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确实，那时芙索真令人困扰啊！”



现在——林德沃姆的一家咖啡店里。



莉姆大笑起来，现在当做笑话讲很容易。但当时，芙索的依存体质，对年轻时候的格伦、莎妃和莉姆来说都是一段痛苦的经历。



“说真的…无论什么医生，都无法把病态的性格治好。”



“现在她在做什么？”



“我听说，芙索和[荒绢缝制]签订了专属契约，作为他们最杰出的设计师，连阿拉涅都认识她的名人。现在不知道在哪里工作，不过收了很多弟子，想必很忙吧。”



“…格伦的消息，希望她不会听到。”



莉姆绿色的脸颜色更浓了。她可以通过颜色变化表现情绪，虽然不能变成其他颜色，不过绿色的深浅变化还是可以做到的。



莎妃呷了一口红茶。



“你没喝酒吧？”



“酒？…没有。之后我还要回诊所。”



“莎妃看起来总是喝酒！我有这种感觉。”



“你以为谁总是给我增加压力啊。”



莎妃瞪着莉姆的脸。黏糊糊的肉体假装没有注意到莎妃带来的压力。



“看样子芙索在过着自己的生活，现在不会再执着于人类了吧…我想。”



“是你一厢情愿吧。”



“闭嘴。”莎妃厉声。



歌声传来，是露菈菈，她在咖啡店旁边的广场唱歌，露菈菈的歌在林德沃姆很有名，同时，她的歌声也提醒着时间过去了。



莎妃的休息时间快要结束了。



“——能最后聊一会儿吗？”看到莎妃准备回去，莉姆出言询问。



“我和格伦还有你，在学院的研究室诊断了大量患者。格伦在那之后就更加忙碌了，或许他已经忘了…但即便如此。”



“没关系。”莉姆看着自己的手指，和人的手不同，不定形生物模仿出来的，气球一样的手指。“莎妃，我只是想找人谈谈那之后的事情。因为，谁都不能——我真的对谁也不能倾诉这些。”



平常开朗的莉姆，现在眼睛湿润，她哭了。



“那好吧。”莎妃端起红茶。“之后的事情，都始于——”



“库托莉芙老师在期末考试前，宣布的那个难以置信的消息时，吧？”莉姆突然开朗的语气仿佛刚才的哭脸是假的一样。



***



尼米亚，学院的教室内。



库托莉芙站在教室讲台上，学生们聚精会神的看着她，试图在视线里找出谁会在未来成为优秀的医生。包括格伦在内的学生们紧张得等待着。



下课了。学生们还坐在位置上。



等待着库托莉芙要宣布的一件重要消息，在期末考试前的一周，所以学生们的神情非常严肃。



“林德沃姆这座城市有谁听说过吗？知道的学生举起手来。”



库托莉芙的声音。



大约七成的学生举起了手。作为一座人类和魔族共同生活的城市相当有名——格伦当然也举起了手。



“这座城市的代表名字谁能说出来——莎妃黛特。”库托莉芙用教鞭指示让莎妃回答。



“是。是斯卡蒂·德拉肯菲鲁特大人。”



“正确——她是我的一个朋友。”



库托莉芙深吸一口气。



“林德沃姆是一座新兴的城市。因此，那里很少有能治疗魔族的医生，斯卡蒂为此也正在到处寻找专业人士。不是[只能治疗特定的魔族]这种[使用占卜信仰等手段的传统医生]。而是能提供先进综合的医疗行为的医生。”



太荒唐了，格伦听到这些话想着。在这个时代，能做到这种复合医疗行为的人才几乎不存在，除了库托莉芙。



“所以，两年后，我会搬到林德沃姆。”



“诶？！”



教室一片哗然。



“老师！要去林德沃姆吗？！”“放弃教书了吗？！”“我们该怎么办！我们需要你啊，老师…！”



“好了好了，安静。这事已经确定了。两年后我就会离开学院。事情已经和雷欧克勒斯院长说过了。之后奈(原文ナイ，英版Nye)副教授会继任我的位置。还在学校的各位都将由她教学。”



混乱完全没有停止，格伦也和大家一样困惑。



“安静！接下来才是主题。当然，我到林德沃姆的同时，不会放下这里的责任。”



听到这个教室里才安静下来。



“我将允许有前途的学生和我一起去林德沃姆。在我开办的医院里指导教学共同工作。这将是非常激烈的竞争，和那些对医学充满热情的，准备在实地工作中学习，做好觉悟的人。当然，只有成绩足够优秀的人，才会被邀请和我一起到林德沃姆。”



学生们屏住了呼吸，因为库托莉芙的话还没说完。



“其中最优秀的，我会为他们的知识和技术作证明，他们将会被允许在林德沃姆开设诊所。听好了，因为我只说一遍，两年内，任何一位获得我的满分的学生，将会成为一名医生。不管是一年级、二年级还是跳级的都无所谓。如果你的梦想是成为医生的话，就尽全力争取这次机会吧。”



教室里又开始嗡嗡作响。



“这是什么意思…?”“不用毕业就能成为医生吗？”“那些没有完成学业的也会颁发行医执照吗？”“前面的，医生课程的内容都不理解的人，库托莉芙老师才不会给他颁发执照的。”“只需两年吗…”“肯定比正常毕业要难吧…”



那是当然的。尼米亚学院的医生课程是六年，而库托莉芙的条件是两年达成。



格伦哑然了。(林德沃姆…！)多种多样的魔族和人类共同居住的城市。(就算我毕业了，我也不一定能在魔族领地上找到一个地方工作。没有种族隔阂的商业城市林德沃姆，即使我身为人类也能在那里当一名医生…对！没错，这就是我的新目标…！)



格伦不放过库托莉芙说过的每一句话。



“实力达标的不管是一个人两个人还是十个人都无所谓。相反如果我判断为实力不足的，任何人，无论在学校多久都不会得到承认。听懂了吗？这就是风险所在，如果你有能力，我会给你满分，如果没有，则会给你零分。我会非常严厉的。”



这是当然的，格伦想。



库托莉芙对她喜欢的学生非常关注，想必对这些学生的期望也更高。但不要误解，即使她有多喜欢一个学生，她也希望能够努力学习。是一位坚守教师底线的女性。



(但是，为什么她会和莉姆前辈这么亲近依然是一个迷…)



内心苦笑了一下，但随后慌忙意识到自己太居高临下了。



保持自己的道路。



为了今后能继续在库托莉芙老师身边学习，证明有资格和她一起去林德沃姆。为了自己的医生梦想能更快达成。剩余的两年，格伦要更加努力学习了。



“这将会非常艰辛，但如果有跨越它的觉悟，我将会给予相应的评价。以上。”



库托莉芙的话说完了。



格伦的目标改变了，为了成为库托莉芙承认的医生。



***



“热情满满呢。”莎妃说。



她正做着自己的药物研究报告，而格伦正在读一本厚厚的医学教科书，只有必要的地方才做笔记。纸是一种贵重的商品，但学习的过程中不可能不使用。所以格伦只记下重要的事情，纸也是反复使用。



“——嗯？莎妃，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很抱歉打扰你了。请继续。”



“哦。”



格伦只是抬了抬头，然后又埋进书里了。虽然他总是保持高度的集中力，但现在更加集中。



“非常努力呢。”莉姆看着埋头读书的格伦，笑着说。



“那是当然的。”莎妃写完报告正在修剪草药，“自从听到库托莉芙的声明之后…”



“人马，人马后腿上的骨头，从股骨开始…”



“股骨、髌骨、胫骨、腓骨、跗骨、跖骨…”



“哇！虽然我不知道答案，不过，真厉害啊，格伦！”



格伦甚至目光都没从医学书上移开。莎妃呆呆的看着莉姆连答案都不知道就去考格伦。



“嘻嘻，照这样下去，或许可以和库托莉芙老师一起去林德沃姆了吧？”



“我相信这是你的目标，我也很高兴你这么努力，但我还是有点担心。格伦，别太勉强了。”



格伦哼了一声，很难说他是在答应还是拒绝。



莎妃叹了口气。



“莎妃你打算怎么办？要开一家药房吗？”



莎妃摇了摇头，眼神里流露出放弃。“两年时间，我不可能掌握开店所需的全部知识。我打算继续学习…直到毕业，虽然这也很不容易。学成之后，我想在库托莉芙老师手下工作。”



“诶，毕业后已经决定去她的医院当药剂师了吗。其他林德沃姆的医生呢？”



“如果可以的话，那样更好。”莎妃瞄了格伦一眼，她对他的期望很高。



“莉姆你呢？会和库托莉芙老师一起去吗？”



“嗯…大概，会吧。”



“——在库托莉芙老师的医院里工作，会很辛苦吧？”



“会努力的，我想！”



努力并不是像喝茶一样简单，莉姆为何还能如此乐观。



“——我想，去林德沃姆。”



“格伦？你听到了？”



“听到了。”格伦的脸仍没从医学书上离开。



集中精神思考但不会忽视周遭发生的事情，是格伦优秀能力的证明，对于医生来说也是必要的能力。



莎妃停下了手上的工作，给格伦泡了一杯红茶。



“我想更多的了解魔族。”



“你不是已经十分了解了吗？”



“不够…治疗琪艾露贝的时候，我太依赖教科书上的知识了。还有芙索…我对于蚕神这个种族一无所知。我还有太多不知道的。”



“格伦。”



“父母，反对我来尼米亚学院，东国对魔族有很深的偏见。所以，我来这所学校，也是为了能亲眼判断这些。我想在战争结束后，在这片大陆上，消除人类和魔族之间的沟壑。”



格伦终于抬起了头，直视着莎妃的眼睛。



“我喜欢魔族。”



“…诶”



突然的告白让莎妃瞪大了双眼。



“我对数量众多的种族的生态很感兴趣，以及他们独特的生活方式和文化。怎么调查都调查不够。”



“啊，啊，是说这个啊。”



“？莎妃？”



“没什么事。”



莎妃稍微转过身，显得很恼火。莉姆看着她的样子咧嘴笑了出来。



“我想更多地了解莎妃和莉姆你们一样的魔族。想和他们交朋友，帮助他们，这就是我想成为一名医生的目的。在某一天，成为解决魔族和人类之间沟壑的桥梁。”



“这就是，格伦你和我们在一起的原因吗。”格伦真挚的表情让莉姆窃笑起来。“奇怪，我们就在你的面前，如果你想了解我们，根本不需要这么宏伟的人生目标来实现它，不是吗？”



“这很好，格伦。”莎妃温柔的笑了下，给莉姆沏了杯红茶。“和别的种族打好关系，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情。格伦正是明白这点，才想成为一名医生。格伦并不是单单为了我们，而是考虑到这片大陆上所有的种族。”



“没，没这么伟大。”格伦慌张的挥了挥手，“我只是对魔族感兴趣。”



“因为这样才想成为医生，格伦，你非常了不起哦。”



所以格伦才会想去林德沃姆，人类和魔族共同生活的城市。



作为医生在那里工作，能见到人类和魔族如何共生，这座城市带来的可能性，最终或许会改变整个大陆——莎妃如此想象着。



“所以我才要学习这么多…在学院学习，然后毕业，但并不是终点。”



“格伦？”



“作为医生需要学习更多。林德沃姆和研究室不同，我将在那里看到更多的病人，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共同的症状。作为医生…直到死为止，我对魔族的学习将不断继续下去。”



“哇…”莉姆张大嘴巴，看着格伦阐述他伟大的梦想。



“患者在思考什么，他们在寻求什么。然后作为医生…我该做什么。这些经验，这些知识，都是我在研究室，莎妃和莉姆前辈你们教会我的。”



“诶！是这样吗？好害羞啊！”



“别取笑他。”莎妃制止了莉姆的行为。



“所以，我要去林德沃姆。”格伦在胸前握拳。



莎妃点了点头，“我相信你能做到。但不要勉强自己，格伦。”



“对啊，不要勉强！”



“你倒是应该努力一下，莉姆。”



“诶诶诶！”



莉姆扭动身体表示抗议。



“莉姆，你很擅长知道人们在想什么，想要什么。这对医疗来说是非常便利且必要的资质。”



“诶，诶，真的吗。今天是捧杀人的日子吗！”



“我才不会这么过分，你也是研究室重要的一员。”



“嘻嘻，其实啊，我虽然不擅长学习，但是我来学院是有一个重要的使命！可不是白白待在学院的！”



“那不是因为你一直没升级吗…”莎妃嘟囔。



格伦满足的把自己的想法吐露出去后，再次把目光放回了书本上。耳朵泛红，也许是大声说出自己的目标后不好意思吧。



“…”莎妃注意到了格伦的黑眼圈。研究室不是他唯一用功的地方，回宿舍后，格伦可能一直在灯光下看书。



莎妃真的希望他不要把自己逼的太紧。



“我要，成为药剂师。格伦成为医生的话，这样就能一起工作了…”



莎妃轻轻地，用格伦听不到的声音，小声说着。



但是莉姆听到了莎妃的梦想，温柔的笑了。



未来想成为医生的少年，现在没有考虑未来的事情，而是继续钻研眼前的医学书。



***



“要迟到了…”



尼米亚学院。



日落下的学校内，格伦小跑着。尼米亚学院是寄宿制，但格伦的宿舍楼离医学部教学楼非常远，不早点回去的话就要被关在宿舍外了。



莎妃总是让他早点离开，但和在宿舍里学习相比还是在研究室好。



“宿舍…”



当然，宿舍楼其他的学生都是魔族，而且也不是医学生，和人类并不亲近。本来格伦想和室友打好关系，但是室友不想和人类生活在一起，早早地退学了，所以格伦只能住进单间。在这次惨痛的经历之后，格伦就很烦恼如何和楼里其他人相处。也许他该找莉姆谈谈。



“一回到宿舍就要吃晚饭，然后再复习…对，两栖魔族的皮肤呼吸病和治疗…然后，然后还有报告要写，还有…”



格伦像往常一样自言自语，他的宿舍在学校一个陡峭楼梯下面。天黑的时候在那里滑倒受伤的学生很多。但学院因为是在一个不断发展的城市里，每个人都很忙，顾不上修整这个小楼梯。



“…啊，差点忘了明天轮到我打扫宿舍楼了…一定要做吗…”



格伦呻吟着，整理整理头脑，让自己有条理，尤其是他想成为一名伟大的医生的话。来学院是为了实现梦想，为此甚至违背了双亲的意愿。



“…父亲、母亲、苏。”



格伦走在细长狭窄的楼梯上，无缘由地泛起乡愁。



每当感到辛苦劳累的时候，就会想起家人。父亲当时甚至和他几乎断绝关系，但并不意味格伦不再想家。



如果到了能回去的时候，一定已经成为成功的医生了吧。格伦想着。



“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苏，她还好吗…”



格伦更喜欢关注开朗的妹妹，而不是欢迎格伦逃跑的大哥。



苏她没有生病吧，没有受伤吧。父母的身体还好吧。每当忙碌的时候，一有空闲，格伦总是沉浸在乡愁中。每当那个时候，格伦总是关心他们的身体。



“…呜。”



格伦的脚步很危险，或许是因为睡眠不足，或许是考虑的事情太多了没有注意脚下，格伦还在回想之前书里记录的病例。



然后。



“…什么？”



他往下走了一步，但没有踩到台阶。



“啊！”



格伦的世界在旋转。黑暗中，他从楼梯上摔了下来，连抵抗的力气也没有。



“呃。”



看见了星星——



从高处摔下，枕骨部位受到了撞击，正在流血。虽然还能思考，但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了。



感觉不到疼痛。



(啊——这下糟了——)



没有痛觉意味着伤势很严重，这是肉体意识到了危机。认识到了自己正处于非常危险的状态，格伦知道，他的意识就要消失了，就像吹灭一根蜡烛一样。



***



“你不用来也没关系的，莉姆。”



“没事没事，难得有机会一起去，而且快到门禁时间。他们可能不会让女学生进去。”



“…你不会打算变成男性吧？”



“诶嘿嘿！”



“这点时间足够把格伦落下的东西交给他了。”



两人小心翼翼走下楼梯，来到男生宿舍楼前那段陡峭的楼梯前。



“格伦也太粗心了，医学书都忘记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