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五、出人意表的凶手(2 / 2)


画面倏然变黑。配乐消失。



◎演员化妆室



化妆室内也是停电状态。



门开了,高津和比吕子各持手电筒进入。



伊东独自坐在室内的椅子上,低头不语。



高津走到伊东身旁。



高津:“(怀疑状)伊东先生,绫辻先生呢?”



伊东:“(抬起头来)这下麻烦了。”



高津:“麻烦?”



伊东:“是呀!”



比吕子:“绫辻先生不是说十分钟后要在这儿说出故事结局吗?怎么……”



伊东:“现在办不到了。”



比吕子:“咦?为什么?”



伊东:“他已经死了。”说完指着里面那边。



高津和比吕子连忙将手电筒照过去,可以见到绫辻仰卧于地。



高津正要走过去,比吕子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比吕子:“为、为什么他会被杀?”



伊东:“不是说过了吗?不要管谋杀动机。”



他叼着菸,用左手开了打火机。



伊东:“这下惨了。原作者死掉,故事要如何结束,就没人知道了。”



此时高津甩掉比吕子的手,走近开始查看绫辻的尸体。



高津一副提心吊胆的样子。



背景音乐响了。



那是用电子乐器演奏的,曲调很像早期约翰·卡奉特的作品,会令人起疑、恐慌。



高津:“……死掉了。”



伊东:“我说的没错吧?”



高津:“(望着尸体颈部)不错,他也是被勒死的,有指痕……”



他长叹一声,站起身来,目射厉芒,环顾四周。



高津:“但是,在这个楼层,除了我们之外,别无他人。”



比吕子:“你到底要说什么?”



高津离开尸体,回到比吕子身边。



高津:“……这十分钟之内,我和你一直形影不离。”



伊东:“真的吗?”



比吕子:“真的。只有一次,我因为想上厕所……那时候,我请他在外面等着。」



高津:“不错。所以,我俩可互相证明对方不在场。”



比吕子:“对呀!那也就是说……”



高津与比吕子同时瞪着伊东。



伊东:“原来如此,竟然怀疑到我头上来。不过,我并非凶手。”



高津:“你凭什么让我相信?”



说着就用手电筒照伊东的脸。



伊东:“(无动于衷貌)因为我是扮侦探角色的人。”



高津:“那是两码子事。绫辻先生说的「出人意表的凶手」,很可能就是在指「凶手就是侦探本身」。”



比吕子:“(用力点头)这确实出人意表。”



伊东:“(语气冷静)真的吗?”



高津:“虽然已有几个前例,还是会令人大感意外。”



伊东:“不过,高津先生,冈本小姐,凶手也可能是你们两位中的一位,这种可能性尚未完全消失呢!”



伊东说着,从椅子上站起来。



高津与比吕子面露惧色,直往后退。



高津:“我、我们可是有不在场证明的……”



伊东:“冈本小姐在上厕所时,高津先生在外面等,有证据吗?没有吧?所以……”



比吕子:“(态度坚决)你错了,有证据!”



配乐消失。



伊东:“哦,真的吗?”



比吕子:“因为厕所内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我很害怕,所以就请高津先生站在门外高歌一曲,为我壮胆。我从头到尾都有听到他的歌声……”



伊东:“(望着高津)是真的吗?”



高津:“千、千真万确。”



伊东:“唱哪条歌?”



高津:“那……那有关系吗?”



比吕子:“那首歌叫「夜雾中的橱窗模特儿」 。”



伊东:“哈哈,怎么唱这种老掉牙的歌呢……”



比吕子:“因为他的兴趣比较古怪。”



高津:“别多嘴!”



伊东:“嘿,你们两位感情好像很好哩!”



高津:“(状极尴尬,干咳几声)这样你该明白我俩绝非凶手了吧?”



伊东:“还不一定。”



他歪着脖子,步步逼近高津和比吕子。



伊东:“就是你们两位也有可能是同谋共犯。不过,要是在这种「问题」中出现同谋共犯,那剧情就不算完美啦!”



高津:“企有此理……”



伊东:“……不对,也许不是这样。”



高津及比吕子:“咦?”



伊东把菸蒂放在化妆台上的菸灰缸中,用力摁熄。



伊东:“你在唱那条歌——其实我也听见了,所以我的不在场证明也能成立。”



高津与比吕子双双后退一步。



高津:“谁晓得你是不是真的听到了。”



伊东:“我很专心听呢,你的歌声还不错。”



高津:“你就算这么说,也不能当证据。”



比吕子:“对呀!”



高津与比吕子继续往后退。



伊东:“我是真的有在听呀!”



他面露微笑。



伊东:“高津先生,你唱到最低音的时候,歌词是唱「夜雾中的橱窗模特儿,发任理,毛任剃」。其实正确的歌词应该是「毛任剃,发任理」。”



高津:“嗄?”



比吕子:“伊东先生,那种歌词,你怎么记得那么清楚呢?”



伊东:“因为我恰懊就是那首歌的作词者。”



高津与比吕子瞠目结舌,面面相觑。



伊东:“如何?这样一来,我也有不在场证明了,不是吗?”



高津:“可是——也可以一边听歌一边下手行凶呀!”



他以疑惑万分的表情瞪着伊东。



高津:“在这里说不定也能听到歌声呢,因为我的嗓门很大。”



伊东:“原来你对我的怀疑如此深呀?”



他慢慢靠近高津和比吕子。



伊东:“不过你错了,我仍然不可能是凶手。”



高津:“何、何以见得?”



伊东:“因为我的右手受了重伤。”



他卷起右边的衣袖。



右手从腕部到肘部都裹着白色绷带。



伊东:“几天前我跌断了手骨,像这样根本没办法用两只手去勒死别人。不信的话,改天我可以拿医生的诊断书给你看。”



高津与比吕子再度互瞥一眼。



高津:“既然如此,那到底谁才……”



伊东:“唉,你猜呢?”



比吕子:“(畏首畏尾貌)那……那不是很明显了吗?”



伊东:“不错!”



他用力点头。



伊东:“答案就在眼前。如此简单的问题还真罕见呢!”



“先看到这里就好。”



U君一说,我便按下遥控器上的“暂停”键。



“我要花点时间说明,所以你最好按「停止」键。”我依言照做。扮演侦探的伊东正功那张静止不动的脸,立刻从画面上消失。



“差不多到这里为止,相当于「问题篇」的部分,就算结束了。”U君说着,窥探我的反应。



“怎么样?想起来没?”



我望着空空如也的电视萤光幕,愤然噘嘴。



“还是想不出来吗?”



“……嗯。”我点点头,眉紧皱,额深蹙。



由录影机的“时间显示”可知,这部片子已放映了将近十八分钟。若播到完是整整二十分钟,则只剩下两分多钟而已。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揭示凶手是谁的话……



我四年前真的有参与此剧的制作吗?



从此片的剧情看来,果然很像是推理作家绫辻行人所提供的点子。这部电视剧是在开头U君所说的那种企划之下制作完成的,这应该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但……



我实在是想不起来。即使看了影片,也完全生不出“此乃吾作”的感觉。这等于是说,与此有关的记忆,已完全消逝无踪了。竟然如此健忘,实在太过分了。



刚才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大概是焦躁与不安吧——愈来愈强了,脑海中又闪过那只甲虫的身影。



那是一只遭蚁群啃光内部的甲虫。



U君好像不知道我内心的感触。



“绫辻先生,请看这个。”他以若无其事的口吻说道,然后递出一张对折的纸。



“我料到事情可能会如此演变,所以事先准备了这个。”



“这是什么?”



“看了就知道。”



我一接过那张纸,立刻“啊哈”一声,因为上面写了“挑战书”三个大字。



展开一看,内面写着以下这些“挑战”的文句。



只有一题。



此剧中两件凶杀案的凶手是何人?



杀死那两人的是同一个人,无同谋共犯。



完全不必考虑动机。不需说明理由原因。只要答出凶手的姓名即可。



竟然特地做出这种东西来!



我感到很讶异,抬头向他望去。他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说道:“这种东西,用文字比用口头更像一回事,对不对?”



“哼!”我把那“挑战书”摺必原状,丢到桌上,然后拿出一包菸,抽了一根叼在嘴里。



“我了解你的感受,不过……”他说。



老实说,我现在的心境非常复杂。



他拿着我自己以前设计的“问题”,来向我“挑战”,我又必须接受,这值得高兴吗?



我瞪着桌子对面的U君,不断吞云吐雾,心中百味杂陈,觉得好像是在虐待自己。他似乎无动于衷,一直保持微笑。



“就请你接受这个「挑战」吧!这种体验,一般人是享受不到的。怎么样?”



“唔……”我摸着下巴考虑。



虽然还无法完全想通,但……算了,不管了,就决定认真面对这个“问题”吧!



“虽然我本身是此剧的原作者,但我现在要以首次观赏者的立场,来思考这问题的答案。”



我把吸到一半的香菸放到菸灰缸上,往沙发椅背上一靠,抱起胳膊。



“我先将案情大致整理一下——登场人物共有五位,分别是导演高津信彦、副导演冈本比吕子、编剧咲谷由伊、作家绫辻行人、扮侦探的伊东正功,然后还有一只「登场动物」,就是那只叫做武丸的狗。被杀死的是其中两人,第一个是咲谷由伊,第二个是绫辻行人,全都是遭人勒毙……”



剧情极为单纯。



凶手自然是剩下的那三人中的一个。



虽然也有“由伊或绫辻其实是诈死”的模式,但在此剧中,这个模式应视为不存在。另外,“两人均为自杀”或“其中一人为自杀”的情形,也不予考虑,何况U君也在“挑战书”中写明了那是“凶杀案”……



至于武丸,也不用考虑。案发时它应该是被拴在会议室的桌子下面。就算没有,狗也不可能勒死人类。



“挑战书”中也写明了“凶手是「何人」”。所以,一开始就可将武丸排除在外。



剩下的三个人——高津、比吕子、伊东,其中一人即为凶手。稍微一想,便会得到此结论。但要如何才能找出那个人呢?这就是此“问题”的焦点了。如果是普通人,一定会这么想。



但是——



“有件事,不晓得跟此案有无关联……”我把看影片时心中产生的疑问说出来。



“这部片子从开头到刚才那里,总共只有五个场景。最初是在会议室;接着是走廊,直到由伊遇害为止;再来是大厅,一夥人围着由伊的尸体;还有绫辻被杀的场面;最后是在演员化妆室……对不对?”



“嗯,不错。”



“没有再看一遍的话,我也不敢确定。不过有件事,我认为很奇怪,就是开头在会议室那一幕,时间特别长,中间全无截止摄影或切割剪接,就那样一直拍摄下来。其他场面好像也是这样,中途都未截止。不知其中有无特别含意……”



“原来是说这个。”



U君说话时,脸上似乎出现一丝紧张而微妙的表情。“真不愧是绫辻先生,居然能从此处攻进去。”



哼,既然他这么说,那表示我的看法大概没错……



我抱着胳膊,再度凝视那已空无一物的电视画面。



每一个场面都没有截止摄影,究竟有何玄机?和剧中的案件到底有何关联?



剩下的三名登场人物之中,高津和比吕子都坚称对方能够证明自己不在现场。这两人是同谋共犯的可能性,在此不用考虑。伊东右手受了重伤,自然不可能用双手去勒死人。这样的话……此时我蓦然发觉一件事。我可能还忍不住叫了一声“啊”。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原来“那个”和“那个”就是在提示真相的伏笔……



“你想到什么吗?”U君问道。



我默默点头。



老实说,究竟是“想到”的,或者只是“忆起”以前的事,我自己也无法判断。



但不管是什么,我已明白凶手是谁了。此剧的原作者在影片中所用的大胆诡计,我已经一清二楚了。



我拿起桌角的便条纸簿子,撕下一张。



“我要把答案写在这里。这样总比用口头说更像一回事吧?”



“请便。”U君眯起眼睛,状似十分愉快。



“你不必写出理由原因,只要依题意做答即可。”



“好,我要写了……”



我用原子笔在便条纸上写“答案”,将纸对摺后放在桌面中央。



“这个等一下再看。”U君转头望向电视,说道。“先来继续看影片。对了,把带子转一些回去,比较容易连贯起来。」



我拿遥控器,依言照做——



“既然如此,那到底谁才……”



从高津这句台词开始,接着伊东说道:“唉,你猜呢?”



“那……那不是很明显了吗?”比吕子以战战兢兢的表情说道。



“不错!”伊东用力点头。



“答案就在眼前。如此简单的问题还真罕见呢!”伊东神态从容,转过身子,离开高津和比吕子,走到化妆台前,拉出一把椅子,背向镜台坐下来。



镜头捕捉到伊东的上半身,将其正面像映到画面的正中央。



“好,那么……”伊东将视线对准摄影机镜头,开始说明,同时以手中的手电筒从下面照着自己的脸。



“杀死编剧咲谷由伊及推理作家绫辻行人的凶手,究竟是谁呢?各位,你们知道吗?——你们已经知道了吧?”



此时电灯突然亮了,满室生辉,一片光明。只见伊东背后有一面化妆用的大镜子。



“啊?”



伊东扶着眼镜,一边环顾四周一边说道:“电来了。——趁现在还没有人来干扰,我就把话说完吧。其实,此案的真相——也就是凶手究为何人,我们这些身在「此地」的当事者,应是一目了然的。



“问题的答案,在我们看来是一点意外性也没有;但对收看此剧的观众来说,却未必如此。对那些到现在都还看不出来的人而言,若知道了谁是真凶,想必会大感意外,万分惊奇吧?也就是说,凶手正是……各位明白了吧?”



对!就是这样没错。



戏中第一幕就已暗藏“伏笔”了。



高津叫比吕子去泡咖啡,比吕子端着盘子进来——



她先端一杯给绫辻,然后将盘子置于桌上。那时盘上共有五杯咖啡,这也就是说:比吕子总共准备了六杯咖啡。这表示什么?



还有另一件。



停电后,伊东发现桌下有手电筒……



纸箱中的手电筒一共有六支。那时由伊还故意说“怎么可能会这么刚好呀”……这表示什么?



我向U君瞥了一眼,心中更加确定自己写下的“答案”是正确的。U君看着电视画面,仍是一副笑咪咪的样子。



电视上的伊东继续说明。



“在场的几位当中,高津先生和冈本小姐彼此可证明对方不在场。我因受伤,也不可能行凶。这么一来,只要用很简单的减法算一算,就能知道凶手是谁了。”



对!就是这么一回事。



在整个场景中连续拍摄,一次停顿也没有——对电视影片来说,这是极不自然的录制方式。这表示什么?这就是在暗示一件事实:有一个以摄影机在拍摄此场面的人——不是“说书者”,而是“录影者”——于那段时间内,一直都在现场……



“真凶就是……”伊东说到这里便举起左手,直指“这边”——即摄影机镜头这边。



“就是你!”



如果是至此仍未看出真相的观众,在这一刹那,说不定会有一种错觉,以为自己已被指控是凶手。



——嗯,演得实在太好了。



伊东的手所指的,当然不是观众。他口中的“你”,完全是指和他一齐待在同一场地的“登场人物”中的一个人。



六减去五等于一。



果然是“很简单的减法”。



在伊东他们看来,“那个人”在那边——也就是说,“登场人物”共有六位——是理所当然,一清二楚的。



他们在说“我们这些身在此地的人”时,自然也包括了“那位”和他们一起行动的人。



我写下的“答案”,果然是正确的。“那个人”也就是拍摄此片的“摄影师”。



伊东放下那只指着镜头的手,行了一个礼,站起来,走到画面之外。原本被他挡在背后的一面大镜子,因为这样而完全暴露出来,于是——



“那个人”的容姿便映照在镜子中央。



那人身穿深蓝色夹克,单膝跪地,肩上扛着一台业务用的摄影机。



当我看到此人——即“摄影师”那张僵硬而扭曲的面孔时……



“啊?”我忍不住叫出声来。



“怎么会这样……”



此时画面右上方出现小小的红色记号,写着“REC”这几个字,然后配合着“电子音”开始闪烁。画面变暗,随即在中央出现“END”的字幕。







“……就是这样。”U君露出淘气的笑容,转头望着我,说道。



我已茫然不知所措,连录影机都忘了关。



“如何?这样总该想起以前的事来了吧?”



我把目光从电视画面栘开,望着他的脸。



我想要开口回答他的问题,但却说不出话来。因为太过震惊,我已魂飞魄散,六神无主。



“想不起来是吗?”



“……”



“此剧的确有极浓厚的「绫辻味」,也只有用影片才能表现出这种诡计的美妙之处。而且,绫辻先生,你自己在里面也演得很好哩!”



“……”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是想不起来吗?”



“……嗯。”我好不容易才回应了一声,然后以颤抖的手拿出一根菸,叼在嘴里再点燃。



有一只甲虫,其内部已被无数蚂蚁啃噬殆尽……



啊!显然那只甲虫就是我啦!就是我这颗已经“空洞化”的脑袋啦!



对于看过的书本或电影,记忆会变模样。



上了年纪的人大概都会有这种经验吧?



即使我以前曾担任过电视剧的“原始构想”编写工作,如果那工作和别的事物无关的话,就算把它完全忘掉也无妨。



我的大脑一定是这样处理那些记忆吧……



这么一想,奸像终于能够理解了,但又觉得……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看来你是真不记得了。”



U君接着又问道:“最后才现身露面的那个摄影师,就是你自己扮演的。难道说,你连这件事也忘了?”



我紧闭双唇,缓缓摇头。在观赏片子之前,U君似乎曾说过:“对了,绫辻先生,你在里面也有出来呢!记得吗?”



在那出戏开演不久的时候,我就认定这句“你本身”指的就是登场人物之中的“推理作家绫辻行人”。



但现在看来,那好像是一种错误的解释。



因为,在最后的最后才映在镜中的那个摄影师——也就是那名身穿深蓝色夹克的男子,他的脸和我绫辻行人的脸完全相同。那分明就是我的面孔,如假包换。



U君并没有说“我指的是由一位演员(大概是叫榊由高什么的)所饰演的绫辻行人”,而是在暗示“戏中那位摄影师就是由真正的绫辻行人本人所饰演的。”



“你写的答案是「摄影师」三个字。”



U君从桌面中央拿起我写的那张纸条,打开来看,随即露出一种像在说“你上当了”的表情。



“可是,我在「挑战书”中写的是「只要答出凶手的姓名即可”  ,所以……”



“写「摄影师”不行吗?”我吸了一大口烟,想要让心情平静一些。



“那不是「姓名”,所以不算答对,是吗?”



“正是。必须写出饰演摄影师的那个人的「姓名」,才算正确答案……”



“哼,也就是说……”



“凶手是「绫辻行人」,必须这样回答才可以。”



我想要反驳,但只说了“可是”两字,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在影片开头的部分,已经用字幕把登场人物的姓名及演员的艺名,明白表示出来了。但是只显示其中五位的姓名,那第六位,也就是摄影师,观众是看不见的,当然就没有显示出来了。



可是那封“挑战书”却要求说出“凶手的姓名”,真是岂有此理!



不过,U君非常体贴,事先就已向我提出“线索”  ,也就是那句气绫辻先生,你本身在里面也有出来呢”,所以……



那影片中完全没有显示出凶手——也就是摄影师——的姓名。



因此,若必须回答其“姓名”,就只能写出饰演此角色的演员之姓名。



一方面,有“绫辻本身也有出来”的“事前情报”;另一方面,在戏中又有一个名叫“绫辻行人”的“推理作家”登场。



在看影片的时候,很可能会以为“此绫辻”即“彼绫辻”。如果能想到“此绫辻”并非“彼绫辻”,那自然就会得出“饰演该无名摄影师的人即是此绫辻”的结论来。或许是这样吧?



“主要的诡计全让你识破了。不愧是大作家绫辻行人!”U君笑逐颜开,说道。



“不过,在我写的这封「挑战书」方面,你却输了!你服不服?”



我愤然噘嘴,哑口无言。



我想:我并不是在气自己“又被耍了”。



我只是很吃惊,认为“这人怎么那么喜欢愚弄别人?”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他就在我眼前,我对他愈看愈不顺眼。那种不舒服的感觉,不但抑制不了,而且还加速膨胀。



另外还有我自己现在的问题——我已对自己生出了极大的不安、疑惑、焦虑、恐慌、失望、愤怒等感情。



这些交织成网状的感情如今也以飞快的速度在膨胀当中。



“为什么会这样呢?”明知问了也没用,我还是打破沈默问他。



“我为什么不记得自己曾经演过这出戏呢?这一定不只是「忘了」而已。因为我现在已看过这部影片了,却始终无法回忆起其中的任何部分。为什么……我怎么会这样……”



就在这时候,U君的表情改变了。



他脸上原本一直保持天真无邪又亲切的笑容,此刻那种笑容却倏然消失,换成了一副冶冰冰的面孔,就像戴了面具一般,那是我以前从未见过的……



“你为什么老是用这种方式来找我?”虽然看到他已变脸,我还是阻止不了这些话从口中说出来。



“为什么你要……哼,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了……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无论是现在才明白,还是早就知道,我都……唉,你原本可以放过我的,不对,我原本……”



我从沙发上站起来,双手用力搔头揪发,膝盖撞到桌子,发出巨响。



那一撞使杯子倒了一个,里面剩下的一点点咖啡流出来,把抛在桌上那张“挑战书”染成了咖啡色。



“——你太激动了。”



U君仍坐在沙发上,仰头望着我。



他的目光看来十分冷酷,而且仿佛还带着一种像在怜悯对方的神色,但那不是悲哀的眼神。



“你已经厌烦了,是吗?”



他慢慢站起来,从斜对面窥探我的脸。



“你打算要逃避,是吗?”



“厌烦?逃避?”我歪起脖子。



“此话何解……”



“你不必厌烦,也无需逃避,因为……”



“因为?”我的脖子更歪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还不懂吗?”他盯着我的眼睛说道。



那张惨白的脸上浮出冷笑。“因为你弄错了。”



“什么?”他在说什么,我完全无法理解,只能茫然呆立。



他又再说同样的话。“你错了。”



“……”



“你错了!”



“……”我无法回答,如冻僵般愣住不动。



他一直盯着我,我想逃避他的视线,于是用力闭上双眼。



我就这样闭着眼睛,也不知过了多久。



当我灵魂归窍之时,才发觉他的喘息声已消失了。本来他的喘息声一直在我耳边呼呼作响的。不只是喘息声,连墙上挂钟那微细的机械运转声也消失了。空气调节器在送出暖风时的声音也是,厨房中冰箱的马达声也是,连穿梭在外面大马路那些车子的声音也……



你错了。



U君那冷冰冰的声音有如回声般在我耳中嗡嗡作响。



你错了!



你错了……是吗?我错了吗?那我究竟是什么?



我缓缓摇头,怀抱着恐惧与期待这两种全然相反的心情,轻轻睁开双眼。



有一只巨大的甲虫,其内部已被无数蚂蚁啃噬殆尽——那群贪婪的红蚂蚁中的一只,就是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