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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被杀,是十月中旬时的事。傍晚静马从大学放学回家时,亲眼看见胸口被粗暴地插了好几刀、倒卧在厨房的母亲。当他不假思索快步上前抱起她时,母亲已经没有呼吸,全身冷得像冰一般。



之后的记忆几乎都是模糊不清的,静马唯一清楚记得的,就只有母亲身上的血,将他所穿的运动衫染成一片血红。



最初母亲被认为是遭强盗杀害的,因为家中到处都被翻得一塌糊涂,当然,静马也如此相信着。然而,就在头七结束那天夜里,静马却得知了事件的真相。那时,喝得烂醉的父亲一边吃着当下酒菜的柳叶鱼,一边低声说:“你妈死前最后烧的菜,也是柳叶鱼呢。”



听到这句话时的静马,想起那天在报警后,自己在恍恍惚惚的状况下,将桌上的柳叶鱼一扫而空。



至今他仍不明白,为何母亲的尸体明明就在眼前,自己还能吃下那些东西。那是完全无意识的行动,甚至在听见父亲这番话前,静马根本忘了这件事。平日母亲经常做些轻食,让静马在晚餐前垫垫肚子。静马就像平时一样吃了那些柳叶鱼,还将盘子浸在流理台水槽里。当然,这些事静马没跟警察说;既然如此,那父亲又是从何得知的呢?



静马追着正要上二楼的父亲质问,喝醉的父亲像是自暴自弃似地,用粗暴的语气对儿子和盘托出了真相——原来,杀了母亲的竟是父亲。



父亲在外有了情妇,为了保险金杀死母亲。听了父亲的告白,静马眼前一片黑暗。那一瞬间,自己从强盗杀人的悲惨遗族,摇身一变成了体内流着杀人犯血液的人。



就算是为了保险金,就算是外面有了情妇,也不需要用那么残酷的方式杀害她吧!再怎么说,都是一起生活了二十几年的人啊……夫妻两人既看不出感情失和,静马也不知道父亲在外有了情妇的事,只是母亲好像察觉了情妇的存在,逼着父亲要离婚。



然而,两人在静马面前还是装成一对感情和睦的熟年夫妻,而粗心大意的静马,竟也未曾察觉家中的异状。在母亲葬礼结束后,父亲以坚强的口吻这样鼓励着颓丧的静马,“今后就只有我们两人相依为命了,所以你也要振作点……”



而如今,这些话到底又算什么?



感到过往自己深信的一切完全崩坏的静马,气愤之余对着父亲胸口推了一把。父亲倒栽葱地从楼梯上跌落,蜷曲在楼梯间的身体一动也不动。当意识恢复过来的静马冲向父亲时,他早已死亡。



因为喝醉的关系,警方将父亲的死当作意外跌落处理。静马也无法说出自己犯下的罪行。



警察似乎早就怀疑父亲了,当父亲头七过后,父亲杀死母亲的真相也开始渐渐为周围所知。当最初的同情转变为流言蜚语时,静马过了一段痛苦的日子。



在那之后,静马把自己关在灯也不开的家里,整日诅咒、怨叹自己的愚昧。一切都是虚伪的,一切都是算计。静马甚至开始对世上的一切欺瞒感到愤怒不已——在这当中,也包括杀了父亲却无法将实情说出的自己。



半个月前的某个傍晚,母亲的寿险专员来到家里。当着身穿邋遢睡衣的静马,中年保险员不带感情地说:“因为保险受益人有杀人之嫌,这笔保险金将可能无法获得给付。”



“因为有那种父亲,这下连保险金都领不到了吗……”



当内心闪过这句埋怨时,静马不禁愕然。接着他想到了死。



自己也是继承了父亲血液的杀人犯啊。



*



认识美影两天后的早晨。



这天睡醒时,静马不像平常那样安稳。因为学生的习性使然,即使来到琴乃温泉,静马依然是每天睡到快中午才起床,只是,这天却一大早就从走廊传来杂沓的脚步声,扰人清梦。当他一边搓揉着沉重的眼皮,一边打开房门时,微暗的走廊上,一名穿着西装的高个男人正快步从眼前走过。是美影的父亲。



“您早,发生什么事了吗?”



一被静马叫住,男子便像是机器人玩具似的倏然止步,只有脖子转过来面向静马。



美影的父亲年约四十五、六岁,皮肤苍白,脸颊瘦削,下巴尖得像颗葵花子。鼻梁高挺,脸部轮廓算是比较深邃的,但口、耳、眉毛以比例来说却显得偏小。只有眼睛却又分外凸出,虽然没有蓄胡,看起来却令人联想到怪兽电影里老是出现的诡异科学家。只见他压低了声音说:



“听说发生杀人事件了。”



当他说这句话时,声音就像朗读报告似地,没有一点抑扬顿挫。



“杀人事件……这里吗?”静马骤然清醒了过来。



“请放心,不是这里。”



听到这句话,静马这才松了一口气。但美影父亲的说明却还没结束,接着,他更小声地说:“不过,被杀的人和这里的老板似乎有着某种关系。”



“久弥先生的亲戚吗?因为这样,所以才一大早就吵吵闹闹的吗?”



“好像是这样呢。久弥先生稍早已经前往事件现场了。我和小女正想去看看情况,你要不要一起去?”



“我也一起去吗?”



望着美影父亲紧绷着脸的严肃表情,静马实在不认为他只是想去看热闹而已。再说,他提到“女儿也要一起去”这件事也令人在意。前天美影曾自称侦探,或许侦探前往事件现场,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吧?



“难不成两位是受到久弥先生委托,进行案件调查吗?”



“你为什么知道美影是侦探的事?”



口气虽然沉静,静马却立刻听出了他话中的惊讶。面对那射向自己的犀利目光,静马不由得慌了手脚,不过美影的父亲却马上恢复了冷静。



“嗯,这么说来小女曾提及遇见你的事,是那时告诉你的吧?”



“是的,美影小姐说自己是个侦探……”



自己该不会说了什么蠢话吧?静马带着些许后悔的心情,向美影的父亲说明了当天的对话。听完之后,美影父亲的表情显得有些苦涩:



“真是的,那孩子要成为真正的侦探还早呢,就只有一张嘴说得好听。”



从咋舌的声音听来,与其说是因为真面目被人得知而不悦,倒不如说美影自称侦探这件事,对他而言问题还比较大。



“算了,既然美影都已经告诉过你,那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正如你所说,美影是个侦探;正确一点说,是今后即将成为一名活跃侦探的人。另外,久弥先生并没有委托我们,毕竟小女还没有做出实绩,不可能接获委托,我们只是单方面地想去看看情况而已。”



美影父亲单薄的嘴唇微微抽搐着这么说道。虽然他看起来想强装笑容,但似乎并不是很擅长表现这方面的感情。一开始,静马认为他或许是想趁机争取接获委托的机会,但从他从容的模样看来,又感觉不出有这种投机的打算。话虽如此,在他脸上显露的表情,看起来也不像是为久弥老板的亲戚遭到杀害而感到哀伤。



“那么,杀人事件发生在哪里呢?”



事实上,静马一点也不想和杀人事件扯上关系,毕竟光是自己的事就够烦了;可是,要是这时坚持漠不关心的态度,恐怕反而会启人疑窦。因此,静马立刻判断此时应该展现与常人一样的反应方为上策,于是便发出了这个正常人该有的疑问,没想到,得到的却是出乎意料的回答:



“不知你听过吗,是个叫做龙之渊的地方。”



“龙之渊!事件发生在龙之渊吗?我和美影小姐就是在那里认识的!”



在这之前,对美影父亲的邀约,静马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兴致阑珊,但在知道了事件发生的地点就是龙之渊后,他马上涌现了不同的兴趣,毕竟那是自己这几天来一直造访的安息场所,要是不感兴趣才奇怪吧。



不知是否察觉静马内心的变化,只见美影的父亲微微眯起眼睛说:



“这样啊。既然如此,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呢?毕竟久弥先生的情况也很令人担心哪。”



不等静马回答,他又再次转身走向走廊,朝转角后方呼唤:



“美影,该出发了。准备好了吗?”



“好了,父亲大人。”



伴随着廊下传来的熟悉声音,美影缓缓现身在静马眼前。静马自从前天之后就没再见过美影了,今天的她依然穿着水干,只是脸上的表情和前天不同,变得严肃而凛然。



“咦,静马也要去吗?”



发现站在门口的静马,美影略略挑起了右眉。



“你不觉得自己太爱凑热闹了吗?”



还是一样不带敬称的称呼,不过她似乎记住了静马的名字。



“关于爱凑热闹这点,我们是彼此彼此吧。”



“别把我们和你混为一谈,我们去可不是为了看热闹的。”



“是我邀他一起去的。他也很担心久弥先生。”



美影的父亲说话的时候,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是吗……既然是父亲大人您邀他去的,那也就没办法了。不过父亲大人您也真是的,实在是太随便了啦!”



用扇子遮住嘴,美影发出一个不成叹息的叹息。从她的举止也看得出来,虽然她对静马的一言一行都感到不满,但现在没那闲情逸致计较他的挑衅了。静马无言地返回房间,很快地换好衣服,决定姑且跟着这对父女走。



在澈骨的寒气当中,三人沿着河边小径往龙之渊前进。途中,静马得知美影的父亲名叫山科恭一。对于美影与父亲姓氏不同,静马不禁感到不可思议。



“御陵是她母亲婚前的旧姓。”



不知是否巧妙看穿了静马的表情,山科马上这样说明。不过对于美影为何要用母亲的旧姓一事,他却没有多说什么,而静马也刻意不问。



前往龙之渊的路途实在太过安静,教人很难相信真的发生了杀人事件。



“真是难以置信呢,这么安静。”



静马一边整理衣襟,一边脱口说道。



“要去龙之渊,也可以沿山路走斜坡下去喔。”



据山科的说法,其实那条路径反而是主要通道,会沿着河边这条小径走的,就只有琴乃温泉的人而已。



正如他所言,过了与山路汇合的地点后,周围开始出现嘈杂的人声。往前一百公尺左右,昏暗的龙之渊入口附近,早已聚集了许多人,看样子大概都是村民,大约有二、三十人吧。他们脸上带着好奇与恐惧交杂的表情,每个人嘴里都低喃着什么。人墙内侧传来“退后、退后”的命令声,应该是警察吧!从声音听起来,这位警察应该是个年轻男子,但在村民的遮挡下,静马无法看清他的身影。案发现场当然应该就在对面,然而目前完全无法判断状况如何。映人视野里的,就只有天空的朝霞和对岸的悬崖而已。



“谁被杀了?”



静马无可奈何,只好对着站在最外侧的男人背影询问。三个中年男女同时回头,用怀疑的表情盯着静马的脸看。



“是本家的千金小姐唷。听说是春菜小姐。”



静马最早问的那个男人,用彷佛深受惊吓的声音回答着。他说的本家,指的应该就是琴折家吧!



“还那么年轻,到底为什么会遭到这种毒手……”



“……春菜小姐才十五岁吧。和三井家的千佳子是同班同学,听说是个乖巧又温柔的小姐呢。”



“……不只如此,须轻大人的……”



隔着一段距离,村民的低语只听得见断断续续的零星内容。



“听说她的头颅被砍下了呀,真是太过分了。”



“头颅!”



听到这句话,静马不禁放声喊了出来。理所当然地,这一喊引起了大批村民的注意,纷纷对他行注目礼;当他们察觉到静马并非本地人时,眼里全都浮现了警戒的目光。不只村民,他也引起了警察的注意。刚才一直在制止群众的年轻警官朝静马走近。



“你认识被害人吗?”



“不,我是……”静马嗫嚅着,警官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说:



“看你的样子,你不是这里的村民吧?”警官边说着,边朝静马逼近了一步。



“我是寄宿在久弥先生那边的旅客,因为听说被杀的是久弥先生认识的人,所以才过来看看。”



虽然稍嫌语无伦次,不过总算是把事情说清楚了。只见那位警官不悦地低声说:“什么嘛,原来是来看热闹的。这里不是感兴趣就可以随便跑来的地方,赶快回去吧!”



接着便像赶狗似的挥了挥手。



如果说是看热闹的话,那村民也是一样的吧!或许他是因为无法对村民发飙,所以只好把气都出在外来者的静马身上。接着,警官的注意力转移到了站在静马身后的美影身上:



“你是神社里的巫女吗?这不是小孩子能看的东西?你也赶紧回家吧。”



“请不要因为我是小孩子就瞧不起人好吗?也别以为自己是警官,就能用那种高压态度对待别人。”



美影没有像静马那样被对方的气势给压倒,而是对警官报以反抗的视线。瞬间,气氛变得紧张起来。村民们也像暂时忘了杀人事件似的,原本围着事件现场的弧形人群,这下反过来包围着静马他们。



“气势倒是不错,不过……”



这时警官似乎终于察觉到村民们的表情,于是说道:



“看来你也不是这里的人吧。既然如此,这身打扮就太可疑了。”



“先是把人当成小孩,接着是用服装来判断吗?警官您也未免太过随便了吧!要是我真的杀了人,怎么可能穿着这么醒目的衣服呢?”



虽然美影反驳时的表情显得一派自然,不过那警官应该会有种被轻视的感觉吧。如果静马是警官的话,一定会这么觉得。



“那种事情我们自己会判断。你给我过来。”



正当难掩焦躁的警官抓住美影的手臂时,伴随着一阵跑在砂石路上的声音,久弥从案件现场跑了过来。



“请等一下!这两位都是寄宿在我旅馆的客人,绝对不是什么可疑人士!我可以保证,他们一定是为了担心我才来的!”



久弥匆忙解释完后,警官才心不甘情不愿的退让。这么一来,村民的注意力又再次回到案件上,陆陆续续地转过身去。



“实在是万分感谢。在发生如此严重的事情之际,我遗来给您增添麻烦……”



美影彬彬有礼地低头道谢。



“哪里,我也不能丢下客人不管啊。”



和昨天不一样,久弥的微笑看起来很勉强。或许是疲惫的缘故,他的眼角周围都出现了黑眼圈,人也显得有些佝偻。



“真是不好意思,不过我想我应该暂时应该无法回旅馆了;我会找人帮你们准备中饭的。”



只说了这些,久弥便再次跑回案件现场。利用久弥挤开人群时空出的缝隙,美影和父亲钻进了人群之中,还在最前列占好了位子;这些事他们做来十分自然,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尤其是山科,在女儿和警官争辩时也不介入调解,只是站在一旁沉默地旁观。真是一对奇妙的父女。



或许是纷争告一段落的缘故吧,村民们对他们也不再感兴趣。静马无可奈何地跟在美影身后,挤到了人群最前方。



河原突然变得像是流行的户外活动景点般热闹,挤满了许多警方的相关人士。龙之首和周围的乱石滩,都被纵横拉起了黄色的塑胶带,和昨天相比,简直难以想像居然是同一个地方。监识课的人和警官们在狭窄的深渊旁进行作业,下指示的声音不时传来,而几人一组的小队则是按照指令,忙碌地四处走动。几位看来像是死者家属的男女,或站或蹲的聚集在一旁。眼前的光景彷佛刚刚曲终人散的宴会般,给人一种热闹之中带着孤寂的奇妙感受。之所以会如此,或许是由于警官们的动作就像正在拆除场地设备的工作人员,既机械化又不带感情使然吧!



在哀戚集团的中心、正对着龙之首的水边,放着一具盖上白床单的担架。担架旁的岩石上,附着大概是头颅被切断时所流出的大量血迹。担架上躺着的,应该就是那名叫春菜的被害少女吧?综合一旁村民们的耳语得知,被害人的遗体是以俯卧的方式倒在深渊边缘。她的头颅并没有被带走,而是正面朝外地被安置在龙之首躯体部分的凹洞里,那情景简直就像是神龛里供奉的神体一样。



担架上隆起的床单底下,躺的不是病人而是冰冷的尸体——而且是头颅被砍下的尸体;一想到这点,静马就觉得背上一阵沉重。葬礼时母亲遗体的记忆,突然在脑中复苏。母亲也是在头颅和躯体被切断的状态下,被放进棺柩里的。



静马对自己只因好奇就来到此地一事感到强烈后悔,静静地双手合十。



就在此时,一位从刚刚就一直和刑警交谈的五十来岁警官发现静马,急急忙忙跑了过来。他的脸静马有印象;那是几天前,静马来琴乃温泉时曾向他问过路的派出所员警,名叫穴太。



“就是他,他就是种田静马。”



这句话像个暗号,两名刑警一听见这句话,马上像发现猎物的猛兽般向静马跑来。其中一个是年约四十几岁的小个子,另一个则是二十出头的高个子。



“你就是种田静马?”



有着一张国字脸、用发蜡将三七分的头发固定得硬邦邦的年长刑警开口询问。他的个子虽然不高,体格却十分健壮结实。尽管从刑警的表情中嗅到些许危险的味道,静马依然诚实地点了点头。结果,刑警马上用低沉的嗓音说着:“可以跟我们过来一下吗?”



并将他带到岩石的后面。刑警说话的语气虽然客气,却有种不容拒绝的魄力。要是不答应的话,或许会被他们强行带走吧!



刑警将静马带到死者家属面前:“你们认得这个男人吗?



刑警这么问了他们,看样子是在对质,但死者家属每个人都露出没见过静马的表情摇摇头。这是当然的,静马也不记得自己曾经见过他们。久弥大概去了其他地方,并不在这群人里面。“真的没有见过吗?”



刑警再次确认。此时,其中一人瞪着静马。



“就是你吗……”



那人一边说着,一边张牙舞爪地逼近他。“就是你把春菜……那是个小个子、筋肉发达的男人。只见他用骨节粗大的手揪起静马的衣领,一旁的年轻刑警不得不赶紧制止。



“是你干的吗!”



静马一头雾水,困惑地望着刑警。



“这位就是死者春菜小姐的父亲。”



中年刑警用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说明,并且一直盯着静马看,一副就是想看穿静马心里在想什么的表情。



“等等,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关我什么事——该不会,你们以为人是我杀的吧……”



(这太可笑了!为了自杀来到此地的人,怎么可能会去杀人呢,这未免太可笑了吧?



静马差点脱口这么说;然而,对于究竟为什么会怀疑到自己头上,他就连一点头绪都没有。



“你见过这个吗?”



刑警拿出一个透明的塑胶袋,里面装着一本厚皮封面的草绿色记事本。那是静马的东西。他是在大学福利社买下它的,上面还印有校徽。



“那是我的……”



“这是在那块岩石前面捡到的。”



年长的刑警指着龙之首正前方这么说。



“我这几天每天都到这里来,或许是那时候掉的吧。难道只因为这样就怀疑我吗?”



虽然静马总是会随手将记事本放进手提袋里,不过自从来到琴乃温泉后就没有使用它的必要了,因此静马就连它掉了都没发现。



“当然不只这样。”



听见刑警自信十足的口吻,静马内心不禁涌现一丝不安。“在春菜小姐房里找出一个有红框的信封,里面放着一张纸,纸上用红色麦克笔大大写着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



“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不认识琴折春菜小姐吗?”



“不认识。我根本没见过她,也不知道这位春菜小姐长什么模样,就连名字都是刚才听说了才知道的啊。”



静马在慌乱中如此回答。他的脑中一片混乱,完全整理不出头绪。



“是这样吗?那么,为什么写有你名字的信封会出现在春菜小姐的房间里呢?”



“那种事,你问我、我问谁啊!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静马不耐烦地回以反抗的口吻。同时,在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陷阱”这个字眼。可是,为什么会出现毫无瓜葛的自己名字呢?静马真的很想向谁问个清楚。



“既然这样,在弄清事实真相之前,就让我们换个地方稍微询问一下,可以吧?”



就像是暗号一般,年轻的刑警话声方落,便一把抓住静马的手臂。静马虽然想挣脱、但年轻刑警的力气却出乎意料的大,因此他根本动弹不得。



“我都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我们也说了,这件事得换个地方问清楚。”



有着一对细眉和突出尖下巴的年轻刑警,语气凶恶地瞪着静马说道。从他的眼神里可以明显看出,他早已认定静马是凶手了。



“喂喂喂,不可以这么暴力啊。”



年长刑警口气温和地责备着说。“好了,种田同学,这里人这么多,引起骚动也不好嘛。不如改换到安静的派出所去,对我们大家都好,不是吗?”



说话的语气固然温和,但比起血气方刚的年轻刑警,年长刑警看不出任何情感的目光,对静马而言更加恐怖。同时,静马发现自己已经陷入一张巧妙织成的蜘蛛网里了。虽然不知道是谁织的,但却是一张解不开的阴险蜘蛛网,而自己再怎么抵抗也改变不了眼前的事态。



“我知道了啦……”



正当静马打算放弃的时候,刚才不见人影的久弥,带着美影父女朝这边接近。



“关于这件事,小女好像有话要说。”



先开口的是山科。看不出他是否明了静马面临的窘境,嗓音听起来还是和平常一样低沉。“你是?”



年长的刑警狐疑地歪着头看向山科。



“我叫山科恭一,二十年前隶属警视厅捜査一课。”



不知是否“警视厅”三个字稍微震慑了对方,只见年长刑警又再问道:



“那么,关于这件事,山科先生您知道些什么吗?”



“还有,这是小女,御陵美影。”



无视于刑警的质问,山科继续进行介绍。他那高傲的态度,简直就像是上位者在对下属说话的样子。



“御陵美影……我听过这名字。是“独眼侦探”吧?可是,不是听说那位侦探已经过世了吗?”



“这孩子,是美影的独生女。”



“……也就是说,她也是……”



过了十秒,不,大约二十秒吧。刑警和山科彼此都沉默不语,只见他们四目相对,看似在相互试探彼此内心的想法。



“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先带这家伙回去了喔!”



不明就里的年轻刑警,一把拉着静马就要离开。



“不,等一下。我是县警别所刚,旁边这位是坂本旬一。那么,山科先生来此,有什么要事吗?”



别所刑警用比刚才更加慎重的语气询问着。



“这孩子好像知道一些关于案件的重要内情。不知可否先听她说完再带他走呢?”



山科一侧过身,美影就带着毫不畏惧的表情,毅然往前跨出一步。



“大家好,我是御陵美影。请多多指教。”



礼貌地打过招呼后,美影首先说明了这半个月来,在琴乃温泉接受村民们各种谘询(这时她倒是没坚持那不是算命)的事。



“春菜小姐这几天来找我谘询了大概两次,昨天傍晚也来过。每次她来的时候,提到的都是同一件事,那就是她怀疑最近有人想取她的性命。”



“性命?”别所急忙望向家属。



“哪可能有这种荒唐事,我什么都没听春菜说过啊!”



春菜的父亲马上否定了美影的说法。身旁的年轻女性也一样摇着头。



“确定吗?”



“绝对没错。她说因为不想让家人担不必要的心,所以只对我说。至于具体内容,在这里请恕我无法详提,不过总而言之,她是收到了语带威胁的信件。”



“恐吓信?”



“仔细想想,春菜来找美影小姐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确实若有所思,只是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事。”



久弥望着虚空,轻声说道。



“久弥你也知道春菜去找美影小姐的事吗?既然如此,怎么没告诉我呢?”



春菜的父亲这次把矛头指向了久弥。



“真抱歉,我还以为只是些孩子闹脾气,不想让父母知道的小烦恼罢了……”



久弥脸色苍白地低头道歉。



“责怪久弥也不是办法。毕竟久弥又不是这位小姐,不会知道春菜到底找人谘询了些什么事啊。”



这时,一位从刚刚就一直沉默不语的白头老人,以威严的语气开口制止了春菜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