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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兄长的搜查与妹妹的比赛(1 / 2)



1 仙堂警部与袴田刑警再临



停车场空空荡荡的。



这也难怪。从开馆到现在才经过了一小时,馆内就已经被完全封锁了。闭馆之后还毫无知情地过来游玩,结果只好遗憾地回去的客人也有不少吧。真是个灾难。无论对客人来说,还是对职员们来说都是如此。



就只有数台车辆停放在这里。熟悉的黑白图案,车身上印着<神奈川县警察>几个粗大文字。袴田优作边因夏季的太阳而眯起眼睛,边扭转方向盘把车子驶入这里。透过挡风玻璃看到的纤薄云层以及水色的建筑物从左边的窗口缓缓流逝而去。



“八年没来了啊。”



坐在助手席上的仙堂嘀咕道。



“女儿还是小学生的时候曾经带她来过。那时候她还是个没进入反抗期的可爱女儿。”



“我最后那次来这里也是和这差不多的时候。是和妹妹一起来的。”



“不过,真没想到……”



当车体滑入巡逻车旁边的停车位置时,仙堂也停下了话头。



虽然不知能不能说是与上司以心传心,但他知道那句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没想到竟然会以这样的形式再次来这里。



打开车门的同时身体就被热气包围。夹在腋下的外套看来没有用武之地了。



“B栋在哪里?”



“应该是在里头……往这边走吧。”



依赖着八年前的记忆,两人开始迈步行走。正面入口的前方现在依旧是人山人海,警官和身穿黄色衬衣的水族馆职员们正在对带着孩子前来游玩、脸露不满的夫妻们说明情况。



<欢迎光临横滨丸美水族馆>写着这些文字的招牌空虚地迎接刑警们的到来。



走进水色的建筑物里面之后,接着看到的是许多的窗户,以及凹凸起伏的墙面。这里就是B栋吗,在得到确认之前就有两个人从通用口的双开门中走出。分别是穿着衬衣的青年以及披着白色衣服的半老男人。他们笔直地往这边走近。



“打扰一下,请问两位是县警先生吗?”



青年如此问道,于是仙堂就点了点头,向他展示出徽章。



“我是搜查一课的仙堂。他是我的部下袴田。”



“您辛苦了。我是矶子署刑警课的吾妻。”



敬礼的同时他也报上了名字。他的头发前端卷曲,肌肤晒得黝黑。就算是逮属临海部的警署也不至于会晒成这样吧,不知为何会让人联想到海洋男人。



“出来的时间还真是刚好啊。”



“因为从窗户上看到两位的身影。哎呀,话虽如此没想到竟然能够见到仙堂警部,这真是我的光荣。”



“诶,你认识我吗?”



“县警里的各位经常都在谈论您的事。说是您在之前发生的高校事件中,只是凭着一把伞就找出了犯人。”



“……啊啊,还好吧。”



这时候仙堂的脸部抽搐了一下。在六月发生的高校体育馆事件。虽然表面上是警方的功劳,但其实内里有着各种复杂的情况,对他们来说是不太愿意被别人提起的回忆。袴田轻咳了一声,强行改变了话题。



“呃,那么,现场就是在这栋建筑物里面是吗?”



“是的。在鲨鱼水槽的二楼部分。现在鉴识人员正在进行现场验证。让关系人全部在会议室里等待。”



“等待?不听取情况吗?”



“只是简单滴询问过一下。毕竟现在所有人员都在忙着做那个。”



这么说着,吾妻往后面望了一眼。



搜查员们正配合着警笛的节奏,慢慢地让卡车从宽阔的运货出口里驶出。



“那个是什么?”



“是鲨鱼喔。”



刚才一直沉默不语的白衣男人语气粗鲁地说道。菱角分别的脸容以及不悦的表情。他正是法医弓永。



“弓永先生,好久不见了。”



“自从体育馆事件以来呐。”



啊啊,又说起体育馆了。这次连袴田都脸部抽搐起来。



“诶,嗯。那么说起鲨鱼的话,莫非是……”



“你们也听闻过事件的概要了吧。我们麻醉了食人的鲨鱼,把它装到卡车上了。”



“保存现场,以及让鲨鱼镇静下来花了三十分钟。把鲨鱼从水槽弄上来花了三十分钟。再将其装进卡车上又花了三十分钟。无论是搜查员还是职员,啊,当然指的是关系人以外的职员,总言之就是全员出动了。费了好大的劲。”



话题的卡车从交谈着的两人身旁通过。袴田确认了一下时间,现在是十一点四十五分。听说发生事件是在十点过后,恐怕在这一个半小时期间他们都一直与鲨鱼的巨大躯体搏斗吧。这还真是辛苦你们了,他衷心地表示了慰劳。



弓永挽起双臂,



“接下来就拿去解剖。虽然交给这里的兽医去办就简单多了,不过他也是嫌疑人。”



“这么说的话,被害人果然是……”



“腹部以上几乎都被吃光了。”



法医面不改色地说道。



“只要有尸体那就能诊断出腐烂的程度,不过这又是另一个问题了。说来在鲨鱼的腹中也不知道能否保留着原形。”



解剖鲨鱼,再从胃中取出被害人然后解剖。



“呜……”



光是想象就让袴田不由得捂住了口。还没有吃午饭也算是得救了吧。身为老将的仙堂仍然是毫不动容的模样,他对着弓永低下头来。



“得很费劲吧,那就麻烦您了。”



“我会尽最大的努力,不过可别对结果抱有太大的期待。毕竟是人类在陆地上被鲨鱼吃掉……我也是初次碰到这样的事件啊。”



法医留下这句话后就调转脚步,朝着货运出口仰首阔步而去。



“……就算是我也是初次碰到啊。”



仙堂向着对方离去的背影低声说道。



一道不光是因为夏天的暑热而流下的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滴落。



*



在事件发生的一个小时之前。



她自己也感受得到脸颊上的感觉。不仅是因为暑热,或许还有紧张的缘故吧。柚乃拭去脸上的汗水,以前倾的姿势举起球拍。让意识集中在对手抛起的球上。



啪。



第一次发球挂到了网上,造成了坏球。这让她明白到对方也相当紧张。第二次发球虽然成功了,不过却因为害怕犯下失误而球势大减,轻松地击返回去,对手也接了下来。



当把球击向反对侧的时候,她发现了接球的破绽。击落到这边台面上的白球轻轻地弹跳起来,描绘出大大的圆弧。回转速度缓慢。



必须打回去。



事先打定了主意,柚乃挥起球拍朝着白球飞奔过去。虽然形成了不太灵活的打法,不过扣球总算是顺利成功了。



“好。”



她发出小声的呼喊,并没有振臂高呼,相对地则以左手抓住制服的胸前位置。这就是柚乃的胜利宣示方式。她在初中刚开始打乒乓球的时候,每次轮到自己上场都会感到不安,然后就会像是向神明祈祷一样按住胸口来舒缓紧张情绪。这种宣示胜利的方式就是沿袭那种做法而形成的。这种行为不但是种负面的遗产,还会把胸前的布弄得皱巴巴的,所以她也不想这么做,不过直至今日一直改不过来。



总而言之,我方取得了分数。



一回战因为是由各自担任裁判,所以在对方去捡球期间要亲自去翻开记分牌。这么一来比分就是7比10了。



这是柚乃相当关键的一分。



淘汰赛是三局两胜制,柚乃与对手已经分别赢得了一局。现在是分出胜负的最后一局。只要再得一分柚乃就获胜了。



对手是唐岸高校的一年级学生,名字叫做的场的人。她是个紧皱着眉头,男孩子气的少女。双方实力不相上下,虽然自己一直领先到这个比分,但即使有三分差距也不能大意。



落于不利的的场第二轮的发球从最初就往这边猛烈袭来。那是提升回弹的瞬间速度,光是回击就要相当费劲的回旋式发球。对手发球的技术比自己更强。柚乃掌握着的主导权已经被对手夺去,



用劲过度导致了失败。在打中球的瞬间就感到后悔。去势过大的白球轻易就越过狭窄的桌面,弹跳到地板上。



“出界。8比10。”



像是安心下来似的,的场计算了分数。



两分的差距。



啊啊,被追上了。怎么办才好呀,要被追上了。自己能不能以领先两分获胜呢?说不准呀。哇啊,又满头大汗了。好热,呼吸好辛苦。不妙了不妙了,这下子不妙了。呃,这种说话方式就像是早苗一样。



在发热的头脑中,思考乱成一团。柚乃边感到焦躁边接下了白球。交替发球权,接下来轮到自己发球。这是个机会。



——无论如何都要闯过去。



重新集中精神,紧握着四十毫米的小球。顺着调整好的呼吸往上抛起,把球发出。与对手相比起来果然球速较慢,也缺乏变化。对手轻轻地将球接住,以被称作削球的方式击打回去。的场更进一步地形成回旋球,瞄准了死角打去。总算是惊险地挡了回去,但也导致反对侧空出了大大的位置。为何会觉得自己与对方不相上下呢?对手明显比自己打得更好。



啊啊,要输了——



“啊。”



与此同时发出了呼喊声。



呼喊的人士的场。



与先前的发球同样地,她发出的球被球网挡住了去路。挂在球网上的球就这么掉落到己方阵地上,残留着回旋的余劲不断滚动着。比赛结束得过于简单。



的场抬头仰视天花板,像是挤出声音一样宣布了分数。



“……挂网。比赛结束。”



8比11。局势是1比2。



柚乃获胜了。



感谢您的指教,两人握着手相互道谢。彼此的手掌都已经被汗水沾湿了。就结果来看,的场也与自己同样因绝望而感到焦躁。双方实力是不相上下,只是对方比自己更为紧张一些。



“……好。”



柚乃再度抓住制服的胸前握紧了拳头。



“柚乃,赢了吗?”



回到部员们集合的地方之后,早苗就马上这么问道。



“嗯,算是惊险地取胜吧。”



“噢噢,干得不错嘛。拍手拍手。”



自己也击败了创明一年级生的早苗,就连庆祝胜利的方式都这么欢乐。与好友相互击掌之后,表情却忧郁起来。



“不过,问题是……”



“我知道,你不用说……”



柚乃朝身穿赤色制服的集团,绯天学园的那边望去。忍切蝶子正伸展着柔软的手脚,在一段距离的地方奋斗着。后辈们也与比赛开始之前同样地在周围陶醉地观望着她。



没错,问题是接下来的比赛。



与绯天的王牌,关东最强的女子乒乓球部部员,忍切蝶子的较量。



如同回到中学时代一样,柚乃又再次无意识地抓住制服的胸前。并非为了表达胜利的喜悦,而是在向神明祈祷。



希望能够获得胜利——不对,希望至少可以别输得太难看。



如此祈祷完之后她才发现,胸口上清晰地残留着从手心渗出的汗迹。



2 鲜红的血海



穿过通用口进入馆内之后暑热减弱了几分。撤回前言,仙堂和袴田都披上了外套。被荧光灯照耀的走廊往正面和右侧延伸,左侧是楼梯。刚才清扫的时候用过的拖把拧干桶搁置在角落,桶面还带有水汽和光泽。



“被害人是雨宫茂,二十八岁。在这个水族馆里担任海豚饲养以及表演的工作。身高180公分,体重68公斤。住所是……”



吾妻边上着楼梯边立刻开始讲述事情经过。



“上午九点开馆后,他与同样负责海豚工作的滝野智香一起,到新馆那边的泳池确认海豚的状况。九点四十分左右回到了饲养员室。”



袴田照常地将报告事项逐一记在爱用的笔记本上。为了过会能够对警部的思考有所帮助。



“然后,按照平时来说直到十点二十分之前都会做些事务工作兼休息,之后两人在十一点过后就会去做表演的准备……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上了楼梯之后,吾妻在正面走廊前进些许的地方停住,



“雨宫在九点五十分被目击到进入这扇房门中。”



他用左手敲打着这扇双开的房门。金属门牌上标示着<B5·柠檬鲨>。



“鲨鱼水槽就是在这里面吗?”



“是的,那是职员进行喂食以及清理水槽的工作,被称为管理区域的房间。而且被害人似乎还拿着饲养日志。负责海豚的被害人会来鲨鱼水槽也是件奇怪的事,一般来说也不会把那样的东西带进那里。总而言之,他今天的行动有所不同。”



吾妻打开了对面那边,走廊右方的房门。那扇门上标示着<第一会议室>,是个里面并排着长桌和椅子的普通房间,不过现在已经成了搜查员的临时办公室。桌子上堆满了搜查资料,身穿青色衣服的鉴识班以及矶子署的刑警们正忙碌地来回走动。



吾妻边走入会议室边继续进行报告。



“那个时候工作区内有数名职员,不过他们都各自忙着自己手上的工作,并没有人对他的消失觉得可疑。然后就这么过去大约二十分钟,到了十点零七分——”



刑警从桌子上拿起一叠照片,将最上面的一张递给袴田等人。



应该是某个来客在展示区域由下往上拍摄了水槽吧。照片上可以看到在炫目的光芒中游泳的巨大鲨鱼的白皙腹部。简直就像是鱼在空中飞翔一样的美丽构图。不过,为这幅画面增加幻想气氛的是偶然被拍摄到了闯入者。



身穿黄色衬衣的年轻男人漂浮在鲨鱼的身旁。不对,这不是漂浮而是下沉吧。像是在展示落水之后的样子那样,男人的身体被细小的气泡包覆着。总而言之,这不是人鱼公主而是人鱼王子。虽然由于被灯光照亮的水面形成的反射而有些看不太清,不过依稀能看到王子的脖子上流出的鲜血化作雾气般融入了水中。



记录在照片角落上的日期时间确实是十点零七分。



“是决定性的瞬间啊。”



仙堂说道。



“不过,真正的决定性瞬间是在这之后。可惜的是没有那时候的照片……”



“不,没关系。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即使对此毫不知情,光是看到这张照片就能预想得到了。大量出血的男人以及三米级的鲨鱼。只要想想都知道是最坏的组合。



“真是凄惨的事件啊。”



“不过,这么一来搜查会很困难。”



虽然袴田率先有了这样的想法,不过上司的意见却正好相反。



“如果是有谁把雨宫这个男人推落水槽里的话,搞出了那么大的动作,是不可能逃得掉的。现在已经锁定了关系人了是吧?”



最后那句话是向吾妻确认的。他点了点头,



“事件发生的时候B栋的管理区域内,有大约三分之一的员工在场。虽然因此而引发了些许恐慌,不过靠着防盗摄像机已经掌握了人员的出入情况。”



“防盗摄像机?”



“什么啊,难道你没发现吗?不就设置在天花板上嘛。”



身旁的警部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对、对不起……我没注意到。”



“这边有平面图。”



吾妻立刻把两人带入房间深处。虽然脸容粗矿,但却是个无微不至的刑警。



白板上描绘着似乎是这栋建筑物的平面图,图上各个位置都贴着彩色的磁石。他从身旁的用具上拿起四个青色的磁石。



“这栋建筑物,B栋的管理区域一共有三个出入口。首先是我们刚才穿过的通用口。把卡车驶出来的货运口。还有就是通往展示区域的这扇门。不过不知道密码的普通人是无法出入的。上面所说的所有出入口都有以摄像机进行监视。”



他随着解说的进行同时在各个出入口的标示位置旁边贴上磁石。看来是表示摄像机。外部通用口前方一个。展示区域侧的通用口上一个。还有货运口与外侧分别各一个。合计四个。



“摄像机的影像会被传送到新馆的警备室。警备员粗略地确认了一番,不过似乎没有被篡改过的迹象。还有,货运口的外侧摄像机也拍下了B栋的墙壁,已经确认没有人曾经从窗口入侵。因此……”



吾妻再度重复了一次最初告知的结论。完全掌握了人员的出入。



“从雨宫最后被目击到的九点五十分,到事件发生的十点零七分为止。这段时间内身在工作区内部的人已经全部确认过了,现在让他们聚集在走廊尽头的第二会议室里。”



“这么说的话,犯人就在他们之中啰?”



“嗯,肯定没错。”



仙堂继续提问。



“人数有多少?”



“现时点排除掉不可能犯行的人后……有十一个。”



十一个。



虽然人数绝不算少,不过对于本以为接下来要对数百名来馆客人征询的刑警来说,能减少到这个数量确实是帮了大忙。袴田安心地吐了口气,把<11>这个数字记了下来。只要再去调查事件发生的瞬间那些人在何处做些什么,就能把嫌疑人的数量进一步缩减了吧。



“只好这么做了啊。正如仙堂先生所说的那样,看来是相当简单的事件啊。”



“希望如此吧。赶快把这个事件解决掉,然后就去吃鱼子酱吧。”



“唯有鲨鱼的就算了。我是鱼翅派的。”



“唯有鲨鱼的就算了……喂笨蛋,别放松警惕。”



因为低声窃语而被警部捅了捅侧腹。明明就是警部先开玩笑的。不对,从开玩笑的时点起不就是警部也放松了警惕的证据吗。袴田抚摸着侧腹无意间把目光停留在桌面的照片上——然后突然有个疑问。



“话说回来,这个被害人难道没有自杀的可能吗?”



“自杀么。”



“虽说在落入水槽的时候脖子就已经出血了,但也未必是被杀的吧?也有可能是自己割了脖子,然后再跳下去。”



吾妻与其他的搜查员相互对视了一下,慢慢地摇了摇头。



“袴田先生,我明白你想说些什么,不过这绝对是他杀。只要看了现场一眼就会明白了。”



他用手指敲打着白板。标示着<鲨鱼水槽上部>的位置中央被用红笔画了几圈记号。



“杀人现场是架设在水槽上方的桥梁上。地板上沾满鲜血,在被害人应该无法放置的地方掉落着一把菜刀,而且血迹从这个地方……总之,请您亲自去看一下吧。”



到走廊那侧的壁面——在那前方的鲨鱼水槽实际去看看,矶子署的刑警以下巴如此示意,露出无奈的笑容。



“不过有点吓人哦。”



仙堂,袴田,吾妻三人穿过两小时之前雨宫茂曾经通过,并且没有再次返回的房门,进入了管理区域。



这里是除了沿着壁面放置的架子,以及束根柱子之外,平坦而且毫无遮蔽物的广阔空间。可是却连一个窗户都没有。墙壁和天花板上裸露出的混凝土,管道和通风管,起重机的轨道等等满布在各处。垂挂而下的荧光灯投下的暗淡光辉将如同大量的蛇相互纠缠在一起一样的影子浮现了出来。



袴田将先前临摹在笔记本上的平面图和眼前的光景比对起来。管理区域是个横向的长方形。这里位于工作区的中心,并排着的事务室以及其他的房间从三个方向包围着这个区域。



这里有两个出入口,他们刚才通过的是位于角落,标示着<A>的那扇门。房间延伸到右方深处,在旁边的位置可以看到有个水面不高,一片漆黑的泳池。好像是叫做备用水槽。在这更前方的位置,对面的角落里设置了护栏。好像是连通着一楼的部分。



将目光转向正前方,发现那里那个铁制的宽幅架子。上面堆放着大大小小的水桶,橡胶手套和橡胶长靴,毛巾和刷子,钢丝和软管等等用于扫除和饲养的用具。左侧的墙壁边放置着一个老旧的清扫用品柜。



除了备用水槽之外,他们的正前方,架子的对面还有另一个水池。在昏暗的管理区域之中,那里是唯一被耀目的光芒包围的地方。那个平时应该是水族馆的职员来回走动的地方,如今正被警察和鉴识课的人员占领着。



“那个就是鲨鱼水槽。”



吾妻用手指着巨大的水池说道。



鲨鱼水槽——事件的现场。



袴田本打算马上向水槽走去,不过却因立刻发觉到脚边的怪异而停住了脚步。延伸至走廊上的象牙色瓷砖转变成了带有青色感的寒冷色调。在这些瓷砖上可以看到斑斑点点的红黑色液体。



“这个是……”



那是血迹。



由血形成的一道足迹从鲨鱼水槽的方向直线延伸,从中间略微弯向墙壁的方向,然后再返回原先的方向,最后延伸到这个位置。血色随着行走而渐渐变得稀薄,刚好来到房门前就完全看不见了。



“这个是血迹……。是凶手留下的吧。”



“应该是吧。难道是犯人的鞋底沾上血迹了吗?”



“最好就是了,不过对方相当狡猾。”



吾妻戴上白手套走近真前方的铝制架子,从架子的右端,排放着橡胶长靴的地方拿起了一双大尺寸的长靴。



“这是在管理区域内进行工作时使用的橡胶长靴。”



吾妻边如此说明着边把长靴的鞋底展示给两人看。橡胶长靴的底部被浑浊的红色沾污了。起伏的沟槽形状与残留在地板上的足迹完全相同。



“意思是犯人就是穿上了这个对吧。”



“就是如此。正如您所见,足迹是从现场延伸到这里的,粘在长靴上的毫无疑问就是血液。详细的情况还要等待检验结果,不过应该就是被害人的血液吧。融化的纸质纤维如今也正在检验中,不过应该与现场留下的东西是一致的吧。”



“纸质纤维?”



“啊,不好意思,没有事先说明。日志的纸张也与血液一同散落在现场……不,最好还是亲眼去看看吧。”



吾妻把长靴放回架子,慌张地望向水槽的方向,



“不,主菜还是留在后头吧。”



警部以装腔作势的说话方式回绝了对方。



刚想着他似乎要做些什么,就看到他弯下身来把脸贴近地板,沿着足迹的反方向开始前进。如果手上再拿个放大镜的话就完全是个福尔摩斯的样子了。袴田也单手拿着笔记本跟了上去。



“发现到什么了吗?”



“步幅相当凌乱,就像是醉汉走路的足迹一样。”



听这么一说,确实足迹的步幅间隔不等,有些是宽长的有些是狭短的。



“也许是故意打乱了步幅。为了避免被推定出身高。”



“啊啊,应该是这样吧。也有可能还穿上大号的长靴,以此掩饰脚掌的尺寸。也就是说……嗯?”



仙堂来到足迹弯向墙壁方向的部分停下了脚步。覆盖着不锈钢的流理台上设置了简单的自来水管道。面对左侧的位置有面纵长80公分左右的细长镜子,袴田将目光投向墙壁的方向,视线对上了自己的上半身。



血迹来到自来水管道前方明显停顿了一下,而且流理台左侧的地板上还有另一道血迹。



那是纵长二十公分,横长三十公分左右的长方形血迹。就像是将巨大的印章沾上红墨水,大力地按压下来所留下的痕迹一样。与刚才的鞋底同样,血迹上混杂着像是纸质纤维般的东西。



“到底是……什么东西的痕迹呢?”



“谁知道。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并非鞋底。”



警部的观察转移到自来水管道上。他轻轻转动水龙头,不过却没有水流出。



“断水了?”



“好像是因为建筑物太过老旧,所以自来水管道变得不好使了。”



在流理台的不锈钢台面上可以看到有条向着排水口方向延伸的红线。看起来像是血液混在水里从冲走的痕迹。



“这些事是件发生后的照片。”



无微不至的刑警·吾妻从胸前口袋取出了数张照片。那是两小时前的水道周边图像。残留在流理台上的水还没有干渴,也能清楚地看到那条红线。排水口上也附着白色的纤维。四散的红色飞沫溅在四周的侧面上。



“是在这里冲洗了什么染血的东西吧。”



“明明水道已经坏了,为何还能出水呢?”



“残留在流理台上的水,与鲨鱼水槽里的水是一致的。应该是从水槽里打上来的吧。”



“水槽的水……”



仙堂边对吾妻所说的话感到不解边翻起一张照片。



是流理台附近地板的照片。右侧有个与刚才看到的同样的四角形血迹,在其对侧——流理台的左侧——



“……水滴?”



映照在上面的是一个直径一公分的小水滴。虽然只有一滴水滴的话没什么可奇怪的,但在翻看照片的同时,警部的眉间也随之紧皱起来。水滴沿着从现场延伸的足迹,每隔数十公分就滴下一滴,然后在来到水龙头前方就突然消失了。袴田将视线从照片移回现实中的地板上。虽然水滴已经完全干涸,但还依稀地留下了形状。



“犯人就是将水槽的水从现场运到这里,然后在这里冲掉的么。”



“如果水滴与事件有关联的话,那就应该是这样没错了。吾妻先生,怎么样?”



“水滴的成分也与鲨鱼水槽里的水一致。而且从那个地方开始就搀杂着极为少量的血液。”



他说着用手指向足迹开始拐弯的地方。



“在平时的工作上,水槽里的水理应是不会流到距离这么远的地方,以搀杂着血液来看,应该本来就是顺着足迹滴落的,我觉得和事件有充分的关系。”



“流理台旁边的四角形血迹是什么东西留下的痕迹?”



“关于这个还尚在调查中。我想既然采集到了样品,很快就会有结论的吧。”



“唔……”



仙堂低喃了一声,望着自己的部下。袴田把水滴和血迹的要点信息记了下来,然后从笔记本上抬起头来。没问题,信息正在顺利地收集着。与往常一样。



“那么,往前走吧。”



仙堂离开了水道,再次追踪着足迹。除了沿路上的水滴之外,还能看到好几个足迹上掺杂着染血的白色纤维。大概从长靴底剥落下来的东西吧。



往前迈进了大约五、六米之后,主菜——鲨鱼水槽终于出现在搜查组的面前。



还没走到近处,袴田就觉得这个水槽只能以‘巨大的水池’来形容。



由于形状略有些弯曲所以无法正确把握,不过宽度和深度应该有八米以上吧。因为饲养的是体长三米的生物所以水槽也理所当然会很大,不过尽管如此还是太大了。水槽周边设置着许多像是探照灯的东西,持续地照射着主人已经不在的水槽。就连这些照明也是特大的尺寸,让人觉得自己就像是变成了小矮人一样。



架设在中央的细桥一直线地连接到对面的墙壁。大概是刚结束了现场验证吧,搜查员们排着队列正要从这里走出来。他们每次离开水槽都要把橡胶长靴替换回皮鞋。



“我认为这里就是杀人现场。由于水槽太大的缘故,为了能够在中央进行工作所以制造了桥梁。就是俗话所说的悬挂天桥。”



“悬挂天桥……啊啊,就像是剧院天花板上的那种通道吧。”



袴田等人边对搜查员点头示意边继续前进,来到了那条通道——悬挂天桥的前方。



一副地狱的景象。



在比亚麻油毡的部分稍低的位置铺设的通道地板,其狭窄的横幅面中部淹没在鲜血中。尽管事件发生到现在已经过了将近两个小时,不知为何这些血液却仍没变黑,虽然不到鲜红色的程度,但也只是稍微有些暗淡。看来是因为混杂着大量的水,故而延迟了血液的凝固。



此外地板上还散落着许多张纸,以被血水淹没的状态完全覆盖到入口附近,也许是因为在上面走动过的缘故,上面残留着好几道如同在雪上留下的痕迹一样的足迹。更远处也散落着纸张,不过那边的纸不但被浸泡而且还遭到了踩踏。这些渗血的白色块状物看起来就像是即将腐烂的遗骸一样。



而且在桥的外面,鲨鱼水槽的水面呈现出浑浊的茶色。是由于水槽里的‘进食’而流出的大量血液,以及搜查人员停掉了过滤装置的缘故吧。



被灯光照射着的是平静无波的黑色水面以及从中间贯穿而过的鲜血之桥。白色的遗骸,可怕的足迹。肉片和尸体的鲜红色调尚未减退,眼前的光景如同死亡世界的象征,以某种意义上的艺术性压迫力,迎接着刑警们的到来。



“这确实是有点吓人啊。”



就连身经百战的警部在这个时候也只能边抚摸着后脑边叹气。接着马上恢复成工作的眼神,



“足迹是从这条桥……悬什么桥来着。是从这里开始的啊。”



“是悬挂天桥啦,仙堂先生。悬挂天桥。”



“啊啊我知道我知道。前进,前进前进。”



正如这句发言,仙堂脚不停步地踏入现场。



“啊,稍等一下。请先穿上这个吧。”



吾妻说。他的手上拿着三双从离去的搜查员手上接过来的,上面写着‘矶子署’的橡胶长靴。是为了避免在通路外留下无关的足迹而使用的吧。



换上了长靴,走下小台阶,终于开始真正迈入现场。悬挂天桥的地板由于是金属制的,因此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回响。水在狭窄的通路上积了将近一公分的高度,踏上湿濡纸张的脚底传来讨厌的感觉。



“真是血海啊。”



仙堂低喃说着,“确实如此。”吾妻回应道。



“撒在这里的水也与鲨鱼水槽里的水成分一致。正如字面所言,是血和海水的混合。”



“你说的散乱的日志,就是指这些纸吗?”



“是的。据说这是上个月馆内生物的饲养记录。事件发生后就变成这样了。”



他又递出了照片。映照着的是刚才他们所在的入口附近的状况,这幅光景看起来越发像是雪地上一样。染上鲜红色的,正溶解中的雪原。



由遭到踩踏而变形的纸张形成的足迹,呈华丽的一直线从垂挂天桥的对面往这边延伸而来,完全没有遭受到践踏。只不过,最远处的纸张在那个时候就已经被浸透了。



“……在搜查员进去之前,就只留有一道足迹吗?”



仙堂拿着照片比对起来,回头望着刚才通过的入口。残留在纸上的足迹与桥外的红色足迹连接在一起。



“怎么看都是犯人逃跑的痕迹啊。”



“日志是被害人带进来的对吧。是被杀害的时候散落下来的么。”



脖子被割开,书类文件从手中脱落下来。袴田想象着这样的场面,吾妻“谁知道呢,也许是吧。”回答道。



“要说是偶然散落下来的话,范围也太广了。你看,水面上也漂浮着几张。也许是为了堵住地板上的排水口因故意这么做的吧。”



他是这么说的。悬挂天桥通往入口的方向稍微有点倾斜,好像本来就是设计成让水流向排水口的样式的。现在地板被水淹没,排水口被大量的纸张堵塞了。



“不过,犯人在杀掉被害人之后,将被害人手持的日志撒到入口附近,将排水口堵住之后再撒到水槽的水面上,因此而造成了这个状况。可以这么认为吧。”



“可是,为什么又要撒到水中?”



“也许是为了掩饰行凶的正确地点。”



“啊,原来如此……”



只要血液融化在水中扩散出去,那就无法判断行凶的地点了。



“不过,被害人确实是在这条通道上被杀的吧?”



“嗯。因为除了这里之外,其他地方都检验不出如此大量的出血。”



刑警们转过头来,朝着水槽上方的现场更深处前进。悬挂天桥的宽度只有一米左右,无法让人并排着前进。两边的护栏高约八十公分,是如牢狱中的那种铁条并列的规范样式,可能是因为海水的缘故吧,扶手部分的铁锈相当显眼。



吾妻走到悬挂天桥的正中间位置,纸张被踩踏得一塌糊涂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虽然不清楚正确的位置,但被害人恐怕就是在正中间附近被杀害的……。如果是这里的话,也很接近掉落地点。”



随着这番话,他指示着通道的右侧。护栏的一部分有着为了通往外面的而打开的门扉结构。宽约六十公分。很像是饮食店柜台位置的门扉和只会在西部片中出现的酒馆推门。



“我想应该是犯人砍了被害人的脖子之后,再把被害人从这个开口推落水槽中的。照片上的画面也正好是这里的下方。”



门扉上沾着大量的血液。由于没有混入海水所以已经转变成了红茶色,与周围的铁锈组合成了斑驳的花纹。进一步观察之后,发现开口部分的门扉与护栏的接合点之间安装着一个与厕所单间类似的插入式简易门锁。



“这个锁在事件发生后是……”



“锁是打开的。应该说这扇门本来就是打开的状态。”



吾妻拿出了新的照片。被打开的开口部,粘附在上面的血液,背后的混浊水面。让人感受到和留下鞋子然后走到悬崖边缘的景象相同的绝望感。



袴田实际地动手推开门扉,门扉随着咯吱的声音毫无抵抗地向外侧开启了。他用左手抓住连接着门锁托架的护栏,把身体伸向外面。



混浊的水面上漂浮着数张破烂的书类资料。虽然很清楚已经没有鲨鱼了,但还是让人觉得可怕。



“确实是相当凄惨的事件……”



在自言自语的那瞬间,



透过纤薄的手套,抓住护栏的左手窜过一股冰冷的感觉。



“呀啊!”



袴田发出愚蠢的叫喊声,几乎快要掉落水槽中。他在千钧一发之间再次抓住了护栏。边喘着粗气边拉回身体之后,与露出冰冷目光的仙堂视线相对。



“你搞什么飞机?”



“不、不,不是的。手突然间被水……”



然后他抬头仰视天花板,悬挂天桥的正上面架设着好几条管道,似乎是在其中一条的某处有漏水滴落下来。他站住身子等待着,同样的地方又落下了水滴。



吾妻笑着,



“正如刚才所说的,这是很老旧的建筑物了。水槽的设备倒是最新式的样子。”



“其他的设备也要整修完善啊。害我差点就追随着被害人上天了……”



“袴田,等下。”



仙堂突然以尖锐的声音叫住了部下。



“……怎么了吗?”



“是脚。脚。不对,别动。就站在那里。”



他在袴田的脚边蹲下,在被水泡得糊烂的纸张中摸索——捡起了什么细小的东西。



“是图钉。”



那是一颗头部圆扁,相当普通的图钉。



“连搜查员都看走眼了呀。为什么这种地方会有图钉?”



“我怎么会知道。吾妻君,送去鉴识。”



“啊,好的。”



吾妻慌张地从口袋中取出保存物品用的乙烯树脂袋,恭敬地接下了图钉。



仙堂接下来再开口部分的附近调查了一会,不过再也没有获得其他收获。不久后说出了含混其词的结论。



“好吧,被害人确实是在这条桥上被袭击,然后再被推落下去的。”



他把开口部的门扉关上,向吾妻,



“那么,还有另一点。关于凶器上方面,确实是在这个悬什么桥上找到的吧?”



“没错,就是在那里找到的。”



吾妻带着两人往更深处迈进。袴田也不忘对警部“所以我就说那是叫作悬挂天桥。”悄悄地提醒道。于是又被警部捅了捅侧腹。



已经从入口走了七、八米了吧。来到了接近墙壁的通路边端。这附近没有纸张,而且因为地板从入口那边倾斜的缘故而没有被血水淹没。不过前方掉落着一把被毛巾包着的开刃菜刀。



仙堂用手拿了起来,剥下了毛巾。无需细看也知道,毛巾和刀刃都沾满了血液。



“……如果真的是自己割了脖子再从开口部跳下去的话,确实是无法将菜刀丢弃在距离那么远的地方的。”



他相互比对着菜刀和开口部。



“割了脖子之后也应该无法镇静地用毛巾包住菜刀。……吾妻先生,你赢了。这无论怎么看都是杀人。”



虽然不记得自己有参与过赌博,但袴田姑且还是认输。“没有被鲨鱼吃掉真是太好了。”吾妻也再次回了个玩笑。



“于是现在正在调查这把菜刀的来历。看来不是馆内的备用品啊。而毛巾恐怕就是被害人夹在腰上的东西。因为虽然腹部以下还残留在水槽内,可是唯独没找到毛巾。”



这种判别方法还真够恐怖的。袴田再次感觉到有东西正往喉咙涌上来。他拼命地咽了下去,拿笔在笔记本上写了起来。



“指纹呢?”



仙堂以不抱太大期待的样子问道。



“无论是菜刀上,还是其他地方都没有留下。说起来,在备用水槽——就是对面那边的另一个水槽,那里倒是丢弃着一对橡胶手套。而且还相当慎重地翻成了反面。我想那应该是犯人戴过的。”



“那个橡胶手套原本是放在哪里的?”



“与长靴同样,是放置在入口的架子上的东西。”



“……唔。”



既然手套是架子上的用品,而且还被以反面的状态丢弃在水中,那就不可能从中检验出犯人的指纹了吧。



已经知道这是杀人事件了。在何时,在何处,用何种方法杀的也都全部知道了。



然而是‘谁’干的,最重要的犯人身份却依然是个谜。



“从这个地方能够得到的信息就这么多了吗……好,回去吧。”



打定了主意,仙堂向悬挂天桥入口的方向走去。袴田也边追着他的背影边慎重地开口说道。



“真是意外地谨慎的犯人啊。”



“倒也算不上。”



“可是,犯人完全没有留下痕迹啊。对手套和橡胶长靴的处理也那么谨慎……”



“你不觉得那个橡胶长靴有点奇怪么。”



两人在出口换掉了长靴,这次沿着红色足迹,犯人行走的方向前进。从斜对着悬挂天桥的方向出发,拐向自来水管道,然后又走回入口的房门。



“长靴被放置在这个架子的角落。可是足迹本身……你看,足迹经过架子,一直延伸到房门那边。一般来说,架子旁边才是足迹的终点吧?”



“嗯,这……会不会是因为急于逃离现场,来到房门前面才发觉还穿着长靴,于是又折返回去呢?”



“可是啊,犯人故意把足迹的步幅弄得参差不齐。”



仙堂以细长的双眼望着地板。



“也就是说,犯人是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留下的足迹。你觉得那样的人会忘记自己还穿着长靴吗?”



“啊……”



虽然将意识集中在脚边但却忘记了长靴的存在。觉得有点不太可能。



袴田想起了警部最初调查足迹时的样子。原来他在意的是这件事吗。



“也就是说,犯人是有目的地一度来到房门前,之后为了处理长靴而折返,就是这么回事。”



“一度来到房门前……到底是为了干什么呢?”



“当然是由于在这附近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吧。比如说,就在那里。”



仙堂慢慢地伸出手指。



指向的前方有个老旧的清扫用品柜。



“吾妻先生,这里面有调查过吗?”



“用品柜吗。悬挂天桥外面还没完全调查完,当然很快就……啊。”



还没等他回答完,仙堂就打开了用品柜。铁锈的粉末飘落。



里面随意地放置着一个水桶,挪开水桶之后,发现后面挂着一根拖把。样式随处可见,拖柄的前端束着毛线团。在线团的部分可以看到虽然已经褪色,但却相当显眼的鲜血。



“凶手就是为了隐藏这个。”



拖柄是黄色的,长度大约一米。唔,仙堂边低喃了一声边拿起了拖把。螺钉似乎已经松脱,连着拖柄的根部摇摇欲坠的。毛线团的根部残留着浓厚的血液,与靴底同样混杂着白色的纤维。可是,到了毛线前端颜色就渐渐变得稀薄。



就像是用水稍微清洗过的样子。



“犯人就是在自来水管道那里冲洗了这个吧。”



“应该就是这样吧。流理台旁边的痕迹也是这东西留下的吧。”



仙堂独自一人了然于心。确实把清洗前沾满血液的拖把扣在地板上的话,就能在流理台旁边留下那样的四角形痕迹了。



接着他用手拿起水桶。颜色比排放在架子上的水色水桶略微深色一点,是青色的塑胶制品。大小为直径,高度都是二十五公分左右。侧面用油性笔写着<地板清扫用具>。重点之处是水桶的底部。圆形的桶底边缘沾附着血液和纸质纤维。



“嗯?”



对水桶的各处望来望去的仙堂突然吐出了一声。袴田也以同样的角度朝水桶望去,发现有些许光线从水桶的底部射出。



“……穿了个洞啊。”



“与其说是洞,不如说是裂缝才对吧。”



袴田立刻就想起来了。如果将水倒入这个桶后提起来走路的话,水就会渐渐地从这道裂缝处滴落。没错,就像是沿着那道足迹留下的水滴那样——



“犯人就是利用这个从水槽提水过来的啊。”



已经没必要再作送去鉴识之类的交谈了。谁都能看出这明显是重要证据。仙堂将拖把和水桶交给吾妻,管辖的刑警由于慌张地想要接下导致单手拿着的照片叠丢落到地上。



“成功了,水滴和血迹的谜团解开了。”



袴田代替双手空不过来的吾妻,向地板弯下了身。他边收集着散落在地板上的照片边用兴奋的声音对仙堂说道。



“这下就明白了吧,犯人并非那么谨慎的家伙。”



警部的嘴角歪曲了起来。



“而且接下来才是好戏。只要调查发生事件时候的不在场证明,就能锁定出嫌疑人。”



没错,已经可以推断出嫌疑人了。虽然从现场没能发现到指纹,但也找到了好几个证据。



袴田正感受着他们正渐渐迫近真相的快感。鱼子酱和鱼翅已经近在眼前。



他心怀着热切的期待,不由得紧握着收集起来的照片叠。然后他“咦?”地说着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



“这些现场照片,有好几张的角落里拍到了人。不是鉴识员也不是刑警,是穿着黄色衬衣的……”



体格健壮的短发青年。肥胖的中年女性和挽着手臂目瞪口呆的老人。有好几个穿着黄色衬衣的人。他们似乎是水族馆的职员。



“吾妻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被追问道的吾妻“抱歉。”地说着低下了头。



“本该要事先报告的。其实这些照片里有几张并非我们拍摄的。地板的足迹,排水口的状况,从外面拍摄的悬挂天桥,这些是其中一名目击者拍下的。”



“那个,最初从外面拍摄鲨鱼水槽的照片也是?”



“嗯,是的。那也是同一个孩子拍摄的照片。”



他刚才用了孩子这个称呼方式。不是大人吗?



“正好今天有高校新闻部的部员来这里采访。事件发生的瞬间他们正和馆长一起站在鲨鱼水槽的前方。事件发生后他们马上就进入了这里,为了不让他人进入悬挂天桥,也为了避免足迹被踩踏,并且为了拍摄这些照片而尽了各种努力。拜此所赐才能保持现场的完整。”



“这、这样啊……”



袴田和仙堂像是要欺瞒吾妻那样相互对视了一眼。高校的新闻部。六月的不快回忆苏醒了一部分。



而且接下来吾妻说出的话,让这个讨厌的预感化为了现实。



“说是风丘高校的学生,也许还和您们两位见过面呢。”



“风、风丘?风丘新闻部吗?体育馆的?”



“是的,就是风丘。正是两位负责的那个事件。”



吾妻自豪地如此说道,县警搭档却反而感到绝望。



“虽、虽然我想应该不会,不过戴着红色眼镜的女孩子应该不在这里吧?”



“是个名字叫做向坂的女孩子。她不在吧?给我说她不在。”



被两人一起拼命地逼问。



“是、是是的。部长就是叫这个名字的可爱女孩子。哎呀,果然她们和两位是认识的。”



“…………”



“诶……?有、有什么不对的吗?”



“怎么会这样。”



仙堂用单手捂着脸,抬头仰视满布管道的天花板。



啪嗒,响起了枯燥的声音,照片从袴田的手中滑落。



*



“袴田,加油!”



听到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回过头去,原来是佐川部长。她似乎也在附近的地方即将开始比赛。谢,谢谢,柚乃轻轻地对她回以微笑,然后望向站在眼前的对手,就算说要自己加油……她的脸颊抽搐起来。



淘汰赛顺利地进行着,比赛开始还没经过三十分钟就来到了这个局面。柚乃当然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她揉着僵硬的肩膀,在乒乓球桌前与忍切蝶子对峙着。



对方的身高比自己高了一个头。嘴角一如既然地露出从容的微笑。



“请、请多多指教。”



“嗯,多多指教。”



两人握手之后相互交换了球拍。不过忍切的球风也是全国有名的,没必要逐一检查橡胶了。粒状胶面是高胶,直板横握。球拍打理得非常干净,自己那块沾满手垢的球拍与之相比真是相形见拙。



柚乃抬起头来,与忍切的视线对上了。她像是在评估柚乃的自身价值一样微倾着头,眯细了眼睛。



从因为比赛而扎到了脑后的中长黑发开始,再到童颜的脸容和白皙的肌肤以及纤细的四肢,经常被取笑就像是个文学少女的容姿,她感到这一切都被对方看透了。因有别于比赛紧张的原因,总觉得脸颊发热。



两人换回球拍之后,以猜拳决定先发后发。



忍切虽然猜赢了但却选择后发,于是柚乃就是先攻了。两人分开,再次来到台桌的两侧相对着。



“第二场比赛开始,袴田发球。比分0比0。”



因为从第二场比赛开始是采用审判制,所以记分的人是刚才比赛过的的场。



在这期间忍切操作着手上的运动表不知在设定些什么。难道是要计算比赛时间吗。



“可、可以开始了吗?”



“啊,抱歉。可以开始了。”



“那、那么,拜托您手下留情。”



“手下留情?明白了,就这样吧。”



对方坦率地点了点头。柚乃边感到奇怪边将意识集中到比赛上。对手是关东最强的女子乒乓球部员。是无论再怎么尽力也无法打败的存在。



可是,就算如此也绝不能逃避。因为佐川部长都说过了。既然要比的话,那就要以取胜为目标。



“以取胜为目标……”



柚乃咽了一口唾沫,把球抛起。



接着,乒乓球桌上响起了最初的发球声。



尽管是浑身全力的一球,忍切却轻松地击返了回来。柚乃也立刻摆正姿势,再次打了回去。对打以两回三回的节奏持续着。



不久后柚乃发觉有些许违和感。



——竟然可以坚持这么久?



忍切的基本战术是削中反攻打法。由于这是一种诱导对方犯错的类型,对于作为前阵速攻型的柚乃来说是属于防守的一方,这点可以理解。



可是就算这样球速也太慢了。回旋也不强。难以让人觉得是关东最强的发球。难道正如最初自己提出的请求那样,她真的手下留情了吗。



虽然真是如此的话自己就是被对方小看了,总而言之,要是只有这种程度的攻势拿自己也可以自由地进攻了。



机会来了。



柚乃把目标锁定在前侧——作为左撇子的忍切不善应对的那一侧的角落上。往仍然保持着和缓速度多次往返的球上施加上回旋,带着决意击打过去。自己唯独对控球很有自信。白球漂亮地朝目标的位置飞去——



几乎与此同时,风在脸颊上略过。



无论是击球声还是弹跳声都几乎没传入耳中。以接近水平的角度和台面接触的回旋削球往这边袭击而来。



对于对方来说即便是扣球也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反击吧,但柚乃却无法作出应对。



“…………”



“0比1。”



忍切代替被惊呆的的场宣告了比分。美丽的脸容上依然挂着从容的微笑。



即使真的有被她手下留情,刚才的攻势应该也与她真正实力相差甚远吧。可是却并没觉得不愉快。柚乃只是被双方实力的差距惊讶到了。



她捡起了球,再次准备发球。头脑中的二头身小早苗正不妙呀,不妙呀地高声叫唤着。尽管以取胜为目标而拿出斗志去面对,但柚乃还是脸色发青地再次领悟到一点。



——世界完全不同。



现在还是淘汰赛的序盘,所有人都在各自忙着自己的比赛或是担当裁判,因此关注忍切蝶子和袴田柚乃比赛的人并不多。这可谓不幸中的万幸。如果有人在关注的的话,映在她们眼中的这场比赛应该是悲哀而且单调无聊的吧。



柚乃发觉到状况的时候双方的对打仍然继续着,打算要转守为攻的忍切提升了球劲,一瞬间就取得了分数。无论重复多少次都是这种情况。忍切只有在最初的一局曾经发球出界,第二局就就没再出现这种情况,不久后的场就无情地宣告比赛结束。



“11比0。忍切选手获胜。比赛结束。”



转瞬之间就被连取两局,结果当然是忍切获得胜利。



“l、love game……”(注:球类比赛的术语,一方得零分的一局)



竟然一分都没得就结束了比赛,自从初中一年级以来就没发生过这种事。柚乃用手撑着膝盖,支撑快要倒下的上半身。精神和肉体都疲惫不堪了。解开头发之后,披散的头发发尖都贴在了脸颊上。



忍切与汗流浃背的柚乃呈鲜明的对照,以一脸平静的表情确认运动手表上的时间。



“六分三十秒……就只有这种程度么。”



听到她发出语带不满的低语声。两局比赛用了六分三十秒。按正常来说,也差不多了吧。



调整好呼吸之后,忍切沿着桌边往这边走来。“感谢您的指教。”她边这么说着边伸出手。柚乃也以握手回礼。



“打得不错呢。”



“……诶?”



没料到忍切会突然这么说,柚乃不由得反问起来。



“你把我发出的球全都返打回来了。打击点也很正确,基础相当不错。”



“谢、谢谢。不过,结果靠我自己取得的分数连一分都……”



“哈哈,还真是呢。毕竟你的对手是我。”



忍切爽朗地说道。“可是。”她像是在看柚乃的制服似的把目光往下移,



“你的球路太直接了,这点不太好。目的显而易见。虽然应该可以靠速度来弥补,不过我讨厌那种自始至终都直来直往的技巧。”



“讨、讨厌吗……”



“没错,最讨厌了。”



她大大地张开双手,



“因为那就和佐川的打法一模一样嘛。”



她脸上依然挂着微笑,并留下与比赛中同样让人搞不清楚是否认真的一句话后就离去了。



总觉得——虽然只是猜测,但总觉得稍微可以理解得到忍切把部长视为竞争对手的理由。



“我都看到了喔。”



刚一回到风丘那边,早苗就笑嘻嘻地走了过来。她都看到了啊。



“太、太强了……”



“这件事最初就知道了。”



“不,虽然确实是知道……啊啊,真是的。”



平复了比赛的亢奋情绪后,现在轮到被实力差距所带来的冲击震撼到了。明明年龄只是相差一岁而已,为何对方会强那么多,为何会有那样的风范呢。就连外貌都是个很有大人样的美女。不对,这个倒是怎样都无所谓就是了。



“总之辛苦你了。要喝这个吗?”



虽然是对方喝过的运动饮料,不过柚乃还是感激地接受了。自己早就已经口渴得不行了。



在喝着运动饮料的柚乃身旁,早苗啊,啊地说着抬头仰视天花板。



“这样子我们就都在第二场比赛中败退了啊。”



她也碰上了唐岸的副部长,在第二场比赛就一败涂地了。



“还有那些顺利晋级的人呢?”



“唔,留下来的大多是绯天和唐岸的二年级部员啊。佐川学姐也顺利晋级了,还有就是理本同学,窗边同学……啊,一年级的小玲也留下来了,不过现在却碰上了佐川学姐……”



也就是说,几乎都全灭了。淘汰赛的后半被绯天的部员尽数占领可谓是每年的惯例,因此不管那间学校都把下午的团体战为视为重点。



“先不说这个了,因为之后要进行的比赛减少了,所以说是可以使用角落的台桌呢。在担任比赛裁判之前,我们来稍微打个几局吧。”



“诶,倒是可以,不过先让我休息一下……”



“什么嘛,真是无情啊。”



“现在可不该说我无情啦。我是真的很悲惨……”



“别那么消沉啦。刚才的比赛不是打得不错嘛。”



“那是忍切同学她手下……咦?”



身穿白色制服的少女正往这边走近。那是刚才担任裁判的的场。刚心想她是有什么事吗的时候,只见她用手指着角落的台桌,



“我听说可以使用那些台桌。袴田同学,要不要来打一场?要不双打也可以。”



噢噢,竟然会那么坦率地邀请作为外校部员自己,正如那男子气的外貌一样,还真是个相当积极的人。连疲劳也忘得一干二净,柚乃“请务必和我比试!”当即回答了。



“我说你啊,不是说要休息吗?就那么不愿意和我打吗?”



“没这回事啦,早苗也来打嘛。双打也行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