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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缘(1 / 2)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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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流哲不哼太



录入:kid



城门前一片死寂,宛若拂晓前的静谧。



放眼望去尽是白骨与黑衣,浸泡在泥水之中。大雨濡湿了崩塌的城门,以及茫然若失的一道道人影。



水滴自高峻的下腭滑落。此刻他全身寒颤难止,却绝非雨水之故。



高峻眼前站着一名黑衣少女。雨后的微弱曙光下,少女的银色秀发闪耀着银沙一般的光辉。她正面对着高峻,视线却没有停留在他的脸上,而是凝视着高峻肩膀上的星乌。



高峻想要呼唤「寿雪」,却是张口结舌,喉头只能发出嘶哑之声。



眼前少女仅徒具寿雪之形,却无寿雪之心。



……乌!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寿雪是否平安?高峻的心头彷佛正受着风雨吹袭。



不能有半分迟疑!一定要赶快想出对策!脑中彷佛有道声音在呐喊着,他却感觉全身僵立,眨眼也有困难。



身旁忽有清风拂动。



「温萤!淡海!」



冰冷而锋锐的呼唤声传入耳中。那是卫青的声音。卫青朝寿雪身旁两名宦官疾驱而去。



「速带乌妃娘娘回夜明宫!」



温萤、淡海各自眨了眨眼睛,回顾卫青,脸上带着如梦初醒的表情。



「卫内常侍……但是……」温萤望向寿雪。寿雪直视星乌,似乎不将温萤等人放在眼里,黯淡阳光投射在她的脸上,几乎看不清她的面部神情。



蓦然间,光线增强了数分。天上云层渐散,探出白炽天光。寿雪秀眉微蹙,神情宛若畏惧光明。而后她口中呻吟,脚步虚浮,踉踉跄跄往后退却了数步。



「娘娘!」



寿雪身形微晃,蓦然扑地而倒。温萤见状快步上前,将其搀扶住。只见寿雪四肢疲软无力,双目紧闭,似乎已失去意识。



「快!」卫青似乎认为机不可失,高声催促两人。温萤颔首,扛起寿雪,与淡海一同奔往后宫方向。金鸡星星振翅紧追在后。



「我们不能曝晒在阳光下。」



站在肩上的星乌发出了枭的声音。卫青退回高峻身旁,听候他的进一步指示。高峻心中暗自松了口气。



─幸好有卫青在侧。



高峻感觉体内的血液重新恢复了流动,身体的僵硬感也逐渐消退。思绪在脑海中迅速轮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设法化解眼下的危机。一切的假象都已瓦解,要如何向群众说明当前的事态?



─寿雪的身分已难以隐瞒。



银发乃前朝皇族的象征,而如今群众已亲眼目睹寿雪的银发。



周围传来阵阵喧闹。那些白骨是怎么回事?那名银发少女是什么来头?类似的呐喊声此起彼落,转眼之间呼声四起,人马喧腾。陆续有人从四面八方涌来,远方还可看见军官骑马疾驰赶来,铁蹄在泥淖上翻飞。



高峻猛吸了一口气。



「……传令下去,要掌仪冬官与监门卫将军回报现况。」



高峻直视前方,朝卫青下令。自己的身分是皇帝,告知现况并不是自己的责任。如果由自己先开口解释,反而容易引来疑窦。上位者的说明,没有办法真正服众。



「昭告百姓,就说寿雪是侍奉乌涟娘娘的巫觋,除此之外什么也别说。」



卫青接获旨意,快步离去。高峻接着向护卫侍官们下令「回内廷」,迅速转身迈步。







赶回夜明宫的路上,淡海朝奔在身旁的温萤瞥了一眼。只见温萤脸色惨白,双唇紧闭,一句话也没说。接着他又将视线移向温萤怀里的寿雪,后者完全没有醒转的迹象,脸上毫无血色,手脚瘫软下垂,不禁令人担心她是否还活着。但若仔细察看,会发现她的眼皮不时微颤,胸口也微微起伏。



─真没想到……



垂挂在温萤手臂上的银色长发,正不住摇曳。那实在是非常美丽的头发……虽然美,却有着禁忌之色。



─原来娘娘竟是栾家后裔?



对比淡海的震惊,温萤脸上并无惊疑之色,似乎早已知悉此事。



─此事将来必然招致祸端,但这还不是眼下的问题。



寿雪怎么了?在失去意识之前,她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



「娘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淡海朝温萤问道。



温萤没有应话,就连瞧也没有瞧他一眼。显然此刻也是毫无头绪。



一抵达夜明宫,便看见九九在殿舍前绕着圈子。九九望见温萤抱着寿雪奔回,惊愕得瞪大了眼睛。



「娘娘怎么了?她受伤了吗……?」



看九九的神情,她似乎完全不在意寿雪的发色。难道她也知道这件事?淡海不禁感到有些意外,但转念又想,九九是寿雪的贴身侍女,知道此事也是合情合理。



「只是暂时昏厥。」



温萤只丢下这句话,便快步进入殿舍。他的声音带着三分疲意。将寿雪放在床上后,温萤目不转睛地凝视寿雪,脸上满是忧愁之色。温萤向来是个遇上天大的事情也能临危不乱的人,淡海见了他此时的神情,心中也惴惴不安。



此时九九走了进来,声称要为娘娘换掉湿衣,将温萤及淡海都赶出帐外。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只知道后宫外头吵闹不休,花娘娘……鸯妃下令,妃嫔宫人各自归宫,不得擅自外出。」



鸯妃下这样的指令,多半是为了避免徒增混乱。难怪返回夜明宫的沿路一片安静,没有撞见任何人。宫外的混乱状况要是传入宫内,整个后宫大概也会乱成一团吧。



「鸯妃果然聪明。宫人们得知外头有尸骸作乱,还不逃之夭夭?」



「尸骸?」



淡海懒得向九九说明原委,转头朝温萤一瞥,却见温萤低头不语,彷佛完全没有听见两人的对话。淡海迫于无奈,只好说道:



「仪式大概是成功了,但后来城门塌了……」



该如何形容当时那幅景象呢?起初只见一大片黑色的浪潮如排山倒海般涌来,半晌后才惊觉那是无数身穿黑衣的白骨。到了近处一看,那些白骨竟然逐渐恢复生前的外貌。那景象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禁苑中有乌妃冢。」



温萤淡淡地说道。



「为了杀死打破结界的娘娘,那些乌妃尸骸都从冢内爬了出来。」



「杀死娘娘?」



九九惊声大叫。



「娘娘昏厥,是因为遇袭的关系?但是……有你们两位跟在身边,一定能保得娘娘平安吧?何况她身上看起来没有受伤。」



温萤一脸苦涩地说道:



「并非平安无事。」



「咦?但你刚刚说,只是暂时昏厥。」



「我什么忙也没帮上……是我没有保护好娘娘。」



温萤只勉强挤出了这句话。他紧握双拳,手臂微微颤动。淡海也同样感觉自己没有尽到护卫的职责。在那危急之际,淡海及温萤完全没有帮上忙,反而是寿雪保护了他们两人。



九九拉开帐帘,不安地望着淡海及温萤。淡海则探头望向床铺。只见寿雪已换上了睡衣,正躺在床上,脸色依然苍白。



温萤走了过去,跪在床边,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寿雪。



九九朝温萤轻瞥一眼,走出帐外,拉着淡海的袖口问道:



「你们在外头到底遇上了什么事?」



「你别问,我也是一头雾水。」淡海咬着牙说道。



或许是因为口气过于严峻的关系,九九吓得缩起了身子。



「……我也不晓得到底是怎么了,真的。」淡海又说了一次。这次口气和缓了,却变得虚弱而无助。



九九似乎想要说话,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转头望着床铺。她大概是想要问寿雪会不会有事吧,然而心中却也知道就算问了,淡海也给不出答案。



淡海感觉双肩异常沉重,有如压了重石,几乎喘不过气来。为了转换心情,他环顾殿内,问道:



「对了,衣斯哈呢?他丢着星星不顾,跑到哪里去了?」



「啊!」九九忽然焦急地大喊:「我差点忘了这件事!」



「什么事?」



「星星突然飞了出去,衣斯哈急忙出殿外寻找,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啊,星星!你怎么在这里?」



九九这才看见坐在花毯上休息的星星,走到它身边蹲了下来。



「衣斯哈没有回来……?星星是找娘娘去了,衣斯哈该不会是在哪里迷了路吧?」



所幸后宫的宫门皆有卫士守着,衣斯哈再怎么迷路,应该也仍是在后宫之内。



「红翘姊正在附近寻找,我也正打算要出去找的时候,你们就回来了。」



红翘是夜明宫的宫女。



「好,那我也出去绕一绕。他既然是出去找星星,应该是往西边的方向?」



寿雪负责的城门在宫城的西北方。没想到九九却摇头说道:



「不,是往东边去了。当时星星忽然冲出殿舍,张开翅膀飞往东方。」



「东方?那不是内廷的方向吗?那与娘娘所在的方向完全相反。」



「是真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九九不满地说道。



淡海心想,九九总不可能搞错东西方向。这么说来,星星是先飞往了东方,接着才改变方向,往寿雪所在的西方飞去?



「好吧,那我先往东找找看。」



继续在这里说下去,也是无济于事,淡海于是走出了殿舍。出夜明宫后往东直行,便是皇帝居住的内廷。往北是飞燕宫,往南是鸳鸯宫。淡海先在飞燕宫至鸳鸯宫一带绕了一圈,没有看见衣斯哈的身影。问了路上的宦官与宫女,也没有人知道衣斯哈的下落。



淡海心里倒也不紧张。衣斯哈又不是昨天才进夜明宫,何况后宫也不过就这么大的地方,就算置之不理,过一会儿他应该会自己回来。淡海原本这么认为,但这天到了接近傍晚的时候,衣斯哈还是没有回来。



就在夕阳完全西下,夜幕笼罩宫城的时候,寿雪终于醒了。



但醒来的寿雪,依然不是寿雪。







「乌醒了。」内廷的一室内,枭对着高峻说道。



高峻正坐在榻上,发出枭声的星乌则站在小几上。



「醒了?」



高峻旋即问道。



「乌妃之心遭逐出体外,不知何往。原本困于体内的乌,取代了乌妃的意识。」



「遭逐出体外……是受香蔷之术所致?」



「以结果来看,可以这么说。该禁术的唯一目的,是杀死打破结界的乌妃。乌妃虽然没死,但是……」



但是乌妃的心却遭到驱逐。



「……乌妃之心去了何处?」



「不清楚。」



「如何使其返回体内?」



「不清楚。」



枭重复了同一句话。高峻蹙眉低头不语。看来事态比预期还要险恶。



「你为什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高峻又换了另一个问题。过去枭声称他被囚禁在牢内,两人只能靠大海螺交谈。后来有一阵子,高峻完全听不到他的声音,正有些挂心,没想到就发生了今日之事。



「我受到了处罚。」



「处罚?」



「上头发现我干涉人界后,下令将我流放至霄,我已经无法再回幽宫了。」



依照幽宫的律法,神只不得干涉人界。当初枭遭打入天牢,正是因干涉人界获罪。高峻心想,如今他再犯此禁,罪加一等,所以遭到了流放?



「跟乌一样?」



枭的妹妹乌,当年也是遭到流放,才来到了霄国。



「但为何变成了这个样子?」



高峻问道。虽然他并不清楚枭的本来模样,但想来应该不会是星乌吧。



「我们并不具备像你们一样的形体。除巫之外,无法交谈。」



「巫……指的是巫觋吗?例如乌妃?」



「没错。你的身上有我的印记,所以听得见我的声音。若使用人形使部,虽然可以和其他凡人交谈,但那玩意儿需耗费大量体力,效用却差,不如化作鸟形。」



「所以你选择当一只星乌?」



「没错,这个身体可以飞,使用起来方便多了。」



枭虽然遭受流放之刑,口气听来却是全然不当一回事。



「我本来就认为遭流放也不错。」



枭似乎看穿了高峻心中的疑惑,抢先一步开口说道。



「待在幽宫里,什么也做不了,连传递声音也不容易,我早就厌烦了那种日子。」



光从这几句话,便可听出枭有着拯救乌的强烈决心,就算为此遭受惩罚也在所不惜。



「……现在的状况对乌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枭沉默半晌后回答道:



「称不上好,毕竟还是被关在壳内。不过至少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可以和乌交谈……当然前提是她得愿意交谈才行。」



「你有办法和她沟通吗?」



乌不仅长年遭囚禁在乌妃体内,还持续被喂食毒花。



「她呼唤了我的名字。这代表至少她认得我,听得见我的声音。」



─既然如此,该怎么做才能让寿雪恢复心智,得向乌问个清楚才行。



就在高峻准备起身的时候,卫青走了进来。他为了传达高峻的旨意而到处奔走,此时脸上带着些许疲累之色。



卫青在高峻身边跪下禀报:



「冬官及将军都说一等查明原委,就会即刻回报。」



高峻点了点头。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高峻当然心知肚明,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宫城内有何动静?」



「围观群众都已散去,稍微恢复了平静。前乌妃们的大量骸骨也已回收,埋回冢中。」



香蔷的禁术,令历代乌妃骸骨袭击寿雪。既然是历代乌妃,丽娘当然也在其内。寿雪从小可说是由丽娘一手带大,如今却亲眼目睹丽娘的骸骨遭人如此利用……



这就是寿雪精神崩溃的原因吗?高峻回想起她伏在地上痛哭失声的景象,心头不禁为之纠结。当时实在应该立刻奔到她身边才对。此刻高峻心中懊悔不已。虽然那不见得能改变任何事,但他还是认为自己应该那么做。



─眼下能做的事不多,只能尽力而为。



「大家,另有一事要向您禀报。」



卫青的脸色突然变得严峻,且更增了三分疲意。



「什么事?若是鳌枝殿屋顶崩塌之事,朕已知悉。」



当时高峻正要走向寿雪,却惊见鳌枝殿的方向喷出水柱。不知是否因为这个缘故,鳌枝殿的屋顶坍了下来。他虽已接获报告,但尚不知详情。



「不是那件事,不过也脱不了关系……白雷与隐娘不知去向。」



「唔……」



白雷是打破香蔷结界的协助者,隐娘则是为了控制其行动的人质,原本关在内廷的房间内。自从打破了结界,高峻早已将这两人的事情抛诸脑后。



「趁乱逃走了吗?」



「而且事态有些棘手。」



「事态棘手?」



「连衣斯哈也不见了。」



高峻皱眉问道:



「这又是怎么回事?」



卫青转头望向身后说道:「当初负责看守隐娘的人,正在门外候命。」



高峻转头一看,门外有一名年幼的宦官,整个人拜伏在地。高峻也认得这年幼宦官,他叫玉儿,因为跟衣斯哈交好,经常被派往夜明宫办事。



「你进来。」高峻吩咐道。



玉儿赶紧起身,走到卫青身后,又跪了下来。或许是因为隐娘逃走的关系,他早已吓得脸无血色,不知如何是好。



「你告诉朕,发生了什么事?」为了避免玉儿受到惊吓,高峻尽可能使用温和的口吻。事实上他本来就是个冷静平稳的人,没想到玉儿还是双目含泪,彷佛泪水随时会夺眶而出。



「小人罪该万死,有辱重托。」玉儿直打着哆嗦。



「你不用担心,这不是什么大事。朕若真要阻止那女孩,自然会派武官守住门口。」



隐娘的身分虽然是人质,但高峻并没有料到她会逃走。当初白雷选择与高峻、寿雪携手合作,是因为不希望让隐娘成为鳌神的牲祭。如今白雷已协助打破结界,却反而带着隐娘逃走,这样的举动实在令高峻百思不解。



直到听完了玉儿的描述,高峻才恍然大悟。



玉儿结结巴巴地说出了他所目睹的事情始末。



「在仪式开始后不久……」







巨大的轰隆声响,伴随着地面隐隐震动,让玉儿吃了一惊。那是城门崩塌的声音,但此时的玉儿当然无从得知。



「怎么回事?」与玉儿一同负责看守隐娘的宦官,紧张地左右张望。过了一会儿,附近有不少人仓皇奔走,内廷之外传来阵阵喧闹声,隐隐夹杂尖叫与怒吼。



那宦官见事态非同小可,抛下一句「我去看看状况」就离开了。玉儿一个人被留在原地,心中惊惧不已。但此时玉儿忽然想到了隐娘,猜想她应该也正在担心害怕,于是转头朝她望去。只见隐娘以手攀着门扉的槅子,也正望着玉儿。



「发生什么事了?」隐娘问道。



「我也不知道……」玉儿只能如此回答。



蓦然间,隐娘那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微微转动,视线移向玉儿的身后。



「哈弹之女。」



背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玉儿吓了一跳。玉儿几乎整个人弹跳起来,转头一看,只见眼前站着一名年老的宦官。玉儿知道那老人是宦官,是因为老人身上穿着浓鼠色(注:紫灰色。)长袍,而且玉儿依稀记得曾经见过这名老人。



老宦官脸上毫无表情,虽然老态龙钟,皮肤却是光滑细致。玉儿细细回想,想起了这名老宦官的身分。



「……羽衣公公?」



这人正是负责管理宝物库的羽衣。玉儿曾见过几次,但不曾与他交谈过,当然不知道羽衣的真正身分,更不会知道羽衣早已「受鳌神召唤」而消失无踪。



「哈弹之女。」



羽衣再度说了同一句话。玉儿这才察觉,羽衣的说话对象并不是自己,而是隐娘。



「鳌神宣召,速随我去。」



玉儿不知道羽衣在说什么,但隐约可听出他是在催促隐娘离开房间。



「羽衣公公,请问是大家的旨意,还是卫内常侍的命令?」



玉儿开口问道。但羽衣毫无反应,彷佛没有听见,只是轻飘飘地朝门口走来。玉儿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不管是论宫中资历,还是论宦官阶级,羽衣都比玉儿高得多。



羽衣以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取下了门闩。



「呃,那个……」



玉儿急了,急忙上前制止,门扉却从内侧向外弹开,将他撞了出去。原来是隐娘推开门板,从房内冲了出来。玉儿整个人跌坐在地上,臀部疼痛不已。好不容易才站起来,隐娘却已消失在走廊的转角。至于羽衣,则更是早已不见踪影。



玉儿登时脸色大变,明白自己犯了天大的错误,一边尖叫一边追赶上去。但隐娘的速度非常快,出了殿舍后毫不迟疑地疾步奔驰,朝着鳌枝殿而去。她穿过回廊,奔上鳌枝殿的阶梯,冲入了门内。玉儿也紧追在后。



隐娘站在殿内的中央,玉儿正要追上去,却吓得停下了脚步。隐娘的脚下石板,竟然散发出淡淡的光彩。不,与其说是散发光彩,不如说是整片石板有如水面一般漾起阵阵涟漪,反射着水波之光。



玉儿想要张口呼喊,此时背后却传来了高亢、刺耳的鸟禽鸣叫声,一团金色的物体飞扑而来,同时耳边响起了激烈的振翅声。那团金色物体降落在地面上后,又开始昂然高鸣。



那赫然是一只金鸡。玉儿记得那是夜明宫饲养的金鸡,却不明白它怎么会飞到这种地方来。紧接着后方又传来一阵脚步声,玉儿转头一看,衣斯哈也正朝着这个方向奔来。



「星星……」衣斯哈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嘴里呼唤着金鸡的名字。然而对那呼唤声有反应的不是金鸡,却是隐娘。她偶然抬起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衣斯哈走进了殿内。他一看见玉儿,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当他看见隐娘,更是整个人都傻住了。



「……阿俞拉?」



隐娘眨眨眼,喊了一声「衣斯哈」。



「你……怎么会在这里?」衣斯哈大感错愕,隐娘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神情却显得相当开心。接着两人交谈了几句话,那似乎是他们故乡的语言,玉儿完全听不懂。



金鸡又发出了尖锐的叫声。隐娘先是吓了一跳,接着望向金鸡,露出一脸困扰的神情。



「能不能把那只鸟赶走?神明不喜欢它。」



隐娘说的是玉儿听得懂的话,这表示她拜托的对象是玉儿。



「神明?」



金鸡发出了宛如抗议一般的激烈鸣叫声。蓦然间,玉儿感觉到脚下地面隐隐摇曳,于是低头望向地面石板。



─水?



地板不知从何时起,竟然浸泡在水中。蓦然间,金鸡振翅喧噪,金色羽毛满天飞舞。仔细一瞧,竟然是地板射出宛如箭矢般的水柱,差一点就击中了金鸡。玉儿吓得赶紧退到门边,攀住了柱子,瘫坐在地上。



原来不是地板浸泡在水中,而是地板变成了水。



满地的水以隐娘为中心,卷起了一圈漩涡,不断溅起飞沫。漩涡中不断喷出水箭,射向金鸡。



金鸡一个翻身,一面鼓动翅膀一边助跑,接着顺势飞起。它避开水箭,飞出殿外,就这么窜上天际,转眼间已不见身影。



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此刻却被一层低垂的乌云笼罩。



水声越来越激烈,令玉儿将视线移回了殿内。只见漩涡围绕着隐娘逐渐向上翻卷,他看得目瞪口呆,完全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声轰然巨响,伴随着由下往上的冲击,让玉儿吓得缩起脖子,紧紧抱住了柱子。水花弹射在玉儿的脸颊上,让他忍不住紧闭双眼。



「阿俞拉!」前方传来衣斯哈的呐喊声,让玉儿重新睁开了眼睛。只见漩涡已化成了巨大的水柱,撞破了殿舍的屋顶。可怕的水声听起来与低吼声有几分相似。玉儿放眼望去,看不见隐娘,多半是被包在水柱里头了吧。衣斯哈将手伸向水柱,但是漩涡的力道太猛,激起了可怕的水花及狂风,根本无法靠近。



玉儿吓得连站也站不起来了。眼前这幅景象,显然不是人界应有之物,令他心惊胆颤,全身直打哆嗦。



又过一会儿,那水柱竟然开始像蛇的身体一样蠕动。一面蠕动,一面伸长,同时发出咆哮声,有如活物一般。



─我要被吃掉了!



玉儿的心中萌生了这样的惧意。但是下一瞬间,玉儿听见了玻璃碎裂的声音。几乎就在同一时刻,水柱炸裂开来,水花自天上洒落,有如倾盆大雨。



玉儿感觉到大量的水花飞溅在脸颊上,惊讶得合不拢嘴。



─消失了?



水柱消失之后,隐娘身影重新出现,而化成了水面的地板依然漾着阵阵涟漪。衣斯哈想要朝她奔过去,然而此时两人脚下的地面却开始剧烈摇摆。一阵水光闪动,水面荡起了波涛。而后水柱再度伸出,轻柔地将隐娘卷住。



「啊……」



衣斯哈才刚发出尖叫,隐娘的身体已经被拖入了水面下。隐娘朝衣斯哈伸出了手,衣斯哈回握住她,并想要将隐娘拉回来,没想到自己反而被拖了进去。接着衣斯哈的脚下也伸出了水柱,有如藤蔓一般将他紧紧缠绕。此外有更多的水柱自两人的外侧升起,将两人包夹在中间。下一瞬间,玉儿听见了一阵轻柔的水花声,同时两人的身影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玉儿看得瞠目结舌。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根本没有时间厘清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不一会儿,身旁忽响起细微的衣摆摩擦声,让玉儿回过神来。转头一瞧,只见身旁站了一个陌生男人。那男人年约四旬,以一块布盖住了脸的左半边,看起来显然不是宦官。这里是内廷,照理来说不该出现这种来历不明的男人,但此时玉儿早已脑袋一团混乱,并没有询问对方的身分。



「……该死的鳌神。」



男人咒骂了一声,便迅速转身,出殿外去了。



玉儿深呼吸数次,调匀了气息之后,才缓缓起身。环视殿内,竟然一滴水也没有,石板地面毫无异状。抬头仰望,屋顶依然是坍塌状态,可看见蔚蓝的天空。







高峻听完了玉儿的描述后,命他退下休息,自己仰靠着榻背,陷入了沉思。



─最后出现的男人,应是白雷无疑。



那水柱是鳌神所为?虽然不清楚鳌神有何图谋,但必然与破除结界有关。白雷主动提供协助,难道也是鳌神的阴谋?



「原来隐娘与衣斯哈互相认识。」



不,恐怕不仅是互相认识而已。回想起来,这两个孩子的外貌有着相同的特征,应该都是哈弹族人。



鳌神为何要掳走两人?目前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内情恐不单纯。



高峻深深叹息,闭上双目。目前不明朗的疑点实在太多,难以采取因应对策。只要走错了一步,很可能就会陷入无法挽回的绝境。这样的恐惧,不断磨耗着高峻的心神。



蓦然间,高峻闻到了一股熟悉且柔和的芬芳香气。睁开眼睛一看,卫青正将一杯茶搁在小几上。



高峻向玉儿询问事情原委的时候,卫青在一旁煮起了茶。卫青所煮的茶一如往昔,是如此芬芳、甘醇而顺喉。一口喝下,顿时感觉到一股暖流顺着咽喉渗入五脏六腑。



「……今天朕深深感觉到,幸好有你陪在身边。」



高峻捧着茶杯,说得感慨万千。闻言,卫青却默不作声,只是面露微笑。



喝完了茶,高峻起身说道:「去夜明宫。」



「现在吗?您累了一整天,不如明天再去吧?」



「明天的朝议,必然论及今日之事。有几句话,朕得先问个清楚才行。」



今天全城的人都已亲眼目睹寿雪是前朝栾氏的后裔。虽然高峻早已废除处死栾氏的律法,但今天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朝廷总不能毫无作为。



─能否保住寿雪性命,尚在未定之天。



高峻让枭停在自己的手臂上(在旁人眼里只是一只星乌),动身前往夜明宫。



此时夜幕低垂,夕阳早已隐没,放眼望去一片昏暗。然而高峻并没有要卫青掌灯,只是在黑暗中快步前进。



夜明宫周边一带依旧漆黑,景色难辨。靠着从殿内透出的朦胧光芒,才能勉强辨别方位。卫青踏步上前,告知皇帝驾到。殿内登时响起一阵骚动,一人匆忙将殿门拉开。开门的人是淡海,他一看见高峻,立即跪了下来,喊了一声「大家」。接着却又转头望向殿内深处,露出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殿内挂起了帐帘,帐后就是床铺。温萤与九九都站在床边,寿雪则垂着头坐在床上,以手按着额头。



「寿雪。」



高峻轻唤了一声,寿雪毫无反应,高峻只好低头望向手臂上的枭。



「乌。」



枭这一叫,寿雪才以一副慵懒的态度抬起头,缓缓朝高峻的方向望来。只见她双眉微蹙,以一双怨愤的双眸瞪着枭。那粗暴的神态,绝非寿雪所有。心灵对面貌的影响之巨,似乎更胜于五官,眼前这个人虽然有着寿雪的外貌,却与寿雪有着天壤之别。



「你是来杀我的吗?」



寿雪……不,应该说是乌,对着枭如此问道。口气中充满了愤怒与畏惧。



「杀你?唔,看来你还没有搞不清楚状况。我来到这里并不是以葬者部的身分,而是遭到了流放。」



「流放……?」乌皱起眉头,显得半信半疑。



除了乌之外,枭的声音只有高峻听得见,因此淡海、温萤等人都露出了摸不着头脑的表情,一脸错愕地看着寿雪与高峻。



高峻走进殿内,坐在椅子上。枭则振翅飞到了对面另一张椅子的椅背上。



「如今寿雪的身体受乌涟娘娘操控,说话的是乌涟娘娘,寿雪的心目前不知下落。乌涟娘娘的兄长依附在这只星乌之中,他的声音只有朕听得见。」



高峻以泰然自若的口吻说出了现况。淡海等人皆听得瞠目结舌,但此时高峻并没有心思理会他们。



「乌,我问你,寿雪的心在何处?如何才能觅回?」



高峻开门见山地问道。



乌这时才转头面对高峻,冷冷地说道:「不知。」



乌的回答可说是极尽冷漠之能事。寿雪的说话口吻虽然也很冷淡,然而冷淡中却带有一丝暖意,与眼前这个女人可说是截然不同。



「你不知道?」此时枭开口说道。



只见乌将头别向一旁,默不作声。



「你向在幽宫任岬部职,即灵魂引渡者。心即魂,寿雪之魂在何处,如何唤回,你岂能有所不知?」



乌并不答话。高峻看在眼里,也不追问,只是淡淡地说道:「既然有办法唤回,那就行了。」以乌此时的态度,就算再怎么逼问,她大概也不会说。目前至少知道有办法唤回,已是一大突破。



「乌,我们正在设法寻找你的半身。」



乌听到这句话,惊愕地转过头来。



「大致方位也已查出。原本寿雪打算一打破香蔷的结界,立刻便动身前往该地。」



乌瞪着高峻,显然还抱着相当强的戒心,双眸流露出了猜疑之意。



「别想骗我。」



她以充满恨意的口吻说道:



「我已经学乖了,别想骗我第二次……不,第三次!」



这句话一说完,高峻骤然感觉到一阵强风扑面而来,不由得闭上了双眼。蓦然间,前方砰的一声重响,睁眼看时,门扉赫然就在自己的眼前,而且还是关上的状态。看来乌是将自己赶出了殿舍。高峻对这一招并不陌生。当初第一次到夜明宫拜访乌妃时,寿雪也以这一招对付过自己。转头一看,卫青就在自己的身边。接着是一阵振翅声,竟连枭也落在了自己的肩头上。



「她数度受凡人欺瞒,已不再轻信凡人。」



「你指的是她遭流放之事,以及香蔷之事?」



乌当年遭到流放,是因为她受亡者蛊惑,令亡者死而复生。至于香蔷,更是将乌永远囚禁于乌妃的体内。想到这里,高峻不禁感慨乌确实颇值得同情。



「真是既愚蠢又悲哀。」



枭表面上说得冷酷无情,但言词中却流露出无尽的哀怜与疼惜。



高峻凝视着黑色的门扉,半晌后转身说道:



「去鸳鸯宫。」



想要拯救寿雪,就不能有丝毫逗留。每迟一刻,寿雪得救的希望就渺茫一分。



夜色越来越深,没有半分停留。







白色的晨曦射入了庙堂之内。庙堂上的众人,脸上各自带着严峻的神情。宰相明允更是眼角不住抖动,显得相当焦躁。就连平素性情温厚的行德,此时也是满脸苦涩,似乎正在强忍着胃痛。冬官千里及负责守卫城门的监门卫将军正在庙堂内,向一众高官说明昨晚发生的事情。同样的内容,高峻已在稍早的时候听两人说过了。



冬官声称昨日举行的是祭祀门神的仪式,理由是近来的占卜结果有门神降灾之兆,必须祭祀门神才能趋吉避凶。城门坍塌、尸骸大军及鳌枝殿屋顶塌陷,都是门神降灾造成的影响,所幸祭祀仪式相当成功,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将军则说明了宫城内各处的损害细目,以及根据目击者证词汇整出的详细经过。尤其是关于城门倒塌及尸骸大军的部分,更是描述得钜细靡遗。众人听到了尸骸大举来袭的部分,全都惊恐得打起了哆嗦。若说是叛军进犯,众官还能够冷静应对。但昨晚发生的事情,已超越了凡人的理解范畴,众人的脸上,都带着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迷惘。



高峻假装漫不经心地环视众官,脸上的表情与往昔毫无不同,但他的后颈此刻正在冒着阵阵冷汗。



能不能保住寿雪的性命,就看这一刻了。



「对了……」明允开口说道:「听说有个巫女不仅打倒了那大量的尸骸,还以一根箭矢消灭了水柱……她是谁?」



这正是最大的重点。明允并没有被尸骸、水柱等等异端奇事干扰了思绪,第一句话就问出了问题的核心。



「根据目击者的证词,那巫女有着一头银发。」



「没错。」将军点了点头。但他也不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是转头望向隔壁的千里。



「她是一名巫女。」



千里轻描淡写地说道。



「我知道她是侍奉乌涟娘娘的巫女,我问的是她的身分。」



「既然是巫女,当然是冬官府的人。」



千里对答如流,一副完全不放在心上的态度。高峻不禁心想,看来千里这个人远比自己所预期的更有胆识。



「什么来历?」



「柳寿雪,十六岁。原本是个家婢,后来被金鸡选上,成为乌涟娘娘的巫女。」



「金鸡?」



「金鸡是乌涟娘娘的差使,是一只有着金色羽毛的鸟禽……」



「那柳寿雪与栾氏是何关系?」



明允不等千里说完,直接打断他的话,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众人脸上的紧张之色顿时更增添了数分。



「不清楚。」



千里说得气定神闲,彷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明允一听,眼皮微微抽搐。



「你怎么可能不清楚?」



「我只知道她在懂事之前就遭人口贩子掳走,卖给大户人家当作家婢,除此之外的事情一概不知。」



「你以为一句不知道就可以搪塞过去吗?」



明允厉声喝骂。



千里没有辩白,只是淡淡一笑,说道:



「那就砍我的头吧。」



包含明允在内,所有人听到这句话都吃了一惊。



「你说什么……」



「一切的责任由我承担。全天下有太多人能够取代我,却没有一个人能够取代柳寿雪。诸位试想,在诸位生平见过的所有人里头,除了柳寿雪之外,谁有能力击退大量的尸骸,并且用一根箭矢消灭水柱?」



明允登时哑口无言,其他人也各自默然。



「天底下没有人能够取代她。」



千里说得斩钉截铁,闻言,明允懊恼地别过了头。



「……我听说她是乌妃,是后宫里的一名妃子。」明允朝高峻瞥了一眼,接着说道:「关于这一点,你有什么话说?」



「乌妃之名,只是俗称,后宫妃嫔并无乌妃这个位阶。单纯是因为后宫有乌涟娘娘庙,所以她平素生活在后宫之中。后宫里的乌涟娘娘庙,是从前朝便已存在。古人对乌涟娘娘的信仰,比我朝深厚得多,侍奉乌涟娘娘的巫女也有崇高的地位。何况后宫妃嫔多有一些烦恼,妃嫔们大多信奉乌涟娘娘,以乌涟娘娘为心灵的支柱,这一点从古至今都不曾改变。只因为是后宫里的事,外人不曾听闻。」



「但我不久前听到一个传闻……」明允的脸色比方才更加严峻数分。「听说前阵子乌妃闹出了不小的骚动,因而遭到降罪?」



「那场骚动的始作俑者并非乌妃,乌妃只是无端受累而已。后宫毕竟是与世隔绝之地,里头的生活少不了有些纷争。至于骚动云云,更是家常便饭。」



明允一时找不到话反驳,只好沉默不语。千里说得顾盼自如,口气平稳慈和,有如一阵清风拂过。



「那柳寿雪恐怕真有神通之力,若将她处死,难保她临死之前不会对我们下咒。」此时忽有一人说道。这番言论虽然荒诞不经,但众人不久前才亲眼目睹成群尸骸死而复生,此时竟没有人敢一笑置之。



明允朝说话者瞪了一眼,接着又转头望向站在角落的羊舌慈惠。慈惠一直紧闭双唇,从刚刚就不发一语。他原本是栾朝重臣,近来受高峻拔擢,出任盐铁使。



「羊舌大人对这件事有何看法?」



明允客客气气地问道。他对慈惠虽然敬重,却也带了几分戒心。



慈惠放开盘在胸口的双臂,皱起了眉头,面色凝重地说道:



「……老夫从前曾经因为背叛了栾氏而离开庙堂,此时哪有资格多说什么?」



慈惠这番话说得异常沉重。明允不禁感到有些意外。因为慈惠放弃发言权,等于是对栾氏的幸存者见死不救。



高峻心想,慈惠这个人果然相当机灵。在眼前这个局势下,慈惠绝对不能替寿雪求情。虽然他在前朝时曾经因与朝廷反目而下野,但毕竟羊舌家自古以来就是栾朝的重臣。一旦他替寿雪说话,便有篡逆谋反之嫌。如此一来,寿雪必死无疑。



明允转头望向高峻,言下之意,是听候高峻裁处。高峻朝身后的卫青使了个眼色,卫青端着托盘,恭恭敬敬地踏步向前。托盘中放着一枚书状。



「这是鸯妃写给朕的请愿书。」



高峻淡淡地说道。



「请愿书……?」



「拿去读读看吧。」



「遵旨。」明允于是拿起了托盘中的书状。



鸯妃在书状中写道,后宫妃嫔们都相当敬重寿雪,就连如今怀有身孕的鹊妃及鹤妃也不例外。此外,书状中也提到眼下并没有任何一条律法明定栾氏后裔必须受罚,不过倘若真的要罚,自己甘愿代替寿雪受罚。一方面诉之以情,一方面却也据理力争。



昨晚高峻向花娘坦承了一切,与她商议之后,由她写下了这纸书状。



明允绷着脸读完了书状,将书状交给身旁的行德后说道:



「鸯妃所言不无道理,现在已经没有抓到栾氏余孽必须斩首的律法,但是……」



明允皱起眉头,没有再说下去。他想要说什么,高峻也很清楚。



「若要斩草除根,处死是最明智的做法。」



高峻坦白说出了明允没有说出口的话。



「这么做确实省事,但如果为了杀人而杀人,等于是罔顾律法。而且一旦这么做,不知会对鹊妃及鹤妃造成什么样的影响,这点颇令朕担忧。」



如今最重要的事情,是确保鹊妃及鹤妃顺利产下皇子。任何有可能危害生产的因素都必须排除。



对寿雪来说,有两点是不幸中的大幸。第一,寿雪获得了花娘的帮助。花娘不仅是名门云家的千金,而且是妃嫔中地位最高的鸯妃,她的话在朝廷极具影响力。第二,如今正恰逢妃嫔即将临盆的重要时期。



「诸位请听我一语。」



原本保持沉默的行德此时开口说道:



「现在还有另外一个问题……昨天发生之事,在短短一天内已经传遍了宫城内外。在现场目睹异端的官吏们,把他们的见闻告诉了他们的家人,家人告诉了街坊邻居,街坊邻居又告诉亲朋好友……百姓们个个都知道柳寿雪是击退了妖魔鬼怪的美丽巫女,过阵子多半会出现赞颂她的俗谣吧。」



不管是朝廷大事,还是民间异闻,只要是受到百姓关注的事情,往往会以俗谣的形式在大街小巷流传。类似的例子可说是古今皆然,不胜枚举。



─看来消息传开的速度比预期还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