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社长 VS 社畜(2 / 2)
所以,没有那种会被沾满恶臭的泥沼腐蚀心灵的恐惧。
无论是多么惊人的魄力,只要在心里扎下根忍住就可以了。
(就算这么说,因为是社长级别的压力,也完全不能松懈啊!冷汗一直止不住……!)
所以,我才会用习惯来切换自我。
这是在无法逃避时,提前做好的心理损伤的准备工作,对自己的身心发出“不要停下来!前进!”的指令的仪式。
当然,这不过是简单的自我暗示,但经过十二年的反复使用,它已经在我心中根深蒂固,如今已经成为了我从紧张和恐惧中重置、转换精神状态的开关。
“我没听错吧?你对我的女儿有恋爱感情?”
“没错。我是真心喜欢春华。”
“……啊!”
答案本身很简单。
既然作为父亲的这么认真地问我,我只能回答我的真实想法。
不能半天说不出话来。
只要后退一步,想要掩饰什么,就有可能出现破绽,被时宗先生的胆识所压倒。
“……说实话我很吃惊呢。听春华说你是她的‘朋友’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不像个普通的高中生,但没想到你的心脏这么强大。”
也许是对我的评价上了一层楼,时宗先生的视线变得更加锐利。
与此同时,压在我全身的威压感也增大了。
(唔……!在前世的任何交易都没有过这么大的压力!如果我还是个阴角高中生,是要过度呼吸晕过去的吧……!)
“不过……既然你已经说得那么清楚了,我就不把你当小孩子了。我会把你当作一个来抢我女儿的男人继续提问。”
“好的,我就是这样打算着回答的。”
在增大的压力下,我的肠胃开始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但我还是努力用平静的表情说到。
恐怕,到刚才为止都还是考验和警告的程度吧。
就算这样,虽然以高中生作为对手有些孩子气,时宗先生还是有手下留情。
而且——如果我在冷汗直冒的同时掩饰自己对紫条院的爱慕之心,虽然会背负上伪装自己爱慕之心的负疚感,但也就会放过我了吧。
(可是……我明确地说出了我喜欢紫条院。所以时宗先生也不得不认真对待我……)
时宗先生宣告,会以不是女儿的高中生朋友,而是希望和紫条院认真交往的成年男性这个等级来面对我。
我的宣言带来的便是这个结果。
但是,我已经决定了要克服一直逃避的人生,我不后悔。
我不打算逃避喜欢的人的父亲提出的问题。
“……春华是全国连锁书店的社长的千金,是紫条院家现任户主的孙女,也是下一任户主我的女儿。在紫条院一族中有着很重要的意义。”
现任户主……文化祭上紫条院所说的“爷爷”恐怕就是他吧。
时宗先生则是带着自己创立的大企业·千秋乐书店加入了家族,在财政上极大地滋润了紫条院家,还娶了现任户主的女儿。
的确,他与下一任户主的名号相称。
“春华将来会掌控公司的权力,在家族中也会有强大的影响力。会在各种各样的意图中被卷入政治斗争,也会出现敌人。”
时宗先生在暗中强调,这和普通高中生的轻松恋爱不一样。
“虽然春华和你都还是高中生,但也不能抛开将来不谈。‘真心喜欢’有着特殊立场的春华,就是这么一回事。你有信心支撑起我这样的女儿的未来吗?”
这是一个怎么回答都让人痛苦的问题。
如果说自己没有自信,对方会说“就这点程度的感情吗”,指出你的觉悟不足,要是说自己有自信,对方会说“你凭什么这么大言不惭”。
而我的回答是——
“如果我将来能够走在春华的身边……我会从任何的困难中去守护她,帮助她做自己想做的事。我要成为一个大有成就的男人。”
这句话听起来很老套,但这是我真实的想法。
从前世降临在紫条院身上的毁灭,以及其他所有的困难中守护她,永远保持她的笑容。
那是我绝对想要完成的事,我打心底里想成为能够做到那样的男人。
“哼,大话谁都会说。说着要成为能够支撑春华的大男子汉,为此你有具体的展望吗?如果不发挥下想象力思考今后要走什么路才能取得成就,那就只是心里的抱负而已。”
时宗先生哼了一声,说到。确实也如此。
无论制定多么宏伟的销售目标和组织目标,如果没有制定出实现目标的流程图,就只是虚无缥缈的愿望。
“是对未来的展望吗?那我来说明一下,为了成为一个优秀的男人,我对未来的规划。”
“……什么?”
我借来桌子上备置的笔记本和笔,向略显不知所措的时宗先生展示。
“首先……我现在的偏差值是这个水平。现在是高二,预计高三之后能达到这个数值。时宗先生夸奖了我的教学能力和期末第一名的成绩,我想您肯定能相信我的吧。”
“唔……嘛,你确实是一个很努力的人。”
“根据偏差值,我目标大学的候补有——”
我尽可能列出了高水平大学的候补。
不仅如此,还有目标专业的候补以及在上学期间能取得什么样的资格证书。
“英语和会计作为基本,根据最终的就业目标,FP资格,宅建等等也纳入候补。然后——”
//FP是日本某种跟金融有关的资格证,不太懂,欢迎评论区补充。
我展示出将来的路线。
可以上什么大学的哪个系?
在那个专业能找到什么样的工作?
为此需要什么资格证?
把这些可能性的分歧,像树枝一样画在纸上进行说明。
“然后,顺着这个计划倒推,例如要进入A公司,就得先进入K大学读本科,拿到这些证书……这样就搞清楚路线了。我现在正处于选择的阶段。”
虽然想在高三之前决定,但因为和紫条院的恋爱关系还会有变动,所以还没决定。
“最终的候选有S公司、R公司、T公司……虽然还有很多,但我认为最终的目标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
我这么回答后,时宗先生以一脸难以言表的表情沉默了片刻。
足以让压迫力减弱的困惑,总感觉能看到他向后退了几步。
“啊……那个、真是仔细的调查呢……你一直都在考虑着这些吗?”
“是的。虽然不管怎么计划,将来也不一定会顺利,但我觉得最好还是好好考虑一下。”
说我一直在考虑着这些,那倒也是。
不管怎么说,我前世大半的后悔都是因为进了那种垃圾企业。为了不重蹈覆辙,从现在开始认真规划是理所当然的。
“这、这样啊……你的目标是优秀的企业吗?”
“是的,但我看重的不是工资和公司里的地位,而是是否是良心的企业。员工身心健康、工资不低、能像人一样活着的工作——为了追求这样的工作岗位,无论如何都要提高自己的水平。”
这是我今世不能让步的一点。
良心企业。
没有谩骂,也没有身体被折磨到崩溃,可以休假,没有无偿加班,还有奖金,这样一个梦中的世界。
到达那里,第二次的人生才会幸福。
“我想,如果能在那样的企业就职,积累作为社会人的经验,即使不能成为像您一样的天才企业家,也能理解大人世界里的道理,具备支持春华的能力。”
作为一个成熟的男人,该怎么做才能拥有力量呢——无论怎么想,都只能依靠于经验。然而,前世的我虽然在地狱般的黑心企业里获得了强大的精神力量,却变成了一个缺乏人生喜悦与开拓道路的勇气的扭曲大人。
想要进入良心企业的原因,除了像刚才说的那样积累更多的社会经验之外,还有我自己的愿望,就是经历与前世不同的丰富的个人生活,让自己成为真正优秀的大人。
“当然,进了好公司并不意味着人生就一定会成功,作为男人的器量大小与这些也没有必然的关系,这一点我也很清楚。”
“吼?”
走着世间一般人都羡慕的路的人一定能大有成就——我事先声明了自己并没有抱着这种视野狭窄的妄想,时宗先生发出了有点钦佩的声音。
“只是,如今被问到了为了成为能够支持春华的男人的计划,我至少想表示自己认真考虑了成为优秀大人的道路,所以说了这么久。谈到不确定的未来,现在能说的也就这些了……作为高中生,现在能回答的,是否足够呢?”
我看着时宗先生的眼睛,询问对错。
*
我——紫条院时宗,再次认识到眼前的少年是个特别的存在。
对他抛出的“你能成为支持紫条院家女儿的男人吗”这个问题,对于没有任何实绩的高中生来说本就没有明确的答案。
正因如此,我想看看他会怎么回答。
然后他竟然讲出了自己的未来规划……这个计划非常脚踏实地,显然不是即兴发挥,而是平时就在认真地考虑将来。
(不过……如果只是确定了目标大学还能够理解,但竟然连就职候补的公司都仔细调查了一番……这个少年,有点恐怖。)
但是,听了这么详细的说明,怎么也不能说“没有好好考虑。”“只有干劲,没有任何保证。”之类的话了吧。
虽然感受到了某种强迫的观念,但眼前的少年为了让自己成才,确实考虑了很多事情,对人生的斗志清晰地传达给了我。
“……不,也不能说不够。比起那些老套的充满干劲的话,更能感受到你对未来的觉悟。”
“是、是吗?”
听我这么回答,新滨君露出稍微松了口气的表情。
“不过,你特别在意良心的企业吗?”
“那是因为……我认识一个愚蠢的大人。那个男人连从黑心企业辞职的勇气都没有,像车马一样拼命工作,让家人伤心,最后因为过劳去世。我不想变成那样。”
(让家族悲伤,死去的男人……单亲家庭……哈哈,是那样吗?)
正因为有过那样的过去,才会在这个年纪成为如此慎重的计划狂魔吗。原来如此,知道了根源,我就放心了。
“那个……我可以说几句话吗?”
在压迫感中,新滨君汗流浃背,开口说道。
“嗯嗯,这是男人之间的对话,你可以畅所欲言。”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新滨君用社会人般的开场白开口,
“时宗先生,您是想让春华站在活用公司权利,在家族中发挥影响力的立场上吗?然后将来交往或结婚的对象,也需要家世和财力……吗?”
这和很久以前我对紫条院本家的老爷提出的问题是一样的。
当时老爷子的回答是“当然,你这个小屁孩!”所以,在我和秋子决定订婚的时候,我嘲讽过他“不甘心吗?被小屁孩抢走女儿不甘心吗?嗯~?”而现在,我的回答是——
“不……那孩子不适合做这种事,可以说对她是致命的。如果是本人强烈希望的话可以考虑,但基本上只要从事自己喜欢的职业就行了。而且,只要结婚能让自己幸福,就不必强求对方的职业和家世。”
虽然作为父母是这么希望的,但身份和立场会改变人生。
紫条院本家的想法不一样,想要提拔春华的人,想要迎娶春华来扩大自己在紫条院家的权势的人——那些人和女儿并不完全没有关系。
(嗯,你完全不懂得我的辛苦,还那么天真地高兴……!)
在新滨君知道我的方针并不重视家世和立场时,脸上顿时散发出光芒。
“但是!就算怎么不去管职业和家世,都得是我看中的人!我可不想让一个半生不熟的男人接近春华!”
为了牵制面前的少年,我提高了嗓门。
*
我——新滨心一郎的耳边响起时宗先生的一声大喝。
(可恶,这人不愿放手女儿的气场真强啊!嘛,如果我有个像紫条院这样超可爱的女儿的话,也许也会变成这样……!)
但是,如果不让这位爱女儿的父亲在某种程度上认可我的话,这场几乎相当于面试的会话就不会结束。
我必须把我的声音传达给他。
“那个……我这么说可能有点自大,但这应该交给春华来判断才对吧?”
“什么……?”
“虽然春华的性格很天真烂漫,但她也不傻,也不是小孩子了。我觉得她能够判断交际对象的好坏。”
在多少习惯了的威压气氛下,我向时宗先生诉说。
“我打算总有一天要向春华告白。如果被拒绝了……我自己也不知道要花多少天才能从悲伤中站起来,总之到那时候为止。我想时宗先生不用特意地去筛选。”
当然,就算被甩了,我也会尽力阻止她毁灭的结局的。
“如果春华是个十分普通的姑娘,那你说的道理是对的。可是——就算那孩子不笨,也太纯真了!你说她不是个孩子了,但她也还不是大人!正因如此,作为父亲,我必须筛选靠近她的男人!”
或许是在回应我认真的话语,时宗先生的声音充满了干劲。
我也同样地在言语中充满着感情。
“那个……这不是太小看春华了吗?确实,我也能理解你担心春华那种太过直率的性格的心情,不过,先确认春华的想法也不迟吧。还是说,只要稍微接近一点的男人,之后也要依靠社长的迫力,通过压迫面试全部淘汰掉吗?您是打算一辈子都不让春华结婚吗?”
“唔……和妻子说一样的话……!”
喂!果然夫人也这样说了啊!
嗯,先不管这个……
“我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得到时宗先生的认可——但从今往后,我也会继续努力。就像您以前那样。”
“你说什么……?”
时宗先生平息了激动的情绪,盯着我。
我也正面迎击他的视线。
“我在以前的杂志上看到过时宗先生的采访报告,是您进入紫条院家成为话题时的报道。”
那是我决定去紫条院家拜访之后,考虑到和对方父母见面的可能性,去图书馆查的。
只要稍微了解对方,就不会为话题发愁,即使是初次见面,也容易营造出融洽的气氛。这是我在前世和客户负责人第一次见面时经常用的手法。
“您在那个采访中回答说:‘当初我和秋子交往的时候,是为了让头脑顽固的紫条院家同意婚事,才急着扩大公司规模的。’以当时的报道方式来看,也许认为这是半开玩笑的,但我认为这就是字面意思。”
“…………”
“您这么努力,是为了喜欢的人,当然也是为了自己的梦想吧……也许千秋乐书店的店名也是取自秋子小姐的名字吧。”
时宗先生没有说话。
只是默默地听我说着。
“我也一样。为了喜欢的人不遗余力。虽然我很难像时宗先生那样在商界取得巨大成功……但我喜欢春华高兴的表情、努力的表情、生气的表情的这份心意,我有自信不会输给任何人。”
语言不假思索地流畅地说出口。
因为这是我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所以至少……在我向春华告白之前,请允许我待在她身边!拜托了!”
我坐着,深深地低下头。
然后——沉默降临。
我的话说完了,时宗先生也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
“……你说了一件让我在意的事。”
“诶……?”
“春华生气的表情是……?能解释一下你是在什么情况下看到的吗?”
“好、好的……?那个,是期末考试的时候……”
我简短地说明了那件事。
期末考试与御剑挑起的比试。
最后的结果,还有紫条院击碎了御剑的事。
“御剑……?难道是他们家的长子?算了。总之,春华对那个骂你的男学生很生气是吧?”
“是的,我也吓了一跳……她气势汹汹地说:‘请不要再和我说话了!’”
“是吗……那个春华居然。”
说着,时宗先生望向远处挂在房间里的全家福。
照片上是五岁左右的像妖精般可爱的紫条院。
“那孩子从以前开始,就容易遭到同性的嫉妒……即便如此,她也绝对不会对他人发怒,而是固执地认为原因在自己身上。我们也试图改善这一点,但可能是天生的性格使然,效果不大。”
时宗先生叹了口气,继续说,
“既然春华那么生气……肯定是受了你的影响,觉得你有价值吧。”
接着又是一阵沉默……直直地看向了我。
不知不觉间,那种沉重的威压感也消失了。
“…………通知今天面试的结果。”
诶……?结果?
“虽然你的认真很好地传达给了我,但还是不够可靠。关于将来设计的话题过于缜密,让我在感叹的同时有点无话可说,不太好评价,但要求你给出普通高中生以上回答的是我,姑且算加分项吧。而且,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顶住了我的威压的,内心是不是太强大了一点?”
“那、那个……?”
“整体上完全没有年轻人的青涩感,这一点扣分,不过对我毫不畏惧地说出了自己的意见,这一点得分很高。还有,事先调查了这边的趣闻,把它作为最后叙述的基础,这也还算过得去。你要重新认识到,过去的我,曾站在你现在的位置上。”
时宗先生淡淡述说,就像在进行考试一样。
“总的评价……对我可爱的女儿来说,不能说你是一个有害的男人,也不能说你是一个只有半吊子觉悟的男人。”
…………呃……?
也就是说……
“啊……那个,所以,本来我是拜托妻子转告的,现在就由我来跟你说吧。”
时宗先生不情不愿地开了口,语气中充满了无奈。
“那孩子就像你刚才说的,不知道是好是坏,很天真烂漫,在父母看来,这是很危险的。所以……那个、哎、怎么说呢……拜托你今后也要帮助那孩子了。”
他说了!
虽然是真的很没办法的样子,但还是允许我接近紫条院。
“好、好的!非常感谢!”
“不过你可别搞错了!只是作为朋友!我不允许你做出超越这个身份的举动!”
“我当然清楚!好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
“你这家伙绝对不清楚吧!?”
对着不由自主摆出胜利姿势的我,时宗先生气愤地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