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第二章 云雀亭(1 / 2)



站在温德琳的视角上,霍尔姆公爵卡穆罗这个人与其说是贵族,倒更像是骑士和战士。而骑士和战士是难以八面玲珑,精于人情世故的。



倘若大公之子从首都光临,普通贵族想必定会诚惶诚恐地殷勤款待,抓住一切机会竭尽全力地在大公耳中留下一个好名声,然而卡穆罗对这些可谓是想都未曾想过。



泰奥罗抵达宅邸的当夜,晚餐餐桌似乎的确比平时豪华了一点,但结果也仅此而已。卡穆罗没有为他准备精心着饰的美女,也没有送上宝石箱「聊表心意」,甚至连恭维奉承的话都没有半句。



温德琳也在晚餐餐桌边陪坐,但卡穆罗聊起的话题却尽是探索者带回的遗迹情报,一点点开始恶化的领内治安,以及国境周边的情势等等。泰奥罗居然也不但对此没有任何抱怨,反而听得相当投入,有时甚至还会提问,或是与卡穆罗交换看法。



「……说得好听点,大概是因为他们两个都是简朴又看重实际的人,在这一点上聊得来的缘故?」



卡穆罗和泰奥罗的谈话对温德琳而言不仅晦涩难懂,而且令人无聊。可是正是因为泰奥罗的来访,这阵子屡屡溜出宅邸的温德琳才得以免于父亲的说教,这也是事实。



为了避免不小心卷入他们的对话引得节外生枝,温德琳吃完饭便早早离开食堂,换上轻便的服装,拿起她那闪着钝光的剑来到中庭里。



芙兰端着加了香料的红酒走来,看到温德琳用来练习的剑后好奇地说道。



「我没见过这把剑呢,温德琳大小姐。」



「这个是我在探索遗迹的时候找到的。」



这把剑从尖端到剑柄通体呈钝色的银光,拿在手中有良好的平衡感,很快就能运用自如。温德琳的左右手同样灵巧,她平时不怎么用盾牌,更多时候是双手各拿一把这样的单手剑来战斗的。



不过若想今后也继续探索,仅靠温德琳先前积累的武学知识还不足够。温德琳从父亲身上学到的经验全部是以人为假想敌的剑术。这些技巧只有在对手也是人类的时候才能成立,可是探索中温德琳等人遭遇的敌人大部分都是夜种——换句话说,是不属于人类范畴的。



当然夜种之中也有个体像人类一样使用武器和防具。温德琳找回来的这把银剑,或许就是某个类人的夜种小心珍藏的最后王牌。



然而且不说夜种中那些全然不具备人形者,夜种之外,与巨蛇或是吸血蝙蝠之类危险的动物战斗的局面也不少。所以温德琳才为尽早习惯新得到的武器不愿意放过任何可以练习的时间。



「我不是要站在老爷那边说话,但是」



芙兰把点亮的提灯放在桌上,压低声音说道。



「——您为什么要不顾危险做到这一步呢? 如果大小姐您稍有不测,事态岂不是会变得更加复杂吗?」



「因为爸爸他啊」



温德琳热完了身,将剑插在地上,卸下左手的防卫短剑,然后深深呼吸一口气。



「——在霍尔姆周围出现强盗的时候,不是会亲自率兵出阵吗? 怪物出现在镇里的时候也是一样。」



「嗯。」



「大概,就是因为爸爸是这样的性格,部下才都愿意信任他,愿意奋命战斗。如果他只是对士兵们指手画脚,自己躲在安全地方的那种领主,我想大家肯定都不会愿意跟着他了。」



「这——或许是这样没错」



「我对他的看法也和大家一样呀。如果他的身份能让他参加的话,爸爸肯定是第一个钻进地下的。……但是,就因为他不能这么做,所以我才要去。」



奇病蔓延,夜种猖獗,治安恶化,人们生活在往常不曾有的恐惧和不安中。而这些情绪在某种契机之下,忽然变成对领主家族始终无法解决问题的愤慨,是很有可能的。



但是领主之女若能展示出为推动事态解决,身先士卒踏入地下的姿态,或许多少也能缓解人民的不满。至少温德琳是如此认为的。她之所以会干起探索者的活计,有一部分原因是想要代替父亲,向城镇居民展示格林瓦德氏与霍尔姆人民站在一起的姿态。



「先前只听闻你是不遵管教的淘气千金……看来传言不足信啊。你似乎颇有头脑。」



「!」



忽然间传出一道男子的笑声,温德琳不由得缩起脖子。



「我能从温德琳小姐方才所言,看出身为统治者所必要的资质。不愧是霍尔姆伯爵之女。」



泰奥罗披着一件很厚的防寒斗篷静静走来。但是直到他开口出声为止,温德琳都完全没有察觉到一丝气息。白天时艾尔森说泰奥罗是首都第一剑术高手,或许那并不是偏袒夸大之辞。



「泰奥罗公子……这真是见笑了。」



温德琳将剑收入鞘中,低下头去。



「不,你颇有水平。以一介女子之身……这么说大约有些无礼了,但你的本领或许终将能与席瓦尔的巾帼将军们为伍。」



「您过誉了……」



泰奥罗对剑术的赞誉让温德琳微微脸红起来。毕竟幼年时虽然经常能与卡穆罗练剑,可最近他却完全不愿意奉陪。不仅如此,卡穆罗甚至还一改口吻,尽是要求她放下剑术的练习,改去专注一些「像个大家闺秀」的兴趣。



正因如此,传闻中首都首屈一指的高手泰奥罗的褒奖才格外刺激温德琳的自尊心。



「呵呵……我都听伯爵抱怨过了。」



「您是指?」



「一连三日,你都是在地下度过的吧?」



「……是,确实如此……」



「原来伯爵也会在领主和父亲这两个角色间左右为难……卡穆罗·格林瓦德在战场上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名将,能看到他对独生女儿发牢骚的模样,我也真算是不虚此行了。」



泰奥罗饶有兴致地笑了起来。



「请、请问!」



温德琳这个时候终于下决心开了口。



「——我听闻公子论剑术在首都高手中也是佼佼者。可否有幸向您请教一二……」



「你把艾尔森的话都当真了?——倒也无妨。不过我并没有什么教人的立场罢了。」



泰奥罗脱掉斗篷挂在椅子背上,接过温德琳递出的木剑。



「放马过来吧。」



于是温德琳也拿好了木剑。



「————」



实际开始比试之后,温德琳发现泰奥罗的确技艺高超。他的架势中看不出一点漏洞,手上明明只拿着一把木棒,却让人甚至感到磨砺的剑锋指在鼻尖上的恐惧。哪怕自己使出浑身的力气发出一击,恐怕也只会被他轻巧地拨开——毫无根据的预感压迫着温德琳,让她动弹不得。



对峙持续了一小会儿,汗水滑过温德琳的额头,流进了她的眼角里。



微微的刺痛感让温德琳眯起眼的瞬间,泰奥罗的剑锋动了。他上前一步,从下段一口气突进——刹那间,温德琳虽然察觉到这一连串动作,但身体却跟不上反应。若是从上至下的攻击,她大概既可以避开也可以抵挡,但也许正是考虑到了温德琳的敏捷,泰奥罗选择了以最小的动作发动最迅速的攻击。



输了——温德琳咬紧嘴唇,同时泰奥罗的剑锋却停了下来。



「殿下。」



不知何时而至的卡姆罗正站在他的身后。



「——我接到通知说您的行李已经运抵别墅了。」



「……知道了。」



泰奥罗静静吐出一口气,朝温德琳递出剑柄。



「……妖精传说中的英雄格林瓦德之后裔果然名不虚传,再加上霍尔姆伯爵教导有方,那就更是如此了。」



「不,小女实在不胜羞愧……」



接过木剑的温德琳抹去额头的汗水,低下头说道。



泰奥罗只是在那咫尺之际听到父亲的声音然后停了手而已,刚才的比试中很明显是温德琳完败。方才泰奥罗的赞誉还让温德琳心情颇为畅快,如今她却为听了稍稍赞誉就翘起尾巴的自己感到羞耻。这次比试中最大的收获,或许就是自己亲身领教了何为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那么我就暂借别墅一番吧。」



「起居佣人和厨师已经安排妥当了,如果您还感到什么不便之处,请尽管吩咐。」



「好。——那么伯爵,还有温德琳小姐。改日再会。」



重新系好斗篷,对父女二人轻轻点头行了一礼后,泰奥罗转身离开了。



卡穆罗目送他的身影消失,而后对女儿瞥了一眼。



「……你连我都赢不过,更没道理去做泰奥罗殿下的对手吧?还是把剑丢下,稍稍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如何?」



「可是最开始教我学剑的不就是爸爸吗? 现在您再这么说就太不公平了。」



「……小孩子挥着木棒玩,跟真正的骑士钻研的剑术是两回事。你是女子。女子哪里需要跟剑扯上关系。」



「我不这么想。何况就如公子所说,我们格林瓦德一族是受妖精眷顾的英雄之后。就算是女子,对剑术一窍不通,也是要让格林瓦德之名蒙羞的。」



「传说终归只是传说。再是什么英雄的血脉——如今也什么意义都不剩了。」



卡穆罗鲜少地表现出一副消极的模样,说完这句话后就回到屋子里去了。



卡穆罗是个寡默且一板一眼的人,想通过这副表情来察觉他的内心可不容易。不过温德琳猜想自己对剑术着迷后卡穆罗之所以开始抱怨,起因恐怕还是在于母亲的离世。先前母亲的离世或许让卡穆罗开始担心温德琳也将离他而去,从那时起,他就屡屡说出像是要束缚温德琳的话来。



「……这么说来」



「什么呢,温德琳大小姐?」



「咦? 啊……不,没什么。」



温德琳小口啜饮着凉透了的香料酒,将场地的收拾工作交给芙兰,自己朝房间走去。



「…………」



她把银剑连鞘解下藏在枕头底下,自己也在床上躺倒。昏暗的房间中仅有小小提灯的光亮,借着这光亮她又回想起了关于泰奥罗的事情。



温德琳和泰奥罗的初次相遇并不是今天。那个雷雨之日,他们曾在森林里见过一面。可是今天泰奥罗却全然没有提起此事。既然以遗迹探索的监督官之身来到霍尔姆,他原本完全可以问一问当时温德琳在洞窟近旁究竟是做什么,可泰奥罗到头来也只是听卡穆罗叙述情况,直至离开宅邸都未对温德琳发问半个字。



「究竟是为什么呢? 难道公子也想隐瞒他当时在场的事情吗? 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



温德琳已经许久未能躺在柔软的床上而无需防备夜种袭击,也许这种环境又加倍地招来了睡意。模模糊糊地想着这些不着边际的事情,她的思考越发朦胧起来。







从小山丘上的伯爵宅邸向下走一段路便能看到苍郁的树林,林中还有一处据说已经久未使用过的属于格林瓦德氏的别墅。



得知泰奥罗将从公国首都那泽利前来的消息后,卡穆罗似乎提前数日就开始了准备。他将这处别墅彻底仔细清扫了一番,同时置备了足以供泰奥罗及其属下骑士休息的充分床铺,就是今夜开始在此投宿也无甚妨碍。



「……伯爵的安排的确周到缜密,缜密到教人感觉另有他意了。」



泰奥罗一面发牢骚似地嘟哝,一面将斗篷交给自己的近侍亚伯。



「可是,倘若治理霍尔姆的人物是个粗陋之人,恐怕这一带早已要归入西席瓦尔的版图了。这样想来,格林瓦德氏坐上伯爵之位也并非坏事——」



「是啊。」



泰奥罗在沙发上坐下后叹了口气。



「倘若此地被帕夏之类的人物夺去——想到这里就连余也不免心有余悸。本次事件也是同样。领主若非卡穆罗·格林瓦德,恐怕城镇所受灾害还要比目前严重不少。……不过,说到那姑娘」



「您觉得如何? 她果真就是那日在森林里的姑娘?」



「没错。她父亲的个性诚实坚忍,说来算是个保守的男人。因此才能将这霍尔姆治理得安定平和。可女儿却与父亲不同,是个不惧变革,积极主动的人物。这种资质作为地方领主是否合适不是余该议论的,但可以确定的是如此下去,那姑娘迟早要在霍尔姆人民的心中超过她的父亲——变成英雄。」



「那姑娘……真有如此素质吗?」



「街头巷尾传言说打倒栖息于洞窟深处的怪物,继而踏足更深处地下遗迹的,可正是那姑娘与其同伴啊。」



格林瓦德的历代伯爵都在霍尔姆施行善政。人们对领主一族向来有好印象,更何况温德琳又是性格开朗活跃的美少女。她原本就受到人民喜爱,在城镇危机之际若是能成就伟业,评价自然要扶摇而上。



「从来起不了风波的安稳舞台上是出不了英雄的。英雄只能生在这样的危难关头。」



「但是,对那姑娘而言这就未必是好事了。」



「公子殿下。」



泰奥罗和手下低声议论时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响起。接着别墅的女仆从大厅里探出头,禀报说有泰奥罗的客人来访。



「在这个时间?」



眼下已经是吃过晚餐,对女神献上祈祷后就要入睡的时刻。泰奥罗皱眉问了一声,胆小的女仆便慌忙低下头改换成辩解似的口吻。



「我也再三申明这一点,可是对方坚持说自己是公子殿下请来的……是一个,衣着有些脏污的老人——」



「啊,那的确是余的客人了。让他进来。」



泰奥罗从刚坐下的沙发上起身说道。



「遵命。」



女仆退下后不久,便带着一个背负膨大行李的白须老人回到房间中。



「啊呀呀……早知如此,真该请您准备个迎接之人。」



「失礼了,海灵丹教授。——然而足下是在西席瓦尔也赫赫有名的贤人,余担心若是从此地派车马前去迎接,反而会招致诸多不便。」



「老夫倒是不在意这些……」



泰奥罗劝座之后,老学者便毫不犹豫地在沙发上坐下,擦擦额头上的汗水,呷了一口上等红酒后说。



「……反倒是公子您,当真要借老夫这等人之手? 想必贵国同样有众多著名学者,何故偏要从西席瓦尔将老夫招来……」



「余不打算纠结那些细枝末节之事,足下乃此门学问中首屈一指的泰斗,余单纯因此而招聘罢了。」



「承蒙公子抬爱了。」



「那么,足下有何见解?」



泰奥罗在海灵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后,向他询问道。



「——足下来到此镇的路上,已经对城镇周边调查过一番了吧?」



「的确如此……这城镇周边,老夫发现无数遗迹直线都在此交汇筑成一点。其中必有某种意味……」



「是吗。……那么,那洞窟下发现的遗迹,或许真就是古代帝国的故都了。」



「可是即便如此,恐怕人所能至的也不过是遗迹全体的一隅而已。条件若是允许,老夫正想要亲眼确认一番……」



「可惜。眼下遗迹中不尽的夜种和陷阱等危险还未清除,待情势明朗才能携足下同去探索,眼下也只好请足下暂用探索者们带回的情报将就了。」



「以老夫一贯奉行的亲身实地作风,这实属惭愧……然而也只好如此了。老夫也不想在解明真相前就丢了性命。」



「余为教授准备了宽广的房间。与古代史相关的书籍资料等,只要是首都中能收集到的,余都已命人运了过来。请教授随意使用。」



「这可真是感激不尽。……不过,今夜还是让老夫好好休息一晚吧。」



海灵丹教授将沉重的行囊交给女仆们,而后便前去他的房间了。



「……究竟能派上用场吗,那位老人家?」



「他若是派不上用场,再就没有第二个能派上用场的学者了。……虽然个性就如眼见一样古怪,但其着眼点和洞察力是不容置疑的。」



接着,泰奥罗深深叹了一气,又补充了一句。



「话要这么说:余若是无法请他派上用场,那就麻烦了。」







翌日早晨,温德琳醒得比卡穆罗更早,她简单梳洗一番后就溜出了宅邸。



这并不是因为温德琳今日早起的缘故,相反,只是父亲醒得比以往更迟。究其原因恐怕是昨日在晚餐桌上和泰奥罗多交了几巡酒。身边人都觉得卡穆罗还年轻,然而他也已年过半百。或许和温德琳尚且年幼时相比他的酒量的确是弱了一些。



无论如何,多亏如此今日温德琳也无需一早就听父亲唠叨,还能顺利离开宅邸了。



「您无论如何都要去吗,温德琳大小姐?」



芙兰把她送到大门口时,脸上的表情已经像是随时都要哭出来一样。



「——我知道温德琳大小姐很强,可是在地下潜得越深,您要回家花的时间也就越久,更何况危险也肯定会增加。我实在是担心得不得了——」



「我没事的。」



左右腰际悬着剑,背上背着磨得如镜面般光滑的盾牌,已然全副武装的温德琳轻轻抱住满脸不安的芙兰。



「——虽然会给你跟泽贝克添麻烦,但是,我无论如何就是很在意。」



「在意……那个遗迹吗?」



「嗯,就好像……说得帅气一点,就是古代的浪漫?怎么说呢,总之就是不由自主地被那里吸引着,感觉不亲眼看看就不行——」



那个雷雨之日发现洞窟入口的时候,生息于其中的黑暗虽然让温德琳感到难以名状的恐怖和战栗,可另一方面,她的好奇心,忍不住要追求浪漫的冒险心却也在那之后与日俱增。



「温德琳大小姐果然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很淘气——」



「你就想说这个吗?」



温德琳用手指在芙兰额头上弹了一下,然后抖了抖和盾牌一起背着的行囊。



「——那,我就出发了。」



「是。请您千万小心。」



也许是觉得挽留也没有用,芙兰吸了吸鼻子,朝着温德琳的背影深深低下头去。



「————」



再回头看看宅邸二楼的窗户,父亲的房间还拉着窗帘。恐怕他还在睡着。



如果父亲醒着,自己绝对是要被他拉住了。然而这也是温德琳以自己的方式——无关乎好奇心云云,思考自己作为领主之女有什么应尽之责后才作出的选择。



她重新系好斗篷,藏起腰间的宝剑,大步走下小丘的缓坡。目的地则是霍尔姆镇的中心街——或者说人流量最多的区域中的那座“云雀亭”。



要是与帕里斯或者妮露组队,直接去他们家里就好,但并非出生于霍尔姆的泰蕾莎在镇里逗留期间是在“云雀亭”落脚。这里是镇上最大的酒馆,二楼也兼营旅舍生意。最近各地涌来的探索者们尤其喜欢聚集于此交流对探索有用的情报或是寻求共赴险境的伙伴,更是让这个酒馆显得热闹非凡。



温德琳踏进门时一楼大堂里已经挤满了客人。其中大约也有纯粹是一早就想喝个烂醉的好酒之徒,但恐怕大半的客人还是寻找冒险搭档的探索者们,其中也有几张是熟悉的面孔。



「——哎呀,未来的英雄来我们店里了。」



看到踏入酒馆的温德琳之后,柜台里的女人便停下了洗碗的手。这是“云雀亭”的女主人奥哈拉。这座酒馆原本属于一个年迈且富裕的老人,而奥哈拉对自己如何将老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并最终得到酒馆所有权的故事,向来没有过多少忌惮遮掩。



不等张望一圈后在柜台前坐下的温德琳开口,奥哈拉便端出了甜味的蜜酒,接着又小声说道。



「——你们几个不是昨天才回来吗? 今天这就要出发了?」



「嗯。」



「但是,你要是找帕里斯的话,他有一阵子不会来这里了。」



「我知道,他说是想要陪一陪秋娜妹妹。」



「可能是一方面原因……不过我还是有点担心啊。」



奥哈拉叹着气,手撑着脸颊说道。



「担心……担心什么?」



「毕竟秋娜都变成那样这么久了,帕里斯也没办法一直把家里空着对不对? 所以昨天他来找我商量,问我镇上有没有收入比较高的工作。可是那么好的工作哪是说找就能找得到……」



「结果他怎么办了呢?」



「我从一个客人嘴里听来的。帕里斯这孩子呀,好像是哭着去求平戈商会了。那地方的势力的确不小,可是背后的吓人流言也从没断过……我就是担心,他是不是被卷进什么麻烦里去了。」



温德琳曾听酒馆的常客讲过,奥哈拉和帕里斯兄妹故去的母亲关系很好,所以现在还时常关心他们兄妹二人。大概在她心中帕里斯就像是自己的侄子一样。



「原来是这样……毕竟,他们家只有兄妹两人相依为命呀。」



以前,温德琳也曾想过向父亲借一笔钱交给帕里斯用来给秋娜治病,但这个主意却被卡穆罗一口回绝了。



温德琳若是一介平民,终归出于个人的善意这么做倒是无妨,然而她既然身为领主的女儿,其他霍尔姆的居民们就未必会那么想了。以公明正大闻名的卡穆罗的女儿若是单为患了病的秋娜借钱治病,同样境遇的其他人恐怕会感到不公平,并且也会要求得到同样的温情。只可惜就算是用尽格林瓦德家的私财,想必也难以一个不剩地对这些人们施以援手。



行善若不彻底,还不如不行善。当时的温德琳面对卡穆罗的指摘无话可说。所以她才立下了决心要做自己所能做之事,亲身深入遗迹找到怪病的根源。



「——呀啊,想不到你这么早就来了。」



温德琳默默地小口喝着蜜酒时,正巧泰蕾莎也打着哈欠走下了楼梯。自从来到霍尔姆开始她似乎就一直长租着这里最上等的屋子。特蕾莎虽然性格古怪又偏执,但她回到故国去就是贵族千金的说法,没准是真的。



泰蕾莎在温德琳身边坐下,向奥哈拉简单点了一些食物后,趴在少女耳边悄声说道。



「我有了个崭新的发现,温德琳君。——时隔几天在床上休息了一晚,我才注意到某种意义上,反而是探索时的小睡才睡得更香甜。」



「啊? 什么意思? 不过你好像确实经常让别人负责看守,自己一个人就开始呼呼大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