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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章 灰色少女(1 / 2)



──做了一个梦。



『呵呵……这样一来■●●就当姊姊了喔。』



『真是感触良多……这孩子肯定也会像■●●一样长成美人儿!因为■●●是这么可爱呀。』



脸庞模糊而无法分辨的金发夫妇,以及正欣喜嬉戏的『灰发』少女的梦境。



不晓得是谁。



但是,那少女看起来非常幸福……看着那欣喜的模样,不知为何心头有股暖意。



『妈妈!我也想抱▲▲■!』



少女活泼地对怀里抱着金发婴孩的女性央求说「让我抱一下!」。



夫妇也怜爱地凝视着纯真无邪的少女……将婴孩轻柔又谨慎地,放到少女纤瘦的臂弯中。



少女表情认真,像是对待脆弱之物般,将那小小的生命轻轻抱在怀里。夫妇则以温柔的眼神守候着少女。



百般温馨的天伦之乐的光景。



这个家庭想必日后也会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吧。



这光景幸福得让人自然这么认为。



看起来是那么幸福──



──杂讯一闪而逝。



『这是、什么?■●●,那不祥的魔力是什么?你做了什么?为什么▲▲■──死了?』



『不、不是……我什么也──』



下一个瞬间,映于眼前的是一动也不动的『看似婴孩的肉块』,以及对少女投出畏惧目光的夫妇身影。



那已经不再是几个瞬间前的幸福光景。只有不明就里而混乱的灰色少女,以及对少女投出看着怪物般的眼神,心生畏惧的夫妇。



(别这样……!我不想再看了……不想看了!)



不知为何有股不想继续看下去的强烈冲动。明明就只是单纯的梦境,与和自己无关才对。



但是,无关乎我的意志,梦境持续上演。



『爸、爸爸,妈妈……我好怕,好害怕……』



少女因为包覆自己全身的『黑色的不祥魔力』而畏惧,向夫妇伸出手求助。



『救救我……!』



一定只是想要寻求安抚而已吧。



也许是觉得父母能够为她解决,所以才伸出手的吧。可是──



『咿──怪、怪物!』



夫妇以『怪物』称呼少女,拍落少女伸出的手,拒绝了她。



那眼神充满畏惧。



已经不是看着亲生骨肉的眼神。



在夫妇的眼眸中映着的少女──已经不再是过去疼爱的女儿。







「──不准睡『十五号』!真是,居然又活下来了……这『恶魔』。最好早点死一死。」



金属撞击声与怒吼声,让意识清醒过来。



「……」



撑起沉重的身体,扫视四周。



铁栅栏包围般环绕着。



从未经过像样打理的空间中满布尘埃。



「啊~啊,真是可惜。皮相这么好看,应该能高价卖给变态才对,却因为狗屎加护卖不出去……我还得负责管理你这个家伙,拜托为我着想好吗?真的是早点死一死。」



隔着铁栅栏面对面的男人。



男人语气苦涩,只抛下这句话,吐了口水后便离去。



从来不会挨揍。



只是一如往常般毫无意义地被吵醒,然后被臭骂一顿而已。



「……」



垂下脸,看向自己的模样。



破布般的肮脏衣物。



极度不健康的身体异样消瘦、干瘪。



以及──套在脖子上头,有如项圈的物体。



破布般的衣物似乎吸了大量的冷汗而濡湿,脸颊上也挂着珠子般的汗水。



「又是……那个梦。」



数不清第几次梦见的恶梦。



绝不愿意再次回首的,以前的自己。幸福的日子开始崩坏的瞬间。



梦中的我,明明是与少女毫无瓜葛的旁观者……一旦梦醒,一切却都回到脑海中。无法阻止回忆随之涌现,回想起梦中少女──就是自己。



「……」



抱起膝盖,为了保护自己般紧紧环抱膝盖。



每次因为这场恶梦而醒来时,总是会这样抱住膝盖,缩起身子直到忘记。



──我到底是为何而活着?



被当成家畜般的每一天。



单纯为了维系生命而给予的,最起码的少许食物。



没有朋友也没有家人,没有兴趣也没有梦想更没有希望,空洞的人生。



随时都可以去死。



一心只想一了百了。



希望有人早点了结这一切。



但是……就连这种希望都无法成真。



就算头颅被剑砍飞。



就算身体被魔法压成肉泥。



就算被熊熊烈焰持续焚烧全身……



都绝对不会死。



名为『加护』的『诅咒』深深烙印在这身躯,甚至不允许自己死去。



不管被剑如何切割,凭着身上冒出的黑色魔力,短短几秒钟就会完全治愈。



就算被魔法压扁成肉块,只要经过一段时间,身躯就会修复为原状。



即便头被斩落、失去意识……意识恢复时理应被砍飞的头已长回原样,身体则毫发无伤。



身体被伤害时冒出的黑色魔力,无关乎我自身的意志,持续维系着我的性命。



然后……对加害于我的人,带来死亡的灾厄。



大家都用看着怪物的眼神瞪着我而死去。表情有时充满怨恨,有时则充满绝望。



「……」



铁栅栏内的生活毫无娱乐。



在违法竞技场被迫与其他奴隶战斗,在戴上面具遮掩脸庞的贵族的戏谑视线下,成为他们的余兴节目。



寻求救赎的心情早已消失。



被双亲视做怪物而拒绝,遭到抛弃。



被带着甜言蜜语的男人逮到,成为奴隶。



期待一次又一次遭到背叛……最后不再相信任何人。也无法相信任何人。



「……」



把脸埋进膝盖,紧紧抱住腿。



接着──有个童话故事自动浮现于脑海中。



曾是我母亲的那个已经不记得名字的人,过去在睡前代替摇篮曲说给我听的故事,勇者打倒魔王,请神为他实现唯一一个愿望,这般单纯的英雄谭。



故事中勇者究竟许下了何种心愿,我已经不记得了。



但是,如果……能许愿的不是勇者而是我──



──我绝不会寻求救助。因为没有意义。



──我也不想回到过去重新来过。因为那已经无所谓了。



什么也不需要。什么也不想要。我的心愿仅此唯一────



「想结束这一切。」



抵达此生的终点。



「咦……要来、这里?」



就在某一天,少女迎来了变化。



「没错。从今天起这家伙,会和你住在同一个牢房。有狗屎加护的家伙和被诅咒的家伙当同居人,很相配吧?」



管理奴隶们的男人带来了一个人,如此说道。



(为何,穿着铠甲……?)



少女首先冒出这个疑问。因为那人不知为何装备着铠甲。



十分厚重的大型全套铠甲,感觉穿起来不方便动作。



用来遮蔽脸庞般的全罩式头盔。



正常来说……为了让奴隶无法反抗,应该会事先没收装备。



但是这个人不知为何,就连代表奴隶身分的项圈都没戴。



那打扮──实在太过突兀。



不过,带着铠甲人来到此处的男人似乎不抱任何怀疑……只是把他推进牢房里头,随即快步离去。



「……?」



目睹那不自然的一举一动,少女感到些许疑问。



「……」



……不过,她马上就觉得无所谓,抱着膝盖,精神委靡。去思考也没有意义,觉得与自己无关。



「──喂,这里没有毛毯或棉被之类的吗?就算要睡觉,地板又脏又硬……虽然我还是照睡不误就是了。」



明明不想扯上关系,那个铠甲人──嗓音听起来是年轻男性,仍若无其事地对少女搭话。



「……」



少女一语不发,以沉默回答。



「……算了,也不会待很久,也没差吧。反正马上就要走了。」



那男人──铠甲男口中呢喃说着意义不明的话语,仰躺在地面上。



不久后,熟睡时的平顺呼吸声传来。从他躺下之后只过了短短几秒钟。



「……这个人,是怎样?」



抬起埋在膝盖间的脸庞,看向铠甲男。



──怪人一个。



少女这么想着。除了这个字眼无以形容。



几个小时后。



铠甲男睡醒,口中说着「嗯~睡得真饱」,很舒服似地伸了个懒腰。



「话说这地方还真脏啊……平常有好好打扫吗?哎,我也没资格说人就是了。你待在这里不觉得无聊吗?」



不知为何,他再度对少女搭话。



「……」



少女只是回以沉默。



「换作是我绝对不愿意。没什么事情要做,感觉就很无聊,也没办法去买魔导具……嗯?等等,可是,什么也不用做就有饭菜自动送上来倒是不错……换个角度想,也许可以躺平一辈子喔?我问你喔,这里的伙食好不好?如果好吃的话,也许可以考虑看看。」



但是铠甲男不在乎,对少女继续搭话。



「……不要跟我讲话。」



少女稍微抬起了埋在膝盖间的脸庞,轻声表示拒绝的态度。



她觉得这样一来对方就再也不会找上她。然而──



「……不行喔?好吧,我不会再跟你讲话。但你可以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他叹了一口气后……语气突然变得正经,对她如此问道。少女觉得这样就能让他不再烦人的话,倒也无所谓,便点头同意。



「你────没有什么想做的事?」



他提出的问题,莫名其妙又搞不懂意思。



「如果没有的话,不管是喜欢的事情、将来的梦想……不管什么都好。顺便告诉你,我的梦想是打倒魔王成为国王。很远大的梦想吧?」



那问题出乎少女的意料。但是,那种事情──



「…………怎么可能,会有。」



她只这么说,拒绝交流般将脸埋进膝盖。



「……这样啊。」



铠甲男听了少女的回答,沉思般陷入沉默。



而后──经过一小段时间,他突然站起身。



「──决定了。果然奴隶就是让人不爽。」



他下定决心般,如此清楚断言。



铠甲男对少女说「走啰」,随即凭空取出一把偌大的巨剑,快步走向铁栅栏。



「?去哪里……?」



不理会少女的混乱,铠甲男朝着铁栅栏使劲挥剑──



「这还用问?当然是毁了这座竞技场。」



──看着铁栅栏被平整切开后纷纷坠落,铠甲男如此回答。



若要打个比方,那就有如暴风。



铠甲男只是挥出那柄厚重的巨剑,惊慌逃窜的众多贵族就化为无法言语的尸骸。



铠甲男行经之处,就有如大型魔兽肆虐过后的现场,满是死尸与死臭。



厚重且毫无装饰的铠甲也因为他人的鲜血而染满腥红……那模样要说是恶魔,恐怕不会有人怀疑。



在那之后。



宣言要毁掉竞技场的铠甲男,实现了他的宣言,大肆破坏。



贵族们起初嘲笑突然现身的入侵者,摆出无所畏惧的态度。



但是……他们雇用的护卫,无论是勇猛的战士或魔法师,同样都在一剑之下丧命,于是贵族们陷入恐慌,开始四处逃窜。



其中也有人命令自己的竞技奴隶牺牲自己,争取让主人逃走的时间……但铠甲男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抢先杀害下达命令的主人,让奴隶不再战斗。



铠甲男默默地不断挥剑,将肉块堆积为尸山。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这里应该只有获选之人才能进来……!」



不知不觉间,四处逃窜的贵族已经彻底消失,只剩最后一人──全身上下穿金戴银,体态臃肿发福的男人。



「啊……」



少女见到那肥胖男人的模样,短促吐气。因为她对那身影有印象。



坐在视野良好的特等席,观看奴隶之间的互相残杀,面露歪扭笑容的男人。奴隶商人们称他为大掌柜,对他毕恭毕敬。



「啊啊,守卫没说什么就放我进来了喔……虽然稍微用了点魔法。不过那种事情已经不重要了吧?」



男人腰腿发软而倒地,铠甲男俯视着他,高高举起巨剑。



「咿……我、我可是这国家宰相的儿子喔!要是杀了我你可就──」



肥胖男人口沫横飞地强调自身地位之高。然而──



「……所以呢?你的地位高低,老实说我一点也不在乎。」



铠甲男以毫不介意的态度说道。



「什么……!那、那不管你要什么,尽管说出口!要钱?要女人?还是要地位?想要什么我都给!所以──」



「听起来是很有魅力……不过我干这件事也不是为了这些,就算了吧。」



「那、那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为了什么做这种事!」



「呃,也没有特别的目的啦──」



铠甲男放下巨剑,短暂思索般沉思。



「──我就是对奴隶这种东西看不顺眼。就这样而已。」



他说道。就像个任性的孩子。



「就、就因为这种自我中心的理由……?」



「啥?你们还不是像这样,满脑子只管找乐子。况且,蓄奴明明就是犯罪行为。为什么你们这些罪犯有资格讲我啊?」



「蓄、蓄奴是犯罪没错,可是……我们并没有做什么坏事!我们只是好心活用那些毫无价值的低贱平民罢了,反倒应该感谢我们吧!」



肥胖的男人丑陋地咒骂,以此辩解。



「况且就算在这里杀了我,奴隶也不会消失!对了!不如我也来帮忙你消灭奴隶制度吧!光是这国家就还有许多奴隶贩子!只要有我──」



「不了,用不着。」



咻,偌大物体划破空气般的声音传来。



「我会一个人全部扫平,不需要你。」



紧接着,映入少女视野的是球状的物体──男人的头颅高高飞上半空中的景象。



在那之后。



铠甲男将竞技场内的所有奴隶──约莫三十人招集至同一处,只抛下一句「在这等一下」,便快步不知走向何处。



被留在原地的奴隶们因为事出突然而一头雾水,只能按照他说的等候。



「好了,你们都跟来。」



数十分钟后。铠甲男回到此处,像是擦去了满身的血迹,一身铠甲变得洁净,他带头般迈开步伐。



「那个……你是要……救我们吗?」



其中一名奴隶,以带着些许希望的语气问道。然而──



「……啥?这全部都是为了我自己才做的。不要会错意。」



铠甲男冰冷地抛下这句话,只说「废话少说,跟过来」,便快步走远。



「是这样啊。」



见到铠甲男以冷漠的态度唾弃道,刚才提问的奴隶垂下脸,吐出平淡话语。



奴隶们服从着迳自迈开步伐的铠甲男的命令,人人都表情空洞地跟在铠甲男身后。走出违法竞技场,一步步走过人踪稀少的街道──



「……?」



少女这时感到几分不对劲。



不知何故,错身而过的行人之中──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奴隶们。



这么多人一起移动,就算街道上行人不多,想必还是会有人显露某些反应才对。



然而……似乎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少女等人的存在。



简直就像是──被人施了魔法一样。



跟在铠甲男身后,默默地走了数十分钟后。



「──就这里。」



走过街道,铠甲男在稍微远离城镇中心处的建筑物前方停下脚步。



「……宅邸?」



一言以蔽之──那栋建筑物就像是贵族居住的豪宅,附有广大的庭院。



「我觉得更不起眼的地方比较好……不过考虑到宽敞和地点和当天入住……符合条件的就只有这间。虽然对你们不好意思,多忍耐点。」



一张纸贴在正门上:「魔导不动产出售:两亿里圆」。铠甲男一把撕下纸张,粗暴地推开门,走向玄关。



奴隶们原本不知道该不该进入宅邸内,只是站在大门前方等待指示,但接到「还在干嘛?快点过来」的命令,便连忙走进门内。



「很好,接下来有事情要你们先做好。」



进入豪宅内部,被带到豪华大厅之后……铠甲男一开口就这么说。



奴隶们想像着接下来可能遭遇的要求,表情纷纷转为僵硬。



「这地方到处都堆满灰尘,脏死了。先打扫干净。」



「…………咦?」



但是要求不同于想像,铠甲男的话语出乎意料。



奴隶们一头雾水而愣在原地时,铠甲男俐落地下达指示:「你和你去擦窗户,你用这个扫地──」且不知从何处取出大量的清扫道具,分配给众人。



于是──不知为何,铠甲男与将近三十名的奴隶开始了大扫除……



在这之后,奴隶们不知为何开始在这间豪宅生活。



铠甲男做的第一件事,是教导奴隶们读书写字。



光是从这一点,奴隶们就已经无法理解了。



说到底,待在这里的奴隶们,都因为某些理由,无法成为劳动奴隶、家事奴隶甚至是性奴隶。



肢体有损伤,无法当作劳动力使用的男奴隶。



皮肤因为严重的烧伤而溃烂,或是因患病而无法胜任家事,也无法成为性奴隶的女奴隶。



奴隶的年龄都在十到十五岁左右,其中没有体力充沛者……在场的每个人都是价值甚低的奴隶。能力甚至低于贫民窟居民。



没受过教育,不懂得技术,更没有体力。



为何要让自己这样的一群人学习,简直莫名其妙。



等到一群人渐渐学会了读写文字之后,接下来男人又莫名带来大量的书本,放在众人面前,补上「用这些自己学,不懂的来问我」这句话,便扬长而去。



这些书本是简单易懂地写着基础知识的书籍,装订都十分精美,并非平民买得起的书,而是贵族子女才能使用的书籍,一本要价不下数万里圆。



将这么昂贵的好几册书籍随便摆在地上,交给奴隶们阅读,奴隶们无法理解他的行径。



但是,当这样的日子持续久了……奴隶们也渐渐地开始信任铠甲男。



起初想像的残酷对待不曾发生,甚至一次也不曾受到命令。



岂止如此,相较于以前一天只能拿到一份寒酸的食物,男人让奴隶们每天都吃三餐……虽然只是「粮仓里的东西自己拿来吃」这样毫不讲究的餐点。



奴隶们之所以开始信任他,最大的契机大概在于,其中一名奴隶畏畏缩缩地前去找他求教不懂之处时,他虽然态度显得嫌麻烦,但也仔细又简单易懂地教学。



虽然铠甲男的态度总是透着不悦又冷漠,但是对于受到家人或奴隶贩子的迫害,频繁遭遇暴力伺候的奴隶们而言,铠甲男的所做所为已经十分和善。



(……无所谓。)



但是,这些事情对灰色的少女而言一点都没有意义。



况且……铠甲男就和那些奴隶贩子一样,称呼这群奴隶时总是用『你』或『喂』,也不愿意说出自己的名字。



他不问奴隶们的名字,肯定是因为反正之后还要转手卖掉。



之所以给奴隶读书,给他们教育,肯定是为了添增附加价值。



决定性的证据就是……铠甲男仍未取下众人身为奴隶的证据──也就是项圈。换言之,这肯定代表铠甲男还是把众人当作奴隶看待。



少女这么认为。反正这男人肯定也像那些奴隶贩子,或以甜言蜜语接近的人没有两样。



再加上铠甲男不时突然抛下一句「我出门一下」就离开好几天,回来时就带着新的奴隶回来。



不知为何,住在这个家的奴隶超过五十人之后他就不再带人过来……不过他还是一次又一次突然离开,偶尔回来时就躲在二楼的自己房间内,也不晓得在做些什么。少女当然无法信赖这种人。



再者──对少女而言男人是否可以信赖,其实并不重要。



那个铠甲男究竟是否属于善类,她一点也不在乎。



「……」



少女独自一人置身阴影中,愣愣地看着在宽广的庭院中玩球,开心嬉闹的奴隶们,自己则抱着膝盖。



与气氛融洽地玩耍的奴隶们两相对照……没有任何人靠近少女身旁。



这样的生活过了数个月时──



「──你们几个,今天起我想教这个。」



铠甲男久违地来到豪宅,手中拿着一颗大到足以用双手捧着的水晶球,如此说道。



「这个是……可以查出和自己最契合的魔法系统的魔导具。我想你们大概也有了基本素养,接下来就配合这个开始教你们魔法。」



铠甲男将洁净的水晶球放到桌面上,对着附近的奴隶说道「好,首先就从你来试试看」。



奴隶们显得心情雀跃,一个接一个依序将手贴近水晶。



于是水晶变化为红色、蓝色、绿色……散发各种不同的色彩并发光。



其中也有人的色彩没有变化,因此而垂头丧气……铠甲男则说出「……嗯,也许反而在魔力控制上特别在行,大概吧」这类不晓得算不算安慰的鼓励,让他们露出微妙的表情。



「──接下来……是灰头发的你。」



轮到少女了。



在铠甲男对少女开口时,方才吵吵闹闹的奴隶们顿时安静下来。



「嗯?你们是怎么了?……算了,没差。来,你也试试看。」



铠甲男对众人的反应感到纳闷,但似乎立刻抛到脑后,催促少女将手贴近水晶。



少女只是沉默,垂着脸将手伸向水晶球。接着──



「哦哦,是《白》啊,真稀奇。」



水晶散发的光芒──是《白色》。



「《白》是──《回复魔法》啊。这是很少见的稀有玩意喔。运气不错嘛。」



「……回复,魔法。」



少女不明白颜色的意义,铠甲男便为她说明。少女复诵男人告诉她的魔法名称──稍微睁大了眼睛,嘴唇颤动。那模样看起来像是感到害怕。



「很好,那么接下来……我只会教魔术理论和术式的建构方法,关于要施展的魔法,你们就自己读摆在这里的书去学吧。不过──如果要用攻击魔法,一定要在我盯着的时候。知道了吗?」



铠甲男说完,奴隶们纷纷精神饱满地回答。



「啊~可是没有《回复魔法》的书啊……都是因为白魔导士协会禁止……」



铠甲男烦恼地嘟囔了好半晌。



「真没办法,灰头发的你,我就特别亲自教你吧。虽然很麻烦。」



他对少女这么说道。听他这么说,其他奴隶虽然神色不满,但并未说出口。



在这之后,少女近乎被迫灌输《回复魔法》。



铠甲男的教学非常细心,虽然少女完全没有学习意愿,也没有干劲,一次又一次说「听不懂」,他虽然嫌麻烦,还是仔细从头说明。



尽管她摆出多么失礼又不用心的态度,也不曾挨揍或受到命令。



竟然偏偏是回复魔法,少女本来毫无学习意愿,原本打算逃避课程。



但是铠甲男说「不行,给我学」,强制少女去学习回复魔法。



就算少女躲在房间里,一到了上课时间也会被他硬拖出来,就算巧妙躲藏想拖过上课时间,不知为何也会被他找到,被拖入为了上课而挂着黑板的房间。



而每一次,都会受到其他奴隶以嫉妒、畏惧、或是愤恨……的锐利目光注视。



少女讨厌那种视线。所以近来她为了尽快结束上课时间,决定稍微听男人讲课。因为她想要尽早脱离这个空间。



这样的日子持续着──到了某一天。



「很好,今天就来实践《治愈(Heal)》吧。首先就──」



少女一如往常正接受《回复魔法》的教学。



进度来到施展《回复魔法》时必须的基础课程大致结束,正准备实践的阶段。



铠甲男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柄小刀。



「本来应该弄伤我的身体再让你治疗……不过现在办不到,你用自己的身体练习吧。万一不小心切得太深,我会帮你治好的,尽管放心。」



男人说着,将小刀的刀柄递给少女。



「……这种事,没有意义。」



少女用空洞的眼神凝视着握在右手中银光闪耀的小刀。铠甲男听了少女这句话,纳闷地问「没意义?什么意思?」。



少女先是以冷淡的眼神瞄了铠甲男一眼────然后全力挥落手握小刀的右手,刺向纤瘦白皙的左手臂。



「!?你干嘛──!?」



少女突兀的行径让铠甲男吃惊,他连忙想夺下短刀,但是──



「──!什么啊,那魔力是……?」



见到自少女身上涌现的黑色魔力,他的动作暂停了一瞬间。



铠甲男见到少女的魔力,会吃惊也是正常反应。因为自少女身上冒出的黑色魔力不同于寻常的魔力……正有如生物般诡异地跃动。



少女面无表情,冷眼注视他的反应。这个男人大概也和其他人一样,正对她心生畏惧吧。她这么认为,然而──



铠甲男缓缓朝少女伸出手。



「哼!……呜哇,这魔力感觉黏黏的……好恶心!」



他抓住黑色魔力,一把甩在地上。



「…………唉?」



少女目睹那情景,睁大了双眼,惊得目瞪口呆。因为那光景实在太让人无法理解,违反了她的常识。



「嗯?怎么啦?」



铠甲男的语气彷佛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他看似随手地夺走了少女的短刀,并且咏唱《上位治愈(High Heal)》,将少女的左臂修复得完好如初。



「为、什么……你能……碰?」



少女断断续续发出变调的嗓音。铠甲男回答得理所当然般,「呃……伸手就碰得到啊。」



那是一幅无法置信的光景。



黑色魔力是少女的加护,至今为止从来没有人能抵抗。无论是防御系的魔法或魔导具,全部都不起作用。接触的瞬间就会包覆对方,转瞬间使之衰弱而死亡。



明是如此,但铠甲男却简单地──



「喂、喂,你突然是怎了?还有地方会痛?再帮你用一次《治愈(Heal)》吧?」



铠甲男有些吃惊地缩起肩膀,如此问道──因为少女不知何故突然间泪流不止。



很明显,少女的加护不知为何对铠甲男不起作用。



按照过去的经验,身上冒出的黑色魔力会立刻治愈少女的伤势。然而在铠甲男将黑色魔力甩到地面之后,那并未治疗少女的伤口,而是痛苦挣扎般蠢动后消失。换言之……少女的加护被无效化了。



(如果是这个人……就能把我────)



少女静静地流着泪,微微绽放笑容,表情像是哭泣又像是欣喜,歪扭的笑靥浮现脸庞。



那阴暗混浊的眼眸中……点燃了些许的希望之光。



当天夜里。奴隶们就寝后,夜深人静的时间。



少女来到了位在二楼的铠甲男房间。为了接下来让他实现自己的『请求』,她已经事先做好了准备。



「──哼哼哼……呵呵呵呵……」



走上楼梯,靠近铠甲男的房间时──似乎有怪异的笑声传到耳畔。



少女侧耳倾听,确认那诡异的笑声是从何处传来。



声音来自铠甲男的房间。



少女原本想敲门,但她起了些许好奇心……站在房间前方,小心翼翼地轻轻推开了门。



「呵呵呵……很好,非常棒……!」



映于少女眼中的身影正坐在椅子上背对着她,专心把玩着摆在桌面上的某物。那是一名『红发』的男人。



(……?)



少女一瞬间不知那是谁……但是注意到摆在附近的厚重全罩式头盔,这才确信这男人就是铠甲男。



「……」



她蹑手蹑脚地悄悄靠近,为了看清楚铠甲男正专注于何物而逼近。



在她靠近到只差一点就能看见的时候──



「呜哦哦!怎么了怎么了!?」



她踩到了摆在地上的东西发出声响,让他察觉了。



铠甲男一瞬间就戴上全罩式头盔,吃惊地转头看向少女。



「……什么嘛,是你啊。吓死我了……还以为是那只臭猫……」



铠甲男伸手按着胸口,发自内心松了口气般吐气。



「是说找我有事?我现在很忙,可以之后再说吗?话说现在也很晚了,不要在这种时间跑来。这时间小孩子该睡了。」



铠甲男摆了摆手,想把少女赶出去。



「我来这里,是对你……对您──有个请求。」



「请求?我不要,麻烦死了。为什么我非得帮你不可啊?回去回去。」



少女以不习惯的敬语请求,但铠甲男一口回绝。还附加轻视对方般的语气和感觉烦躁的小动作。



「……拜托您。」



少女没有放弃,继续低着头。但铠甲男依然抗拒说「呃,可是我今天不方便~」……不过,见到少女坚持待在原地,他便在叹息中答应「……先等我弄完这个」。少女听了这句话,表情透出几许喜色。



「话说……你这打扮是怎么回事?大衣?你平常都穿着大衣睡觉?穿着下摆这么长的东西,真亏你不觉得碍事……」



铠甲男将少女从头到脚打量过一次──少女以一件下摆长到触及地面的灰色大衣裹住全身,让他感到几分纳闷。



少女支支吾吾地回答「这……不是睡衣」之后,铠甲男只说「是喔」,随即回到他刚才专心投入的作业中。



「那个……是什么?」



少女对铠甲男兴致勃勃地把玩的物体感到些许好奇,不经意地问。



「哦,你有兴趣?这个啊……是魔导具《天翔靴(Wind Boots)》。很帅吧?」



他将之拿到手上,展示于少女面前──是一双有着金属羽毛装饰的鞋子。



「魔导具?」



「是啊。这个就如你所见,是穿在脚上的魔导具。装备在身上……就能够飞上空中喔!虽然因为保养很麻烦,没办法频繁使用,不过你不觉得很帅气吗?你看这流线造型!未免太帅气了吧……!」



铠甲男情绪兴奋似地拉高音量,上半身靠向少女,如此说明道。那嗓音听起来十分开心……和铠甲男平常给人的冷淡印象不同,就像个少年般。



少女目睹反常的铠甲男而有些不知所措,回答「……我、我不懂」。于是铠甲男便情绪消沉地回答「……这样啊」,垂下肩膀。少女见到那模样,觉得原来这人也有孩子气之处。



几分钟后。



「──呼。话说你想要我帮什么忙?如果只是无聊小事,我会生气喔。」



结束了自己的事,铠甲男转身面对少女,以不在乎的态度说道。



少女为了让自己保持镇定而稍微深呼吸。



随后,她那双透出希望之光的混浊眼神凝望对方,开口说道:



「请您,杀了我。」



「…………啥?」



铠甲男发出不可置信的声音。像是在表示听不懂的意思。



「我的加护……好像对您不起作用,所以说……您能够杀死我。所以──」



「先、先等等……为什么我一定要杀你?况且……什么加护?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铠甲男头顶上冒出了许多问号。少女为了回答他的疑问,语气平淡地说明自身的加护。



几分钟后,铠甲男理解了少女的说明,摆出一副兴趣缺缺,不怎么有意愿的态度。



「原来如此。看来……你有个很不错的加护呢。所以,加护不知为何对我不起作用,所以要我帮忙杀掉你?」



「是、是的。所以请把我──」



「我拒绝。」



打断少女说到一半的话,铠甲男立刻回答。



「说到底对我没好处,我也不打算做这种事……要讲的就这些?那就早点回自己房间睡觉。我也要睡了。」



铠甲男摆了摆手,不由分说地作势要赶走少女。



但是少女并没有离开房间。



「好处……我可以给。」



少女低声呢喃,伸手摸向身上那件大衣的钮扣──



「──您可以,随意处置这具身体。」



脱下大衣,露出一丝不挂的赤裸身躯,她如此说道。



「只要您愿意杀掉我,我什么都做。不管什么事都愿意做。所以说,求求您。」



少女毫不遮掩那洁白无瑕的消瘦裸体,将一切展露在铠甲男面前。



这是少女第一次将自己的裸身展现在其他人眼前。



但是──奴隶贩子们好几次提过,自己的容貌更优于其他的奴隶,也有不少男性对自己的身体投以情欲的目光。虽然因为有加护,不曾有人对她下手……她认为自己的容貌在他人眼中应该有其魅力。



所以她虽然毫无这方面的经验,但是她想到,只要这么请求同样是男性的铠甲男,他就会实现自己的愿望。再者,她也无法提供其他有价值的事物。



「……」



事实就如同少女的意图──铠甲男一语不发,默默地靠近她。



铠甲男大步走过来,对少女的裸体伸出手。少女为了忍受接下来即将造访自己的事态,静静地闭上眼睛,然而──



「──?」



布料般的轻柔触感自肌肤传来,她睁开眼睛。定睛一看……刚才摆在附近的毛毯,现在披在少女身上,遮蔽了她的裸体。



「不要开玩笑。快穿好衣服,滚出去。」



铠甲男转身背对她,发出低沉的说话声。



「……我不是开玩笑。是真的,您可以随便摆布──」



少女继续说,然而──



「──别胡闹了。废话少说,快点穿好衣服滚出去。」



「我……没有胡闹。」



「你就是在胡闹啊。想要我杀了你?只要愿意杀了你,就可以随便摆布你的身体?你……到底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铠甲男的低沉话语中藏不住愠怒。少女无法理解铠甲男为何愤怒,咽下话语。



铠甲男不耐烦地叹息,随后他像是短暂沉思般沉默后,对着少女继续往下说。



「……我是不晓得你为什么会冒出这种想法……但不管发生过什么事,也用不着把自己的身体交出去吧?更珍惜自己一点啊。」



「……珍惜,自己。」



「是啊,也没必要寻死吧。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没必要一直钻牛角尖。人生中总是会有失败和挫折嘛。」



「……」



见到少女脸上浮现阴霾,铠甲男试着开导般,以稍微温柔些的语气说:



「……你大概以为自己见过的景色就是全部。不过啊,这世界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像是好吃到让人食指大动的美食,还有彷佛置身梦境之中令人感动的美景──世上充满了未知与从未体验的事情……明明有这么多却想寻死,不觉得很可惜吗?」



「……」



少女并未回话,只是静静地垂着脸。



「…………好,不然就这样吧。明天我带你去这城镇口碑最好的餐厅。只要吃了好吃的东西,就会想要下次再来吧?那么,下次自己存钱去吃就好……啊,这件事要跟其他人保密喔。我也没有太多钱能请客。」



「……我不想去。」



「别说这种话嘛。不然就去服饰店之类的吧?人家说女性喜欢服饰,不然买一件喜欢的衣服给你也可以喔?」



「我不用──」



「对了,既然要上街,就干脆先去买衣服,回程再吃饭吧。超豪华行程……很期待明天吧?好啦,今晚就早点睡吧。你也──」



铠甲男以乐天的语气说个不停。不给少女思考的时间,也不接受少女的说词,就这么擅自为她决定。



「……」



少女只是垂着脸,一语不发地听他说话。



「……」



她也明白。铠甲男说的都对,自己的想法错了。要舍弃自己的性命,这种念头肯定不对,她自己也很明白。



可是──



「……说得──」



「嗯?你说什么?听不清楚。」



「说得………好像……」



「不好意思,再更大声一点──」



少女垂着脸,音量细如蚊蚋,但是清楚表明意志般低语:



「请不要,说得好像很瞭解我。」



少女这句话一出,铠甲男便阖上了滔滔不绝的嘴巴,陷入沉默。



其实少女原本不想说这种话,也没必要反驳,她觉得就算被拒绝了,只是回到过去那样无意义的每一天罢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回过神来这些话已脱口而出。



「……唉。」



铠甲男一眼瞥向这般反应的少女,嫌麻烦似地叹息,伸手搔头。



那模样就像是……事事不顺心,拿不出办法只能放弃般。



「……哎,我的确是不清楚你的身世啦。但是,也没必要寻死吧?」



「……」



少女只是沉默,什么也不回答。



铠甲男见状,更是觉得麻烦般烦躁地搔头。



「……果然我就是讨厌你啊。」



「……」



「听好了,我超喜欢我自己。不只在世界上最重视自己,而且脑袋只想着我自己。别人的死活我才不管,只要我开心就好,其他人我一点也不在乎。」



铠甲男进行独白般吐出话语。



「我最喜欢的就是我自己,要说是爱也不为过。这张帅气的脸,个性,还有名字……我全部都喜欢,一次也不曾觉得讨厌。所以──」



铠甲男扯开嗓门继续说着:



「像你这种连自己都不喜欢,连自己都不重视的家伙,我最讨厌了。讨厌到想吐。」



他唾弃般说道。发自内心的不快溢于言表。



「告诉你吧,打从一开始我就很不爽了。既没有想做的事情,又摆着一副放弃人生的表情,只管蹲在牢房里头,就是在说你啦。那时候我还不晓得你有加护,想说你也许别无选择……但现在不一样。你不为了改变现状而采取行动,永远被过去束缚而不向前走────只是一个胆小鬼。」



铠甲男以讥讽的态度接二连三说道,痛斥并批评少女。



少女只是静静地垂着脸,一语不发地听他说话。



她原本以为不管对方要怎么说,自己都不介意。



「反正……也没有大不了的理由吧?爸妈被人杀了?还是被爸妈抛弃了?哎,不管是怎样──因为这点小事就口口声声喊着想死,简直莫名其妙。是白痴吗?」



但是,对方那嘲讽般教人不快的态度,不知情就批评的话语,让她不由得反应。



「……你懂什么?」



所以,原本明明不想作任何回应,话语仍脱口而出。不知道任何情况,就大肆斥责的铠甲男让她无法原谅。



「因为这个加护,我害妹妹死掉──」



「啊~啊~你不用讲下去。你过去发生过什么事而变成这样,我一点也不在乎,也不想听你说。」



「──!既然这样,不要说得好像很懂──」



铠甲男摆出轻蔑态度并口吐挑衅话语,少女瞪着他,拉高了音量。然而,铠甲男不以为意地频频放话:



「我才不晓得你以前怎么了,也不想知道。想必遇过很惨的事情吧?对此我深表同情啦。不过喔──」



铠甲男接着说:



「──你因为那些理由放弃自己的人生,我觉得只是逃避而已。就算失去家人,不管失败几次,就算完全无法施展魔法,就算没有才华──一旦放弃而停下脚步,那就只是逃避而已。只要还活着,那就只是借口。」



「……借、口?」



她瞪着对方复诵。



「没错,就是借口……况且人生只要没死就还有转圜余地。真的讨厌的话抛开一切就好。不要在乎什么过去,只要去想未来的事情就好。根本不要去在乎旁人,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人就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最重要。」



「……!」



听见那太过理想的道理,少女咽下了话语。他说的确实没有错。不管发生过多么痛苦的事情,只要抛开过去并梦想未来就好了。如此一来就用不着自己折磨自己。但是这种事──



「我做不到。」



少女做不到。铠甲男的道理,心灵柔弱的少女当然无法照办。



被父母舍弃而沦为奴隶。



一次次期待又遭到背叛。



没有任何人需要她。



因为加护的关系,尽管不想杀却又杀了人……



度过这种人生,自然无法对未来抱持希望。也不晓得自己想做什么,没有梦想也没有目标的自己,无法忘记过去,为未来而活。



「啥?有什么办不到的。追根究柢来说,既然你有那么强力的加护,根本就不至于变成奴隶吧。如果想要动武抓你,马上就会因为加护的力量而死啊。」



铠甲男以愤怒的语调逼问少女。



就如他所说……在沦落为奴隶之前,她也有办法逃走。如果想逃走,只要用这份加护的力量,不惜杀死所有人也要逃走就好。但是──



「……那种事,我做不到。」



少女当然办不到。不管多么想活下去,不管多么想逃走──她终究不愿意凭着自己的意志去杀害别人。



「开口闭口就是做不到……你就只会讲这句?不要满嘴借口啦。」



「……那你说,我该怎么做才对。」



「怎么做?这种事我哪知道。你的人生又不该由我来决定。实际上,对我来说你是死是活都无所谓……只是我现在看你不爽,所以把看不顺眼的地方说出来而已。我说的就是你啦,好想死拜托杀了我这种只想靠别人又消极的态度。」



铠甲男摆出一副打从心底不在乎的态度,唾弃道。



「……你是、怎样。」



话语自口中流出。明明就不知道缘由,却自顾自地责骂,撂下不负责任的话语。对这样的铠甲男,少女不禁哑然。



「我也……不是一开始,就想死。」



「哦~所以呢?跟我无关啊。」



铠甲男耸了耸肩,摆出惹人生气的动作。少女因为那毫不理会他人感受的模样而愠怒,以带着杀意的眼神狠瞪。



「你这种人,会懂什么。你根本就不瞭解我……」



「我哪知道啊。我又没有读心的加护。况且我也没兴趣,根本就无所谓。你想要我听的话,我就姑且听你说吧?我会好心地说『好可怜喔~』给你听的。」



「……反正跟你讲也没意义。你那么强,不会懂我的心情。」



「啥?什么强……我可是有努力啊,为了变强而不停打倒魔物还有整天锻炼肌肉。你以为有人天生就很强喔?」



「可是……我……」



她垂下脸,发出嘶哑的声音。



「再说……你不逃出那个牢房,同样莫名其妙。反正到头来同样是用加护的力量杀人,为了逃走而杀掉那群贵族不是比较好?……啊,该不会你其实比较喜欢继续当奴隶?我原本以为你逼不得已才当奴隶,该不会是本来就自愿杀人的?」



「──!怎么可能……是那样。」



铠甲男以讥讽的态度吐出不理会他人感受的话语,少女气愤地睁大眼睛,嘴唇颤抖。无法理解这男人到底在说什么。想继续当奴隶?自愿杀人?这种事怎么可能──



「很难说喔。你其实──」



「我怎么可能,自己去杀人……!我一点也不想杀人!也不想当奴隶!」



打断铠甲男的话,少女以嘶哑的声音吼道。她原本毫无反驳的意思,但是听着铠甲男不知缘由就出言嘲笑,话语不由自主脱口而出。



「被家人抛弃……就算想要人帮助又好几次被背叛,无法相信任何人……大家根本就不需要我!我明明就什么坏事也没做,却因为有这个加护……」



原以为早就已经失去的情绪,化为言语接二连三自口中吐露。



「我也想像其他人一样──」



原以为早就已经失去感情。真心觉得死了也无所谓。



「────就只是想要幸福地生活而已……」



然而……从口中吐露的话语完全相反,是对生命的渴望。是想要活下去的心情。



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喊出这种话。只是不知不觉间,压抑在心底深处的感情化言语冲出口。



「什么嘛,我就知道──其实你不想死嘛。」



「──!才没有、那种事……」



铠甲男刚才嘲弄的态度顿时骤变,以柔和的语气轻声说。



原本以为想要早早一了百了。



自己是个『恶魔』,不可以活着。因此要早一点死掉才可以。



不过……自己的嘴巴无法开口否认铠甲男这句话。



「很好,那我有个提议。接下来你按照自己想做的去做就好。过你想过的生活。」



铠甲男的语气愉快。



「……那种事,我做不到。」



「做不到~?为什么啊。应该已经没有任何人能束缚你了。没有什么做不到的。」



铠甲男如此断言。但是──



「我不可以活着,所以……大家都叫我快点去死──」



『快点去死』、『如果没有你就好了』、『怪物』──这些字眼过去屡次强加在自己身上。活着的权利一次又一次被否定。你是不应该活着的存在,没有任何人需要你,有害无益的恶魔。



所以……少女想要尽早死去。不被需要的话,活着也没意义。未来继续活下去,也只会再次伤害别人。



铠甲男听了少女这么说,发出了一声「啥?」。



「……?大家……你说的那个大家,对你很重要吗?」



他如此说道。用深感纳闷的语调。



「就算无关紧要的人这样讲你……不要在意不就好了。要让所有人都喜欢是不可能的事啊。想这些只会累人。」



「……可是──」



「啊~好了啦,别管了。这种事去在意也没用,有人想说就随便他们说啊。最重要的──还是你自己怎么想,而不是别人吧?你只要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



「……想做的、事情。」



「没错。好歹有一个吧?比方说以前想做的事情。」



听他这么说,少女短暂思考──



「……没有。」



她马上就这样回答。尽管试着去想,还是什么也找不到。



铠甲男听了少女的回答,对她问「没有?一个也没?」。少女垂着脸,点了点头。



「……那接下来去找就好。我看你才十一岁左右吧?时间还多的是。」



「……反正就算活着,也不会有人觉得需要我。」



「这个问题同样是接下来去找就好了。只要活着,总有一天会有人需要你。不会错的。」



「……可是,因为这个加护,又会──」



「又会杀死别人……这个问题吗?这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什么大不了──」



听铠甲男这么说,少女原本想反驳。



「这很简单吧?因为──去治好你造成的伤害就好了。就这么单纯。」



「咦……?」



少女睁大了眼睛,愕然无语。因为她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你很幸运,正好在《回复魔法》上有很强的适性。那不就只能去做了?」



「……回复,魔法。」



少女的嘴唇微微开阖,重复这个字眼。那魔法就是过去少女杀害了妹妹的原因。



「……可是──」



「没什么可是。不要做之前就放弃。不要没挑战就找借口。就算加护比较强,《回复魔法》没办法完全治好,总是有其他方法。比方说用《精灵契约》抑制加护,或是用《世界树的祝福》让人复活……虽然后者只是不晓得是否存在的可疑魔法就是了。」



「──!那种事……真的能办到吗?」



少女吃惊地问道,铠甲男先说「是啊,虽然我也不太清楚──」,然后简单为她说明。



铠甲男说明的内容,对少女来说充满了希望。



毕竟她从来没想过居然能压抑自己的加护。她根本不晓得有这种手段存在。



这男人说的话也许是谎言。但如果是事实的话──



「──《精灵契约》需要付出代价。和契约者的魔力量与适性、加护成比例,代价也会加重……所以在契约之前要尽可能提升魔力量,而且要尽可能事先多学想契约的那个系统的魔法。以你来说──《水精灵》或《光精灵》吧?两种都是十分适合《回复魔法》的精灵。」



「代价……」



「《精灵契约》绝非易事。最糟糕的状况下,也有可能契约失败而死。而且随便找个《水精灵》或《光精灵》订契约也没意义,契约精灵必须强到足以压抑你的加护才行。若是魔力量不够高的契约者,就连契约都办不到吧……知道这些,你还是有意愿吗?」



铠甲男接着说。



「要试的话,我会教你提升魔力量的方法和复数的《回复魔法》。至于精灵……只能和研究《水精灵》或《光精灵》的人想办法建立人脉。这部分只能你自己想办法……怎么样?」



铠甲男以认真的语气对她问道。



从那认真的语气,少女理解了那是非常艰辛困难的选择。也许那难得教人会忍不住想逃走。尽管如此──



「……」



少女默默地点头。如果有任何抑制这份加护的可能性,她都想试试看。因为她萌生了这样的念头。



少女那浮现决意的眼眸中,燃起了与刚才不同的希望之光……那眼神已经不再阴暗混浊。



「──很好,那明天就正式开始。我会让你也喝那种超级苦的魔力增强剂。每天喔。」



铠甲男愉快地说道。那模样在少女眼中,看起来与自己心中原本的铠甲男形象背离。



到头来──包含少女在内的这群人是奴隶,是有朝一日要变卖的商品。然而这男人的态度虽然冷淡又爱理不理,但他似乎将少女视作人类看待。至少看起来不像是对待奴隶。



「你……不打算卖掉我们吗?」



所以,心生疑问的少女开口问道。铠甲男听了便纳闷地问:「啥?我又没有这样说过。」



「因为你之前说……『做这些都是为了我自己』。」



之前其中一位奴隶问他「你是要救我们吗?」时,铠甲男如此回答。少女记得他是如此回答的。所以说──



「我是这样讲过……但我一点也没想过要卖掉你们。话说,你们已经不是奴隶了,有什么卖不卖的?」



铠甲男这句话,与少女的预料完全相反。



「可是,像这个项圈──」



「啊啊,你说那个喔。呃~……该怎么说,那个──」



铠甲男支吾其词,神色看起来难以启齿。不久后他叹气。



「……因为突然放你们自由,只会伤脑筋吧?要是因为这样活不下去结果死了,我也会不太愉快……既然这样,我想说至少要教导最起码的生活和常识,然后再摘掉项圈。待在这里的家伙,年龄还很轻,也没受教育,也不能给了钱就任你们自生自灭吧。」



铠甲男发自内心觉得麻烦般垂下肩膀。



「话虽如此,时候也差不多了吧?好,那就明天吧。我会把其他的家伙们的项圈都拿掉……肢体残缺也用《回复魔法》先治好吧。要离开这里还是留下来都是自由,不想修行要离开的话,就提供需要的金钱吧。爱怎样都随便。」



「为什么……你有什么理由,做这些事……」



并非要当作奴隶转卖,提供住处还给钱,少女无法理解其意义。做这种事究竟有何益处?



「有理由啊。单纯只是看不顺眼……还有就是也许能成为勇者。简单说就是自我满足。我利用你们这些人,提升成为勇者的机率。而你们也能利用我。算是双赢的关系嘛?」



「双赢?」



少女听了这句话而歪过头。无法理解他口中的意思。



他们根本就没有任何好处能给铠甲男。然而这男人却主张身为奴隶的这群人与他地位对等。完全无法理解。



「那……为什么你要一直戴着那个?也不愿意说出你的名字,对我们也总是称呼『你』或是『喂』之类的……」



少女指着他身上那套厚重的铠甲发问,铠甲男便尴尬地缩起肩膀,用心神不宁的态度说:



「该怎么说,我不想让某个家伙发现。总之有些无可奈何的理由……」



「逃避通缉,之类的?」



「啥?怎么可能是那样,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少女提出她心中的疑问,铠甲男以不悦的语气马上回道。



不知何故,看起来不像是说谎。虽然只是少女没来由的直觉。



「既然这样,你的名字──」



「呜咕……这、这不太方便……我不太想说──」



「……」



少女默默地直视着对方。铠甲男受到那视线注视,「这个嘛,我的名字……真的有点……黑历史──」神色尴尬地支支吾吾说着。



最后,他似乎无法承受少女的注视,小声说:



「…………──雷。」



「……雷?」



少女重复她听见的名字。虽然在这名字前面,铠甲男似乎还说了什么,但是太小声了,她没听见。



「……总之我的名字又不重要。话说你呢?问人家名字的时候,自己也报上名字可是常识喔。」



铠甲男──雷快嘴对少女问道。那模样看起来也像是试图转移话题。



虽然少女试着回忆自己的名字──



「……没有。」



她轻声回答。因为不管她怎么回忆,还是想不起来。



「没有~?……那就伤脑筋了。」雷沉思般双手抱胸,左思右想后问道:「……你自己有没有想要的名字?」少女左右摇头。



雷低吟着「嗯~……该怎么办才好……」,思索了好半晌。



「那就……『伊芙』怎么样?以后有了其他喜欢的名字,到时候再换成那个吧。」



「……『伊芙』。」



少女复诵男人提议的名字。不知为何那名字自然地融入心底。宛如自己原本就叫这个名字。



「……为什么是,伊芙?」



对由来感到好奇,她开口问道。



「没理由,只是顺口。反正这名字很常见。」



雷答以未经深思的理由。



「……什么啊,好过分。」



少女鼓起脸颊,投出抗议般的眼神。觉得他应该可以更用心一点。



「不喜欢就自己想一个啦……话说,都这么晚了。都是因为你,害我宝贵的躺平时间消失了喔。我要睡了,你也早点回房间。明天开始就要让你拼命修行了,睡饱一点喔。」



雷催促少女「快点去睡」,推着她的背,硬是把她赶出房间。



「我是,伊芙……」



被赶出门,回到分给自己的房间后……少女用毛毯裹住自己,口中反刍着雷给她的名字。



每次说出那名字──不知为何胸口就涌现一阵暖意。



总觉得……那感觉十分舒适。



在这之后──雷按照他的宣言,取下了众人的项圈,并且以《回复魔法》完全治愈了他们烧烫伤与残缺的身体部位,补上一句「接下来自己决定」,放所有人自由。



孩子们起初只是发愣,表情像是以为这是梦境。不过,渐渐理解了现实后,看着原本以为无法治好的手脚和脸庞,纷纷喜极而泣。



面对离开或是留在此处的选择,孩子们全部都选择留在这个家──而且也变得与雷更亲近了……虽然雷看起来很不耐烦。



至于我……在雷的指导下,以《精灵契约》为目标,请他指点我《回复魔法》。



我目前若要施展《回复魔法》,魔力量似乎还压倒性不足,因此每餐饭后都要喝很苦的魔力增强剂。每次都想哭。



雷的训练并不轻松,非常严苛。



他告诉我「为了超越极限,你要施展魔法直到因为魔力耗尽而倒下。倒下之后再喝魔力回复药继续重复」,就算我真的昏倒了,他也会强迫我恢复意识,灌药之后再要求我继续施展《回复魔法》。



又说「健康的身体能提升魔力的质」,于是要求我从一大早慢跑到夜里很晚。



除此之外,又以提升魔力为由,要我服用莫名其妙的药剂……也曾对我做过近乎人体实验的事情。让我觉得这男人该不会是恶魔吧。



不过,尽管如此,我不觉得辛苦。反而……觉得高兴。



因为我知道,他为了我用心想了这么多方法。虽然他总是嫌麻烦,但还是陪伴在我身边。



他并不是每天都陪着我,就像过去那样,不时留下一句「我出个门。你可别偷懒,要好好修行」,突然不知去向。不过,除此之外总是陪在我身边……那让我很开心。



因为──就只有雷愿意待在我身边。



「……」



今天我在宽广庭院的角落等待雷。



今天和平常不一样,好像要对着自己之外的对象实践《回复魔法》,于是我在一大清早的时间带来到庭院。



因为雷事先就对其他孩子们说「愿意帮忙的家伙,明天早上来庭院集合」,于是住在这个家的每个人都到场了。



但是……我其实一点也不想做。百般不愿意。因为──



「……」



畏惧般的锐利视线从四面八方指向我。为了逃离那些目光,我将视线转向地面。



大家都──不愿意靠近我。



不过,这也是当然的。因为待在这里的每个人,都知道我身上的加护。他们也都知道我用这加护,在违法竞技场内好几次杀死其他奴隶。拥有这种不知何时会攻击人的加护,他们不想靠近我也是当然的。



除此之外……我因为直接受雷教导《回复魔法》,也曾受过嫉妒。众人对我的感情只会有敌意,不可能会有好感。



尽管如此,其中也有少数不知情的孩子,曾经想要与我交谈……不过马上就被其他孩子叫住,交头接耳般不知说了什么,立刻就逃也似地不知消失在何处。



「──好想睡……抱歉,迟到了。」



比预定的时间晚上许多。雷一副懒洋洋的模样现身,开始实践课程。但是──



「好,那就开始──」



「──『老师』!为什么老是偏袒她一个人……!那家伙是恶魔……被诅咒了!那种家伙──」



就在即将开始时,其中一个少年像是忍无可忍般,如此呐喊。



「啥?你在讲什么?我从来就不曾偏袒任何人……还有我讲过几次了,不要叫我老师。」



「可是……最近不是都一直陪着她吗!我们也──」



「那是因为只有我才能教这家伙《回复魔法》。和你们不一样,她没有书能读……话说回来,你们有个根本的误会喔。」



雷用发自心底感到厌烦的语气唾弃道。



「我既不是你们的爸妈,也不是老师。非亲非故。现在只是利害一致才教你们,但我不会一直陪着你们。所以──不要想依靠我,我很困扰。」



听见雷那划清界线般的冰冷话语,孩子们睁大眼睛愣住,随后纷纷面露哀伤表情,脸庞垂向地面。



「可是……那家伙,是恶魔啊……待在那家伙旁边,会有『诅咒』──」



少年仍不放弃争辩,瞪着我的同时,担忧地试图说服雷。



一定是──无论是何种原因,都无法允许让拯救了大家的雷置身险境吧。所以才对雷忠告,待在我附近会有危险。



「恶魔……在你们眼中,这家伙难道长着角或翅膀之类的吗?我看起来只是普通的人类喔。还有,这家伙的是『加护』不是『诅咒』。你们讲什么组咒,只是自己吓自己。又不是靠近就会死。」



雷神色无奈地叹了口气后,像是灵光乍现,抛下一句「对了……你们通通都看好」,便走向了我。



随后他说「暂时不要动喔」,绕到我背后。



我不知道雷想做什么,按照他说的一动也不动──



「──呀啊。」



雷戴的护手触碰到我的左右脸颊。冰凉的触感让我吃惊,不由得轻声惊呼。



雷就这么把玩黏土般揉捏我的脸颊,把我的嘴巴挤成章鱼嘴摆出鬼脸,又把脸颊往两侧拉长。



「你们看,我没死吧?」



他揉揉捏捏了好半晌,最后停止动作,像要证明自己还活着般展开双臂。



「其实──这家伙的加护只要没被揍也没被踢,身体没受到危害,就不会发动。所以平时正常生活根本没问题……全部只是你们自己吓自己。难道你们打算对她拳打脚踢,把你们以前体验过的事施加在这家伙身上?」



「──!?我、我──」



少年因为雷这番话而瞪大眼睛,嘴巴慌张地开阖。那表情就像是从来没这样想过。



少年先是感到迟疑般视线四处游移──



「对不起……!可以,原谅我吗?」



──最后他对着我低下头,开口道歉。



「……咦?」



我感到混乱,不知他为何道歉。



「……我没想过,自己差点就要做出和那些家伙们一样的事情。自己觉得讨厌的事情,想施加在你身上──真是太差劲了……真的很抱歉。」



少年以沉痛的语气一直低着头。



在这之后,不知为何其他孩子也对我道歉。于是……按照当初的预定,开始实践将《回复魔法》施展在其他对象身上。



起初其他人还是显得畏惧──但是知道待在我身边或与我交谈也不会发生任何事,畏惧也渐渐消失。而且到了实践课程结束的时候,甚至已经有人亲切地与我交谈。



我──感到困惑。非常困惑。



因为别人未曾不带厌恶表情地对我说话。就算有,也都是谎言,或是虚情假意。



不过,大家与我交谈的表情中,完全没有那样的感觉。看起来不像在说谎。大家似乎都乐意与我相处。



「很好,目前看来……对其他对象施展也没问题。接下来就是──」



见到没有异状的结果,雷满足地点头。



我看着雷的表情,伸手触摸刚才被他乱捏一通的脸颊。



然后我发现……被他捏脸颊之后已经过了好一段时间,脸颊却还在发烫。被捏当下的疼痛明明早就消失了──就好像得了感冒般,发红的脸颊散发着热量。



「……感冒?」



再加上不知道为何,心脏快要爆炸般飞快跳动,觉得难受……刚才明明还好端端的,我想可能是感冒了。



「──就这样吧……喂,你有在听吗?嗯?脸好像很红耶……是不是感冒了?」



「!?……嗯,也许。」



我发呆的时候,雷的脸靠了过来端详着。我莫名感到害臊,向一旁别开了脸。



雷的脸愈接近,心脏就跳得更快更吵。脸颊也烫得好像会喷火般……果真是感冒了吧?



雷听了我的回答,便说:「感冒啊……那今天就休息吧!……很好!今天可以偷懒一整天了。」开心地跑向他的房间而离去。



见状,我觉得有些可惜。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想。也许今天还想多实际尝试一些魔法。明明感冒了却想多练习,好像也不太对劲就是了。不过……到底是为什么呢?为何──



「……?」



当脑海中浮现雷的身影──心头就泛起一股暖意,心脏也跟着吵闹地蹦蹦跳跳。



我想一定是感冒,这天我在自己的房间里用毛毯包住自己休息。因为我要快点治好感冒,继续进行修行。



隔天,起床时那股热已经消失了。但不知为何,我发现和雷在一起的时候,脸颊又变烫,心脏又蹦蹦跳跳地开始吵闹。



「……?……好奇怪。」



真是奇怪的感冒。我大惑不解。



在那之后,我渐渐融入大家之间,时常有人找我讲话。



我本来就不擅言词,不太懂得怎么与人交谈,只能支支吾吾地回话……不过大家还是接纳了这样的我。



经过与雷的修行,《微再生(Regen)》、《治愈(Heal)》等简单的《回复魔法》,我已经能够施展,雷也说按照这个步调,也许几年内就能达成《精灵契约》需要的魔力量与习得魔法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