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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三 感觉这样下去可以去到任何地方(1 / 2)



*



忙碌的日子持续着。



上学、做作业、打扫、洗衣服、做早餐和晚餐。还要兼职魔子的经纪人。



幸运的是,关于这些的记忆恢复得比较顺畅,全部都毫无抵触地接受了。



只是时间和体力都有限。由于住院生活导致体力下降,我决定在打扫卫生方面稍微偷工减料,并通过增加晚餐在外面吃的次数来弥补。当然,这也换来了魔子的牢骚,不过我已经习惯了,所以对此不以为意。



(难道我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吗……?)



虽然很忙,却很充实。



去学校的话有朋友,有白雪这个恋人。工作时虽说会被魔子抱怨,但也能见识到模特行业的非日常。



(快乐的日子……。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对……)



现在,在我的记忆中,最不符合目前状况的,就是魔子是『真正的恋人』这一部分。



魔子不会要求我做像恋人一样的事。



当然,在同一个场所工作,住在同一个家里。两人私下在一起的时间远比身为恋人的白雪漫长。



不过,这不是作为恋人在一起的。说到底只是家人。



举个例子来说,我和魔子不会牵手。魔子也不会展现出妩媚。感觉不到和恋人相处的氛围。



如果魔子说『真正的恋人只是逗你玩的』,一切都会圆满收场。



然而──真不可思议。



无论如何都无法否定魔子的话。



「嗯,很顺利。」



定期检查时,医生的脸上仍挂着和蔼可亲的微笑。



「顺利到这种程度,再深入一点也未尝不可。」



「具体来说呢?」



「有没有你还没去过的回忆中的地方?去那些地方刺激一下记忆吧。既然你能如此顺利地回到日常生活中,我觉得这点小小的契机应该就能起到很好的效果。」



「原来如此。」



「综上所述,你接下来要和恋人约会了吗?」



医生笑眯眯的。



这种笑法──是看热闹式的笑。就像亲戚家的叔叔插嘴谈起恋爱话题,嬉皮笑脸时一样。



「您知道就代表,白雪跟您说过了吧。」



「唉,你真是太冷静了,一点都不好玩。我还期待你说『这、这和医生没关系吧』呢。」



「…………」



我觉得医生是个好人,医术也很精湛,但就是有很多脱线的地方……。



「喂,你的眼神也太冰冷了吧!?」



「啊,是的,对不起。」



医生一边说着「没啥」,一边搔着蓬乱的头发。



「其实,你的小女朋友事先跟我商量过约会地点。然后根据今天看诊的结果,我判断可以去。你就这么告诉她吧。」



「知道了。」



「去回忆地点的时候不要一个人,最好和别人一起,所以这次是个好机会。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记得要是不行千万别勉强自己。」



「是的。」



我走出诊室,把医生的话告诉在医院外等候的白雪。



「那么接下来可以跟我来吗?」



「嗯。」



现在是星期六上午十一点。阳光灿烂,是约会的好天气。



另外,魔子从早上开始就因为必须要做的工作出门了。我有定期检查,所以放假。因此可以说是久违的悠闲的一天。



在白雪的带领下来到石川町站。然后搭乘上JR京滨东北·根岸线。



「要去哪里?」



「嘿嘿,保密。」



白雪像淘气的孩子一样可爱地吐了吐舌头。



这天真烂漫的举动,让我的胸口自然而然地小鹿乱撞。



「要花点时间,在到达之前聊聊过去的事吧。」



「好是好,不过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也有确认记忆的意图……对吧?」



车厢里乘客很少,时间过得特别安逸。透过窗户可以看到蔚蓝的大海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感觉很平静。白雪也在身边,或许是个挑战过去的好日子。



「知道了。可是,就算你说过去,是什么时候的过去呢?」



「你看,上次不是想起了和我初次见面时的情景吗?」



「是啊。我被才川家收养,但因为家人的事情一直闷闷不乐,于是魔子就把白雪带来了。」



「嗯。」



白雪真挚地点了点头。



「那时候的我,非常烦恼。」



「为什么?」



「我不知道该如何鼓励小回。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像小回这样不幸的人。」



「……是吗?」



听说父母和妹妹的死还上了新闻。当然,在我转校的那所小学里,每个人都知道我的情况。



「要是自己也遇到同样的事情……一想就觉得很可怕。光是想象小回的心情我就哭出来了。」



「……嗯。」



「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打招呼。我不知道……不知道……我想,既然不知道,至少要一直开朗下去。」



白雪如负重释般说道。



对了,白雪就是这样的孩子。



是善性的结晶,具有能照亮人的太阳般的性质。



「我决定放弃顾虑,尽量带你去明亮的地方。因为我觉得,经历了那么多痛苦的小回,应该得到相应的幸福。」



白雪虽然温柔内向,可一旦下定决心的话,就拥有无比强大的行动力。



心无旁骛,一往无前。



「在这种地方待着会长苔藓的!和我们一起玩吧!」



一个令人怀念的声音响起。那是小时候白雪的声音。



如果是平时,一想起过去的事就会头疼,但也许是白雪在身边的缘故,不安和疼痛都消失了。



「……没事吧?」



一双又大又圆,宛如小动物般的眼睛正对着我。



我想回应白雪直率的好意。而且我也感觉前方有幸福的回忆在等待着自己。所以没有疼痛,也没有恐惧。



「嗯,再多说些吧。」



我一边和白雪聊着令人怀念的往事,一边在脑海中缓缓浮现出当时的情景。



……



…………



………………



『和我们说说话吧!出来吧,小回!』



我因为失去了父母和妹妹,学校以外的时间几乎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发呆,自从白雪积极参与进来之后,我就离开了房间。



不,正确的说法是,我经常被白雪强行从房间里拽出来。白雪强烈地介入了我,甚至到了可以说是强迫的地步。



话说如此,我们毕竟是小学五年级的男女。根本没有聊得来的话题,基本我只能在魔子房间的角落里听着白雪和魔子的对话。



不过在这点上只能说不愧是白雪。



就像说着话题根本不能成为障碍一样,白雪不断和我纠缠。



『小回,你觉得哪件衣服可爱?不想说话就用手指指着。』



『啊,拿着这个熊娃娃。哇,好可爱,很适合你~。拍张照吧。』



『呜呜,又没能过关。小回,拜托你了!』



即使无视,白雪也会毫不在意地跟我搭话,如果我不做出一些反应,她就不会满足。所以当初我因为怕麻烦而接受了白雪。



我发着呆,白雪上前搭话,魔子做别的事。



白雪把话题甩给魔子,魔子回应,我又回到了发呆状态。



这样的事情周而复始。第一次见到我们的人,一定会觉得是个奇妙的三人组吧。



可以肯定的是,我们三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就是白雪。



……这样的关系持续了几个月之后。



『然后呢,小回,今天的体育舞蹈,魔子看到我的动作后嗤笑了一下!虽然我确实不能跳得像魔子那么好!呜呜~,很过分吧~ !』



『我并没有笑,只是觉得你的动作很可爱。』



『骗人的~ !那个,绝对是在笑~ !』



『呵呵。』



我不由得微微翘起嘴角,白雪和魔子瞪大了眼睛。



『刚才,小回笑了!魔子也听到了吧!』



『……确实是这样。认识半年了,第一次听到。』



『太好了太好了!小回,能笑出来真是太好了!』



一点点──只是一点点。



白雪的明媚渗入了我的内心,喜悦和快乐的感情也随之复苏。



(没错……对我来说,白雪有着超越恋人的意义……)



对因为家人的死而绝望的我伸出援手,让我找回感情的恩人。



说句不好意思的话,就像救赎女神一样……连那种神圣,我都在白雪身上感受到了。



另一方面,只有我和魔子的场合,几乎没有对话。



『…………』



『……干嘛?』



『……没什么。』



我对魔子──不,对一切都不感兴趣。只是因为白雪强行介入,才渐渐地只对白雪敞开心扉而已。



要说魔子是怎么看待这样的我的呢?最容易理解的说法就是──肿瘤。



因为父母的要求,所以不能无视我。但由于无能为力,也不太想牵扯其中。于是把白雪拉进来想办法……果然只把我当成碍事的家伙。



虽然是这种感觉的魔子,但她也有属于自己的正义。



我刚转学来的时候,魔子每次听到有人说我坏话都会保护我。



『喂!听说你和才川住在同一个房子里!你有没有偷偷做些色情活动?你这家伙看上去就很闷骚!』



『……没什么。』



『嘁,什么叫没什么!你把我当傻瓜吗?』



『好疼。』



『都怪你看不起我!』



大概是因为我看上去即阴沉又软弱吧。



被性质恶劣的同学纠缠的情况不在少数。



这种时候,魔子总是会立刻飞奔过来。



『──什么,你们在说关于我的事?』



『呃,才川!』



『你是不是因为上个星期被我甩了,才来找回的麻烦?真没出息啊。』



『怎、怎么可能!』



『那么概括一下,可以理解成你在以欺负他为乐吗?不过,这家伙好歹也是我的亲人?换句话说,你也是在挑衅我对吧?』



『不、不,不是这样的──』



『没什么不是的。下次你再想做同样的事,就做好与我为敌的心理准备。』



魔子是女生中的领军人物,而且能说会道。我从来没见过她在争吵中输掉。



虽然性格暴躁,可是魔子不会做卑鄙的事,也不会欺负弱者。因此在转学当初,我得到了好几次她的帮助。



像这样,被当作肿瘤对待,在白雪的介入下稍微进行一些交流……与一直以微妙的距离共同生活的魔子间的关系,与日渐亲密的白雪相比,反而恶化了。



理由很简单。



──因为我是才川一家的累赘。



说要收留我的是才川叔叔。



才川叔叔和我父亲是堂兄弟,是担任县议会议员的名流。



因为他是亲戚中最富裕的,又做着议员的工作,我想他是考虑到别人的看法,才收养了我的。



不过,叔叔是个豪爽的人,至少表面上从不打小算盘。



『回,从今往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你也可以叫我爸爸哦!』



我记得他把我接回家的时候,是这么说的。



和叔叔相反,婶婶对我很冷淡。



在白雪的帮助下,我逐渐振作起来的时候,我听到叔叔婶婶悄悄地说了这样的话。



『你为什么要收养那种孩子……』



『别人家养不起。我们家应该没问题吧?』



『在金钱方面可能是这样,但是我们家还有魔子呢。明明是同龄的男女……你知道附近的人是怎么嚼舌根的吗。』



『你要这么说的话,如果不领养别人不也会说闲话吗?』



『也许是吧,不过……』



『我的梦想是和自己的儿子玩投接球,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实现。』



『哈!那是对生不出儿子的我的讽刺吗?』



『啊,不,没有那回事……』



『就因为这种无聊的理由……!』



『……也不是很无聊吧。』



『你也要为被卷入的我着想啊!实际上照顾那孩子的是我!』



父母和妹妹的死,虽然很悲伤,但也不得不接受,我有了这样的想法。另外,接受这些的时间也在一点一点地积累。



于是,我变得能正视眼前的问题了。



──我只要存在就会给才川家带来不幸。



这让我很痛苦。



『爸爸!我不是叫你不要只穿一条内裤走来走去吗?』



『没关系吧,魔子。我刚洗完澡。小回你不这么认为吗?』



『啊……是的。』



『你看,小回都说可以。』



『那家伙什么都会说是!』



『没那回事。小回,下次要不要来玩投接球?』



『这、这个……』



『你看,没说是吧?』



『爸爸太过分了!你知道只有那一点他不会答应,所以才问的吧!』



『没有没有,哈哈哈!』



『别笑着糊弄我!』



值得庆幸的是,不管婶婶说什么,叔叔都一如既往,一见面就用豪爽的笑容跟我说话。



然而,没能回应叔叔的好意,让婶婶痛苦,使魔子陷入焦躁──对这一切都很愧疚,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样的我能依靠的,只有白雪了。



──有一天。



白雪来我家玩的时候,我告诉她有事想瞒着魔子私下和她商量。



白雪立刻爽快地点了点头。



『那么,我今天就早点回去。之后我会在山下公园的世界广场等着你,小回不要被魔子发现,从家里出来,在那里慢慢地讲给我听吧。』



就这样,白雪找了个合适的理由,比平时提前一个小时离开了才川家。我假装去买东西,与白雪汇合,并排坐在通往石阶的楼梯上。



『……谢谢你,丹泽。』



『不用道谢!其实我还是第一次被小回拜托,非常高兴!』



『你能这么说我很感激。我没有其他可以依靠的人……啊,这个。』



我把作为谢礼在自动售货机买的奶茶递给她。因为和白雪一起吃过好几次零食,所以我知道她是个甜食党。



『谢谢!』



我坐在她旁边,转开了自己喝的芬达的瓶盖。



『然后呢……想和我说什么?』



白雪似乎是为了给自己打气,用力夹紧了腋下。



我开始说起自己的存在给才川家带来了不幸。



一会儿眺望大海,一会儿仰望横滨海洋塔,一会儿看着在草坪上玩耍的孩子们──一点点地讲述。



『──这样啊。所以才不想让魔子听到。』



我把话说完后,白雪回答道。



『刚来这里的时候什么都无法思考,多亏了丹泽跟我说话,我感觉自己慢慢能看清眼前的事了。』



『啊哈哈,我完全没做什么大不了的事。』



『不是那样的……』



『不用在意我,没关系的!你能看清眼前的事情了,然后呢?』



『我很感激才川家收留了我。特别是叔叔,他让我过着富裕的生活,跟我说了很多话,我想向他表示感谢……』



『我觉得只要说谢谢就好了……这样不行吗?』



『其实我已经尽可能道谢了,可是叔叔对魔子说你也学学小回多感谢感谢各种各样的事情,结果魔子闹别扭了……』



『啊,该说很有魔子的风格吗……』



白雪露出苦笑。



『对了,以前魔子跟我说过,伯父想和小回玩投接球,不过小回没有答应。所以玩投接球怎么样……不行吗?伯父一定会很高兴的,也会明白小回在感谢他吧?』



『啊,那个──』



我无法再说下去了,只能注视着脚下的石头地板。



白雪小心翼翼地问道:



『如果可以的话,能告诉我理由吗?』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嗯。』



白雪没有催促,只是一边附和一边等待着。这种体贴的地方让我很高兴。



我缓缓吸气,从喉咙深处挤出声音。



『我的爸爸很喜欢玩投接球。』



『啊──』



『妹妹也是,明明自己不会,却总是跟着我们……』



一串泪水从我的脸颊上滑落。



『一直到妈妈来接……』



在即将沉入水平线的夕阳下,乐此不疲地互相投球。



父亲开心地接着我的球,妹妹一边抱怨一边一直看着。



直到母亲来接我们,说饭做好了,让我们回家为止……一直……一直……。



然而,那样的光景我再也看不到了。



『啊……』



不行了。



视野因泪水而扭曲,喉咙被阵阵呜咽所撕裂。



明明有女同学在身边,这样实在太难看了。她是特意来陪我商谈的,突然在旁边哭泣,只会给她添麻烦。



可是,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淌──



『呜……呜呜……』



我听到声音,转头一看,是白雪在哭。大得惊人的泪珠从她那双大眼睛里簌簌落下,哭得比我还要大声。



看到那样的身姿,我不知为何哭得更厉害了。



家人去世的时候,我因为没有现实感几乎哭不出来。



但现在,有陪我一起哭泣的人在──



我第一次哭成那样。



………………



…………



……



「啊,是啊。我哭得比小回还要厉害……真丢人啊……」



在大船下车,换乘湘南单轨。



从悬空的电车里看到的住宅区景色十分优美,与旅行的气氛相得益彰,感觉记忆的盖子正在慢慢松动。



「没有什么丢人的。不仅如此,我那个时候──」



我慌忙停住了下意识要说的话。



白雪微微歪着脑袋。



「那个时候?」



「啊,不……没什么。」



「诶,我很在意。」



「真的,没什么。」



「小回的耳朵变红了,不可能什么都没有吧。呐、呐,告诉我吧?」



白雪晃动着我的肩膀,但因为太过羞耻,我实在不好意思说。



因为我那个时候──



──第一次意识到了白雪。



两个人一起哭泣,大概只过了几分钟。



在公园的角落尽情痛哭的我,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说:



『我想和叔叔一起玩投接球。』



突如其来的话语,让白雪瞪大了眼睛。



『可以吗……?』



『总感觉心情舒畅得不可思议。这种感觉,不知道多久没有过了。所以我想趁现在做出决定。』



『……这样啊。那么,这只是一个建议,做不做就看小回的心情了。』



『嗯?』



『魔子的爸爸,不是让小回叫他爸爸吗?如果小回没有什么执念的话,这样称呼也能成为拉近距离的契机吧?』



『真的那么有效吗?』



『有啊!称呼是很重要的哦!既能表示亲昵,被称为爸爸妈妈的那一方也会因此有所自觉对吧?我在儿童会上被叫作姐姐的时候,就想着必须要有个姐姐的样子!』



『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