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恶梦与腿枕(1 / 2)
「嗯…………」
意识依然朦胧的状态下,我抬起趴在桌子上的头。
咦,我在做什么……?
啊,等等……对了。
在校庆的庆功宴跟大家说话……
「我……睡着了吗?是什么时候……」
朦胧的视界逐渐变得清晰。
然后周围模糊的轮廓慢慢能看得清楚了。
「咦……?」
这时我才发现。
至今为止我的头不是趴在教室的桌子上──
而是放着笔电的办公桌。
「为……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咦……?」
不应该出现在教室里的物品让我产生混乱,这时又发现自己穿的不是学校制服。西装、衬衫、西装裤、领带──完全是社会人士的打扮。
「啊……咦……?」
搞不清楚状况而环视周围,发现这里不是学校的教室。
被香菸薰黑的天花板。
老朽化相当明显而且油漆有多处龟裂的光秃秃墙壁。
没有整理过的资料随便乱塞的柜子。
排在一起的办公桌与坐镇在上面的笔电。
太过熟悉的光景让我全身的血液逐渐变得像冰一样冷。
(这里是……等……等等,怎么会,难道……)
「还敢打瞌睡,你这垃圾还真大牌啊。」
「咦……」
听见这道声音的瞬间──肠胃遭到扭转般的疼痛就窜过身体。
因为响彻办公室的讽刺声是我再熟悉也不过的声音。
「课……长……」
我的上司……开口只有抱怨与谩骂的他是我恐惧的源头。
充满油脂的五十多岁肥胖男性以没有丝毫良心的眼神看着这边。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在教室里……跟大家……」
「什么,教室~?哈,你这垃圾是作了什么愚蠢的梦啊。」
「作、梦……?」
胡说些什么啊。
那怎么可能是梦。
我回到过去重新过生活,为了取回错失的事物而──
「哈,我是不知道你作了什么快乐的梦啦!这里才是你的现实!」
不对。这是骗人的。
这不可能是现实。不应该是现实。
「好啦,新滨。接下来是快乐的工作时间了。」
课长以咧嘴笑着的脸靠近我的桌子,不断把档案、资料重重地堆积到我的桌上。那是就算每天熬夜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的分量。
「别想要休假。也不准辞职。你只能一直在这里做牛做马。不论是明天、后天还是大后天!这就是你的一生啦!」
不对、不对、不对。
我的一生不是这样。
为了不变成这种地狱般的人生,我要改变未来。
「不过你好像作了一个很不错的梦嘛?」
别说了。
不要再说任何话。
「但现在应该醒了吧?你所看到的──」
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全部都是一厢情愿的妄想啦。」
像是凝固漆黑油渍般的嘲笑声缠绕到我身上。
我周围的所有东西都是那么地熟悉──
沉默地呢喃着这里就是最适合你的地方。
「──说起来,你真的以为可以回到过去重新来过吗?」
脑袋里响起课长之外的某道声音。
像是陌生也像是人生听过最多次的声音。
啊啊,对了,这是──我的声音。
「跟紫条院同学变熟了?要改变她的未来?」
「跟死别的妈妈重新相遇?」
「受到妹妹仰慕,两个人能够笑着聊天?」
「让校庆成功而获得班上同学的感谢?」
「全部、全部、全部──都是你的妄想。」
「不过是可悲男人在人生最后所作的梦。」
盈满脑袋的声音嘲笑我说那种一厢情愿的梦不过是妄想。
这样的嘲笑直接烙印在我的心里。
思考能力逐渐消失,内心慢慢地再也无法相信希望。
是这样……吗?
我至今为止……只是梦见自己渴望的愿望。
(我所见到的一切……只是一厢情愿的幻觉……)
漆黑柏油般的绝望在我内心扩散开来。
心脏失去热量而逐渐冰冷。
心底深处开了个大洞,一切全变成虚无。
当我内心的一切希望就这样快要消失的时候──
突然有某种温暖东西触碰我的脸颊。
「咦……?」
无限温暖的某种东西一点一点融化了我几乎快冻结起来的心。
在我内心扩散开来的漆黑感情,像是被太阳照射的影子一样逐渐消失。
听见身边有人在呼唤我的名字。
清脆又舒服的声音触碰着耳朵,让几乎快消失的希望之火重新点燃。
内心充满喜悦与温暖,感觉得到全身涌出活力。
「这是……」
我知道这道暖流与温柔的声音。
它总是振奋我的精神。也是让我感动的最大原动力。
给予我的心灵光与热的,一直都是那个女孩。
「紫条院同学……」
到刚才为止都还盘据内心的绝望就好像从未存在一样,我以开朗的心情说出了这个名字。
*
我──紫条院春华目前在只有两个人的教室里注视着睡着发出鼻息声的新滨同学。
庆功宴结束后,收拾零食等垃圾的新滨同学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章鱼烧吃茶店的座位上睡着了。
当然还是得叫醒他才行,但我知道他是因为今天的繁重工作造成的疲劳才会睡着,于是在其他人放学回家时从风见原同学那里拿到教室钥匙,跟睡着的新滨同学一起留在教室。
距离放学最后的时刻还有一些时间。
在那之前想尽量让新滨同学多睡一点。
「真的是很快乐的校庆呢,新滨同学。」
我在结束任务的章鱼烧吃茶店布景的包围下这么呢喃着。
没错,这次的校庆真的很开心。
把这份乐趣献给我们的,是在眼前睡到发出鼻息声的男孩子。
当庆功宴里每个人打从心底感谢着新滨同学时,我也忍不住露出笑容。
大家都承认新滨同学的努力,而大家的心意也温暖了新滨同学的心,看见这种模样后,不知道为什么连我都感到很开心。
(但是……虽然没有对任何人说,不过我有时会觉得有一点嫉妒。)
比如说风见原同学与笔桥同学。
两个人都透过校庆而开始会跟新滨同学说话,当她们对新滨同学露出笑容时,我的内心都会激起些许涟漪。
虽然新滨同学获得大家的信任让我感到很开心,但跟自己最熟的男生朋友注意力被别人吸引走的话,还是不由得会感到有点寂寞。
「唔……尤其是风见原同学……」
这次的校庆,由于他们立场上分别是实行委员与顾问,所以待在一起的时间很长。风见原同学相当我行我素所以看不太出她的感情,但对于新滨同学倒是一直维持友好的态度,也经常称赞他的手腕。
因为他是那么可靠的人,所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而且新滨同学似乎对风见原同学与笔桥同学特别随和……」
他对风见原同学的态度大概像是「你也让我挡太多箭了吧!」,对笔桥同学则是「啊啊真是的,别发出快哭的声音!我会想办法啦!」,但是对我却是「不嫌弃的话我随时愿意帮忙」,实在太过绅士了。
「面对我时也可以不用那么拘谨啊……咦?」
偶然看向新滨同学的脸,发现他的额头正浮现许多汗珠。
而且不只这样。
脸庞因为痛苦的表情而扭曲,从嘴巴发出苦闷的声音。
「新……新滨同学!你怎么了?」
「呜……啊……啊啊……啊啊啊……」
痛苦呻吟的不寻常模样,立刻让我知道他在作恶梦。
而且是相当恐怖的恶梦。
「新滨同学……」
我马上静静地摸着他的脸颊。
事后冷静回想起来才发现,其实立刻把新滨同学叫醒就可以了,但这时我的脑袋里根本没有这样的想法。
就像小时候遇见不开心的事情时妈妈都会对我做的那样,只专心地试着以肌肤的温度来尽可能融化新滨同学的恶梦。
新滨同学应该作的不是恶梦。
像这样为了各种事情努力拼尽全力的人,就算是作梦也不应该沦为不幸。
「新滨同学应该作的是……幸福的梦!」
为了增加传达体温的面积,我以双手包覆住新滨同学的脸颊。
祈求着可以尽量减轻他的痛苦。
*
听见了紫条院同学的声音。
感觉到紫条院同学的体温。
啊啊,如果她在身边的话答案就很明显了。
这绝对不是现实。
「唉,早知道就不用这么害怕了……原来只是恶梦啊。」
到刚才为止的心情就像死亡了一样逐渐消失,我对自己因为如此明显的恶梦产生混乱而感到羞耻。
应该说知道是梦之后,冷静下来一看就发现全是漏洞。
感觉记忆中关于这间公司比较没印象的部分也全都是模糊不清。
「喂,新滨。你在啰嗦些什么……」
「只有课长的细节相当正确。这就表示我的心理创伤有多深吗?」
好了,像这种恶梦还是快点醒来比较好──在那之前。
「喂,听见了吗垃圾!为了让你成长连我的份都交给你做吧,快点做事!只要敢摸鱼就再降你的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