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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收音机毫无表情地不停播放着夜晚的声音(1 / 2)



“丹野?啊,那个女孩是独自生活的,她的担保人是牧师。”



知道丹野静的家庭情况的,是同班的日野承子,她说自己家就在丹野家旁边。这令人颇感意外。



“为什么?她父母在哪里呢?”



“都死了,还有弟弟也死了。”



“什么?”



美野里当然要大吃一惊,因为她是个连父亲会调动工作都不敢相信的人。



根据承子冷静的叙述,丹野家曾经拥有很大的木材加工厂,因为盗用公司的钱财而被解雇的职员怀恨在心,在丹野凑巧去练习钢琴的时候,残忍地杀害了她的双亲和弟弟,当时丹野才刚满四岁,等警察赶到的时候,丹野正在血海里,拼命想把弟弟被菜刀砍断的手腕接上去。



亲戚们合伙把她家的财产剥夺得一干二净,在近两年的时间里,丹野在亲戚们中间像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因为她的双亲是虔诚的基督徒,交往密切的教会牧师实在看不下去,就认领了丹野。因此,在进入高中的同时,丹野用父母留给自己仅有的一点遗产,在教会附近借了间公寓,一个人生活。



“怎么会这样呢?她看上去真像是个富贵人家的干金小姐呢。”



“当时,这事搞得满城风雨呢,向你妈打听一下试试,一定知道。”



美野里感到眼前一片漆黑,这种只有在报纸上才能看到的事情,像是绘成图画般如此真切的不幸,竟然就发生在自己的身边。美野里重新痛感自己的无知、不懂世故,但是,不能在这里消沉下去,还有要打听的事情。



“我说,那……丹野有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吗?也就是说,有没有第六感觉超强,能准确地预测事情的能力什么的?”



“你真会提奇怪的问题呀,不过她很聪明,别的我也没注意到什么,应该是个很普通的人。”



“是呀……”



美野里叹了口气,我真是不会打听事情呀,不过,像裕美那样第六感觉超强的人也不可能有很多。



“最近,丹野心情很好。”



承子坦然自若地说。



“找到真正关心自己的亲人了吗?还是有男朋友了呢?”







那一天,结城贞之从一早开始就感到焦躁不安。



自从游泳池事件以来,他基本上处于“自家禁闭”的状态,等待着从父亲和学校来的电话。他从红河岸边的印刷工厂那里借下了二楼,即当休息室又作训练室,没有办法,只有在那里空抡木刀锻炼肌肉打发日子。“情况不妙,再老老实实地待上一段时间。”这个星期,只接到一个父亲打来的带着极不高兴语气的简短电话,除此之外,谁也没有打来过。他总去一家套餐饭店吃饭,那边的店主夫妇,小心谨慎地接待着他,绝对不与他有目光相触。



白天的时候,只要从旁边观察,就能够感到他基本上是发了疯地狂怒着。他妈的,为什么老子要受到这样的待遇?只因为自己怒斥了不会游泳的小孩那点事吗?早知道自己会遭到这么不愉快的对待的话,真不如在那时就杀了那两个小子。



他发出野兽般的吼叫,疯狂地劈砍着从天花板上垂吊下来的碎木片,发泄着不满。但当夜深人静躺下之后,又是没完没了的不安折磨着他。



我将来到底会如何呢?虽然曾经目空一切,认为只要这样老实地待上一段日子就又能平安无事,但是这次真会被开除吗?学校方面,都决定了给我什么样的处分了,为什么拖了这么长的时间呀?老爸在干什么呐?那个小矮子是S银行会长的孙子?



他想起了副校长那自鸣得意的婉转语调,觉得从自己的心底涌上了乌黑的愤怒。眼看就要被你杀死的学生的祖父和父亲,提出了不容校方置之不理的抗议。那家伙努力装出平静的样子传达,但是那双眯缝的眼睛里依然流露出克制不住的喜悦。



副校长那混蛋,看到能够开除我,暗自庆幸着呐。难怪呀,那家伙是一直想把我赶走的。哼,要是真被开除了,第一个就到那混蛋的家里去,痛打那张满是皱纹的面孔。



该死——那时候好像在做梦一样——那天非常热——黏黏糊糊的,竹刀像是被手吸着似的——鬼使神差的一瞬间,被击中前臂…一



那家伙说什么“很荣幸.能够和结城对战”。啊,我也是走运——那个混蛋,竟然他妈的要求和自己握手!要是那天的比赛不输的话——输不是好事,输意味着所有事情的终结。要不给对方第二次站起来的机会,不让对方给自已造成第二次威胁的机会,所以,要死命地打、打、打得对方起不来,要彻底打败对手。我必须永远赢得胜利,绝不能有那样的结局——输给那样的家伙们,我必须永远获胜,那样,就算是我的老爸也会认可我,就是老爸也不会对我那样压制的,即使对手是老爸我也能战胜……



贞之枕着自己的手臂,躺在榻榻米上,在胡思乱想中打着盹。



打开的窗户外面有虫鸣声。从旁边小小的田地里,传来青蛙喧闹的叫声,在空气中回荡。不知不觉中,贞之汗流浃背,半梦半醒着,眼睛仍然朦朦胧胧地望着天花板。突然,虫鸣声停了,慢慢地,窗外喧闹的黑暗失去了声响,难以忍受的寂静充斥着房间,房间里的空气加速沉重起来,速度越来越快。



天花板上的黑色污痕变成了两只眼睛。它们一点一点地变大,接着黑色的瞳孔还眨了起来,睁得有整个天花板那么大。接着变成了苍白的面孔,呼哧呼哧地喘不过气来,突然一切都变成了少年那双散发冰冷寒光的眼睛。贞之大吃一惊,全身颤栗起来,身体一瞬间陷入了被捆绑的僵硬状态。这时,天花板松软开来,膨胀得无比巨大,像是在呼吸一样。



喂说好要杀了你说好说好说好要杀了你你你



少年充满杀气的低沉声音在房间里面蔓延,天花板继续慢慢地膨胀着,贞之只能面对那个巨大的眼睛和视线,连根手指也不能动弹。



——咣当一声,贞之突然从瞌睡中惊醒过来,全身冒着冷汗,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房门,从插报纸的洞口露出一张白纸。



贞之站起身时打了个趔趄,朝门口走去的时候,他感觉有个人从门外跑开了,就迅速跑到门旁抽出了那张纸,打了开来。



我要杀了你这是你一直蹂躏大家的报应



“搞什么鬼!”



结城把纸揉得稀烂,突然拉开房门,跑出屋子,他看到一个少年的身影,在楼梯下面被街灯照着,往黑暗中跑去。



贞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出咣咣咣的尖锐声响,从铁制楼梯上飞跑下去,开始追赶少年。贞之跑出去后,四周又恢复了平静,只能听到附近的草丛里传来哩哩哩、呱呱呱的虫鸣声和蛙叫声。这时,从黑暗中敏捷地闪出了一位少年的身影。少年看着贞之跑离自己的视线后,悄悄地上了二楼,找到贞之扔掉的白纸,放进了自己的口袋,又悄悄地消失在夜幕中。







弘范在自己的房间里呆呆地听着收音机。



夜晚,一个人在桌灯下听收音机,感觉很不错。在这个半径只有一米的小小世界里。孤独自有其乐趣,好像在接收来自遥远星球的信息,体会到飘往太空的航天员的心情。他想象着,在这片黑暗之中的某处,有个同类和自己一样孤独,像卫星一般正接收着讯号。



如今,托伟大的电视机之福,日本全国,特别是十几岁的少年少女们,几乎都能够说一口不带地方口音、同一音调的日语。尽管如此,弘范他们还是在自己说的话里,制造出独特的语调,其中多少包含着多余的时间和空间。弘范讨厌那多余的东西,他被从收音机里流淌出来的语调所吸引。那种语调,把所有的特色都削砍掉了,千干脆脆,没有味道,冷淡无情。



白费劲,因为我们是谷津地区出生的人。



听到了美野里的声音。



那个丫头片子说得没错。在我身体的每个细胞里,都充满了谷津城市的空气,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乡村历史和风景,以及类似的任何东西。



在弘范的身后,屋子的昏暗一角,堆积着小山一般遭遇滑铁卢的问卷。那个谣传是什么意思?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是正在发生着什么事情吗?



弘范突然想抽烟了。为了驱散睡意,还是吹吹夜风吧,时间还不到九点。他站了起来,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留在房间里的收音机依旧回响着低沉的声音:



“……I县市的‘苦恼的星星’的来信。——现在,在我们中间,流行着把对他的思念寄托于金平糖上的一种每日占卦术。不被他发觉,悄悄地把金平糖放入他的书包或穿着的衣服口袋里。因为我们的学校不是男女共校,所以要完成那任务,就如同冒着生命危险般的大冒险。我非常幸运,因为和他坐一个方向的公交车。早晨,猜想着他会不会站到自己的身边,心里七上八下的。每天,我的心情有时是欢欣雀跃的,有时则是垂头丧气的,S君肯定什么都不知道吧。虽然机会真是少得可怜,但我不会气馁,会继续努力。——‘苦恼的星星’,我也支持你呀。呵呵,现在流行这样的魔咒呀,最近,从全国各地陆续寄来了相似内容的信件……好了,接下来我们将听到的曲子是……”



收音机在黑暗中闪灭着,没有表情地不停播放着夜晚的声音。



弘范下楼后,从大门处取了自行车,冲母亲说了句“我去散散步”就出去了,这是常有的事,母亲什么话也没有说。



夜晚的空气很潮湿,夜色正浓,散发着青草特有的腥味。



在黑暗中骑车,听着轮胎回转发出的令人愉快的呷呷声,不知怎么的,觉得胸中产生了一股膨胀起来的释放感。自己变得越来越大,大到好像能够跃出夜晚的框架一般;自己呵出的气息,似乎令黑暗也变得生机勃勃,充满了活力。夜晚也有温柔的一面,弘范产生了奇妙的感动。在黑暗中变得自由。谁也不知道我用这么猛的速度在夜幕下飞驰。弘范不由得情绪高涨起来,一边大口地吸吐着夜风,一边将自行车蹬得风驰电掣。



谷津的夜晚很暗,即使沿着公路跑,偶尔看到的隐隐浮现出来的通宵营业的拉面馆或者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也会马上消失而去。在这条公路的对面,红河的水位很低,只能听到哗啦哗啦的水声,沉在黑暗的底部,什么也看不见。在很远的前方,大型便利店像座不夜城一样闪耀着光芒,更像个抵抗夜晚的不屈不挠的战士。店外停着好几辆自行车和摩托车,能看到阅读杂志的少年的身影。买瓶可乐回去吧?弘范放慢了蹬车的速度。



就在此时,从旁边的小路上,一个少年像只兔子一样跑了过来。



“站住!”



传来的巨大怒吼声让人吓了一大跳。从少年后面,一个三十岁过半的男子带着凶神恶煞的表情追了过来。此时,一个貌似公司职员的年轻男子正要进便利店,正在看杂志的几个少年都转过头来。在便利店制造的巨大光环中,那两个人跑了进来,变成黑色的影像。男子抓住了少年,两个人激烈地纠缠在一起。



弘范停住自行车,店里的人们,为了看热闹也都聚到他们跟前。男子毫不留情地殴打着少年,少年抱着脑袋拼命地躲避着攻击。一直被殴打的少年踢了一下男子的小腿,男子一瞬间露出了胆怯。抓住这个机会少年想要夺路而逃,男子见状,带着强烈的愤怒,猛地把少年撞出很远,少年失去了平衡,从人行道上被抛到了公路上,倒了下去。



“危险!”



有人叫了一声。



急刹车声撕心裂肺地响过之后,又立即发出了吧唧一声模糊的撞击声,让人感到夜晚的空气都在剧烈地震颤。



少年被轿车成动地撞飞了起来。



小小的身体在空中飞舞,如同慢动作那般,像鸟儿一样啪地落在中央隔离带的灌木丛中。在大家被眼前的景象吓得瞠目结舌、呆立不动的工夫,在四周,间不容发地回响起咣当、咚的声音,因撞到少年而急刹车的车子后面,发生了接二连三的追尾事故。什么地方会有这么多人呀?人们开始发出吵吵嚷嚷的声音,从店里和黑暗中,人们一个跟着一个地出来了,也有人从停下的车子里下来了,不一会儿工夫,周围就变得人山人海。把少年撞出去的男子站在那里呆若木鸡。



弘范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认识刚才在眼前遭遇事故的少年。



那个少年,是和菅井启一郎关系很铁的,长筱的学生。



也知道他的名字。他的名字是佐藤——佐藤保。弘范慢慢地举起发着抖的手腕,其实根本没有必要看自己手表上的日期,他知道今天就是七月十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