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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如此荒唐的道理……静马听着,不禁怀疑起自己的耳朵。就凭着那不确定的机率计算,竟杀死了自己的三个女儿?



然而一阵沉默之后,须轻说出了令人意外的话:



“你调査得真仔细。在外人眼中看来,这些事或许愚蠢可笑,但你说的没错。我必须想办法回避大难……不过,你什么证据也没有,对吧?”



“身为神明,你还真是相当死鸭子嘴硬的神呢。”



美影嘲讽地说着,静静地瞪视须轻。



“正因至今你一直身处盲点,所以才会逃过捜查网。不过,只要仔细捜查这原本神圣不可侵犯的御社,尤其是你的寝殿,想必可以搜出凶器才是。”



寝殿被死寂般的静默笼罩。美影挺直背脊,默默等待对方的回应。不久……“御陵小姐。我想你来这里并非为求慎重,而是为了给我选择的机会,是不是呢?”



“我确实是有此意。就算面对的是可恨的杀父凶手,我也不希望春菜她们白白牺牲。”



“如果凶手一直没有抓到,成为下任须轻的纱菜子势必遭到怀疑。我必须避免让这件事发生才行,更何况在大难来临之前,我将降回人身……没错,杀了女儿们的人是我。请你将这件事告诉其他人吧,将这个为了守护村子而对女儿下手的母亲的故事说出去。拜托你了。因为我必须自己净化这被我弄脏的地方。”



“请等一下!你得自己告诉大家才行!”



美影慌忙起身,怀中的扇子顺势掉落在地。然而一切都太迟了,只听见垂帘后传出动物般的呻吟声,接着便看见须轻上半身缓缓向后仰倒。



同时,一阵焦灼的气味传来,御帐台起火了。美影急忙向前掀开垂帘,迟了一步的静马也赶紧跟上去。



须轻一脸苍白,已经气绝身亡,一丝血痕从嘴角流出。美影嗅了嗅她嘴边的气味说:



“她似乎是自尽了。有氰酸钾的气味。”



此时,火苗已沿着帘幕,往装了纸窗格的天花板向上延烧。这两天干燥的气候也助长了火势,不只是御帐台,连须轻身上的白衣与寝台上的棉被都开始燃烧。



“不行了,暂且先避难吧!”



跑出穿廊的静马回头一看,却发现先喊着要避难的美影自己还留在御帐台附近,窸窸窣窣地摸索着。她身边已经被一团浓灰色的黑烟笼罩了。



“你怎么了!不快逃不行啊!”



“我在找有没有遗书。只有我说的话是不行的。如果没有须轻的亲笔遗书,谁都不会相信啊!”



美影懊恼地呐喊着。然而这时已经连建筑物都开始冒出火舌,阻断了她的退路。



“快点啊!”



静马动如脱兔,冲上前抓住美影的手臂就往寝殿外拉。



“完了,什么都没有。我明明给了她选择的……为何什么都不留下呢……”



美影神情茫然地垂着头,屈膝颓坐在地。从她的话中听来,像是早已预测到须轻的自杀。想必她是为了顾及身为神的须轻颜面,不希望她身陷囹圄,所以才会设法温情劝说的吧!然而,须轻的行动却是出乎美影预料。



“等一下再后悔也不迟。这里不安全,我们还是先回主屋去吧。”



窜升的黑烟愈来愈大,想必连外面都已经察觉这里发生火灾了。



静马再次牵起美影的手,想将她拉起来。此时,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面无血色的昌纮正从穿廊跑来。



“发生什么事了?”看了看寝殿,又看了看美影,昌纮颤抖着声音问。



“须轻大人自尽了。”尽管事件已告解决,如此回答时的美影脸上却满是悔恨的神情。



*



燃烧的御社,猛烈的火势不见消止,似乎要将须轻冰冷的遗体都一起燃烧殆尽。走出御社,扑面而来的炙热空气,连站在穿廊上凝望火势的静马都感觉得到。



望了望美影,她也一样凝视着火势。那眼神像是火场中有什么宝物似的,牙齿微微咬着下唇。火势已经从寝殿转移到澡堂和正殿了。



一切都结束了。就这样结束了。



静马切实地感受到了。接获昌纮的报告,别所和其他人正从主屋赶来,后面跟着达纮和伸生等人,其中也包括和生矮小的身影。



“母亲大人呢?”



和生追问着伸生与别所等人,拼命想确认母亲的安危。很快地,他也会来追问静马和美影吧。到时候该如何对他说明才好呢?静马完全找不出应对之词。对照从父亲口中得知母亲死亡真相的自己,和生会遭受何种巨大的冲击,静马完全不敢想像;毕竟,他才十六岁啊!



再次望向美影,她正踩着慎重的脚步,沿着砂石路走到和生面前。



“须轻大人自尽了。”



望着和生的眼睛,美影清清楚楚地说了。她的脸上就像能剧面具一样面无表情,但映在和生眼里,此时的她或许可怕得有如鬼女吧。一开始和生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脸上露出哀求的微笑,然而很快地他就明白了美影说的是事实,张大了嘴僵立不动。



“到底是怎么回事?比菜子……不、须轻大人怎么会自尽了呢!”



达纮也过来寻求说明,满是皱纹的右脸颊抽搐着。美影依然像戴着面无表情的能面般说道:“因为须轻大人就是一连串事件的凶手。”



“胡说八道!”



仓促之间,伸生抓住美影的衣领,令静马想起在龙之渊那天的事。果然如美影担心的,琴折家的人根本不相信她说的话。



迅速阻止了伸生的人是别所。



“你说的是真的吗?



一边架开伸生,别所一边这么确认。从他的表情可知,他自己也是不相信的。



“是真的。如果大家愿意冷静听我说的话,之后我会好好说明。只是,现在重要的是先灭火。不能让火势延烧到穿廊来。须轻大人服毒自尽已经是劝阻不及的事实,遗体至少要在烧成灰之前抢救出来吧。”



面对美影毫不让步的态度,别所开始下令灭火。



“接下来得让大家接受才行哪。”



将视线望向静马,美影如此轻声低喃着。彷佛感觉到接下来的任务之严苛,她的双眉之间刻下了深深的雏纹。



这是艰难的任务。就连家族中出现凶手都令人难以忍受了,更何况凶手竟是须轻本人,这样的事实绝对超乎众人理解,而须轻本人又已在熊熊燃烧的红莲火焰中,永远沉默了。



这时,从静马身后传来巨大的冲击声响。寝殿的屋顶在大火之中崩坍了。



外露的梁柱继续燃烧,形成了冲天的火柱,从御社四方窜起如登天火龙般的火舌,教人不禁怀疑是否整个村子都将被这场火给吞噬。



静马不经意地转头望向美影,那张脸上笼罩着至今从未见过的哀伤。



尾声隔天早晨,隔壁房中的美影失去了踪影。



不只是她的人,她的行李,甚至山科先生的行李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剩下的只有原本房里准备的日用品而已。房里就像刚来的第一天那样,冰冷而飘散着一股陌生的氛围。



美影离开了这里……即使不愿意,静马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没有告诉任何人,她一大早就独自踏上了旅程,留下孤单的静马一人。



回想起来,这样的发展并不是没有预兆。昨天,望着御社燃烧时的美影侧脸,最后浮现的既不是解决了事件的成就感,也不是为父亲报仇雪恨的满足感,更没有当初将登当作凶手,误以为事件已解决时的虚脱感,又或是明明为人解决了事件,一切却转眼化为灰烬的懊悔。



当美影凝视着飞扬的火焰时,她是深陷于哀伤之中的。一开始,静马以为那是出自对须轻的同情使然,但现在终于能够理解了。那是惭愧。是她对自己能力不足而产生的羞耻之情。



美影在须轻面前虽然不曾说出口,想必她一定认为是因为自己身为女人,所以才会太晚发现真相吧。为了解决眼前的大难而必须冷酷弑女的母亲……尽管连身为男人的静马对此都难以置信,但自己更是因为身为女人而被蒙蔽了双眼,这或许就是美影最后的结论吧!



为了成为一个更优秀的侦探,必须舍弃自己身为女人的部分……这样一想,静马这个男人留在自己身边,只会成为阻碍而已。她一定是彻底理解这一点了,静马却还自以为走过这第一步之后,便能与美影携手迈向接下来的人生,自以为能像山科支持美影的母亲一般成为她内心的支柱,还沉浸在这样的自我陶醉之中……然而,美影选择的是独自走上往后人生的道路。



那,前天晚上的结合又算什么?静马呆站在原地,凝视着自己的掌心。拥抱美影时的感触和她的体温都还记得那么清楚,难道那一切都是在做梦?不只是身体,连心灵都合而为一的感觉,难道只有自己感受到吗?



那全都是错觉?现实与心……甚至连自己都是不真切的吗?一切都弄不明白了。静马抱着头蜷曲蹲下。就像听了父亲坦白事实后,自己下手杀了他的那天一样。……不,只有一件事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美影并不需要静马,反而是静马需要美影,为了给自己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静马带着空虚的眼神站起来,踉跄着回到自己的房间。然后,他静静地开始整理行李。



死吧。现在的静马,只剩下这个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