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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1 / 2)



“啊啊,抱歉……哦!我还以为是茶呢,竟然是酒。”



正在确认文件的伊萨克看着维尔纳放到桌上的木杯后稍稍瞪大了双眼,因为冲进鼻腔的是啤酒的芬芳。



“真好,我们那的细眼睛在这种时候只会一脸冷漠地端出难喝的草茶。”伊萨克笑了笑,一口气喝光了杯中的啤酒。



南宿舍楼五楼的客房。



满足了的伊萨克发现酒馆老板一样拿着托盘站在长椅旁的维尔纳正在来回看自己和翻找文件的泽梅尔。



“怎么了吗?”



被伊萨克问到之后,维尔纳才终于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利里耶国骑士团团长泽梅尔和金特海特国骑士团团长伊萨克二人是在制裁吉伦森国的军队中相识的,维尔纳也参加了所以知道他们的关系,在当上副团长之前就知道他们每逢正式竞技会就会一起喝酒。但像这样亲眼看到二人在同一个空间时,还是会不禁被他们压倒性的存在感吸引目光。



就连专门检查装备的工作人员都自认逊色的武器专家和拥有〈黑色猎人〉这一外号的破石王。他们二人一起行动的话会非常惹眼,所以他们来到特拉拉山丘后都是在城邑里避人耳目的场所进行〈密会〉。现在看到他们一起出现在自己面前,维尔纳再次切身感受到〈密会〉的重要性。



不过这次的会面地点改到了尼娜的房间。



纳利亚斯国骑士团团长事故死后过了三天。东方地区破石王的死让大家心生动摇,所以警卫部担心人心惶惶导致再次出现意外,就决定加强城门的管理。



伊萨克从宿舍楼的屋顶跳进了尼娜房间的露台。由于通往各国专用区域的台阶位于公共食堂的走廊前,所以会被人看到,但如果从有胸壁遮挡的屋顶移动就不会被人发现。第一天晚上,罗尔夫制裁了闯入尼娜房间的利希特,伊萨克也用了和罗尔夫一样的方法来到了尼娜的房间。就算有人看到了伊萨克,也可以借用之前传出的西方地区破石王看上了利里耶国年轻女骑士的传闻蒙混过去。



维尔纳坐在泽梅尔旁边,看着桌上记录了各国战绩和破石数的对战表面露愁容。



大会开始后过去了十七天。



火之岛杯的第四轮竞技已经全部结束,但对战表上记录第四轮竞技成绩的部分有一半都是空白的。



在奇怪的负伤事件频发的状况中,纳利亚斯国的事件让大家内心的不安达到了顶峰。所有人都开始怀疑猜忌,害怕自国也会失去国家骑士团团员这一国家军事力量。南方地区破石王所在的埃特拉国弃权后又有许多国家相继弃权,而原本要和那些国家对战的利里耶国与金特海特国就不战而胜进入了第五轮竞技。



对战表左半边剩下的就只有利里耶国、巴尔托拉姆国、和马尔莫尔国对战过的山岳国以及金特海特国。



右半边还剩南方地区的两个国家和北方地区的一个小国以及克洛茨国。



对战表上的九十八个国家中已经有九十个败北,其中还有因弃权被划掉的国家。



“剩下的八个国家原本应该闪耀着英勇的光辉,但唯独这次像是被烙上了祭品之名,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维尔纳意识到自己说出的比喻不太恰当后绷起了脸。



“确实啊。”正在确认文件的伊萨克点了点头“虽然现在就断定负伤事故全是〈那些家伙〉所为还有些草率,但目前已经出现了大概两百名无法继续上场的重伤者。包括纳利亚斯国和马尔莫尔国的对手、折断罗尔夫手臂的第一轮竞技中的对手在内,这些加害者全部都是其所属国家骑士团中的异国人员。”



泽梅尔推了一下鼻子上的圆眼镜说:



“少女骑士对尼娜说的〈成为了各国国家国民的骑士〉估计就是指那些人吧。在穿过城门时要接受严格的身份审查,所以就算想让自己的手下作为伤害骑士的〈道具〉潜入对战国的国家骑士团也是不可能的。不过,如果借助结婚、成为养子等正规手段获得国籍,那就能够顺利获得加入国家骑士团的资格了。”



“也就是说,他们是以年为单位制定的计划,在数年前就已经堂堂正正地潜入了吧。一群恶徒竟敢直接从正面执行计划,还真是有胆量啊。不过话说回来,还真亏得您把登录骑士的身份查到这个地步啊。”



“我没有查。我这个懒惰的老人只是把调查的任务交给了经常操心的司祭,然后等着他交来报告而已。”



伊萨克不禁苦笑。



虽然泽梅尔不至于连如今的状况都预料到了,但他把之前的副团长派去做国家联盟的职员果然是为了以防万一。泽梅尔还是和以前一样用稳重的手段支撑着利里耶国。



泽梅尔重新看向手边的文件。



“根据少女骑士的证言和收集来的情报,身为理事的国王外甥——雷米吉乌斯就是〈那些家伙〉的首脑。据说雷米吉乌斯对史迹部这一闲职抱有不满,还是个野心家,因为国王维克托没有子嗣,他就想成为其继承人。他打算借着为先王特奥多尼乌斯报仇这一大义名分在火之岛杯上展示战斗竞技会制度的矛盾,以此提高自己打倒国家联盟的几率。如果这都是真的,那无论我们做什么都已经为时尚晚了啊。”



“是。但很遗憾,一切已经发生了。本以为能抓到龙的尾巴,但实际上我们早就被龙吞进了肚子里。”



泽梅尔承认了自己的失算,伊萨克也表示了赞同。



但维尔纳很是困惑。



不擅长书面工作的副团长和谋略也是毫无缘分。



“那个,不好意思。”维尔纳尴尬地开口想让他们能对自己解释一下状况。



“就是这个。”泽梅尔指了指对战表“火之岛杯是为了让人认识到战斗竞技会的矛盾,并献出骑士这一活祭来证明这一点的舞台——根据尼娜转述的这句话来看,如果他们的目的是〈展示战斗竞技会制度的矛盾〉,那目前的状况对他们来说可谓是非常完美。不对,甚至可以说他们成功地展现了大家为了和平而无视至今的东西。”



“成功展现……”



“所有人都认为在竞技中受伤是无可奈何,然后在此基础上互相夺取命石。但这一看法也只有在彼此都只瞄准命石的时候才成立,没有人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所以竞技时大家都只能相信对方的骑士之心。就算是在利害关系上无法保持一致的国家骑士团团员也同样会相信对手,这算是拥有名誉和骄傲的骑士之间的羁绊。”



泽梅尔的声音苦涩起来,继续道:



“但就像加尔姆国的〈红色猛禽〉一样,仍然有些为了满足嗜虐心理而伤害对手的人。但猛禽丝毫不遮掩自己的暴力行为,甚至还作为恫吓手段威胁别国。所以对我们的责难不以为然的猛禽还只是单纯的暴力,没有什么别的心思。”



“确实,所以才会有〈红色猛禽〉这个外号。”



“……但〈那些家伙〉的行为不同。他们装作诚实比赛,却在背后里伤害对战国的骑士。虽说以前也有过类似的事,但像如今这种规模庞大方法巧妙的还是前所未有。可疑的负伤事故让骑士们越发不安,结果就导致对对手的不信任,最后所有的竞技都乱七八糟。终于,有人对国家联盟表示了不满,你也看到审判部说明纳利亚斯国骑士团团长事故死亡时骑士们的反应了吧?”



维尔纳开始回忆事故第二天,各国团长等级的人一起召开的会议。



火之岛杯以前也有过事故死亡的骑士。



但破石王这一身份的重量是完全不同的。



国家联盟决定中止之后的竞技,立刻开始调查事故的详情并审讯加害骑士和目击者,还审讯了负责那场竞技的审判部和装备检查人员,调查当天是否有人把可疑的东西带进阵地。总之,国家联盟设想了各种作弊手段查了个遍。但结果没有发现什么特别蹊跷的地方,加害骑士的行为被认定为事故,惩罚是禁赛一年。



其实自从有人利用“胜即正义”的裁定竞技会开始,就有许多骑士已经通过自己痛苦的经历发现战斗竞技会制度并不完美。



但如今因为频繁发生的负伤事故而疑心暗鬼的骑士们早已身心俱疲。



他们不想将纳利亚斯国团长的事当作不幸的事故,也不能当作。开会时,许多难得和他再会,曾开心地和他勾肩搭背的骑士都怀着对彼此的疑念抱着手臂沉默。



在郁闷的沉默中有人提出重新调查,但克洛茨国的理事即审判部部长以大会日程为由拒绝了。纳利亚斯国是议长选举中最有力的候补,那如果这个国家退出,一直在拉票的克洛茨国就是最有优势的。审判部部长为自国的利益调整对战表一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所以大家觉得他在调查时肯定也偷工进料了。



被怀疑的审判部部长怒不可遏,断言负伤的骑士都是因为他们自己不够成熟。听了这话后举座哗然,有人把他为应妇人会弄脏衣服的抱怨而减少撒水量的事说出了口,然后大家都纷纷表示就是因为会场打理不善才导致了频发的事故。克洛茨国骑士团团长大声解释自国审判部部长公正的为人,长篇大论何为骑士,结果场面变得更加不可收拾。对大会深感失望的国家直接在会议上表示了弃权——



瞄准命石的过程中〈不小心〉让对方受的伤,和〈故意〉让对方受的伤很难从旁区分。



从这个意义上说,战斗竞技会就是有了彼此的信赖才能成立的制度,所以〈那些家伙〉的目标就是骑士们的诚心,他们并没有用像〈红色猛禽〉那般露骨的手段伤害骑士。



他们装作偶然,夺去了骑士的将来。在彼此间撒下怀疑的种子,让许多国家的不满喷发而出或是直接弃权,借此让大家不再服从于战斗竞技会制度。



维尔纳一想到他们阴险的做法就气得想拔光自己的胡茬。他对只能任人宰割的现状感到愤怒,使劲地瞪着对战表。



“那就把那个叫梅尔的小姑娘抓来,把她作为人证带去国家联盟吧。再把应该是作为〈道具〉潜入各国的加害骑士列个表,带上尤米尔副团长被硬化银武器砍断的连环甲。他们像骗小家伙那样耍我们,好不容易知道了他们的主谋和目的却不能行动,这实在是太丢人了。”



“吼~”伊萨克抬起半边眉毛和嘴角“怎么?小兔子除了那只狼还有其他的老父亲吗?”



听了这话,维尔纳条件反射地拍桌子,探出了整个上半身。



“我是作为副团长——”说到一半,他双手放在胸前站了起来“不,抱歉,我开玩笑的。”



泽梅尔一脸严肃地抚着白色的胡须,环视体现着房主性格的打理整洁的房间,脑海里浮现了正在医务塔静养的小小身影。



尼娜在城邑遇到梅尔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后——在当天晚上就报告给了团长泽梅尔。尼娜没有任何犹豫,一直在等着因纳利亚斯国的事件而忙得不可开交的泽梅尔回房间。



她报告的时候满脸苍白。



尼娜以前报告的时候,只说梅尔是和自己在南方地区组队的少女,但知道了梅尔真实身份后的那晚,尼娜把之前所有觉得可疑的事也全部一起告诉了泽梅尔。说出了利里耶国骑士团和破石王伊萨克的情报的事,以及在第一轮竞技的负伤事故中察觉到了异常却一直犹豫要不要找梅尔确认的事也都一边流着泪一边坦白了。



“没事的,你冷静点。”尽管泽梅尔拍着尼娜的背安慰她,她也还是抽噎着解释,不停地道歉。结果,她第二天就发了高烧被送去医务塔了。



医务人员说她是中暑引发的高烧。



在烈日下一口水也不喝一直捡果子应该是直接原因,但积攒的疲劳和精神上的冲击估计也有很大影响。尼娜住在医务塔的房间里治疗,花了三天才终于退烧。利希特几乎二十四小时陪在她身边,团员们也轮流去看望她。



在场的三人于火之岛杯开始前就商量过该如何安排与〈那些家伙〉联系匪浅的尼娜,当时两位团长都认为考虑到尼娜可能会与〈那些家伙〉接触,应该放任她自由行动,但维尔纳到最后都不同意这个做法。



维尔纳把手伸向木杯又收回,然后烦躁地咂舌。泽梅尔看他这模样,面露疲倦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他们的行为是为了获得命石还是单纯想让对手骑士负伤,但总之我们没有证据可以证明〈那些家伙〉的行为就是犯罪。虽然他们往加害国里安插了〈道具〉,但过程全部都是按规矩进行的。至于尤米尔的连环甲,我们直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任何目击者。如果能只靠证言解决一切,我和伊萨克也不需要费劲心思派出快马,写些堆成山的报告了,更不用搞些麻烦的密会进行秘密调查。”



“我知道,这种事我也明白,但这样的话那家伙就——”



“我们本就知道发现了真相的尼娜会受伤,但即便如此也应该优先火之岛的安宁,以及与〈那些家伙〉有关的可靠情报。利希特总算是拼命忍住了,怎么你又像个老父亲一样?我之前也说过,如果你无法在面对不合理的事时也能冷静地享受美酒,我就没法把办公室让给你。”



冷静的训诫在夜晚的房间里回荡。



维尔纳皱起他的粗眉毛。应该是为自己身为佩戴国章的骑士说了不该说的话而感到羞耻,他低下头道歉,额头都快要贴到桌面。



“对不起,是我太轻率了。”



维尔纳虽然面相很凶,但很会照顾人,也是个会坦率承认错误的人。伊萨克向这样的新副团长投去了友好的目光,然后笑着对泽梅尔说:



“和你很配呢。”



“不及你和尤米尔。”泽梅尔的语气让伊萨克背后发毛。



泽梅尔叹了口气,重新看向桌上的资料。



资料上写着尼娜的证言,其中大都是少女骑士说过的话。火之岛杯是让人认识到战斗竞技会的矛盾,并献出骑士这一活祭来证明这一点的舞台——泽梅尔感觉这句话仿佛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还不确定少女骑士把计划坦白给尼娜的原因,有可能这也是他们为了引诱我们而设的局。考虑到这个可能性,果然还是希望尤米尔正在调查的证据能证明他们的计划。不过目前就算只看尼娜的证言,也能发现少女骑士所说的〈那些家伙〉的计划其实是符合逻辑的。”



“我也觉得,他们计划的舞台就是竞技场〈内〉。”



“但还是有让人费解的部分。虽然他们手里确实有硬化银制武器,但根据伤者的负伤程度和武器的损坏件数来看,他们目前并没有在竞技中使用硬化银武器。可考虑到利用为先王复仇这一大义名分的国王外甥雷米吉乌斯是个有些幼稚的人,私造剑明明就是他〈强力的玩具〉才对。”



“但检查装备时如果被发现使用了私造剑,那就会像去年西方地域杯的那起事件一样立刻被没收作为物证……啊啊,等等。”



说到一半,伊萨克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把手放在下巴上,看着对战表的右侧。



“因为〈那些家伙〉计划的有能骑士袭击事件而获利的是克洛茨国,如果〈那些家伙〉用因为主力骑士受伤而导致综合实力下降的骑士团的情报去和审判部部长即克洛茨国的理事交换,那就可以借此让审判部在检查装备时给自己放水了,您觉得有这个可能吗?”



“逻辑是对的,但克里斯托弗说,西方地域杯的硬化银制武器事件就是因为负责检查武器的人故意放水,所以后来法务部部长就要求每次检查装备时要在监督下进行。所以就算有审判部部长的权限,在检查装备时做手脚还是太危险了,我觉得他们应该是在等待最能展现竞技会矛盾的时机……”



泽梅尔说着说着开始自问自答,维尔纳若有所思地撅起嘴说:



“最能展现的时机应该是决定火之岛杯冠军的第七轮竞技……决赛吧?”



“有这个可能,但只是使用安插进各国的〈道具〉并不足以百分百左右竞技的胜败并按照自己的想法将国家送去决赛。我觉得〈活祭〉和〈舞台〉的附加价值越高,就越能让矛盾的展现达到最佳效果,那在目前晋级的国家中最适合面对象征着背叛国家联盟的私造剑的国家是——”



泽梅尔看向伊萨克。



他是四地区中除巴尔托拉姆国外留下的最后一个破石王。面对泽梅尔好似称赞又好似死亡预告的猜测,他眯起琥珀色的眼睛,语气放肆。



“这可真是是我的荣幸啊。那除了我,还有拥有破石王奥尔沙血脉的〈独眼狼〉和与不可思议之人颇有缘分的〈少年骑士〉吧?”



“那不就是明天吗!我们在第五轮竞技的对手就是巴尔托拉姆国,金特海特国的对手是对马尔莫尔国下过手的,被安插了〈道具〉的山岳国。怎,怎么办?”



维尔纳非常着急,来回看着两个骑士团团长的脸。



二人都轻轻笑了笑。



先开口的是泽梅尔。



“不怎么办。他们用不用私造剑我们该做的事都一样,因为火之岛杯是献给为和平牺牲的最后的皇帝的比赛。我们只能多加小心,如果对方要展示战斗竞技会的矛盾,那我们就以骑士的身份给出回答。”



“以骑士的身份给出回答是……”



“说直接点,就是现在也还在楼顶练习突刺的罗尔夫那样。在我进尼娜的房间来开会时,他反复叮嘱我绝对不要碰尼娜的东西和床,是你们团真正的〈老父亲〉。他就算受了不可能在大会期间痊愈的伤,也仍然平静地继续训练。对雷米吉乌斯那些擅自毁掉无辜骑士的将来的人,他那毫不动摇的态度就是身为骑士的最好回答。”



伊萨克接着泽梅尔的话解释完后,维尔纳察觉到了两位团长话里的意思,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他瞪大双眼,使劲握住膝盖上的双手。他应该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不停地深呼吸,一口气喝光了一直没碰的酒。



维尔纳对两位团长低头行礼后站了起来。



“突然是怎么了?”



维尔纳绷着脸回答泽梅尔:



“复杂的话题把我听累了。不好意思,请把明天的竞技会交给我安排吧。我接下来就去喝酒,虽然调整酒樽库存的王女会抱怨,但我会把带来的啤酒全部分给团员喝个精光。”



“这倒没什么,但你能喝吗?”



维尔纳抓起桌上的酒壶,像是回答泽梅尔那略带讽刺的话。他大口大口地喝光后,胡乱抹了一把沾在胡子上的啤酒。



“能喝。不喝的话就没干劲了,我不像团长你们那样有硬化银般坚硬的强心脏。面对夺去〈骑士性命〉,不知何时也会夺走自身性命的对手,竟然还要公平公正地获胜。这么危险的游戏,不宿醉的话根本玩不下去。”



◇◇◇



——尼娜睁开眼后看到的是陌生的天花板。



她想了好久才终于回忆起来这里是哪。床边有个圆桌,分隔空间的布帘子后摆着长沙发和放衣服的箱子,这里是医务塔上层的疗养用房间。尼娜昨晚出了很多汗,睡衣全都湿透了,但因此她身上也已经没有那么烫了。



尼娜用圆桌上的水瓶往木杯里倒水,因为地热的影响,水是温热的。滋润了干渴的喉咙后,她模糊的脑袋终于清醒了过来。



——对了,我……



尼娜再次躺下,用有些浮肿的双眼看向窗外。



这个房间在主馆和看台的反面,能看到包围圆形竞技场的宿舍西栋和其对面的普鲁维乌斯·勒克斯城的宅邸。以美丽的蓝天为背景,挂在巨大主塔上的印有四女神的国家联盟旗在风中飘扬着,在旗帜那好似草原的新绿底色上还有数只白鸽在施展羽翼,于阳光下散发着光辉。



尼娜的脑海里浮现出梅尔的脸。



倒不如说从被送进这个房间以来,就算因高烧意识模糊时也一直在想梅尔的事,然后一个劲地流泪。



尼娜直到现在都难以置信梅尔竟然是〈那些家伙〉的一员,接近自己只为收集情报。成为二人在港口小镇相遇契机的失物;有能骑士受袭当晚梅尔的行踪;富商在商船上的死,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偶然也不是错觉,都是通往命令梅尔的人的线索。



尼娜深感一无所知的自己十分愚蠢,她一直把梅尔当作虽然有些与众不同但剑技出众的少女来尊敬,对同样矮小的个头抱有亲近感,也对她深思后才给出回答的习惯感到舒心,还一直期望能和她成为朋友。梅尔作为〈盾〉保护了尼娜的那场竞技,甚至让尼娜感动到胸口隐隐作痛。



之前被梅尔问到时,尼娜毫不犹豫地告诉了她自己认识的强大的骑士。基本的身体素质自不必说,就连不对战就无法明白的战斗习惯和在骑士团内部的职责也都说了。如果梅尔一直是作为间谍在收集情报,那在第一轮竞技中明明是初次和利里耶国对战的对手骑士团之所以能看穿大家的行动,肯定就是有知道情报的〈那些家伙〉混了进去。



那罗尔夫的伤就是尼娜造成的。



为能和破石王一战的兄长感到自豪的尼娜非常得意地对梅尔介绍了利里耶国的至宝——第一的骑士。结果这却害罗尔夫成为了对方的目标,就像曾经夺去了罗尔夫左眼的事故一样,尼娜觉得自己又夺走了兄长身为骑士的机会。



自责与后悔唤醒了尼娜遥远的记忆,每晚都做噩梦梦到兄长失去左眼的那片沉浸在夜色中的森林。倒在血泊里的兄长旁边有个小小的身影,那不是野熊而是有着一头银白色头发的面如人偶的梅尔,她的身上沾满了罗尔夫的鲜血。梦到这一切的尼娜每次都会发出悲鸣然后从梦中惊醒。



不过那都只是梦,醒来之后就会发现都不是真的。但尼娜现在所在的世界和噩梦也没有什么区别——甚至比噩梦还要痛苦,让人束手无策。



远方传来了宣告时间的钟声。



七次,是早晨的钟声。



被送进医务塔后尼娜几乎一直在睡觉,关于利里耶国不战而胜进入第五轮竞技的事是在喝药汤的时候听医务人员说的。第五轮竞技就是今天,利里耶国是第二组,对手是巴尔托拉姆国。医务人员说退烧了就能回宿舍楼了,但尼娜睡了整整三天一口饭也没吃,所以根本没什么体力。所以关于是否参加今天的竞技会,医务人员让她和骑士团的各位商量之后再决定。



——就这样继续留在这里,是不行的吧。



尼娜呆呆地想着。



虽然已经退烧,但她的身体还很沉重。就连平常的她都会在沙漏第二次翻转时气喘吁吁,那以现在的状态就更不可能穿着盔甲在竞技场上奔跑了。利里耶国的登录骑士有十八名,受伤无法出场的只有罗尔夫一人,所以就算尼娜不在人数也够了。身体还没恢复完全的骑士上场的话反而会给骑士团添麻烦。



而且今天要对战的巴尔托拉姆国手里还握着利里耶国的情报,因为尼娜告诉他们了。他们估计会使用能高效伤害对手的最好材料。



“——……”



尼娜蜷起身体把脸埋在枕头里。



——我做了非常糟糕的事,已经无法挽回了。怎么办?到底怎么办?



尼娜对一切都感到恐惧,无论是对自己所处的现状还是对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她害怕自己的失败会害团员们受伤,害怕和梅尔对峙,害怕面对梅尔一直在骗自己的事实。



身为骑士团团员,尼娜因为注意力不集中犯下过好几次低级错误。尤米尔明明向她确认过是否有发生什么可疑的事,但在南方地区的尼娜从未有过半点怀疑。在特拉拉山丘再会后,明明对第一轮竞技抱有疑念,却说服自己梅尔不可能故意伤害对手,可能是自己看错了。



尼娜经常因为犹豫不决而迟迟得不出结论,她后悔自己要是能快点做出行动就好了,哪怕一个也好应该减少〈那些家伙〉造成的让人心痛的负伤事故,应该阻止在展示竞技上飒爽地使用长枪,被女神比恩蒂亚爱着的纳利亚斯国骑士团团长的死。



现在的利里耶国骑士团怎么样了呢?在对轻易泄露情报的尼娜感到愤怒吗?虽然因为发高烧,尼娜的记忆有些模糊,但她隐约记得利希特在床边指责国王,说国王完全不考虑尼娜的体格和无法拒绝的立场,竟然让她在烈日下搬送沉重的水果。后来罗尔夫说利希特打扰治疗就把他赶出去了。之后来探病的比阿特丽斯还含着眼泪给尼娜擦汗,浑身汗臭味酒臭味的中年组也来看望过尼娜,但尼娜不记得来的是谁。房间里也弥漫过草茶的温柔香气,是马尔莫尔国的四位女骑士,他们一脸严肃地在床边交谈——



尼娜正在朦胧地回忆着,突然传来了敲门声。以为是医务人员来了,尼娜赶紧抬起头,却听到外面传来了娇艳的声音。



“——哎呀利希特,你睡着了吗?”



尼娜吃惊地瞪大双眼。



她仍躺在床上,只把脸转向了门口。



在分隔空间的布帘后面有个好像比阿特丽斯的人影,而在墙边的长沙发上好像还有个人坐了起来。尼娜因为布帘一直没注意到,利希特好像一直睡在那边的长沙发上。



自从被送进医务塔,尼娜就没有在意识清醒的状态下和团员们见过面。



把被子盖到眼睛的尼娜听到了恋人一边打哈欠一边说话的声音。



“因为是预计在上午的钟声敲响时进入等候室,我就来给尼娜送换洗的衣服顺便看看她,她睡得很熟。我本打算摸她的额头确认一下温度……但我感觉自己还会做出不该对病人做的举动就放弃了,后来我就闭着眼睛听尼娜的呼吸声,然后自己也睡着了。”



“你还真是做出了聪明的判断,知道自己理性的界限在哪。我也不想在竞技当天减少出场骑士……怎么了啊?干嘛叹那么重的气。”



“……我感觉自己快到极限了。果然还是带着尼娜逃亡到国外,或是让尼娜受伤无法再参加竞技会,再或者悄悄地把那孩子解决了也可以吧……”



“竟然如此坦然地说出了最糟糕的三个选项。尤其是最后一个,实在是太危险了。无论是身为姐姐还是身为团员我都绝对不会答应的。”



尼娜听到了沉重的击打声。



“好痛啊!你不是说不想减少出场骑士吗?”利希特生气地抱怨“那比阿特丽斯你觉得这样就好吗?怀疑过那孩子的尤米尔就算了,但你和马尔莫尔国的女骑士们其实都算被她骗了吧?”



“我当然很不甘心。毕竟邀请她加入小队的人是我,所以知道她其实是间谍后我在理事馆的客房气得大闹,就连巡逻的警卫都冲过来了。但如果真像尼娜所说,梅尔是被当作〈那些家伙〉的手足培养长大的话,我也没法全盘怪罪她。”



“为什么没法全盘怪罪?”



“一般来说,人的常识是环境造就的。所以尼娜会成为骑士,梅尔会成为〈莫尔斯之子〉。不知道梅尔是被拐了还是被卖了,总之是作为孤儿被交到了〈那些家伙〉手上,理所当然地学习了情报调查和对象抹杀,她就是没有自觉的被害者。当然,杀伤的行为本身是犯罪,但失去居身之所的孩子们的辛苦,曾经与同为孤儿的伙伴一起生活过的你是最清楚的吧。”



应该是觉得比阿特丽斯说得有道理,利希特陷入了沉默。



比阿特丽斯鼓起丰满的胸部深呼一口气,转变了态度继续说:



“之前一直没问你,但利希特你其实早就知道梅尔很可疑但没做声吧。”



“……在参加火之岛杯之前,我从团长那听说追踪那孩子的尤米尔被袭击了。后来重新回忆了一下南方地区的事之后我就差不多察觉到了,团长对情报共享很谨慎,所以没有明说,但我估计团长是想着既然那孩子是〈那些家伙〉的一员,肯定还会和尼娜接触。让尼娜做副团长的辅佐也是为了不露痕迹地从旁监视,应该还有其他人也注意到了团长的用意吧。虽然被欺骗了的尼娜很可怜,但如果她知道了梅尔的可疑之处,确实没办法继续平静地接触她。”



“确实呢。团长之所以也没告诉我,估计也是出于这个原因。……应该是不想把〈金色百合〉卷进来吧。”



“我也犹豫了很久,因为知道这样做一定会伤害到尼娜。要是往常的我一定会从刚才提出的三个选项中选一个的,但与其告诉她真相让她悲伤,我觉得还是让她对再也见不到的那孩子抱有怀念之情比较好。……不过,这也不可能。那孩子是尼娜必须亲自面对的问题,如果要把尼娜作为可敬的,立场对等的团员来看待,那我就必须接受会受伤的尼娜。”



“利希特……”



“而且,怎么说呢,我感觉如果通过那孩子查到〈那些家伙〉的目的,那不仅能保护眼前的尼娜,也能保护将来的尼娜……保护更重要的东西,比如火之岛的和平还有人们的幸福之类的。我对这么想的自己感到很不可思议,但这也都是多亏了愿意相信我〈是个好人〉的尼娜。这么一想,我光是站在远处眺望她也能很开心。……啊,应该是躲在树荫里悄悄观察恋人成了我的新爱好?”



最后一句打趣的话说完后,利希特深深叹了口气。



“……所以在获得确切的物证和突破口之前我一直在忍耐。尼娜的箭变得不稳定时我还觉得很奇怪,但没想到她竟然是在怀疑那孩子引发的负伤事故。后来虽然获得了情报,但看到尼娜哭着对团长道歉,还发着高烧喊那孩子的名字的模样我就——干嘛?为什么露出像姐姐一般柔和的表情。”



“什么叫‘像’?再说这种话我就让你当场正坐哦。……我只是觉得你这种身为国家骑士团的骑士选择了最应该优先的事的态度也能用在国王陛下和兄长宰相身上就好了,那我也就不用总揍你了。因为如果你尊重自己讨厌的〈银花之城〉,那就结果而言也是能护住将来的尼娜的。”



“你在说什么?什么意思?”利希特诧异地反问,比阿特丽斯只是摇了摇头。



温柔的沉默流淌着。在布帘后面的两个身影突然一起看向了窗户。



回过神来,尼娜听到远方传来了竞技场的欢呼声。



“金特海特国的竞技好像开始了呢。”



“已经到时间了啊。”利希特站了起来,和比阿特丽斯说好在上午的钟声敲响时再来看望尼娜后就朝着门口走去。



离开之前,他又抬起头看着天花板小声说:



“虽然我们是共同和〈那些家伙〉战斗的伙伴,但要我给那个破石王加油我还是心情复杂,而且我总感觉他对尼娜说的那些轻浮的话里面有陷阱。还有,既然是为了给与泽梅尔团长的会面打掩护,那找身份和外表都很配的比阿特丽斯才更好吧。”



“你说反了。如果身份和外表都很配的话,之后就不能用玩笑话混过去了。比起这个,我听说伊萨克团长因为女性问题才没能让王太子和正骑士一起过来……但那好像都是金特海特国的团员自己传出来的,所以果然——”



“呜哇,真是够复杂的。我果然应付不来那家伙。”



“王太子之所以不来,其实是因为觉得犯人既然能袭击尤米尔副团长,那如果在火之岛杯上发生了什么事故的话王太子就会很危险。但为了不让其他人胡乱猜疑,伊萨克团长才故意放出那种艳闻,正骑士之所以没来也是因为他担心自己不在的话王太子的安全没有保障。这不都挺好的嘛,有什么不行的?”



“就是因为太出色了才不行。虽然很丢人,但我对他有种黏糊糊的自卑感。不过,竟然连〈黑色猎人〉的手足都留在国家里护卫王太子,难道他们那的王家有什么内情吗?”



“好像是呢。老国王陛下长期没有子嗣,原本打算让有王家血统的外孙做继承人,但伊萨克团长的姐姐怀上了男孩,所以王家一直争论不休。有传闻说春天的时候,正在打猎的王太子殿下中了流箭,不知道那究竟是事故还是事件,闹得不得安宁……”



比阿特丽斯的说话声和脚步声一起消失在了关上的门后。



留在房间里的尼娜听了会窗外传来的欢呼声。



宣告破石的号角声在空中回荡。第五轮竞技的第一组是金特海特国和在第一战对马尔莫尔国下了手的山岳国——考虑到第一战时情报有不自然地泄露,估计是〈那些家伙〉在山岳国里安插了同伙。



被展示着竞技会动向的号角声吸引,尼娜不禁走下了床。她迈着病刚好所以还没什么力气的双腿走到长沙发那,换上了利希特给她准备的盔甲内衬和军服。尼娜走出房间离开主馆,来到了骑士用的观众席。



爬上手边的楼梯,站上之前和罗尔夫谈过话的瞭望台看向竞技场。



黑色和深灰色的军服在黄褐色的大地上散开,木栅栏外是被医务人员包围着的金特海特国团员。



刚才的号角声应该是宣布骑士退场的信号。



与英勇跃动的深灰色军服相反,许多黑色军服都因为对方的攻击而破烂。潜伏在山岳国里的〈那些家伙〉做出只瞄准命石的样子,利用混战和烟尘狡猾地挥舞着只为伤害对方的大剑。



金特海特国明明对此心知肚明,却看不出半点动摇。在队列的最前方与对手交锋的伊萨克指挥着经验和力量都还不足的骑士,稳打稳扎地朝着胜利迈进。



就拥有破石王的常胜国来说,这场竞技没什么看头,也有很多人因为团长的私人问题而没能带来正骑士的丑闻向竞技场投去了无奈的目光。



但尼娜发现虽然竞技顺利地进行着,但山岳国的军服却都没有半点破损。她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便从附近的领路人员那借来了望远镜确认。果然,对手骑士的军服全都完好无损。诧异的尼娜恍然大悟般地瞪大了双眼。



——难道说金特海特国没有进行任何为夺取命石的肢体攻击……他们的大剑自始至终都只瞄准了命石吗?



要想击碎位于头盔顶部的命石十分困难,所以战斗用的武器才会设计成又长又大的大剑,尼娜还听罗尔夫说除此之外大剑的设计还是以攻击对手的四肢为前提而设计的。在养育骑士的村庄里长大的尼娜非常清楚舍弃大家默认可以进行的肢体攻击,让大剑只触碰命石是多么的困难。



伊萨克用腹部接住对方的攻击,直接用自己的大剑击碎了对方的命石。被对方用盾从侧面殴打后,他立刻转过歪掉的姿势击碎了趁机从背后袭来的骑士的命石。当看到同伴遇到危机时,伊萨克就会立刻飞奔过去用自己的身体做壁垒挡住挥下来的攻击。为了胜利,他坚定地守护着自国的命石。



——和夺去一切的战乱相比,稍微有些肮脏的王家和制度对如今的和平来说是必要的吧。



这是之前在主馆的大厅里看着火之岛壁画时伊萨克说的话。他心怀消逝的国家,就算硬忍下不合常理的一切也仍为了世界的安稳守护着王家和制度。那现在金特海特国的战斗方式就是面对〈那些家伙〉的做法时,身为骑士的伊萨克的回答吧。



不禁捂住嘴的尼娜突然想起在开幕式的展示竞技后,朝着遥远的西北方向行站立礼的伊萨克。



虔诚如屈膝的无畏雄狮。



眼前的竞技就和他当时的模样如出一辙。他献出了原本应该收获的欢呼声和唾手可得的压倒性胜利,为了自己的信念奔驰于竞技场。加韦恩没有说出任何线索就那么死掉了,尼娜为此很是后悔,但伊萨克告诉她不需要感到羞耻,说她作为一个守护国家的国家骑士团骑士已经获得了勋章——而说这些话的他也一样戴着骄傲的勋章。



尼娜把手伸向左眼下方。



〈红色猛禽〉留下的心灵的碎片已经愈合,几乎看不见伤疤了。这是尼娜坚持自身意志跨越困境的证据,虽然很小但确实是尼娜已经获得的,不必感到羞耻的勋章——



纤细的手指使劲攒成了拳头。



——不行,不能逃跑。



尼娜闭上眼,抿紧嘴唇。



她既害怕又悲伤,也没有自信能在和梅尔对峙时不颤抖双腿。只是看到梅尔的脸,尼娜就会满脑子的疑问,可能还会控制不住流出眼泪。就算躲在房间里,可能也不会有任何人指责尼娜,但如果现在背对现实的话——背对自己的话,尼娜一定无法再称自己为骑士。



——如果皇帝和奥尔沙并非圣者和勇者,而只是拼命战斗到最后的平凡的存在。



尼娜回想起在瞭望台时,兄长对自己说过的话。



他们不了解木栅栏之外的国家联盟和群众之外的王家;也没发现在曾经快乐的春日港口小镇,已悄然迎来了严冬的吐息。



如果尼娜这种既不成熟也不特别的普通人都能做到的小事就是祖先奥尔沙曾经拼死相搏换来的;如果奥尔沙不是拥有伟大力量的光辉英雄,只是努力活下去的普通人。那身为继承其一生的村民,无论血统或体格如何,尼娜都应该竭尽全力站上竞技场。



尼娜注视着屋顶庭园的铜像。



泽梅尔说过如果心生动摇,只要想着火之岛杯是献给最后的皇帝的竞技就好。那尼娜现在能做的就是展现出自己的一切,无论是弱小还是失败抑或迷茫,都应该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这就是曾为废物稻草人现为利里耶国骑士的——尼娜这个小小存在的姿态。



宣布退场的号角声响彻竞技场。



金特海特国在眼下的竞技场上击碎了一个又一个命石。虽然漆黑的军服破破烂烂,但被击碎了命石的对手骑士身上的深灰军服上没有任何伤痕。尼娜擦了把因英勇狮子们的尊严而湿润了的眼角。



“小家伙,你在这里干什么啊?”



尼娜回头看向背后的通道,是托费尔正瞪着圆盘般的大眼睛看着自己,他旁边还有微微张开细缝眼的奥德。应该是快到进等候室的时间了,他们二人的手里抱着装了果汁壶的木箱和装了擦汗毛巾的木桶等竞技会上要用的行李。



杂务原本是身为副团长辅佐的尼娜的工作。觉得自己一直卧病在床给大家增添了负担,尼娜朝着托费尔走去说:



“对不起,我来帮你。”



不知为何,托费尔突然开始环视四周。



他把东西放在脚边,抓住尼娜的手臂把她带到了墙角。像是害怕被人听到似的,托费尔捂着嘴小声说:



“……我说你,那个……身体恢复了吗?”



“啊,恢复了。那个,休息了三天,真的给大家添麻烦了。托你们的福,我已经退烧了。”



“我不是说这个。果然是那个手脚不干净的金发恶作剧妖精在半夜跑去了你的房间吗?……这下糟了啊,告诉那家伙去你房间的通道的人是我,但没想到竟然会变成这种结局,我真的超级自责。”



“哈啊……”尼娜歪着脑袋。



金发的恶作剧妖精应该是以前托费尔说过的那个随时会进入尼娜的房间,和他产生了共鸣的不可思议的妖精。



托费尔从军服内侧拿出了一个小东西。



是个皮革袋。眼熟的皮革袋里——果然装着眼熟的药壶。



“……你之前在城邑捡苹果时我发现的。你第二天就倒下了,利希特也整天黏在你的床头,所以我没法还给你。……这个是你的吧?竟然带着抑制皮肤炎症和疼痛的药,看来是那个入侵你房间的金发恶作剧妖精用绳子之类的把你捆起来了吧。然后——不,不行,感觉会很恐怖,我不敢问了。”



尼娜盯着慌张摇头的托费尔递过来的药壶。



夏日的阳光照着陶制的壶。这种药壶随处可见,医务塔的急救室里也放了一些,但托费尔拿来的这个里面装的药粉和尼娜在杰雷拉的货摊上买的一模一样。



现在想来,在开幕式那天和梅尔再会的时候尼娜也看到她的剑带上挂着这个药壶,在城邑里见到时也是。应该是她在抢尼娜的短弓时弄掉了。



梅尔还戴着遮住后脑勺的帽子——



——尼娜你为什么赢了。



梅尔用玻璃珠般的双眼注视着尼娜说出了这句话,仿佛从身体的最深处努力发出的声音。



所有的片段在尼娜的脑海里拼凑起来,最终浮现了一个答案。



——梅尔小姐……你……



见尼娜恍惚地看着药壶,托费尔觉得她是默认了,不禁满脸苍白。



“真的对不起。为了不让那个金发妖精再做出任何不像样的行为,我会把通往你团舍房间的三条暗道全部向汉娜坦白的。虽然我在宿舍里养了很多用在你身上的〈道具〉,但我会在回国前全部放掉的。所以唯独不要告诉罗尔夫我也和这件事有关。”托费尔拼命地解释“在看到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吃惊表情’之前,我还不想被剁成肉酱啊。”他眼里含泪,扯了扯笑脸柔和的奥德的军服 “这家伙也在内心呐喊让你原谅我,听到了吗?”



面对眼前这个在莫名其妙的时机坦白真相的恶作剧妖精,尼娜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握紧了手里的药壶。



托费尔放心地垂下肩膀时传来了上午的钟声,利里耶国要集合了。抬头看了眼主馆后,托费尔赶紧慌张地扛起尼娜,奥德也拿好所有的行李后一起跑向了等候室。



◇◇◇



大竞技场南侧阵地里铺了地板的房间。



尼娜坐在放了装备的木箱和急救工具旁边,确认短弓和箭筒里的箭。



用习惯的那一套被梅尔弄坏了,所以泽梅尔昨天拿给检察人员的是备用的那一套。虽然已经调整好了,但泽梅尔说以防万一还是要再确认一下。尼娜拿起摆在地板上的箭,一边检查一边吃奥德准备的糖腌黑葡萄和清蒸鸡肉三明治。因为连续三天的高烧,尼娜现在瘦的连盔甲内衬都在身上晃荡,那烈日下的竞技也一定撑不了多久。为了在上半场的三轮沙漏期间就恢复体力,尼娜正在补充燃料填饱自己的肚子。



第一组竞技以金特海特国的胜利结束,接下来就是利里耶国对巴尔托拉姆国。上半场于阵地内待机的是终于取下吊臂带的罗尔夫、尼娜和一个中年组。



尼娜小心观察正抱着手臂面露难色地看着战术图的泽梅尔,然后赶紧摇摇头。尼娜一边在心里提醒自己现在不是被其他事吸引注意力的时候一边使劲咬下嘴里的葡萄。



——看到在集合时间出现的尼娜,团员们只是问了问她的身体状况,其他的什么也没问。梅尔的事情也是,能否出席竞技会也是。



知道〈那些家伙〉的目的后,大家都觉得巴尔托拉姆国估计不会瞄准命石而是会直接夺走骑士的生命。但在战斗前,大家也没有什么异样的紧张和恐惧感。



以副团长维尔纳为首的中年组们身上是比往常更甚的酒臭味。



看着因宿醉浑身难受的他们,比阿特丽斯把每个人都挖苦了一遍。



“自作自受,真是不长记性。”



他们昨晚在宿舍楼的屋顶上举办了大宴会,几乎把所有的酒都喝光了,被警卫部训斥的维尔纳终于交上了第三份检讨。



托费尔正在收集阵地角落里堆积的泥土搓泥团子,尼娜见了赶紧条件反射地缩起身体,但托费尔只是面无表情地从她面前走了过去,然后把泥团子扔向了利希特的后脑勺。



“喂!为什么是我?”在发出悲鸣的利希特旁边,奥德慢悠悠地给他准备了木杯和擦汗用的毛巾。



没有人责备尼娜把骑士团的情报告诉了梅尔,也没有人因为她被骗了而安慰她。团长让大家按照计划行事,副团长就带着十五名团员一起站到了大竞技场的南侧——



阵地外挂着国旗,大家就在其数十步的前方。



上午的钟声敲响后太阳已经来到了头顶。看到深蓝的军服在夏日的阳炎中整队,尼娜的脑海里浮现出大家胸口的白百合染上了鲜血的幻影,开始慌张地把确认好的箭放回箭筒里。



——不能想这些。既然无法抹去自己的失态,那就不能再继续给大家添麻烦了。我的任务是为后半场做准备。



尽管在心里告诫自己,但尼娜还是很在意。她一边准备一边观察竞技场的状况时突然有人用平静的声音喊了她的名字。



尼娜吓得肩膀一抖,小跑着来到木桌前的泽梅尔身边。泽梅尔推了推圆眼镜,检查了一下尼娜的脸色和指甲。



“没问题。”他点了点头。



审判部的人站在大竞技场中央,北侧的巴尔托拉姆国将那不祥的敌意隐藏在纯白的军服下静候开始。



泽梅尔眯起眼睛望过去,不屑地说:



“国旗会展示出国家的态度,那巴尔托拉姆国的白(しろ)就是虚情假意(白々しい)的白色。不过,我和他们也是半斤八两。用你做陷阱引来〈少女骑士〉的我没资格评判他们。”



尼娜立刻对泽梅尔的自嘲摇了摇头。



“不是的。团长您只是做了身为团长该做的事,如果我好好地认清自己的立场再去行动,那利里耶国的情报和关于〈那些家伙〉的线索就——”



“尼娜,我知道你有很多想法,但现在先别想。之前也说过很多次,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完美的。失败和后悔创造了如今的我们,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和你也没有什么区别。总之你好好看着吧……但是,不要因为太过吃惊,把大海一样的眼睛掉出来了哦。”



“吃惊?”尼娜诧异地重复着。她看向竞技场时,审判部已经举起了手。



“——!”



铜锣从四面响起,沉重的声音在夏日的天空中飞散。



火之岛杯开始后过了十八天,现在第五轮竞技第二组——利里耶国对巴尔托拉姆国的竞技开始了。



深蓝与纯白的骑士队列好似海浪般于黄褐色的大地上奔腾。看到自国队列最前方的大个子是谁后,尼娜瞪大了双眼。



“……奥德先生?”



奥德的耐力虽然很强但脚力不够,比起积极地在前面瞄准命石,这位巨躯农夫经常负责辅助。但现在奥德却好似勇猛的牛掀起阵阵烟尘向前突进,比尼娜还要高的大剑被举到头顶,迅速地朝对手骑士打去。



让尼娜感到吃惊的异变不止这一处。



不按套路出牌毫无耐心的托费尔正冷静地展示着如罗尔夫般精湛的剑技;在攻防上无懈可击的维尔纳却使出了仿佛热血青年般激烈的攻击;而在浑身破绽的他身后是经常注意力不集中的比阿特丽斯在慎重地保护他。



从后方把握整体情况,根据队列和对手的动作给出指示的人是利希特。包括在旁边挥舞大剑的中年组在内,每个团员的行动都和尼娜所知的大相径庭。



——我到底在看哪国骑士团的竞技?难道是我的烧还没退吗?



尼娜突然想起刚才泽梅尔说过让自己不要太过吃惊——



她看向泽梅尔,发现这位老团长正挂着浅浅的笑。



“伊萨克可是完美地摆了他们一道,那我这个比他年长的老头可不能落后。虽然我已经退居幕后,但我也是一名将自己献给了战斗竞技会的骑士。……不过,国王的外甥雷米吉乌斯意外的还挺纯粹,我可是老早就失去了因为情报被盗就动摇的可爱之处了。”



泽梅尔平静地冲尼娜眨了下其中一只眼睛,尼娜的脸颊不禁泛起红潮。(团长的意思是说尼娜可爱,所以尼娜才脸红。)



场上传来宣布破石的号角声。尼娜慌张地看过去,发现在深入敌阵的奥德面前躺着一位头盔飞出去了的骑士,在中央的维尔纳则以猛禽之势压制着对手将其命石击了个粉碎。



号角声接二连三。利希特辅助的中年组们用让人感觉不到宿醉的飒爽的一击将与自己对峙的巴尔托拉姆国骑士的命石一分为二。



——好厉害。



尼娜的海蓝色双眼发着光,注视着竞技场。



与利里耶国对战的是获得了情报后想要夺取大家骑士生命的强敌。尽管这困难仿佛海上的暴风雨,但大家仍没有放弃,仍在自己所处的情况中竭尽全力。好似利里耶国国章般的竞技会让尼娜的心中充满了感动,刚才沉重的不安也已消散,希望化为斗志填满了她小小的身体——但是。



“!”



巨大的怒吼声和金属的碰撞声。



深蓝色的军服被烟尘包裹着倒在了地上。



脚踩其手臂的是一位像石像般的白衣骑士——巴尔托拉姆国骑士团团长并没有夺去已经进入自己射程内的命石,他往脚里注入铁锤般的力量,待中年组发出哀嚎后才用大剑击碎了命石。



号角响起,医务人员扛着担架冲进了木栅栏内。



巴尔托拉姆国骑士团的团长是北方地区的破石王,也是实现雷米吉乌斯意志的〈人偶〉。他对利里耶国的改变非常冷静,用自身行动展示了自己的职责后,因对手与事先情报不同而迷茫的骑士们也都重新振作了起来。他冷静地给剩下的十二个团员下达着指示。



当然,利里耶国原本也没打算把这种临阵磨枪的战术贯彻到最后。他们玷污了战斗竞技会,夺去了许多骑士的将来,还阴险地利用间谍伤害了小小弓箭的心。所以表现出与被盗情报不同的动作就和泽梅尔刚才说的一样,只是为了在最开始摆他们一道,报个仇而已。



副团长维尔纳还在整理乱掉的队列,但巴尔托拉姆国骑士团的实力可不是什么临阵磨枪,他们有强壮的体格和娴熟的剑技,还有丰富的经验积累而成的智慧。这个综合实力不输金特海特国正骑士的骑士团佯装瞄准命石,实则打算挥剑夺去骑士生命。



无数的金属碰撞声在一瞬间激烈起来。剑戟相交的双方好似冲突的浪潮,长百二十步,宽百四十步的竞技场完全被黄色的烟尘包裹住了。



在阵地守望竞技的尼娜看到一位小个头的骑士无声地出现了。



——梅尔小姐。



尼娜的心攥在了一起。



竞技开始后已经转过一次沙漏,但尼娜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到梅尔。



纯白的军服和深蓝的军服。梅尔的眼前飘过从头盔下露出来的金色卷发,那是王女比阿特丽斯。面对同样隐瞒了自己身份组队的〈贝蒂〉,梅尔轻轻地弯曲身体,毫不犹豫地迈出一步斜着刺出了大剑。



“!”



虽然身为骑士,梅尔的速度更胜一筹,但比力量的话绝对是比阿特丽斯占上风。



比阿特丽斯不可能被斜着刺来大剑的梅尔压制,她用鸢形盾护住自己,展示出了舞蹈般华丽的剑技。



金色百合从南方地区远征回来后变得更大胆了,也能够冷静地分析自身的缺点。察觉到从背后缩进距离的骑士后,她就在对方的大剑袭来之前转过了身。在面向对手骑士的瞬间,她挥出锐利的大剑,笔直瞄准了命石。



——成功了!



尼娜握紧拳头的瞬间,梅尔忽然蹲下了。



比阿特丽斯的身体猛地向后仰去。



——王女殿下!?



她没有被攻击。那动作看起来很不自然,就像是被人扯了一下头发或是军服一样。对手骑士见比阿特丽斯的姿势歪掉,毫不留情地打了过来,奥德赶紧冲到她前面用自己的巨躯挡住攻击。



烟尘越发浓密。尼娜凝神,看到梅尔从侧面向奥德挥下了大剑,但他们二人之间的力量差就像大人和小孩一样十分明显,被盾弹开的梅尔因为冲击力倒在了地上。



但她倒下的同时还抱住了奥德的腿,将他也一起绊倒了。



“!”



尼娜吃惊地捂住自己的嘴看着纯白的军服正在审判部面前乱舞以扰乱视线,他们的金属靴在大地上摩擦,烟尘好似旋涡翻滚不断。不知何时号角又响了两次,尼娜才看到被击碎命石的比阿特丽斯和奥德正倒在场上,医务人员慌张地朝他们跑去。



尼娜无力地摇摇头。



——这到底是什么?



巴尔托拉姆国非常熟练地瞒过了审判部的视线,对伤害对手的技巧也是娴熟得让人牙痒痒。曾经说过自己不擅长瞄准命石的梅尔和她的同伴难道只学会了如何伤害对手吗?



他们假装瞄准命石,在中途改变剑的轨道,刺向对手的胸膛。或是突然放下鸢形盾用其绊倒对手,趁对方脚底踩空的时候再给后脑勺一记重击。尼娜看到中年组在蜷着身体呻吟,不知何时被搬送到了木栅栏外的托费尔也正在接受治疗。



尼娜感觉自己在发抖,面对眼前的现实她只能站在原地。



宣布上半场结束的铜锣响了起来。尼娜看到两国骑士团开始移动时才回过神,赶紧去拿擦汗的毛巾、果汁和备用的装备。在尼娜为迎接他们匆忙地做准备时,副团长维尔纳就带着团员们回来了。



剩下的骑士是巴尔托拉姆国的九名对利里耶国的八名。



按照维尔纳的报告,医务人员开始给团员治疗,没有需要立刻搬去医务塔的重伤者。脚腕稍微扭伤的奥德已经包扎完毕回到了阵地。



暂时放下心来的尼娜看到团员们用湿毛巾捂着被打的地方,或是用加厚的布料固定四肢的模样时还是觉得难受。深蓝的军服上满是汗水和泥土,有的团员的军服甚至被对方毫不留情地斩断,已经可以看到里面的盔甲。



要做到这个地步吗——要让她做到这个地步吗?尼娜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伤害了比阿特丽斯和奥德的梅尔。她像是为了掩盖自己的不安和恐惧,开始给大家发装了果汁的木杯和岩盐块。



确认完团员们装备的泽梅尔把手放在白胡子上陷入了沉思。



就算没有〈红色猛禽〉那般强的力量,硬化银制防具如果碰上了硬化银的私造剑还是会留下深深的线状伤痕,根据战斗情况,钢制大剑甚至会折断。伊萨克根据自己的盔甲的伤痕和团员的伤势判断山岳国使用的武器好像不是硬化银制的。



虽然没有仔细鉴定过,但现在被巴尔托拉姆国伤到的盔甲也并没有硬化银制武器的特征。根据〈证明这一点的活祭〉这句话,泽梅尔原本以为〈那些家伙〉会在今天这两场的其中一场用上私造剑,但那只是他过高评价自身价值后得出的结论。现在看来他们果然会用在决赛上,或是用在竞技场〈外〉——



沉浸在思考里的泽梅尔摇了摇头。总之现在重要的是眼前的竞技,他拍了拍手让团员们都看向他。



泽梅尔宣布了下半场的出场骑士。多加了尼娜和一个中年组,还有——



泽梅尔看向已经戴好头盔的罗尔夫,他正在用右手灵活地固定搭扣。他骨折的左手手腕上套着类似防寒护腕一样的圆筒形护具,剑带上挂着大剑,但手里没有鸢形盾。



泽梅尔知道只要让他进入了阵地,他就会不带盾直接上竞技场。罗尔夫最快只能在第四轮竞技结束后取下吊臂带,所以第三轮竞技获胜后的安心不只是因为达成了骑士团最开始的目标,还因为罗尔夫并没有完全丧失出场的机会。



看到罗尔夫左耳下扎起来的黑色长发,泽梅尔诧异地问:



“你就算肋骨骨折了都要出场,所以我知道阻止你是没用的,但你这个头发是怎么回事?”



“是让奥德帮我扎的。”



“不是,我不是问这个。”



“左手没了习惯的鸢形盾的重量,右手的大剑就不好保持平衡。根据在医务塔的治疗情况,我反复增减固定手腕的材料调节重量。后来把头发的重心转到左边后,我才终于满意了。”



团员们听了后面面相觑。



大家都以为他频繁地出入医务塔是为了快点痊愈,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然早就做好了不带盾上场的准备,一直在默默地调整不会出问题的拿剑方式。



无奈和敬佩的视线全都集中在罗尔夫身上。



“兄长。”尼娜耷拉下眉毛。



罗尔夫的外号是〈独眼狼〉。他因为不幸的事故失去了左眼,但仍然不懈努力成为了第一的骑士。外表沉默寡言泰然自若,但内心深处确实有着宛如利里耶国国章上的百合般毫不动摇的心。



不只是罗尔夫。就算什么也不说,就算外表看不出来,但在暴风中贯彻真心为胜利奔驰于竞技场的大家都是怀着自身的觉悟战斗的骑士。



而那是——



在战术图前接受完维尔纳指示的利希特走到了尼娜旁边,他确认了一下箭筒。



“嗯,没问题。”



尼娜抬头看着点头的恋人。



——那孩子是尼娜必须亲自面对的问题,如果要把尼娜作为可敬的,立场对等的团员来看待,那我就必须接受会受伤的尼娜。



在房间里听到的这句话从尼娜的心里满溢而出。估计利希特比想象的还要忍耐了更多,在尼娜不知道的地方一直守护着她。尼娜饱含着各种思绪说:



“请多多关照。”



“我才是,请你多关照。”利希特笑了,然后沉默着用感慨的眼神看了尼娜好一会。



“怎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