情。这她到今天为止见过的最令人难过的表情。朋友会为父亲流泪的吧。本来直美会在自己的身边留一块让爱丽丝同她一起悲伤的地方,可是爱丽丝自己却把它踢走了。



“啊,真是不甘心。结果,和那个女人说的一样。”



直美的自言自语传入了爱丽丝的耳朵里。蕾切尔担心地使了个眼色。



希望她不要介意弗莉达说过的话。



“我倒是没有关系,直美她拜托你了。”



大小姐点了点头。现在真正需要帮助的人不是爱丽丝。



“我也最喜欢艾瑞克叔叔他了。”



“谢谢。我也想一直三个人在一起。”



直美的意思是爱丽丝从今往后就是一个人了。是在与她告别。



并不是弗莉达的预言实现了,肯定是她自己选择了这条道路。抛弃别人应该说是爱丽丝自己。



……但是,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第三天,爱丽丝一个人上路了。



能把人冻僵的寒冷,照明灯狭小的照射范围所带来的不安,不知道是哪一样钻入了全身上下的皮肤里让她浑身发抖?她判别不出来。



明白了为什么之前都没有觉得地下道有这么黑暗了。因为一直看着身边的朋友们。照明灯发出的微弱光亮至少能照亮脸庞,所以即使周围什么也看不见也不会去在意的。越走越宽广,仿佛没有尽头,她以前都没有察觉到这个黑暗的牢笼。



一次又一次的拐弯,已经搞不清是朝着什么方向前进了。如果跟不上西蒙他们的背影,就会遇难的吧。因为无论走了多久,都走不到目的地,大家的精神都绷紧了。“东面”和“西面”之间的冲突已经开始刹不住车。



忽然看见前面拐弯处漏出了灯光。那里有光,仅仅是这个原因就让爱丽丝摇晃着背包跑了起来。



探出头一看,两个鼻青眼肿的警官,坐在灰扑扑的地上。



“你们没事吧?”



“…….真丢人啊,连我们都分什么东边西边了。”



但是,一看到是她,两个人好像撞到幽灵似的板起脸。



“有什么好看的!”



年轻的警官刚刚哭过。向她身边的地面丢去一块石头。



“不要看…快走开!可恶”



石头打中了她的小腿,爱丽丝不由地蹲下身。



耿直的中年警官,在黑暗里,看着眼前的黑暗。



“不好意思啊。但是我们就这样了,那些最勇敢的家伙们…大家都没有走下那个楼梯。”



地下度过的第一个早晨,爱丽丝也听说了。那天,为了让她们能够逃入地下道,警备讲堂的警官们大多留在了地面上,他们恐怕都已经牺牲了。



于是他看也没看她一眼,就离开了。年轻的警官也轰走了她。黑暗中,她又变成一个人了。



最怕黑的直美她没有感到不安和害怕吧。因为寂寞,爱丽丝往手上哈了口热气,让自己的思绪飘向了分离的朋友们。



一直走到双脚失去了知觉,爱丽丝达到了避难所,这里又是连电灯都没有装好的未完工状态。



意识到自己没有带着平时负责铺设的保温毯。坐下来的话,地面会吸走身体的温度,比站着还要冷。



“必须要找到弗莉达。”



本来就是两人合用一张的。如果不求求弗莉达让她挤一挤的话,会冻僵的。



重新背起背包,在漆黑一片的空间里来回找寻。人们渐渐三五成群地聚集起来,各个聚落处透出了些许光亮。



看到一个警官的侧脸,他专心的摇晃着关掉的照明灯,想多增加一点发电电池的残余电量。



谁都没有对全身发抖,没有容身之处的她伸出援手。



“那个……有没有看见和我穿一样制服,戴着眼镜的女生呢?”



早早地裹进毯子里的男人,好像是累了,无视了她。人们好似抵抗着极寒的企鹅群,挤作一团冷冰冰地观察爱丽丝。



“地方又不大,你自己找吧。”



得到三次不耐烦的回答后,她放弃在这里找寻了。肯定是在外面的地下道里吧。



爱丽丝点头致谢,然后逃跑似地走了出去。



一直走到看不见避难所的灯光、听不见那里的声音,也找不到弗莉达的样子。筋疲力尽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只打算坐一会儿,所以后背也靠上了墙壁。感到屁股冰冷难耐,血管里的血液好像都冻成了细渣子,想要站起身子但怎么也使不上力气了。照着母亲教过的那样,试着揉了揉双脚。又想起父亲说过“没什么效果”。



爱丽丝深深地叹了口气。直美她们,现在正在干什么呢。



“对于想要竭尽全力鼓起勇气去战斗的人们来说,你的话就是毒药。”



那个时候,带着直美的西蒙给了她最后的一击。同伴们死去了。也有正在哭泣的人。大概已经有成百上千的人死去了吧,与直美有着相同遭遇的家庭数量更是翻了几倍不止。他们被夺去了无法挽回的重要的东西。所以,为了不再让悲剧重演而战斗。对如此简单的事情,爱丽丝带着疑问。她被疏远孤立是再正常不过了。



但是,就算被指责说漂亮话,就算拿起武器将对方打倒,感觉会失去一些重要的东西。



她又叹气了。关掉了照明灯。黑得鼻尖也看不见。这条让大家犯迷糊的地下道仿佛消失不见了。昏昏欲睡,浑身酸软,她闭上了眼睛。



意识到自己太疲劳了。身体像这样的冰冷下去的话,有可能会被冻死的。她好害怕。全身打着颤。好想大声痛哭。就算她死掉了,西蒙他们肯定只会觉得松了口气吧,好孤单啊。



“……就睡五分钟的话应该没问题吧。”



没有一个人的通路里回响着无用的小声呢喃。



她最终什么也没做成。一想到这个,觉得自己真没出息。收到了留学的邀请,像弗莉达这样的人来到自己身边,就误会自己能做到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事情了吧。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的呢。想着想着,身体渐渐动不了了。意识也模糊起来。现在到底是睁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也搞不清了。周围真是一片黑暗。



疲倦不堪啊。睡着的话,就痛快了。一边感受着寒冷,心里想着肯定会没事的。用力握紧拳头。只要颤抖着,就完全不会感到冷了。



脑袋迷糊起来。但是,睡着了,肯定还能站起来的吧。



一回过神,黑暗中有一张苍白的、女性的脸庞,俯视着爱丽丝。一直静静地凝视着她那双合拢的双眼。发现那脸长得和她完全不相似。那是妈妈。她身边横躺着的爸爸,头上包着重重绷带,看不清他的脸。



略微感到一丝热气。一股花香温柔地抱住了她。如果在这种黑暗的地方也有花朵盛开的话,好想见一见。拼命地伸出手来。



——接着她所明了的是,世界又变成彩色的了。



应该挂在背包上的照明灯,正在地上放射出寂寞的光亮。光量被调至最小,淡绿色的光线给视觉带来了丰富但微妙的变化。墙壁是墙壁,石头是石头,背包是背包。物体投射下的长长的影子,一直延伸,直到轮廓模糊与远处的黑暗融为一体。



脑袋混混沌沌的,爱丽丝用手帕仔细地擦去虚汗。确认了下手持终端的画面,别说五分钟了,已经过去了三小时。刚刚徘徊在地下道的时候差点冻成冰坨子,但现在却暖呼呼的,甚至还有点热。



身体突然感到一阵恶寒,发抖的时候听见,飒飒的有东西在作响。原来她身上包裹着银色的,薄薄的保温毯。



上面残留的香味扰动着鼻子,爱丽丝她记得这个味道。



曾经还偷偷地用过同居人喜欢用的香水,但是在学校里遇到蕾切尔的时候,被评价说完全不适合,并把除味喷雾塞给她。



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动的要流泪了。



“弗莉达……”



薄薄的一层救命毯,用手紧紧地拽住,将它拉紧裹住。被记忆中风信子的甜甜香气包围着,她渐渐安心了。感到找回了快要失去的东西。



“是这样子的,人啊,还是有温情的。”



一个人笑了起来。墙壁上的影子也跟着摇动起来。



Freda—10



弗莉达呆呆地看着自己因为射击过多而变粗壮的手指。在给她裹上保温毯的时候,手被握住了。被她唤成了“妈妈”,这该是高兴呢还是生气呢?她不知道。



但由她那样睡去的话,爱丽丝会冻死的吧。她被当成对“正义”构成危险的存在而被排除了。这个更适合在修道院里祈祷的少女,人们不惜以那种无所谓的态度抛弃她。对他们来说,她是这样子的威胁。



最开始,打算在撕破脸皮后笑话她也就这点程度而已。弗莉达没有料到前同居人居然如此的强硬和愚直。在以时代宇宙船为目标的市民当中,只有爱丽丝一人公开主张非武力主义。然后面对上百人,她没有退却一步,这样做的理由令人费解,所以现在她被当做异类排斥。



“‘我坚信着’什么的……开玩笑吧?对手可是海盗啊。”



真想干笑几声。



这对在冰冷的世界里生存下来的弗莉达来说,除了玩笑话以外什么都不是。但是这种嘲笑却牵动着她最重要的,布满裂痕的“弗莉达·坎贝尔”的心灵深处。



然后,那个脚步声又从黑暗里渐渐走近。



弗莉达闭上眼睛,调整好呼吸,等待着对方的出现。



“真是太谢谢你了!这个是你为我裹上的吧。”



照明灯昏暗的灯光里,爱丽丝微笑着,一脸不知苦楚的样子,手里拿着的保温毯叠得整整齐齐。



“……你快别这样了,适可而止吧!”



忠告她不是因为出于好心。是因为爱丽丝这个“例外”危及到了她心中的连贯性。



弗莉达的世界虽是一片不毛之地,但只有残酷这一点自始至终没有违背过她。



“谢谢你的关心。不过我没事的。”



爱丽丝却感受出理应不存在的“弗莉达的善意”,而感谢了她。



一阵无力的感伤涌上她心头,全身要起鸡皮疙瘩的感觉。



“跟你这个浪漫主义者说个童话。



某个地方有一个女孩子,她太异想天开了,结果被上百人逼到了绝境。面前就是悬崖峭壁。然后如果不想跳下悬崖找死的话,只有和追来的人们妥协了。”



“然后怎么样了?”



弗莉达真想朝她怒吼,你刚才差点被冻死啊。接下去,那百来号人里面说不定有人会直接对她下手的。



两百五十年前,一个叫做“灾害”的敌人,让人们团结在一起。爱克帕特的人们肆无忌惮地憎恨它。敌人永远是存在于民众所必须承担的责任范围之外。这次也是一样,敌人是叫做“海盗”的外人。痛骂海盗的他们是应该正确的,只要爱丽丝她不问些多余的疑问。



“话就说到这里。凄惨临终时刻,就选自己喜欢的方法妥协吧。”



她也能理解市民们的心情。仅仅无罪是不够的,还得要无辜才行。所以可能会战死的他们自然会主张“给我们正义!”



“……那个悬崖上,有没有能走过去的吊桥什么的呢”



“在我知道的范围里面,是没有的。”



难得做出认真眼神思考着的爱丽丝,表情突然一亮。



“那就好好找一找。”



弗莉达的内心里,伤口的结痂再一次被揭开,血渗了出来。



“你到底在听点什么?找也没有的!那种东西。”



“是有的。那可能是很难被发现的,很细小很细小的东西,但肯定是有的。”



和刚遇见的时候一样,爱丽丝沐浴在春日的阳光中。地下道里明明这么黑暗阴冷。



“我坚信着,这里是充满温情的地方。”



受到祝福的少女微笑了。



被空虚吞噬的弗莉达,感到妒忌的火焰烧灼着内脏。明明比她还要悲惨的说,没办法不憎恨她啊。没想到又一次使她遭受这种烦恼,那个时候开枪就好了。



“善人什么的,反正死得很快。而且现在这里没人会觉得惋惜的。”



头脑里的为人格又开腔了,只有这回听上去令人心情舒畅。弗莉达取出眼镜,那是因为不想沾到对方的溅出的血。镜片对面的世界必须是美好的。



将特定控制终端插入颈后的插口中,发送信号给手腕枪套,滑出手枪。



手抢指向老好人的鼻尖,再暗也不会看错的。



看到她的右手有如变戏法一样冒出一把手枪,爱丽丝张大了嘴巴。



“这是什么啊?”



“正如所见,我要杀了你。



“不会吧——”



还没说完,柔软的脸颊发出一记响亮的声响。她的手一点不痛。因为用它干过更痛苦的事情。



“弗莉达?”



被扇了一记耳光的爱丽丝,抬头看着她。看不到阴影中的她,但是脸上一定是受伤的表情。扭曲的欢喜填入了心中的角角落落。



“从我的面前消失吧,再看到你的脸的时候,那时候绝对会杀了你。”



弗莉达打开手枪的保险。YPF-57,使用遇到磁力就会大幅度改变火药燃烧速度的弹药。所以使用抑制子弹初速的消音器的话,几乎不会发出枪声。



被抢指着的老好人,还跟不上情况的变化。



“快走吧。”



于是,她战战兢兢地开始迈步走向避难所。看着刚刚被打趴下的背影,甚至冒出了恶趣味的想法。



“爱丽丝”



弗莉达和颜悦色地呼唤起前同居人。这是为了让她傻乎乎地回头“被看到脸”,然后照着刚刚的约定,射杀她。



“你怎么了?爱丽丝”



呼唤她的声音,冰冷的连自己都觉得毛骨悚然。



左手拿起照明灯,照向披着金色卷发的后脑勺。爱丽丝僵在原地动不了了。她似乎明白过来如果转身将会发生什么。



“你不转过来吗?不是“坚信着”吗?难道说就我是无法相信的?“



她直勾勾地盯着这个少女看。



爱丽丝的手紧紧地抓揪住了制服的裙子。令人索然无味的消瘦背影,发抖了。连膝盖也直打颤。



弗莉达心里堵得发慌,喘起粗起来。心脏打鼓似嘭嘭直跳。被逼入绝境,死到临头的明明是爱丽丝。



她在干什么啊?快点哭泣吧。快点求饶吧。快点屈服吧。装作了不起的样子,明明自己既没有战斗过,也没有杀过人。



“我明白了。”



少女说道。呼吸停止了。宣称再一次见面就开枪的是她自己。事到如今,有什么必要觉得后悔呢?



——于是,她慢慢地僵硬地开始回过头来。被汗水浸透的煞白侧脸,还想露出微笑的样子。



弗莉达痛苦地喘息,咬紧牙关忍受着喉咙的干渴。



爱丽丝表情平静,但是充满自豪感的脸上红通通的。



“……永别了,爱丽丝。”



她的喉咙干渴难耐,声音听上去像个老妇人。



没有一丝责备,爱丽丝也没有任何抵抗,闭上了眼睛,这简直让人扫兴。



“还有什么遗言吗?”



“没有。因为我已经赢了。”



“赢了?赢了什么?一切都没有结束呢。你的城市被海盗占领了,就算想要反击,结果大家还是四分五裂的,马上就会死不知道多少人。尽管如此,你什么也没做成,就要死在这里了。



……就算像你这样子的人有个上百万,也只会徒增百万具白白死掉的尸体啊!”



不明白她为什么不马上扣扳机呢。



“无论是谁,他的时间都会结束。但是,他是否白白死去了?不是弗莉达你能决定的。”



爱丽丝没有丝毫疑惑地断言。



“这样子就好了?在这里被我开枪杀死,就满足了?”



“当然不愿意。可是我啊,被最重要的朋友相信过了。”



爱丽丝的眼神恬静安详。明明自己故乡被海盗占领了,在地下道里来回奔逃着。明明刚刚差点被冻死。明明现在被弗莉达用枪给指着。



弗莉达快把抢把捏碎了。如果眼前没有这个当事人的话,好想放声大叫。只看着世界光明一面而能生存下来,是不可能的。有光就会有影子,有白天所以黑夜会到来。这才是正常的平衡。你真是奇怪啊。



“……对了。就说一句行吗?”



爱丽丝开口了。



“如果弗莉达不给我裹上毯子,我已经冻死了。那时候真的很温暖。”



她觉得,再没有比这种毫无防备的善人更不自然的存在了。如果进化出任由自己的身体被吃掉的习性,这样的生物很快就会灭绝的。



“如果没有弗莉达的话,我肯定心存怀疑的死去了。所以,现在的话‘就好了’。”



爱丽丝愉快地说。



弗莉达将准星向右偏了十公分,扣动了扳机。点五口径的子弹从老好人的太阳穴边上贯穿而过,牵起了她的头发。



金色的发丝飘舞在空中。爱丽丝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弗莉达的时间冻结了。血肉之躯的人类,对枪击没有反应什么的是不可能的。就算枪声再小,只要有一点点注意力,不可能不会意识到正面近距离的射击。这个笨蛋没有虚张声势,而是真正的把全部都托付给她了。



“是想让这孩子知道这个世界既不光明也不温暖,才把她带下来的吧?既然已经失败了,那就赶紧杀了她吧。”



“伪人格”用手指笔直戳进心底里隐隐作痛的疙瘩,来回搅动它。深深地、长长地叹了口气。



曾经软弱但已被锻炼过的内心,仿佛又显出了裂痕。



“还是让你活着,好好看到最后吧。”



这大概不算是保留决断,而是逃跑。



弗莉达给春姑娘展示了“世界的黑暗”。她本来想把与她完全不同的爱丽丝拖下来,拉到她自己的处境里。但是这个小小的企图却蕴含着危险,那个时候根本没有察觉到。要是爱丽丝连在那里也发现了光明的话,她一直认可的“黑暗”就会被动摇了。因为一直被她压制勒紧的东西,眼睛却想要去记住它。



“没出息。”



心脏又跟打鼓似的搏动着,“伪人格”的话跟针一样扎向她。



不知道该把混乱动荡的思绪导向何处?于是将手枪收回了手腕的枪套里。



“母亲的手”,如今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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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好痛。”



爱丽丝从背包里掏出消毒药水,喷了喷膝盖。地面上开裂的地方实在太多,跌倒后把手掌和膝盖都蹭破了。



从那之后过了一晚,刚刚才达到了今天的目的地——避难所。



“东面”的人们以尤琴为中心;“西面”的人们以西蒙和多米尼克为中心;在当前的避难所里,人们簇拥着他们,好似两座人工小岛。



“东面”的人们之间看上去团结一致,尤琴好像还算是个可靠的人。“东面”和“西面”之间的关系还是一如既往的糟糕。他们为了上厕所的顺序呀、铺设毯子的位置呀之类的无聊小事争斗不休。



爱丽丝一个人,精疲力竭地坐在散落于地上的瓦砾上。这附近的地下道,墙壁上半部分和天花板上都跟被捣烂了一样支离破碎。这里在“倾斜都市”诞生的时候遭受了地盘隆起的灾祸影响。



爱丽丝选择远离避难所是因为大家一看到她就移开视线,一副心情很糟糕的样子。爱丽丝很痛苦,他们以那样的心情吃饭也肯定会觉得难吃。不久前还在厕所前碰到了蕾切尔。她苦笑着说,是陪直美来的。想起她与外表不同,其实胆子很小,爱丽丝觉得怀念起来。“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吗?”大小姐询问她,灰色眼眸饱含着深切的关心。现在刚与她分开不久。



用冻得不听使唤的双手撕开了袋子,往杯子里倒入自热速食。白色的粉末和水发生反应后开始发出热量,粉末做成的浓汤冒出了柔和的热气。



爱丽丝用双手小心翼翼地捂着杯子,暖和了下双手,然后一口气把浓汤喝了个精光。肚子里的热气传遍了全身。



“——呼~”



不经意间,吐了口气。



虽然早晚又会变得冷冰冰,但是眼下真是感激这份热度。



自从海盗袭来,逃入地下道后,才过了四天而已,真是无法相信。不是因为这里无论白天黑夜都是漆黑一片,被黑色所充塞。而是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五天前的现在,正在干什么呢?因为是快乐的回忆,所以一下子就想起来了。她正在家里央求弗莉达给她做饭吃呢。



“我才不是你的‘朋友’呢。你信你的,我想我的,这样可以吧?”



昨晚分别的时候,弗莉达对她这样说。



爱丽丝觉得她是温柔的人。虽然被她用枪指过,还能这么想会有点奇怪。但是至少,在黑暗里,在迷茫疑惑的她快冻死的时候,是她救了她一命。



明天,终于要穿过“大空洞”了。



爱克帕特的新市街在旧市街的山脚下呈圆环状分布开来。但是如果绕开城市正中央的“倾斜都市”通行的话,交通会变得很不便利。所以在“倾斜都市”的山体里挖了好多条隧道。“大空洞”就是这些隧道的地下枢纽点,被称为运输列车的公共交通机关,有多达四十条的线路在这里换乘中转。向世代宇宙船进发的路途中,这里是最大的难关,因为在这种开阔的空间里很容易遭到机械兵的伏击。



一想到有可能又会出现伤亡,就觉得恐怖。但是总会有办法的。反正将来的事情谁也不知道,还是决定相信一切都会变好。



“晚安。”



朝着黑暗道晚安。



她觉得身在某处的弗莉达能够听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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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见到大得出奇的人造物的时候,敬畏之情会油然而生。伸展于“倾斜都市”地下的中继枢纽,“大空洞”,是完全具有这种资质的建筑物。



弗莉达太过习惯于黑暗的双眼,正在适应白色的照明灯光。



半径有近一公里的圆形开阔空间,高高的柱子围绕其中,宛如直插云端。



数百条线路之间相隔一定的距离,描绘出一个个同心圆。圆环中岔开的铁轨犹如追逐着流水的影子一般描画出优美的曲线。



钢铁的枯山水庭院里(枯山水即“以砂代水,以石代山”),到处都有直达下层商业街的入口站台。铁轨上停着几部长、宽、高都大约为三米的运输列车。海盗来袭之后,为了防止发生事故,列车的动力很快就被切断了。



运输列车的性质类似于E级别开发中星球的巴士或者地面电车。车站之间的距离很近,走路只需5分钟,除了自动步道以外,是最亲民的市民代步工具。



即使在这个城市居住了很多年,也是第一次在这里行走吧。人们受到奇观的震慑和左右,一边四处来回张望,一边嫌麻烦似的跨过一道道与膝盖齐高的铁轨。



弗莉达则窥视着周围是否有潜伏的敌人。一切都看起来很齐整。



爱丽丝还是一个人。走在铁轨平衡木上,一边左右保持着平衡,一边乐呵呵地瞧着地下车站呀,招牌什么的。



因为之前一直在地下道里行军,仅仅是看见高高的天花板和开阔亮堂的空间,就使人们的心情快活起来。所以,除了全身义体的搜查官之外谁都没有察觉到那个机械声音。



“大家,请快离开站台!”



在警告发出的瞬间,弗莉达马上明白了战况,发足奔向列车的阴影。



“叮”的一声,电梯的门打开了。



空洞里响起了枪声。



弗莉达在滑入隐蔽处之前的一刹那,瞥了一眼外面的情况。



对面三十米的地方,一个男人被杀了。



海盗使用设置在跟“岛屿”一样高出一段的车站里、通向商业街的电梯,将待机在下一层的机械兵送入了这里。



“快逃啊!有埋伏!!”



终于,有一个市民发出了悲鸣。



数百年前,历史上最早一代的机械兵只是装着传感器、枪支和活动关节的一体化警备人偶罢了。如今,它们则是披着厚重装甲端着重型武器,能够完成越野和上下楼梯的人类天敌。



“真是准备周到呀。”



弗莉达滑出手腕枪套里的手枪,把普通子弹压出弹夹,换成别在裙子下,大腿内侧吊带上的DFE延迟爆裂弹。对义体者的违法特殊弹,对付机械兵的话究竟会产生怎么样的效果呢。



过去为了占领基地或者城市,出动人类步兵是不可避免的。但这年头里,就连海盗也使用起机械兵以达成“我军零伤亡”的目标。



十二毫米口径的机关枪的枪响已经成了这里的时钟滴答声。子弹可能是打中了墙壁,这里回响着尖锐的撞击金属的响声。这个地下空洞里有上百个“岛屿”。弗莉达他们早就被包围了。



“我去打开突破口!西蒙!!我们这边的人就拜托你来引导了!这样子下去,我们全部都会被干掉的。”



出声的那个是交通管理局部长尤琴·贝茨。在地下道里,虽然他步着西蒙的后尘,但他恐怕是比谁都熟悉“大空洞”和运输列车的交通管理局责任人。



只身一人的爱丽丝,反应完全慢了一拍。不消两分钟的功夫,只有那个老好人被孤立了。



“稍…稍微等等我。”



前方百米处的机械兵好像对悲鸣起了反应,上半身回转过来。另一台,放过了赶上绝路的目标,将机关枪对准了爱丽丝。第三台则切断了少女的退路。海盗明摆着是盯上了爱丽丝。



弗莉达冲了出去。举枪便射,手枪的模式已上调至“反器械”模式,轻量化的枪身无法压制的后座力则用身体来控制、抵消。三发子弹,打碎了最近那台机械兵的右肘关节。手臂被打飞的同时,失去身体平衡的人形杀人机器轰隆倒地,翻滚出去。



DFE延迟爆裂弹是会在头骨里爆炸,杀死全身义体人的脑细胞的子弹。打中装甲薄弱的地方的话,看起来还能使机械兵失去行动力。



“这里!不想死的话,快跑!身体再放第一点!”



她拉起爱丽丝的手,拖着她跑。由于子弹击发时的腔内压力是消音模式下的三倍,所以枪声、火焰和冲击力都是如假包换的炮击效果。用白皙的手堵住耳朵,少女闭起眼睛发出了惨叫声。



就近跳入列车的后方。同时,瞄准她的机枪子弹,在地面和铁轨上飞溅起朵朵火花。



“弗莉达!”



眼泪汪汪不知道在高兴什么的她,呼唤了她的名字。



仅仅开了五枪,抵着薄薄枪把的大拇指根部就内出血了,手腕也开始疼痛。从列车的阴影里闪出上半身,连射三枪后,马上隐蔽起来。子弹在机械兵的膝关节里爆炸,第二台也冒出了白烟。



“——伪善者”



“伪人格”嘲笑着她。



就是如此,弗莉达自己也这么认为。



什么都不要想,她现在这样告诉自己,她撬开车厢的门。



“快点进去!”



她让爱丽丝从这个车厢入口攀爬进去。因为她磨磨蹭蹭的,索性顶起穿着裙子的屁股把她托了进去。



一般来说,机械兵不会攻击传感器上没有识别到的东西。这是它们还身为警备人偶的时候,为了不搞混入侵者和主人,一个个地做个人认证所残留下来的功能。如果藏身于车厢里,只要机械兵不打开车门应该就没有问题。但若是被流弹击中,那就到此为止了。



“把头顶住座位,把脑袋后面,……对。就这样架起手。”



照着她的指示,爱丽丝护住了头部。



弗莉达一边用手护住眼睛,朝监控摄像头开了一枪。碎片和喷淋一样绽开。



车厢的天花板上瘪了一块,透出的一个小洞,散下了火花。



“现在可以睁开眼睛了。但是身体放低,绝对不要把头伸出窗外。”



爱丽丝胆战心惊的睁开眼皮,低头看着她。



“为什么会救我呀?”



连弗莉达自己也找不出个答案来,所以就反问她。



“那为什么没有向那个搜查官告发我呢?”



前同居人窘迫地微笑了。这微妙的距离感,令心放松下来。怀念起在那个家里的生活,理应是令她不快的那段时间。



枪声完全没有停止的迹象。



钢铁车厢的对面,躺倒着两台机械兵,毫发无损的还有一台。全部还都保有攻击能力。幸存下来的市民们,好像都和弗莉达她们一样藏身于车厢里面。情况越来越糟糕。



虽然气温跌入了零度以下,可是感觉血液是这样的滚烫。



……嘭地空中传来轰鸣声。



“大空洞”里响起鸟儿拍打翅膀的声音,墙面全部都变成了白色。原来是三百六十度球幕投影。这片雪白随着镜头变焦拉远,变成了无数只飞舞在蓝天里的白鸽。接着,爱克帕特的远景,海盗袭击前的城市街景把她们环绕在中间。爱丽丝的心弦被触动了,双眼湿润了。



然后,为“和解纪念日”特别编辑的蕾切伊娜历史影片上映了。



“今天晚上七点开始,在玛丽·泰勒斯公园将举行“和平烛光”的献礼仪式。各位请接受邀请,大驾光临。”



回应播音员的,是咔叽咔叽的、犹如异物被卡住的声音,机械兵在用机枪扫射。



被特写放大的家庭影像上,绽开了无数的弹痕。画面中的开拓民们则毫无被击中的感觉,继续开开心心地举行家庭派对。



那是以讽刺的形式象征了“水面下暗斗、表面上平静”,这是爱克帕特所走过来道路。



从地底涌上来的驱动声和微微的振动宣告着进一步的异变。



随后,外面贴着圣母像广告牌的车厢开始转动它的车轮。



爱丽丝差一点跌倒,慌慌忙忙地抓住了座位。



弗莉达飞身跃上开动了的列车。如果失去这个掩护,而被机械兵发现身影的话,她肯定会中弹的。



咔嚓一声。



数千台列车,一起断开了连接器。宽广无尽,一片银线勾绘出的抽象画,刹那间改变了面目。



列车列阵忠实地沿着路线前进,开始向着机械兵们推挤而去。边长三米的立方体,仿佛巨象群一般呼啸着狂奔。



“……到底怎么了?”



爱丽丝用不安的眼神询问道。



“这不明摆着吗。”



还没说完,车厢撞到了什么东西似的,剧烈摇晃颠簸起来。爱丽丝她们好像洗衣机里的洗涤物品一样没头没脑地摔向座位和墙壁。原来自重五吨的车厢碾过了一台机械兵。



透过车门,看见横滚在地上钢铁残骸渐渐远去。



四处响起了雷鸣般的撞击声。“市民生活的代步工具”将杀人人形一个个地碾压踏碎。尤琴所说的“打开突破口”就是这么一回事儿。



“你在干什么?要休息也等死掉了再休息!”



爱丽丝精神恍惚,弗莉达摇晃着她的肩膀。她的银色发丝,随风飘起贴在了脸颊上。列车已经加速了。



她从敞开的车门窥探外面的情况,碰巧看见一台刀锋外形的黑色机械兵正试图再一次掀翻一台列车。



伴随着一道闪光。



轰隆一声,红莲的火焰喷涌而起。



从窗户呀车门啊,各个孔洞里面,喷出了爆炸的火焰。



热气迫使旁观的弗莉达也不由的后仰身体。被焚毁的列车脱轨后翻到在地。燃烧的车体烧灼着地面,最后,力气用尽似地陷入了寂静。



那台黑色的机械兵,用重火力的一击破坏了闯入视线的列车。



弗莉达她们的列车,拐过了一个弯道,划出一道大弧线,速度快到差点被离心力给掀翻。



“我们会怎么样啊?!”



“不是‘怎么样’而是‘怎么办’,什么都不干,我们会完蛋的。”



那台黑色的机体虽说是八十年前的型号,但是比起其它一百五十年前产的选手们,算是台新型机体。从那段时期开始,鲁萨乔产品的性能正式开始超越其他厂家的制品。再说,要是被能把列车烤成火焰不倒翁的武器给打中了,弗莉达她们也会变成焦炭的。



“……爱丽丝”



“下次见到艾路恩斯特·鲁萨乔,给我狠狠痛扁他。”



在飞驰的小铁盒里,她从窗口环视外面。机械兵用装备在手腕上的武器朝着行进中的列车,持续射击着。拽着黄色的火炎,燃烧弹好像被吸入一样命中列车,目标立即爆炸破散,燃烧殆尽。



附近明明有市民正在抱头乱窜,但是横渡火炎之海的黑色机械兵,却无视了他们。



也就是说,它也盯上了爱丽丝。



“什么时候变成个好保姆了?不是觉得她死掉就一了白了吗。”



这是闷在她自己心中的一个疑问。



爱丽丝说,这个世界是个温柔的地方。事到如今也完全不能赞成她。能给与评价的只有就算被抢指着,也贯彻自己信念的意志力。即便如此,她也不愿意让爱丽丝遭受被机械兵射杀,然后谁都不会为之动容的遭遇。



她为了避免枪支受冲击后爆炸的危险,把YPF-57放到了地上。接着,卸下了枪套,没有枪,戴着也没有什么意义。



“你之前说过‘人都有一死’吧,是不是白白死去,不是我能决定的吧。”



“是的,我有说过。”



大空洞里燃起的火焰,唤起弗莉达心中对战场的怀念。与同伴们奔跑在无边的森林里,枪声和血腥味儿。



“你能断定无论怎样死去,都是有意义的吗?无论是因为多么荒唐、渺小的理由而死去。”



嘭嘭嘭地,听见可燃物品的爆炸声。弗莉达想起。爱克帕特还是太平无事的时候,在那个为了战乱地区募集援助的演讲日,窃听器里听到的对话中,慈善家说过。



“如果不提更悲痛的事情就不能打动人心的话,埃里温的内战怎么样呢?那里的反政府游击队,为了凑集战争所必须的资金和人力,连暗杀、破坏之类工作的会接手的样子。”



她亲眼见过太多的死亡。故乡的伙伴们,作为游击队员,用最差的装备去抵抗机械兵。被借给犯罪组织特工们,作为和理想相去甚远的犯罪分子被人轻蔑着死去。还有,那些被人要求杀死的,她的目标们。



背衬着火焰,爱丽丝作出了肯定的回答,平静地语气附带着肃静的力量。



心被这双嘴唇所吸引了,好想相信她的话。尽管可能她只是一时间陶醉于眼下的状况。但在这个阳光无法照射到的地方,漏进了一缕光芒的话,只有此时此刻,感觉为了无聊的事情搭上性命也无妨了。



“要跳车了。”



她的宣言盖过风与火焰的呼啸声……



尤琴绝对也会让黑色的机械兵轰炸她们的车厢。在这之前,必须要逃走。从高速飞驰的车厢里跳下的话,肯定无法四肢健全了吧。



“跳车的话会受伤的噢!”



“没关系,我的说,相信我吧。”



为了不令谎言暴露,她把爱丽丝的头揽到怀里,紧紧抱住。



“闭上眼睛……马上就好了。”



一块画着离地面五十米间距的标识牌,在眼睛里留下残影后,飞快地消失了。



“屏住呼吸,数到三我就跳车。”



如果摔断腿,她们就没办法逃跑了吧。那么手呢?反正没有可以用的武器。



“……三”



弗莉达斩断了迷惑似的,开始了倒数。爱丽丝紧紧地抱着她。她的肩膀正在发抖,在她背上来回轻抚的手,加重了几分力道。



“…….二”



她也闭上了眼睛。渐渐感到车厢行驶中的微小摇动也微妙的越变越大。“一”屏住呼吸。放松全身,跳了出去。



时间静止了,脑袋里浮现出刚刚听爱丽丝说过的回答。



“有意义。我们的出生都是有意义的,所以我们的死亡也是绝对有意义的。……虽然临死之前可能会说‘事到如今就这样吧’但是,绝对不会白白死去的。”



带着一点点骄傲,弗莉达告诉“伪人格”,那些残渣都曾经是她自身的记忆。



有人能堂堂正正地说出这些游离甚至脱离于世间的话,在这世界的角落里有一个这样的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后背受到了重重的撞击。



但不是预想中的堕落冲击,只能算是粗暴的着地。



睁开眼睛,弗莉达发现自己浮在空中。正怀疑空气是不是变得银亮闪烁的时候,眼前现出一对金属眼球。



“谢谢您。”



怀里抱着的爱丽丝表示了感谢。



“不客气。”



记得有听过这个声音。



身体感觉到了金属手臂的强大腕力,弗莉达倒吸一口气。跳车前,车厢确实没有第三个人。



“……光学……迷彩?”



“弗莉达小姐,您的回答完全正确。……真是没想到以这种方式见面了。”



搜查官马克·希拉卡乌说道,他怀里还抱着弗莉达和爱丽丝。



Freda—13



“怎么办哪?又有一台过来了。”



弗莉达开口说道,活像被马克的双手保护着的浪漫公主。又有其他机械兵正向着她们接近中。



“请不必担心。”



放下她们的同时,搜查官的身影消失了。



没有任何预告,巨大的声响贯穿鼓膜的同时,机械兵从侧面被打飞了。



弗莉达不寒而栗,幸好马克现在不是她的敌人,谢天谢地。



——透过型光学迷彩。是让身体变成可见光可穿透的体质,成为“透明”状态的装备。机械兵只会把识别精度低下的目标当成传感器的噪点处理,它们是不会开枪射击可疑噪点的。这个特性之所以成为它们的基本规格,是因为在它们还是警备人偶的时代,需要应对制造商责任法和保障顾客的安全。她们眼前的机械兵,也肯定将透明化的义体人看成了噪点。



隐去身形,不露出任何破绽地逼近至计算好的位置,发起近身肉搏战。对于没有“哐”一下击打攻击力的机械兵来说,他可能是最难缠的敌人了。



为压制人类所设计的,身长三米的力量象征,被看不见的破坏者随意摆布着。伴随着沉闷的声响,十二毫米机枪的枪身被折断了。



——当。



强有力的脚步声之后,声音完全地消失了。失去目标的机械兵呆立在原地,进退维谷。



弗莉达却能推断出马克现在的位置。



没错,在上面!



就在那一瞬间,杀人人形的头部好像吃了一记飞踢,瘪进一块。摄像头眼睛被踢得粉碎。它没有被冲击所摧毁,而是缓慢地往后倒去。他接着补刀,一个下段回旋踢扫向了钢铁的右膝盖。接受过高难度训练的弗莉达能够推测出透明的义体者那一个接一个的动作。他用脚踵踩裂了它的后脑勺,这是给倒地的机械兵的最后一击。



“…………一面倒呀。”



“这样评论救命恩人,还真是意外。”



传来了他的声音。



紧接着流线型的白银色轮廓又现身了。防护双拳的保护装置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收进了手臂的装甲。



“我们先追上前面的人吧。不过至于弗莉达,看来之后要和你好好谈谈。”



“遗憾的是,要逮捕我的话,你的证据不充足哟。那把手枪是我从地上捡到的。”



确定他拿出不证物来,她冷笑了。那把手枪早就被黑色机械兵给烧毁了。橘黄色的火炎映照在他的装甲上,马克用机械声音说道。



“等这事情了结了,我们再见面吧。”



这个搜查官肯定会向星际警察的分局查询她的资料信息。在调查结果传回来之前的九十天内,弗莉达必须得逃离这个星球。



拔枪救起爱丽丝的那刻起,就明白事情会变得很麻烦。和解纪念日那天,在对爱丽丝下不了手以后,她一直处于剪不断理还乱的状态。



弗莉达一声不吭地盯着自己失去武器,空空如也的双手。自己惯有的腔调走调后,真是没一件省心事儿。



Alice—14



“都是因为你,尤琴他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一赶上大部队,人们就对弗莉达这样说。



“没事的。他那么健壮,肯定不一会儿就会露脸了。”



爱丽丝说到。



“不要说随随便便的话!你总说轻浮的话。”



这次有十人遇害,不安和惶恐使得人们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爱丽丝话被打了岔,最终她只能继续忍受。



说到痛苦,大家每一个人都担负着。尽管如此,没有人知道如何治愈它。



人们聚集在昏暗歪斜的地下道里,“东边”和“西边”之间的关系看起来已经无法修好,两边彻底分裂了。



由于缺少了尤琴,“东边”失去了领导人,东边的人们自觉低人一等。而“西边”则决定无视他们的存在。



“要不是有人泄露我们的情况,海盗怎么会等着伏击我们啊!最可疑的人,是从‘外面来的’你了!”



就连根本不认识她的人们,也全都认为“弗莉达很可疑”。



同居人的确既没有加入“西边”的阵营也没有加入“东边”的圈子。算是自己落下了这个遭受怀疑的口实。但是这个混杂了警官、政治家、学生、工人的上百人团体里,明明有这么多人,大家却以暧昧含糊的依据来责难弗莉达。与其弄清悲剧的原因,还不如找个合适的替罪羊的感觉。



即便如此,站在由数十个置于地面的照明灯所圈起的临时被告席上,被强光炙烤着的少女始终表现出威风凛凛的样子。



“有人想得到去世代宇宙船上取武器,海盗他们也就会预想得到。中了埋伏只能说明敌人比你们更胜一筹。”



弗莉达嘲笑着亢奋的人们。吵吵嚷嚷地摇动着影子,透出的灯光里浮现出人们愤怒扭曲的脸庞。



“对了!是这个女人。”



之前一直沉默不语的,刚愎固执的男人叫了起来。



“虽然没有戴着这玩意儿,头发的发型和颜色也不一样,但是确定就是这个女人!半夜走在什么都没有的路上,一直走向旧市街的车马道那里。一直觉得在哪里见过这张脸啊。”



一听到旧市街,大家紧张起来。连爱克帕特的小孩都知道,“倾斜都市”里经常有逃犯躲藏。而在场的警官们都是这方面的行家。



“你混进学校里,到底有什么企图?”



人们的气焰嚣张起来,只是身处于此也觉得恐怖。



“戴着这种奇怪的玩意儿,所以完完全全被骗过去了!”



他大步走近,沾满灰尘的乌黑脏手粗暴地伸出,去抓取她的眼镜。



下一秒钟,手臂被拧住的男人发出了惨叫声。他的骨头被拧得嘎吱嘎吱响,而弗莉达则面无表情的,从抽搐的手中取回了眼镜。



“……别用脏兮兮的手摸它。”



在爱丽丝看起来,弗莉达只是轻轻地动了动手臂。可是那个男人,却仿佛被暴风刮得东倒西歪似的,脚底下踉踉跄跄。快要跌倒的时候,一直静观情况变化的马克上前扶住了他。



“快住手。”



听到这个声音后,大家让出了一条道。西蒙的手臂受伤了。衣服的袖管被卷起,手臂贴着肤色的再生创可贴。



西蒙看上起脸色苍白,他回应大家道:



“弗莉达·坎贝尔。我们都无法相信你。但是我们也不能仅仅以可疑为由,拘禁可能是无罪的人。所以我向大家提议,在这里和你做个分别。”



听众们安心地长呼一口气。



“总之,就是被放逐了。”



“你们这么想,我也无所谓。”



从包围弗莉达的圆圈外面,传来有如悲鸣一般的抗议之声。



“哥哥,你到底是准备干什么啊!?干这种事情真是令人羞耻。”



蕾切尔的控诉聚集了半数以上的目光。朋友的话语,让爱丽丝感到欣慰。



“还以为只有拉威尔家的人才明白‘我们’的想法。”



人墙里面,冷不防冒出一句牢骚话。



“‘我们’到底是哪些人?请你明明白白的说来听听。”



“只要没有外人,我们就不用互相猜忌了。你明白吗?蕾切尔。这是为了‘全体的意见’而举行投票的决定。”



“我反对!这种事情关系到爱克帕特市民的品格。”



教育委员理事多米尼克摇晃着肚皮,连日的粗茶淡饭令他的裤腰带变得松垮垮。但是在地下行军的时候,他已被大家判定成不可信赖的人,所以谁都没有回头看他一下。



爱丽丝现在也觉得必须要说点什么,所以把心一横,鼓起勇气说。



“为什么大家做这么过分的时候啊?弗莉达一个人的话,她又不认识路,外面又有海盗……”



突然而来撞击力,令她的视线向前一冲,差点摔了个脸朝地。直到四肢着地的手掌和膝盖传来阵阵疼痛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被人从背后撞飞了。



“你不是说不要和海盗打仗,和他们谈谈就能解决问题的吗?有什么不满的话,你和那边的间谍一起离开不就好了。”



有人纷纷阴险地笑话茫然无措的爱丽丝。不止有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十人个?搞不明白了。



“……开始投票吧。大家,请闭上眼睛。赞成弗莉达·坎贝尔离开的人请举起手。可以吧。”



神色严肃的西蒙,低下了头。



爱丽丝一言不发地站起身,紧紧地闭上眼睛,右手用力抓住了自己的左手腕。因为她觉得这样子做,手就不会被别人给拽起来。



“那么,睁开眼睛吧。”



爱丽丝祈祷着睁开眼睛,在黑暗里蠢蠢欲动的那些东西是什么?她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西蒙的照明灯光下面,是一大片令人毛骨悚然的,手臂树林。除去爱丽丝、蕾切尔还有多米尼克,剩下的九十多人全部举手赞成放逐弗莉达。



“反对三票。”



西蒙的声音里面,听不出任何情感。爱丽丝全身发软,快站不住了。而多米尼克,因为发现没有赞同自己的人,吃惊的下巴快掉下来了。



“真遗憾。”



事情成都这样了,弗莉达却一如既往地冷静淡定。



“差不多到极限了呢。”



挤过警官们蓝色的制服人墙,慈善家艾路恩斯特·鲁萨乔站到了她的身边。



“不用投票,我也离开吧。这种形势下,我也是多余的人吧。”



直视着艾路恩斯特的政治家西蒙·拉威尔说到。



“对不住了。我必须站在他们前头,带他们向前走。”



“没关系,我并不是针对你的。”



他们依依不舍地握了握手。



“看来,我这个‘外人’也不能呆在这里了。”



而后,马克向着流放者那一边跨了一步。



“等等!”



“群众”里的某处传出了一声。



“你可不一样。你作为警官,有保护我们的义务!”



匿名的“民意”从黑暗中伸出手来,紧紧抓住了自己的权利。听见身边的人这样说,就顺势肯定之,以便进一步的升级要求。比起一个人,两个人则显得加倍的正确。三个人的话,甚至是十个人就更加正确。我们要“群体的正义”,无数张嘴巴开口要求着,在吃干抹净之前,坚决咬住不松口。



爱丽丝静静地注视着人们扭曲的表情。她觉得为了以后还能说出喜欢他们的话,现在她必须直面他们。



“……不能和我们一起走了吗?”



西蒙悠悠地轻声说。这五天来,他好像老了二十岁,额头上深深地刻上了苦恼的皱纹。



“明白了。这样就结束吧。虽然很遗憾,但是我会告诉你们出去的路,后面开始,请你们自己加油活下去。”



西蒙沙哑的声音回响在地下道里。



和弗莉达对上了视线。这个与爱丽丝一起生活了一个月多的少女,朝着她微笑了。又是用读不出情感的眼神。



然后,大家打算拾起地上的照明灯继续前进。



“最后再提一个提案行吗?”



艾路恩斯特说。领导人西蒙默许了。



“爱丽丝·马克布莱特怎么样呢?她对你们来说也是多余的吧?”



她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提起自己的名字。



“是的,我来决定下规则。这次举手有点困难吧。今后愿意和爱丽丝一起走的人请举手。如果觉得一起举手很不安的话,就那样子不动就行了。”



“您还真瞧不起我们啊。”



高傲的大小姐顶撞起慈善家的提案。



“开始了,那么,闭起眼睛。审判的时间到了。”



“啪”,他打了一个冷冰冰的响指作为信号。



看到蕾切尔的手慢慢举了起来。爱丽丝才发现自己忘记闭上了眼睛。



现在,她正在接受审判。这样一想,心脏快从胸口跳出来了。



弗莉达用一只手遮住脸,翘起嘴角正在憋笑。



有几只“想和她一起“的手,举到半空又放了下去。



忘记了是否在呼吸还是一直屏住了气。爱丽丝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属于这个以世代宇宙船为目标的集团。尽管如此,她也想知道,对于大家来说自己到底是什么人?



直美的手垂在裙子前,紧紧的捏在一起。多米尼克刚刚动了下肩膀就偷偷眯缝着眼睛确认起周围的动向,然后环抱双臂,表示放逐她也是不得已的。西蒙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望天。



然后等待时间结束了,最后举起的手,只有蕾切尔的那一只。



“直美!!哥哥!!”



悲痛的叫声在地下道理回响。



“弗莉达那个时候说的话,我总算明白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人,付出代价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直美甩出了正确言论和当场的感受。



感觉胃那里好难受,爱丽丝用手捂住了肚子。



“说起来,爱丽丝的双亲,两个人都是从外地来的。”



后面有人说到。人们互相间确认着说,我们没有做错。



“为什么,你要做这样残忍的事情啊?你到蕾切伊娜才不到一个月,既不知道爱丽丝的事情也不知道大家的事情!”



“因为我看到她对你们来说是伤脑筋的存在,所以只是推荐你们‘那就丢了吧’。可能对你来说,她是个破旧的小玩偶,就算知道是垃圾也舍不得丢吧。”



“咚”一下深闷的声响。大小姐把手里的照明灯丢向了艾路恩斯特。



“再说一遍试试!你把我的朋友当傻瓜看了啊!?”



她的脸颊,被怒火烧得通红。朋友为了有点迟钝的她发火了。



“住手!蕾切尔”



西蒙大喝一声。



丧失了一直守护着的理性似的,蕾切尔一把推开了哥哥的胸膛。第一次看见,拉威尔家的大小姐哭了。



再也没有人吱声。



“没事的。”



她伸手覆上蕾切尔颤抖着的后背。好像怜惜着朋友比想象中还要娇小的后背。



“我离开。”



虽然被大家抛弃了,但爱丽丝的心中却不可思议的平静安稳。



志愿者们肩负着帮助市民们的责任。她本来也有同样的责任。



爱丽丝为了自己坚信的“正确”而放弃了这份责任。当然会被大家气愤。她没有因为大多数人觉得这是个不合情理的错误而改变想法。所以无法一起走下去也是理所当然的。



可能会变成最后的离别,所以想笑着与他们分别。



“有弗莉达在,还有马克先生,完全不要紧的。”



把西蒙、直美、还有留在这里的大家刻进眼睛和脑海里。



“还有我呢。”



艾路恩斯特被蕾切尔以愤怒的神色瞪了一眼后,不再出声了。



“绝对会再见的。”



“是的呢。”



蕾奇尔的脸上勉强地挂着笑颜。两颊绷得紧紧的,用手指头一戳,眼泪就会掉下来的感觉。



Alice—15



随后,爱丽丝们照着指示从出口上到“倾斜都市”,等待着他们的是耀眼夺目的太阳和宏大雄伟的蓝天。



“距离山顶,还得爬上两千米的样子呢。”



弗莉达的声音不像刚才那么严厉了。



一直都呆在黑暗地道里的关系,一切看上去都是崭新的。受到光线的刺激,眼睛虽然有点睁不开,但是看得到的东西,统统都在闪耀。



眼前的故乡,被海盗镇压占领了。世代宇宙船的影子落在了政府行政区上,那里一片焦黑,肯定发生过火灾。有七根好似巨大建筑物的东西,笔直地插在街道上。它们的上端忽亮忽灭着红色和绿色的灯光。



眼下的坡道与小胡同里,为了杀死人类而存在的机械兵,正在来回走动。大家明明没有干什么坏事,却成了遇害者。他们肯定一个个都有想守护的东西,拥有各种回忆,以及对将来的期望。



虽然感到悲痛心碎,但是清透的蓝天和赤褐色的地平线无限地延伸,直到尽头。



山顶刮下萧瑟的寒风,天上的云朵随风飘荡。一栋被烧得焦黑的白色高层建筑冒着黑烟,躲在云朵的影子里。这栋失过火的大楼就是东大门的管道大楼。在两楼,有一间从蕾切伊娜收获第一批小麦以来营业至今的面包店。直美的父亲,平日里都在那里烤制面包。



“已经不用再勉强微笑了。”



弗莉达对她说。



一直憋在心头的情感,化为泪水一下子涌出双眼。爱丽丝全身发软,蹲了下来。抽泣着吸鼻水的时候,冰冷的空气灌进嘴巴里,打嗝打个不停。



不知道眼泪是为了谁而流的?只是,好久没有这样子不用强忍,哭个痛快了。爱丽丝的心中涌现出必须要为了这个城市做点什么的渴望,她曾经声称自己最喜欢这个城市。



可是不可理喻的现实夺走了大家无可替代的东西,对此,除了哭泣,她现在什么也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