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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富豪刑事的诱饵(1 / 2)



台版 转自 百度贴吧



录入:叶日月香梦



“诸位,还剩下三个月,五亿元抢案的七年追诉时效就要过了。”



特别搜查总部组长福山警视那张酷似艾佛烈·希区考克的肥脸难掩灰心的表情,扫视着二十名刑事。“这起案子,总计投入大约二十万名警力,彻查了十五万名嫌犯资料,搜查报告塞满了一整间资料室。”



“话虽如此,还是把嫌犯名单缩小到了四个人的范围,所以之前的搜查并非白费。”在案发当时已经是搜查员的狐冢刑事,以挑衅的眼神望向福山。福山刚到这个警署,接下最近退休的前任组长职位。



“不,我并没有说搜查是白费的。”



福山急忙辩解,然而狐冢无视于他,露出尖牙,瞪视全员。“关键线索的特殊涂漆,我们在专卖店查到只卖给五十六个人。在这五十六人当中,买了那种大便色的……”



“是米黄色吧?”布引刑事从旁插嘴,缺了一颗门牙的他,长相神似艾佛瑞·纽曼。



“买了米黄色漆罐的有十八人。在这十八人之中,有三人是女性,剩下的十五人当中……”



“有两人是老人。”布引接口说道。



“有两人是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剩下的十三人,不会骑车的有三人,扣掉这些,所以还有十人。”



“等一下、等一下,这三人真的可以从嫌犯名单中剔除吗?”福山组长急忙问道。“就算没有机车、驾照,也有可能自己偷学啊!”



狐冢一副“事到如今还说这些干嘛”的表情,朝半空中翻了个白眼,重新转向福山。“这三人都不会这么做,因为有两人是小学生,剩下一人是……”



“只有一条腿。”布引说道。



“肢体残障,没办法骑车。”狐冢改口说。“这样一来,就剩下十个人。其中三人确实有不在场证明。”



福山组长这次有点客气地问:“这三人的不在场证明没办法破解吗?”



“一人用涂漆在大学校舍的墙上涂鸦,批评资本主义,案发当时被拘留在局里。另一人在案发数天前病死;也就是案发当日,他在天国。”狐冢一本正经地仔细回答,“最后一人,当时正在出席县警总部的会议;也就是我们的署长。他本人表示涂漆是用来油漆庭院里的兔舍,需要再次确认此人的不在场证明吗?”



福山咳了一声:“不,这就不必了。”



“剩下七个人。”狐冢大声说,“其中三人确实没有使用涂漆。当然,我们在本人不知情的情况下调查并确认过了。其中一人在油漆店买了涂漆后,立刻在门口跌倒,漆罐的盖子脱落,油漆泼了一地,搞得天翻地覆,这件事已经由商店街的许多民众证实了。剩下两人,漆罐摆在庭院和仓库里。”



“剩下四个人!”一旁的布引吆喝似地叫道。



“记得鹅妈妈童谣里有一首歌叫十个小印第安人。”猿渡刑事窃笑,朝一旁的大助低语。



“有什么好笑?不许私下交谈。”狐冢瞪了猿渡一眼,看到大助叼着雪茄,于是扬起一边嘴角,露出犬齿。“神户,不许在这里抽雪茄!”



“啊,抱歉。”大助慌忙摁熄才烧了一、两公分的雪茄,那支雪茄断成两截,他毫不惋惜地把它扔进铝制烟灰缸里。



“狐冢兄自己刚才不也在抽烟吗?”猿渡讽刺地笑道。



“纸卷烟可以,雪茄不行!”狐冢横眉竖眼地说,“有人在旁边大口抽着一支八千五百元的哈瓦那雪茄,教人怎么谈公事?”



“这算是一种歧视吧?”猿渡依然面露冷笑,替大助辩解。“人家神户也只抽雪茄嘛。”



狐冢瞪向猿渡,一旁的布引同样露出挑衅的笑容说:“喂喂喂,身为刑事,替有钱人说话可别表现得太露骨啊。”



“喔,那个大富豪神户喜久右卫门的公子就是你啊!”福山组长瞪圆了小眼睛,替大助探身说道,“我从署长那里听说了。”



“言归正传!”狐冢吼道,“还剩下四个人。”



“四个,四个喔。”布引刻意伸出四根手指头,向全员点头确认。



“这四人在案发当天都没有不在场证明,而且有机车,年纪都在二十五岁以上,比对目击证词绘制的犯人肖像,说像也很像,而且他们都买了涂漆。不过,那些涂漆有没有用过还不清楚。警方已针对这四人展开盯梢,由于是暗中进行,所以还没进入正式访查,当然也没有搜索住处。”



“可是,只剩下三个月了。”福山组长有些不安地对狐冢说:“是不是在时效到期以前,赶快把那四人列为关系人,然后搜索住处……”



“我们考虑到,”狐冢压低嗓音说,“嫌犯可能不会把钱藏在家里。一旦把他们列为关系人展开调查,他们今后随时都会受到警方盯梢,自然不会接近藏钱地点。我认为不到迫不得已的阶段,最好避免贸然调查,以免引起他们的戒心。”



“三个月算不算紧迫,看法因人而异。”



福山一脸不平地喃喃自语,狐冢又转向他略施一礼。“当然,如果组长下令立刻传唤他们,我也不打算固执己见。”



距离狐冢和福山最远的猿渡以尖锐的嗓音说:“不过,犯人一旦发现自己被列为嫌犯,也有可能变更藏钱地点,做出自掘坟墓的行为。”



狐冢拱着肩,对猿渡投以轻蔑的眼神说:“当然啦,确实也有那种抢匪。不过以这起案子来说,你觉得想得出这种犯罪手法的家伙,会做出那么愚蠢的行为吗?”



“难道就这样一直跟监,直到时效到来的最后一刻吗?”福山组长用手指在桌上画着无限大的记号说道。这似乎是他烦躁时的习惯动作。“不想想其他方法,只是一直盯梢吗?”



狐冢有些结巴地回答:“这……,应该采用暗中跟监的方式,同时彻查他们周遭的人事物,不过基本上还是……”



“不好意思……”坐在最靠近门口的大助战战兢兢地举起手。“我有个提案。”



福山一脸不悦地点头。“说说看。”



“抢匪只要开始花钱,藏钱地点应该就会曝光。所以,我认为只要让这四个人花钱就行了。”



福山瞪圆了眼。“怎么做?”



“我隐瞒警察身份,接近他们,然后设计让他们大肆挥霍。”大助悠哉地说道,“若采用这种方式,应该也可以同时进行盯梢。”



“你要怎么设计?”狐冢以一种看脏东西的眼神望着大助说道。



“哦,”大助白暂的脸颊微微泛红。“这一种我还没想到,不过就配合对方,随机应变……”



“真荒唐。”布引夸张地苦笑。“神户,这种案子啊,除了缜密的搜查计划,还需要精确的计算。光凭直觉行事,犯人才不会中了咱们的圈套呢!”



“不,我觉得这是个很不错的方法。”猿渡开始声援大助了。“姑且不论其他人,神户最适合这个角色不过了。”



“为什么?”



福山组长从刚才就显得兴致勃勃,眼神熠熠生辉地聆听着。猿渡转而向他解释:“让别人花钱,自己也得先花钱给人看,想要不着痕迹地设计对方挥霍,这是最好的方法。神户是我们当中最年轻的一个,应该很快就可以和四人打成一片。如果抢匪就在四人当中,为了结交神户这个朋友,应该会忍不住花钱。就算神户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任何人只要看到他花钱的样子,自然也会想摆阔。”



“难道你也是这样吗?”福山看到猿渡公然支持大助的提案,露出有些警戒的眼神说道。



猿渡毫不犹疑地回答:“因为我没钱,从一开始就死心,不会兴起那种念头。但是抢匪不同,再怎么说,抢匪手中都握有五亿元现金啊。”



“和嫌犯交朋友,万一刑事的身份被识破怎么办?”狐冢依然板着一张脸。“要是那样,情况就无法挽回了。”



猿渡抓准时机大笑说:“怎么可能被识破?出门开凯迪拉克代步、雪茄抽不到一半就扔掉、老是乱丢十万元以上的打火机、穿着英国进口订制西装淋雨……,哪里找得到这种警察?要是神户露馅,露的也是有钱人的馅,他越露馅,就越不像刑事。”



“你老是这样吗?”福山组长一脸惊愕地看着大助,“把十万元以上的打火机到处乱丢?”



“才没有乱丢,我又不是老是这样!”大助瞪了猿渡一眼,涨红了脸,转而向福山辩解,接着有些焦急地皱眉说:“组长,您意下如何?请务必让我接近那四名嫌犯,我认为这方法值得一试。就算进展不顺利,我也不会妨碍接下来的搜查。当然,我会使尽各种手法来隐瞒身份,直到最后一刻,也不会让刑事的身份曝光。要不然暂时解除我的职务,让我以个人的身份接近嫌犯也行。”



“唉,场面话就不必了。”福山用力点。“好,那我就许可吧。把你的个人财产用在搜查上我虽然有点介意,不过刑事在私底下认识关系人并花钱的例子也不是没有。唔,等案子解决以后,再看看那笔钱能不能以搜查费用申请吧。”



“这是组长凭一己判断做出的许可吧?”狐冢因为福山没有和他商量,大剌剌地露出不满的表情说道。



“没错。”福山回瞪狐冢。“是我不听你们的意见,擅自准许的。”他转向大助,朝对方点点头说:“放手去做吧。但是有一点要注意,嫌犯并非犯人,甚至还谈不上像犯人。不管对方是什么样的人,若只是有嫌疑,就必须视对方为清白的老百姓。此外,这四个人也有可能都不是犯人。无论如何,千万别给他们添麻烦,知道吗?”



“这一点请组长放心。”大助用力点头。



猿渡跟着一起点头,插嘴说:“反倒说,这四人将会吃上不得了的苦头呢。”



“不用你多话。”福山厉声对猿渡说道,然后又扫视全员说:“那么,请跟随这四名嫌犯的刑事各自报告进度。”



鹤冈缓缓探身向前,从口袋里掏出记事本。他的体型瘦削、戴眼镜,比起刑事看起来更像学者。“那么我先开始——”他看了大助一眼,清了一下喉咙。“我负责盯梢的,是一名叫作幡野哲也的三十岁男子。案发当时二十三岁,他是相机店的店员,与母亲住在一起。住家是父亲留下来的独栋建筑,他自己有一个房间,算是实验室或工作室。换句话说,他是个发明狂,喜欢各种机械,可能是这个原因,才会有机车吧。幡野很聪明,事实上,他曾经在各种发明竞赛中入围过好几次。老实说,我认为幡野一定是犯人,因为他工作的相机店星期二公休,每到星期二,他就会带着自己发明的东西和设计图到专利事务所申请专利。根据和幡野认识已久的专利事务所职员证实,他总是抱怨缺钱做研究。听说幡野在大学时代是个非常优秀的人才,我认为那种犯罪,没有他这等聪明的脑袋是想不出来的。至于抱怨缺钱,我也解释为他在埋怨无法公然使用赃款。根据就是,随着时效逼近,他显得越来越兴奋。其他也有很多启人疑窦之处,不过多半是我的直觉,等一下再慢慢告诉神户吧。”



鹤冈“啪”的一声合上记事本,身体靠向椅背,布引接着开口:



“我盯梢的对象也很可疑。我认为这个名叫须田顺的二十八岁男子才是真凶。为什么?这个姓须田的人,家境清寒,本人也十分贫穷,自己在外面租屋独居,极端痛恨有钱人,老是咒骂自己任职的建设公司社长和顶头上司。当然,这些坏话他不敢对同事说,那么他对谁说呢?他家附近有一摊他经常光顾的关东煮小吃摊,这个老头也很讨厌有钱人,所以两人一拍即合。他的兴趣是骑车,但主要用来通勤。他下班后总是把机车停在摊贩前,一边小酌,一边和老板闲聊,这也算是他的乐趣吧。他以优异的成绩自一流大学毕业,在公司里却莫名其妙遭人排挤,感觉积怨颇深。我认为他之所以能忍住没有爆发,是因为握有五亿元现金。”



福山组长伸手制止道:“唉,你的推论等会儿再慢慢告诉神户吧。接下来轮到谁?”



“虽然对布引过意不去,不过我认为我跟监的对象毫无疑问就是犯人。”狐冢得意地笑道,“我跟监的对象名叫早川昭彦,今年二十七岁,案发当时才二十岁,感觉太年轻了,可是此人自小就是个聪明狡猾的家伙,还有偷窃癖,时常以超乎同龄小孩的精明手法在电价窃取金钱,幸好他当时未成年,仅接受辅导了事,因此没有留下前科。不过啊,听说他是那种想要钱就按撩不住的个性,所以到了高中还改不了这个坏毛病,然而一进入大学,就立刻金盆洗手了,令人费解。这一点姑且不论,他在外租屋独居,没有一样工作做满一年,现在则是游手好闲。他的兴趣是飞靶射击。抢到了巨款,却无法尽情挥霍,我想他是藉由射击来排遣内心的郁闷,不过这只是推测。因为没钱,所以他不会去打猎。相反地,他的射击本领相当高强。至于机车,则是用来往返郊区的射击场。大概是这样,如果神户想知道更详细的情形,等会儿要听多少我都会告诉你。”狐冢露出坏心眼的笑容,有点卖关子地说道。但因为福山在场,他又补了几句:“我个人并不欣赏这种搜查手法——用诱饵啊圈套揪出犯人,不过既然已经决定方针,我当然会尽全力协助。我最痛恨小家子气的行为,各位负责人今后也会在神户接近嫌犯的同时继续盯梢,若有任何发现,我会立刻通知神户,也请各位务必这么做。”狐冢刻意炫耀自己的肚量,又立刻露出獠牙说:“还有,有件事我想跟神户确定一下。万一犯人以外的嫌犯在跟你交往的过程中花钱,他们应该是勉强筹钱来花用。案子结束以后,你个人会以某些形式补偿他们浪费的金钱吧?不是不是,我不是在问你,”狐冢瞪着一旁又想开口的猿渡说,“我是在问神户。”



“你说的没错。”大助点点头说,“在不得不大肆挥霍的情况下,犯人以外的人若因为没钱而觉得被利用,精神上可能会遭受一些挫折,但金钱方面并不会有损失。然而,其中也有人并非如此吧。当然,我会做好万全准备,不让他们为了弄到钱而做出无法挽回的事,但是他们平白浪费的部分,我一定会在事后奉还。至于他们遭受的精神打击,我也会设法以某些形式补偿。”



“真阔气,开口闭口都是钱。”狐冢假惺惺作态打趣说,“这么可笑的搜查会议,我还是第一次碰到耶。”



大助的脸唰地泛红,难为情地垂下头。



全员哄堂大笑。笑声平息后,这次轮到猿渡报告了。



“坂本一辉,二十九岁,我认为这家伙才是犯人,他拥有大学学历,现在却从事酒保工作,租公寓独居。他老是对客人说自己快要有店面了,要客人开幕时务必光临。其实他很穷,根本不可能自己开店。他的兴趣是骑车和打撞球。机车主要是用来载年轻酒女到郊外约会。至于撞球,他拥有职业级的水准,总是利用各项本事骗取冤大头的钱财。我知道神户打得一手好撞球,在球场接近这名男子应当得心应手。”



“唔,这就让神户自己去伤脑筋吧。”福山组长看着时钟,浮躁地站起来。“剩下的细节,你们等一下直接告诉神户。现在媒体蜂拥而至,正在等我这个搜查总部的新组长发表就职感言。当然,刚才的决定我会暂时保密。那么,会议到此结束。”



“如此这般……”大助望向桌子,含糊不清地说完,一口气喝光晚餐后的咖啡,转向轮椅上的父亲。“首先,我必须接近那个发明狂。我认为最好的方法是在专利代理事务所向他搭讪,但是我得带一些发明或设计图过去才行。那只是用来制造话题,好向他攀谈,所以就算是很幼稚的东西也行。可是,就连幼稚的发明我都想不出来,现在正在发愁呢。”



神户喜久右卫门原本背对着大助,隔着玻璃门遥望阳台的彼端,数十盏庭园灯照亮了院子里深邃的树林。此时,坐着轮椅的喜久右卫门整个人转过来,满是皱纹的脸孔扭曲得很厉害,一双老眼通红,泪水滑过淡褐色的脸颊。



“又来了吗?”大助心想,真是觉得有点受不了。



“你总算能够负起这样的重责大任了。”喜久右卫门吸着鼻涕,抽抽噎噎地说了起来。“我年轻时无恶不作,满脑子只顾着赚钱,为了获利不择手段,残酷无情。我曾经让许多人痛苦、哭泣,有时候甚至把他们逼上绝路。连你母亲都忍受不了我的残忍无情,撒手人寰了。即使如此,我还是毫不在乎……,直到我活了这把岁数。事到如今,我才明白金钱无法带来心灵上的平静,可是已经太晚了。一旦钱赚到一种地步,不仅无处可花,不管把钱花到哪里,它都会带着多余的利息回来。我的财产日益增加,我的罪恶感却与日俱增啊!”喜久右卫门抽噎了一下。“你是个好孩子,当上了刑事,为正义而战,我真是欣慰极了。去吧,尽情地战斗吧!为了正义,就算把我全部的财产花光也无所谓,这也算是为我赎罪。把我的钱全都用光吧!”老人痛哭流涕地说,“把我的罪孽洗干净吧!你就像上帝派来替我用光不义之财的天使啊!”喜久右卫门终于嚎啕大哭了起来。



大助盯着父亲,担心他会不会突然发作。不出所料,喜久右卫门的痰卡在咽喉,又被泪水呛住,翻起了白眼。



“你看,又发作了!”大助急忙起身,大声叫唤:“铃江,铃江!”



在邻室待命的秘书铃江赶到餐厅,拍打老人的背,服侍他喝水。



“您又说了什么惹老爷哭啦?”铃江睁着一双骨碌碌的大眼瞪了大助一眼。



“是他自己要哭的。”大助说。“我们只是在谈工作上的事。”



“老爷最近发作的次数越来越多了。”铃江一边照顾喜久右卫门,一边担心地摇头说道。



“今后你也一起用餐吧。”



“少爷不在的时候,我都会服侍老爷用餐。”



“我在的时候也一起吧,我不晓得该怎么照顾他。”



听到大助的话,铃江一瞬间眼睛为之一亮,但随即又垂下视线,喃喃地说:“请少爷别对我太好,别把我当成一家人,我实在承受不起,会遭天谴的。”



“你和我们早就是一家人了吧?”大助露出诧异的神情说,“还是你依然对我父亲怀恨在心?”



“绝对没那回事!”铃江激动地摇头。“我父母过世是因为生病,绝不是喜久右卫门老爷自认为把家父的公司逼到破产所致。老爷还供我念东京的女子大学,除了住宿费,每个月还给我花不完的零用钱,毕业后更提拔我担任秘书……”



“啊,不要紧,已经不要紧了。”喜久右卫门大口呼吸,肩膀剧烈起伏,他轻拍铃江的手说,“谢谢你,我不哭了。话说回来,关于刚才的事……”老人对儿子说,“我刚才发作到一半就想到了,大约在二十年前,我曾经在某处盖了一间研究所,开发新产品,后来就这么搁着不管了。我记得那家研究所后来持续在经营,请铃江把那里的所长叫过来就行了。原本是因为一些穷发明家没钱把自己的发明商品化,甚至连专利都拿不到,所以到我这里推销,那些专利和新型专利的文件太多,堆积如山,所以我才把那些授权全部买下来,盖了那件研究所,研究该怎么把它们商品化。之后应该陆续也有人来推销新发明,你就从里面随便找一个还没申请找专利、还没问世的东西吧。”



“太好了。”大助眼神闪闪发亮地说,“太讲究的东西也不行,我就找两、三个不怎么样的发明带去吧。还有,我想在家里找个房间改成实验室。”



“地下室最大的房间感觉很像实验室,就用那个好了。”老人略显疲倦,无力地说,“我忘了是什么时候在那里养了两条六公尺长的锦蛇,还派了一名饲养员照顾。那些锦蛇跟饲养员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应该一直都有喂食。不过,我想蛇可能已经死了,它们不会自己繁殖吧?我记得那种蛇一胎可以产下几百颗蛋……”



铃江晕倒了。



“不好意思,可以请教一下吗?”大助在专利代理事务所的接待室,小声地询问坐在一旁的幡野哲也。“有件事我始终不明白。”



“咦?什么事?”幡野抱着好像设计图的纸筒,正在打瞌睡,他有点不高兴地挺起上半身。



“啊,不好意思。”大助抚摸着像是装着发明物的纸箱,有些害臊地环顾四周,有几名访客竖耳偷听。“其实,不晓得我这个发明算是专利还是新型专利……”



幡野露出一种“连这个都不知道还来干嘛”的表情苦笑。“我也不晓得,那要看你的发明是什么。”



“其实是这种东西……”



大助要打开包装,幡野瞪了眼看着他说:“喂,等一下!纸箱里装的该不会是你的发明吧?”



“是啊!”



“你第一次来专利事务所吗?”



“看得出来吗?”大助挠挠头说,“我是个菜鸟,还搞不清楚状况。”



“我想也是。”幡野一脸惊愕地看了大助一会儿,凑近低声说:“人好也该有个限度。对于自己还没申请专利的发明,人人都保密到家,不让他人看见,这是理所当然的常识。而你竟然在发明狂齐聚一堂的地方炫耀自己的发明?你是想让别人偷走你的点子吗?”



“这么说来,的确有这种感觉。”这次轮到大助睁圆了眼。“这里的人都这么虎视眈眈吗?”



“嘘!”大助的大嗓门让幡野着了慌,他望着不相干的方向,故意大声说:“不过,到底是专利还是新型专利,最好还是找专利代理人商量一下吧,这就是专利代理人的工作嘛。”



“可是,我是因为相信你,才找你商量的。”



大助一本正经地说,幡野有点不知如何应付,匆匆忙忙地站起来。“我也不是叫你不要相信我啦。你这个人真伤脑筋呢。那,我们先离开这里吧,到外头再告诉你。那里有一家咖啡厅,我们去喝咖啡吧。”



“真不好意思。”



“我这人啊,就是没办法撇下你这种人不管。”



“可是不是快轮到你了吗?”



“别担心,秘书记得我,我是常客,大家都很熟了。”



“我觉得隐匿自己的发明,不想让别人知道,是日本发明家最糟糕的通病。”两人来到位在与事务所同一条路的一家雅致的咖啡厅。大助朝着对面的幡野提出这样的见解。“我想,应该是图利的欲望太强烈,怕自己的点子被盗用。可是这么一来,需要集结众人之力的大发明,就永远无法实现了。”



大助的气焰让幡野有些吃不消,他一面点头,一面撩起刘海。他是个外表谨肃,意志似乎颇为坚强的美男子。“说的没错。”他笑道,“不过你看起来是个好好先生呢。”



“可别小看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大助也笑了。“你想说,好好先生不一定能做出好发明,对吧!那么请你看一下。”大助从口袋里取出一份折叠的设计图,在桌上随意摊开。“简单来说,就是捉小偷的装置。如果有人试图撬开这道门,门廊的遮檐上就会落下网子,然后网子的四个角会在柱子底部自动固定,小偷被网住就逃不掉了。”



幡野露出怜悯般的冷笑说:“如果现在提出申请,应该是新型专利,不过这不会通过审核。”



“为什么?”



“首先,小偷会携带必备工具,用刀子就可以轻易割破网子逃走。第二,假设小偷没带刀子,而他在好几个月都不会有人出没的别墅里落网,那就糟了。小偷会活活饿死。如果当晚下雪或天气寒冷,小偷到隔天早上就冻死了。”



“这一点我已经想到了,这个装置的立意原本只是要当场逮住小偷,立刻交给警察处理,而不是抓住之后就扔着不管。关于你提到的第一点,在网子落下的同时,装设的警铃会大响,因此住户本身或邻居立刻知道有人落网了。只要趁小偷割破网子之前绑住他就行。第二,在别墅或荒郊野外的住宅区,这个装置派不上用场,所以也不必担心会害死小偷,变成防卫过当。”



“为什么?”



“这张网子一接触到空气,也就是落下来以后大约一个小时就会消失了。”



幡野略微探身叫道:“这东西才应该要申请专利吧!”



“咦?是吗?我以为这种东西早就有人发明了。”



好一阵子,幡野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吃惊地看着大助毫不留恋地摁熄才点燃的昂贵雪茄。



“话说回来,你都做些什么样的发明?”



“嗯,我是那个……”幡野突然脸红了。



“唉,只是一些无聊的玩具。”幡野在卷起的设计图上抚摸了一阵子,忽地眼睛一亮,指向大助膝上的纸箱说:“对了,那里面装着你刚才说的擒贼装置模型吗?”



“嗯,给你看看吧。”



大助从纸箱里取出门廊部分的模型,那是二十分之一缩尺,幡野兴致勃勃地观察。“做的很精致呢”



“你用这把刀子的前端撬开门缝试试看。”



“这样吗?”



模型的门廊遮檐底下蹦出一张小网,裹住了幡野握刀的手。



“就是这张网子吗?”



“就是这张网子。”大助点点头。“以真空包装藏在遮檐底下。”



幡野一副重拾童心的表情,眼神闪闪发亮地说:“好精巧喔。看在门外汉眼里,或许会以为这个机关像玩具一样,没什么了不起,但我明白这玩意儿做起来耗时费工,要是向玩具厂商订作类似的东西,恐怕要花几十万元吧。这是你自己做的吗?”



“嗯,最近我在家里盖了一间工作室,制作的设备大致都齐全了。”



幡野大声呻吟,几乎扭动身躯说:“真的吗?”



“要来看吗?”



幡野挺直背脊说:“可以吗?”



“可以啊!你方便的话,等会儿就过来吧。”



“我要去!”幡野像个孩子般叫道,仿佛怕大助改变主意似地,匆匆站了起来,接着又说:“专利代理人什么时候约都行。”



“我也是。”大助也站起来。“对了,我是开车来的。”



“我骑车。”



“那,你的车先放着,坐我的车去好吗?”



“原来你是个大富翁啊。”幡野从凯迪拉克的副驾驶座瞭望神户宅邸辽阔的庭园,茫然地喃喃说道。



“有钱的不是我,是家父。”



“那你就是啊。”幡野兀自点点头。“话说回来,还没到吗?”



大助一边开车,一边扬起下巴指向正面说:“到了。”



幡野看到德国洛可可式的宏伟豪宅,张大了嘴说:“那是凡尔赛宫!”



“太夸张啦。”大助苦笑。



“你和令尊,还有谁住在那里?”



“家父的秘书,还有女佣和执事(sitsuzi)。”



“还有养羊(hitsuzi)喔?”



“不是啦,是执事,就是管家啦,喔,这位是滨田铃江,就是我刚才提到的秘书小姐。”



大助直接在玄关大厅向幡野介绍铃江,幡野看到她那楚楚动人的模样,顿时感到心动不已。



“她也是上流家庭的千金吧?”



幡野在通往地下室的电梯中间问道,大助一边点头一边发问:“你怎么知道?”



“她有一种气质,”幡野叹息说,“跟我是不同世界的人。”



“没那回事,她觉得快过了适婚年龄,正在焦急呢。不然你向她求婚看看?”



幡野如置身梦境般,左顾右盼。“要是真能和那样的美女结婚,我一定死而无憾!”



“就是这间房间。该说是工作室呢,还是研究室……”



“我还以为不管看到什么都没什么好惊讶了……”幡野踏进地下室,看到里面塞满了大助从父亲设立的研究所匆促搬来的实验器具、电动机具、化学药品等等,立刻赞叹不已地说道。



接着,幡野开始忘情地看着几样发明及试作品,于是大助开口了,“如果你愿意,可以随时过来使用,我一直想找一个可以讨论的伙伴;一个像你这样的朋友。”



幡野感激得说不出话来。大助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心想,此人应该不是坏人,就算他是五亿元抢案的歹徒也一样。



“请给我一盘关东煮。”



大助揭起布帘走向小吃摊的座位,一头灰发的老板瞪了他一眼,满脸不悦,以下巴朝着停在路旁的凯迪拉克比了比。“那辆车是你的吗?”



“是的”



老板和坐在角落喝酒的须田顺对望了一眼,毫不客气地打量起大助的装扮。“开进口车到处跑的人,怎么会想吃关东煮?这是有钱人的消遣吗?”



须田从布帘底下望了那辆车一眼,告诉老板:“那是凯迪拉克。”



老板凶狠地瞪着大助说:“我想那辆车八成贵到让人难以想象吧。这里可不是供你这种有钱有势的大老爷用餐的地方啊!”



“我一点都不有势啊,而且有钱的是家父,我自己并不是有钱人。”大助边说边坐下来,“可以来一盘关东煮吗?我饿了。”



“哼,原来是有钱人家的阔少爷啊。”



“喂喂喂,这话有点过分啰。”须田笑道,“不管老板再怎么讨厌有钱人,客人还是客人啊!给他一份关东煮吧。”



“老子最痛恨有钱人啦。”老板用力点点头说,“是啊,老子最讨厌有钱人啦。”他装了一盘关东煮,粗鲁地摆到大助面前,然后对须田说:“你刚才还不是跟我一起骂有钱人吗?”



“唉,别放在心上。”须田朝大助点点头笑道,“老板就是这样。”



“嗯,我不在意。”大助咬着蒟蒻,也朝他微笑。



“哦?是这样吗?我倒希望你在意耶。”老板气得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唉,俗话说有钱人不吵架,白损嘛。”须田打圆场说道。



“对不起,请再给我一盘。”大助摆出空盘子。“老板的关东煮真是好吃耶。”



老板哼了一声,又装了一盘关东煮。“奉承我也没用,我最讨厌有钱人了。”



须田捧腹大笑。“唉,有钱人也有好人。”



“你说什么?”老板瞪着须田。“刚才是谁说有钱本身就是种罪恶的啊?”



“这东西其实配酒更美味,”大助遗憾地看着须田的酒杯说,“不巧的是我得开车。”



“不用勉强自己喝便宜酒啦。”须田说道。



“这里只卖便宜酒,真不好意思啊。”老板又哼了一声。“有钱人不会了解这种酒的美味。”



“我了解。”大助红着脸噘嘴说,“对不起。请再给我一盘,蒟蒻多一点。”



“话说回来,你还真会吃啊。”老板有些吃惊地看着大助。“我都已经给你特大盘了。”



“这里的关东煮很好吃吧?”须田说道。



“嗯,好吃好吃,真好吃!发现一家好店了。这条路我每天会经过,明天晚上我还会再来。”



“真是怪人。”老板露出不全然厌恶的表情苦笑道。



大助又追加了两盘关东煮。



结账时,大助赫然一惊,今天从警署回家时,在一个月前特地前往英国订作的十套西装送到了,所以他换了其中一套出门,却忘了把现金放进口袋里。



“不好了。”大助一边摸索身上的每个口袋,一边啐道。“我忘了带钱。”



“你说什么?”老板原本似乎对大助稍微卸下心放,此时又把眼睛瞪得老大。“喂,别想愚弄穷人啊,像你这种有钱人,怎么可能没带钱?”他盘起胳臂说,“你给我付钱。”



“我当然会付,可是……”大助惊慌失措,依然四处摸索。“呃,那个,我的信用卡放在车上,可以刷卡吗?要是不行,我先把信用卡抵押在你这里……”



“听见没?他说信用卡!”老板朝须田点点头。“有钱人就是这样,令人厌恶,把别人当傻瓜吗?竟然想在小吃摊刷卡?”老板从摊子后面走出来,逼近大助恐吓道,“好,我知道你这个有钱人很有信用,甚至还有信用卡。可是啊,那种信用在这里是没用的,你要是不乖乖付钱,我可要叫警察了!”



“千万不要。”大助慌了。“我并不是在炫耀有钱。”说到这里,大助的表情忽地一亮。“对了,车上有支票本,我有带支票本,支票应该可以吧?”



“支票?”老板几乎要咬人般大叫。“信用卡接下来是支票吗?那种空头支票有谁要!我们穷人啊,咳是一点都不相信支票的!”



“这个老板以为支票都会跳票。”须田以略带同情的眼神望向大助。“好啦好啦,我帮他垫啦。”



“你用不着帮他付啊。”老板吃惊地转向须田说道。



“没关系啦,就算穷,这点小钱我还出得起。”须田对大助投以笑容。“什么时候还我都行,这个时间我大概都在这里喝酒。”



“太好了。”大助感激地望向肤色微黑、长相端正的须田,松了口气。“明天晚上我一定还你。”



“他不会还啦。”老板绕回摊子后面,没好气地说,“对有钱人来说,区区关东煮连零钱都算不上,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大助把一张只印了住址的名片递给须田。此时,老板连须田也开骂:“哼,你现在做的跟你平常说的根本是两回事嘛。事到临头,竟然相信有钱人,哼。还去抱有钱人的大腿。”



大助回到车上,在驾驶座坐好之后,才发现一个纸袋扔在副驾驶座上,心里“啊”的一声。今天是发薪日,竟然忘了薪水袋放在车上,大助低声轻笑,发动后驶离。心想,明天晚上再来还钱好了,因为难得发生这起糗事,替他制造了接近须田的好机会。



“不好意思,可以一起吗?”大助双手拿着爱用的温彻斯特步枪,走进早川昭彦说道。早川已经进入一号靶位,正在替折叠的双管枪填装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