瑚都的喃喃自语令我回过神来。曾几何时，我们已经走进木材厂内。



虽说左右两旁的圆木交错地倒放满地，但堆起来的高度比我们还高，只要躲进去就能轻易藏身；而且因为跟实际制作木材的工厂主建筑距离甚远，所以很少有人经过。



我顿时大吃一惊，没想到我们居然走进这么沓无人烟的地方。我急着想说点什么，结果思绪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



「那个小、小学低年级的时候，我曾经和几个朋友在这里玩捉迷藏，被学校发现，害惠理……呃，害我母亲被叫去学校。」



「……」



「这里是我们的秘密基地喔。可是因为被发现了，学校还发出了通知，事情变得很大条。」



「……这样啊。」



瑚都的神色瞬间恢复了一点精神，感觉比较像以前的她了。



虽说圆木排列得井然有序，还是有木头到处突出来。



「是不是很有气氛？很适合坐一下。」



我率先坐到最下方突出的圆木上。



瑚都如同精疲力尽的旅人，茫然若失地在我身旁的圆木坐下。瑚都坐的地方刚好有一根高度及肩的突出圆木，她几乎是整个人倒在那根圆木上。



天空灰蒙蒙的，似乎要下雨了。瑚都怔怔地望着天空，微微转动脖子，仿佛正以视线追逐排成直线飞过的鸟群。



木材厂的工厂里发出裁切圆木的噪音，震耳欲聋。我们前脚刚走进去，一辆卡车后脚就到。一整车的圆木乒乒乓乓地滚落地面，音量大到让人不禁产生木材要戳穿地面的错觉。



要是能见到瑚都……



从平行世界回来后，我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我有好多话想对她说，想安慰她，想告诉她我大学落榜、决定重考，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帮助她。



可是当看到失魂落魄、有如空壳的瑚都时，我恍然大悟。如今对她说任何话都没有意义。



如果我听到的没错，今天应该是绪都和瑚都的生日，所以瑚都才会拖着虚弱的身体，为了买蛋糕为绪都庆生，在绪都死后第一次出门。



绪都死后，我连哭都哭不出来。



耳边萦绕着平行世界的瑚都对我说过的话。



意识到这点时，我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了。



我希望她能哭出来。



从她现在的模样看得出来，自从绪都死后，眼前的瑚都肯定没哭过。



我希望她能哭出来。



如果泪水能宣泄内心的痛苦，至少能轻松一点。我希望她能哭出来，所以才下意识选择不会被人看到的地方。



可是我也无法直接告诉她，哭出来会比较舒服。虽然我知道发生什么事，但瑚都并不知道我知情。



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像只呆头鹅地杵在她旁边。



不知又过了多久时间。



我最后悄悄地瞥了瑚都一眼，心脏差点停止跳动。因为瑚都仰望满天阴霾的双眸哩，泪水有如断了线的珍珠纷纷落下。她正在无声哭泣。



「瑚都同学……我、我会待在这座圆木山的另一侧，而且这里吵得不得了……」



我想告诉她，可以哭出声音来，即使放声大哭也没关系。可惜连这句话我也说不出口。



语声未落，瑚都大惊失色地转向我，似乎没发现自己正在哭泣，用手摸了摸脸颊，错愕地「唉！」了一声。领悟到自己哭出来以后，瑚都再也忍不住，双手掩住嘴巴，整个人往前倾，开始啜泣。她的哭声如此哀切，令我心痛不已，不禁想陪她一起哭泣。



我想帮她。无论如何都想让她好过一点。我绞尽脑汁地思考自己现在能做什么，结论是让她一个人尽情痛哭。于是我跳下圆木。



「……别走。」



耳边传来瑚都微弱的声音。我倏地停下脚步，难道是我听错了？



「留下来陪我……」



「嗯，好……」



「……」



「好，没问题。我不走，我会陪在你身边，一直……一直陪在你身边。」



我重新坐回圆木上。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我能为她做的事。空气中木材的味道愈发浓郁，可能是快要下雨了。



瑚都强忍着不发出声音的啜泣，始终没有要停止的迹象。



我脱下军大衣外套，轻轻地披在她身上。瑚都的哽咽声瞬间增大音量，穿过密布的乌云，来到远遥的天际，消散在大气层中。



《有你没有我的世界》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