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还没有确证，不过恐怕是如此。」



真哉暧昧地回答，并向路法追加指示。



「总而言之，可以请你继续分析作业吗？」



『好的，进度一直停滞不前也让我觉得有点不甘心。』



懊恼不已的声音中掺杂着些许愉快的情绪。这也是因为路法拥有勇于面对高难度挑战的气魄。虽然她现在的工作是秘书，但技术方面才是她真正擅长的领域。



真哉一边在脑海中想像路法在画面前卷起袖子的模样一边说：



「还有，虽然以下只是我个人的推测——」



真哉将尚未确定的想法告诉路法。



听完他的想法之后，路法立刻否定掉那个推论。



『怎、怎么可能？不可能会有这种事情吧……』



「你真的这么认为？」



『的确，制作出这种东西的人，也许能办得到也不一定，我也能理解对方将金融机构的情资编写进去的理由……但是再怎么说，社长您的推测实在是太荒唐了。』



「也许吧。」



原本就预计路法会有此反应的真哉，不在意地耸了耸肩膀。



「不过，你就把这个想法记在脑袋里的某个角落吧。」



『啊？算了，总之我会传达给分析团队的。』



「还有一件事情。」



如果这个前提条件没错的话——



「也请你在脑袋里写张便条纸，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大概剩不到几天的时间吧。



虽然下雨让人觉得很烦，但是放晴的时候又热得要死，令人受不了。



万里无云的晴朗天空。也许是好一阵子没露脸的关系，太阳持续散发出更胜以往的热能，而地球只能唯唯诺诺地承受着一切。



走在道路边缘闪避从上空洒落的杀人般直射日光，真哉与莉子的目的地是假日的学校。暑假近在眼前了。等到星期一的结业式结束之后，就会进入漫长到会令人心生怠惰的漫长假期。



虽然如此，图书委员的工作进度却不怎么样。更何况，其他的图书委员像是集体罢工的航空公司般，跷班跷到完全不见踪影。于是——



「那、那个那个，真的非常抱歉——」



以这句话开头的小雪一脸抱歉地拜托他们。简单扼要地说起来，就是放假时一起到校进行图书委员的工作。



「……还真是永无止尽的麻烦。」



以彷佛看着杀父仇人般的眼神怒瞪太阳的莉子，语气毫无抑扬顿挫地说。



「是吗？我倒觉得还满有趣的。」



「我并不讨厌书，但是我讨厌图书委员的工作。」



抵达学校的两人换上室内鞋后，朝图书室走去。虽然没有受到阳光直射，但假i的学校通风不良，空气显得凝重，黏腻地缠上皮肤。



莉子像是嫌恶这股空气进入自己的肺部般，深深地吐出一口长长的气。



「小雪的爸爸明明就在住院中。我真佩服她能够每天持续图书委员的工作，一点都不会感到厌倦。」



「因为她是个认真的人。」



「不，虽然我不会说她不认真，但是至少她并不是那种会每天认真当图书委员的人。」



说到这里，莉子像是察觉到什么般，将视线投向天花板。



「听你这么说似乎颇有道理的。她为什么会每天来图书室报到呢？」



「明明是其他的图书委员爱跷班，不过，如果逆向思考的话……」



真哉竖起食指推测。



「正因为没有其他的图书委员，所以她才会每天去那里——也可以想成是这样。」



「嗯？这是怎么回事？」



「其实道理很简单。」



没错，个中缘由绝对不会是太复杂的事情。



「小雪有无论如何都必须完成的事情。但是，如果想完成那件事，光凭她自己一个人的力量、现在的环境是无法办到的。所以——」



「你是想说……所以，她才会一直待在图书室里吗？」



面对莉子的疑问，真哉肯定地点头。



「但是，这是为什么呢？图书室里面只有一大堆能挑来当枕头的书而已吧。」



「没错，这里有的就是能制作出大量压花的书籍而已。」



真哉一边说一边打开近在眼前的图书室大门。



门并没有锁上，但是打开门之后走进去，并没有见到任何人影。



「太粗心了吧。」



「的确是很粗心。」



将各自的书包放在柜台另一侧，两人来回巡视周遭。



就在这个时候，真哉察觉到有一本笔记本摊开在柜台上。那是一本似乎用了一段时间的老旧横条笔记本，上面记录着满满的某种资料。



「这一个是……」



「记帐本吧。上面写了金额。」



写在上面的是日期与似乎是学生名字的文字，以及金额。



看到这些纪录，便能隐隐约约猜出来这是一本什么样的笔记本了。



「难道说，这个是——」



赶紧启动电脑，点出书籍的管理纪录。



与笔记本上的名字相符。



「……果然。这个就是游戏的交易纪录吧。」



「也就是说，写在这里的名字是买游戏的学生姓名，金额则是卖出游戏的钱啊。总额看起来相当可观呢。」



正如同探向笔记本的莉子所言，虽然每一笔的交易金额并不多，但是全部加总起来，已经是足以构成商业行为的金额了。



「这个东西为什么会在这里……」



「是啊，到底是为什么呢？」



「……你是在转移话题吧。你该不会知道些什么吧？」



抬头望向这里的莉子，声音里带了点不耐烦的情绪，看来她多少也察觉到这件事情与小雪脱离不了关系。



「哎呀，抱歉。我绝对不是在卖关子喔。只是还没有掌握到确切的证据。」



真哉一边说一边在从口袋里拿出来的智慧型手机上滑了几下。



敏感地察觉到风雨欲来的莉子，皱着眉头探向手机画面。



「这个是……之前不知道什么时候你曾经介绍过的定位卫星吧？说是能找出特定人物的位置。」



「啊啊。能找出小雪他们的所在地。」



「他们？」



真哉对不解地歪着头的莉子，念出智慧型手机的判断结果。



「在顶楼啊。现在这个季节很热吧。」



「所以这里才不见任何人影……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我们去看看吧。」



当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正要迈开步伐的时候——



「啊，对了对了！来，这个给你。」



真哉从书包里拿出某样东西递给莉子。



「嗯？这是什么？」



「从现在开始的十五秒内我会教你使用方法，请你尽快记住。」



因为没有太多时间慢慢来，于是真哉边走边说明。



说明非常简单，但是莉子沉默地听完全部之后，如此回答。



「……我了解了。也就是说，也包括防止任何的突发事件吧。」



「真不愧是莉子，一点就通。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不。我也不是没想到会有这种可能性。」



两人就这样步上朝顶楼延伸而去的阶梯。



管乐队似乎即将要参加比赛，连假日也在进行练习，长号低沉的喇叭声传入两人耳里。当彷佛在测试着肺活量极限的长音传来之际，放在真哉胸前口袋里的智慧型手机发出微微震动。



拿出来之后，按下通话键，靠在耳边。



「喂，路法吗？」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事不妙啦！社长！』



路法非常难得——最近或许不算难得——地以慌张的声音大声嚷嚷。



在他的催促下，路法带着一股无法抑制心中激动情绪的坚定语气接着说。



『那个游戏！那个游戏安装了相当惊人的陷阱！』



「陷阱？」



『特洛伊木马！』



她简单扼要地喊出一个字汇。



所谓特洛伊木马，是古希腊神话中的特洛伊城战争时，所使用来藏匿士兵的木马。同时也是以那个木马当掩护，藉此将人神不知鬼不觉运进敌方城内，成功灭掉特洛伊城因而闻名的作战。



根据该神话命名而来，在某程式中偷偷植入怀抱恶意目的的程式，即称为特洛伊木马病毒。



「果然。那会造成什么影响吗？」



『几乎与社长您预言的一模一样！这个游戏被设计成一到某个特定的日期，便会对事先指定好的网址进行攻击！』



「指定好的网址？」



『关于这一点，几平可以说是无差别攻击！攻击对象包括了全世界所有的金融机构！』



「喔～」



相较于轻描淡写地回应的真哉，路法则是不减激动地吼叫。



『而且，还会造成天下大乱！只要一开始针对所有的VPN与终端设备进行攻击，储存在里面的所有资料数据就会被窜改成再也无法复原的地步了！』



「原来如此，居然用这招。」



虽然真哉也大概预测到后果，但仍无法掩饰他的惊讶。



显示在除错模式内的金融机构情资，想必是用来管理攻击对象情资的空间吧。听完路法的说明，真哉顿时理解为何其中网罗了世界各国所有的金融机构。似乎是对真哉悠哉的回答感到焦虑，路法以像是要与人爆发激烈口角的声音大吼。



『现在可不是在这里悠哉聊天的时候了！里面似乎也植入了能够一口气无限繁殖的代码，只要扩散出去，在进行任何应变措施之前，全世界的金融机构就会全部遭到歼灭耶！』



「真是这样的话，会变成什么情形？」



『存款、债务、税金、外汇、股价——一切的金融数据就会一个接一个地被删除，只能用世界末日来形容了。』



停顿一下稍微恢复冷静之后，路法才凝重地宣告：



『现在通用的金钱价值标准，会完全变成一团白纸！』



「换句话说——」



真哉一边爬上楼梯，一边听着管乐队从远方传来的别脚演奏，归纳出结论。



「一百圆拥有一百圆价值的世界即将宣告终结。」



『是的，会变成不知道谁拥有多少财富的世界，因此会造成现在的金融体制失衡，让原本已经失序的世界，坠入一片混乱的泥沼之中，万劫不复！』



这就是数位化时代的弊病。



如今一切的金融情报都是储存为电子数据，毕竟也只有这个方式才能处理全球以几亿几兆为单位的交易数量。



如果这一切归零的话——



「似乎会变成一个相当有趣的时代呢。」



『这、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情！根据我的初步研判，没有任何一问金融机构能够防御这波攻击！如果一切成真的话，Orion的资产就会归零耶！』



「是啊。」



即使是不执着于金钱的真哉，也能理解事态的严重性。



「你能开发出应变软体吗？」



『已经着手进行了，但是还需要一些时间！还有，假设我们真的开发出来，也并不清楚该如何应用在四处扩散的游戏上……』



「原来如此。」



这个游戏还真是费尽心思、思考周密啊。



不过，既然已经了解到这个地步，该做的事情也相当显而易见了。



「那么，在你进行作业的同时，立刻帮我准备好『盖博尔加』吧？」



『咦？可、可以是可以，只是这个时候您要用它做什么——』



「听清楚了。」



真哉迅速且简单扼要地下达必要指令。因为对方可是优秀的路法，只要这么一说——



『……我了解了。』



就会这么回答。



『嗯，但是真的没问题吗？毕竟我们并不清楚是否确实如此……』



「关于这一点我接下来会确认。啊，还有一件事情。」



真哉打断路法的话，说出当初的目的。



「帮我转达给基尔曼，差不多要开始了，叫他先准备好。」



『什、什么要开始了？难道说，在这种状况下，您还打算要做那件事情吗？』



「当然，追根究柢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这个。」



『太、太乱来了啦！现在可不是这么悠哉的时候——』



「先这样，后续就麻烦你了。」



说完之后，单方面地结束通话。



真哉一边在脑袋中反覆思索路法的话，一边对静静地在旁边听他讲电话的莉子说：



「接下来，」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没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路法说会在某个特定的日期有动作。不过，恐怕她还没分析出确切的日期吧。



然而，关于这一点也不需要费心思考，答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你还记得吗？在那个游戏的设定里，玩家能与其他玩家进行线上对战的日期。」



「我想想——」



莉子抬头望着空气进行回想，接着说出正确的答案。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就在今天的中午——也就是只剩下一个小时了。」



「没错。」



真哉点了点头，淡淡地说：



「所以，时间所剩无几。」



于是，他轻轻地推开连接着顶楼的门。



虽然还不到正午，但顶楼已经被热气给团团包围。



由于完全没有任何辽蔽物，直射的日光也毒辣地毫不留情面。铺上的水泥吸收了热能，让热气无处可逃，仅能停滞在预楼。



在这样的顶楼正中央处，穿着似乎毫不在意暑气的西装打扮的——



「事到如今才想打退堂鼓？别开玩笑了！」



役所老师如此大吼。



轻轻推开门后，出现在视线前方的是役所老师与小雪。



与曾几何时在图书室前目击到的画面相同，形成一幅役所老师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小雪，而小雪缩成一团的构图。只除了地点换到顶楼，以及役所老师的声音听起来粗声粗气的，与当初不同。



他们两人似乎没有发现这边，只是继续着对话。



「事情好不容易已经上轨道了！事到如今你才胆怯起来？哼，小鬼就是这样！」



「但、但是但是，在图书室贩卖游戏的事情已经被揭发了……」



「那又如何？那样子只意味着接下来会卖出更多套而已啊！只要透过那个方法，绝对不会被人发现卖家是我们！再说了，万一真的被发现的话，也只要装作不知情就好了！」



「但、但是但是——」



「哼！」



只见役所老师简短地封锁住小雪的反驳，双手大大地摊开向天。



「我可不是那种会满足于眼前蝇头小利的人。人的价值到头来还不是联系着金钱。我说得有错吗！」



他的双手颤抖，声音微颤地说出胸中怒火与心中的纠葛。



「这样的我、这样的我却只能得到那点程度的微薄薪水！实在是让人火大！」



听到这里，真哉已经能够推测出事情大概的经纬了。



「原来如此，所以才会有那些交易啊。」



「……咦？」



真哉推开了门，与莉子一同走到顶楼。看到因为刺眼的阳光下意识地眯起眼的他们，役所老师的脸上染上一股惊愕之情。



「笠取！居然是你！」



「假日还得上班，真是辛苦您了，老师。」



真哉尽可能地以不会引起他过度反应的平淡声音与表情，如此问候。



「笠、笠取学长……还有莉子？」



「小雪，你没事吧？」



莉子以若无其事的态度拉着小雪的手，将她带领至角落。



役所老师并没有察觉莉子她们的动静，只是死瞪着真哉。



「混帐，你们都听到了吗！」



「是的，更何况……」



真哉一边从口袋里拿出智慧型手机——



「在听见你们的对话之前，我也早就察觉到了。」



一边以一副无所谓的口吻回应道：



「也就是说，老师为了赚钱才进行游戏的交易啊。原来如此，您似乎思考了许多防范措施，真是了不起的方法。不过呢——」



点了一下头之后，真哉的视线微微变得锐利。



「不觉得这种行为会造成许多方面的问题吗？一言以蔽之，您是想赚回赛马输光的钱吧？」



「唔！」



役所老师的视线变得锐利，并摆出彷佛暴怒的野兽般的前倾姿势。



就在他朝这里踏出步伐的时候——



「劝您别这么做比较好喔？」



在真哉舞动指尖的同时，从上空挥下了镇暴用卫星的制裁。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下一次会稍微调高输出功率喔。请您小心一点。」



按着头、膝盖着地的役所老师，带着痛苦与困惑的表情抬头望向这里。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种事情一点都不重要吧？此时此刻您应该知道的是……」



缩了缩下巴，真哉眼神冰冷地睥睨着双膝跪地的愚蠢之人。



「谁是主宰者、谁是服从者——仅止如此罢了。」



「……唔！」



真哉用手翻弄着智慧型手机，继续对哑口无言的役所老师道．



「好吧。老实说，我对那个游戏的交易一点兴趣都没有。不过，我承认你思考的方法的确相当周全。总归一句话，我对老师您的境遇一点兴趣都没有。」



「你……这……混帐！」



「我只有一件事情想问你。」



说完「不过，我觉得应该不是」的开场白之后，真哉说出刚才从路法那里听来的消息。



「那个游戏里的特洛伊木马，是你植入的吗？」



「特洛伊……木马？」



「没事，这样就够了。」



真哉挥了挥手，阻止话题继续。从刚才的反应看来，这位老师对他而言已经毫无用处了。



「老师。不好意思，请您稍微休息一下罗。」



「等、等一——————」



役所老师果然如真哉的宣示般，脑髓遭到稍微调高输出功率的音波贯穿，当场倒地不起。



真哉由上向下睥睨着四肢一抖一抖地抽搐着的役所老师，而一旁的小雪则是眼睛眨呀眨地低喃：



「呃，这个这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已经没事了，小雪。坏人退场了。」



莉子轻轻地抱住眼角微微泛着泪光的小雪。



「是、是吗……虽然我不太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不过真是太好了……」



「是老师逼你进行那个游戏的交易吗？」



「嗯，是的……大约在一个月前，役所老师要求我透过出借书籍贩卖游戏……还说会把收入的一成分给我，不准我向任何人提起……」



话语中掺杂着啜泣声的小雪，颤抖着肩膀，闭上眼睛说，



「我……我为了赚爸爸的手术费……所以……所以才……」



「我知道。我懂，你不用再说什么了。」



「呜……呜呜……莉子……莉子……」



于是，她在莉子的怀里哭了起来。



真哉望着这样的小雪，以淡淡的语气开口：



「原来如此，这么一来就合理了。」



「……真哉？」



「虽然，我刚才也说过……」



真哉打断了莉子的话，接着说：



「我对于这个游戏的交易并没有太大的兴趣，指的是游戏本身。我有兴趣——有强烈兴趣的是那个游戏软体的开发者。」



「开发者？」



「没错。」



真哉点了点头——



「所以……」



脸上浮现一如往常的笑容，对那个人物投下问题。



「可以将详情告诉我吗————小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