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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 ②(1 / 2)



黑田雪路



小泉明日香坐著不动,眼睛凝望著黑田。



察觉到视线的黑田刻意无视对方。



「请问。」



「嗯?」



然而被搭话就不能装成没听见了。



「你不采取行动吗?」



「我会啊,当然会。」



黑田从容应对。他马虎的回答让小泉明日香蹙眉。



「没有线索,就算要行动也找不到人。对方八成也躲著才对。」



其实黑田比表面上更头痛。



这件工作的难处在于黑田非得比警方先抓住人不可。既然团队能力与人手比不过,他要抢得先机就必须得到和首藤佑贵接触过的人的协助。黑田苦恼著要如何活用属于其中之一的小泉明日香。



「你知道首藤小弟的手机号码吗?」



基本上,黑田连首藤佑贵和小泉明日香熟到哪种程度都不清楚。



「知道是知道……不过,我想他现在不会把手机带在身上。」



「是吗……那就可惜了。」



黑田原本打的算盘是如果能拨通,把人约出来最快,不过期望却落空了。他将手指凑到下巴拨弄。好似把脸往前伸的姿势,双眼茫然失焦,脑袋则陷入沉思。



除了手机以外,还有没有其他传讯息给首藤佑贵的方法?比如在网路留言板写下只有他本人看得懂的文章。可是既不确定首藤佑贵会不会看,逃亡中根本也没有那种空闲吧。一下子想不出主意,这件事只好先悬著。



接著,黑田摸索的是首藤佑贵的想法。杀人后正在逃亡。一介高中生陷入这种情况,在无助之下会采取什么行动?为了站在对方的立场来想,黑田把心思放到自己的求学时期。



「……………………………………」



苦涩,酸楚,令人想放声大吼。



尽想起无关回忆的黑田不禁苦笑。



「……啊。」



此时,虽然不明白是否有所相关,黑田想起木曾川的存在。有个男子曾经与首藤佑贵一同行动。按照小泉明日香的说明,他们似乎在这间事务所就分开了,但也许可以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情报。黑田把手伸向手机。先别死在新城手里啊──如此心想的他按下电源。



黑田立刻从通话纪录拨给木曾川。接通的电话让他「哦」地显露喜色。



『汪。』



「……喂?」



结果,答话声跟黑田认识的木曾川差远了。后来电话那头仍吠个不停。



「你怎么了?讲话啊。」



『汪。』



对方回话了。不是叫你──黑田摇摇手。



「呃,你是条狗吧?」



『汪。』



居然还有回应。狗应声的时间点难以当成巧合,黑田有种类似撞邪的感觉。



「啊~~……能不能请你将电话转交给木曾川?」



我在跟狗拜托什么啊──黑田的理性感到寒心。不可能讲得通。



『干嘛,出卖朋友的男人?』



通了。



木曾川的声音终于在电话那头出现。讲电话的人换手,让黑田对自己的常识有了疑虑。



「我才想问你怎么回事。刚才那是啥名堂?」



莫非木曾川正在有不知名生物居住的梦幻王国?



由于对方是有魔女外号的男人,黑田的思路也跟著歪了。



『除了人类以外,世上还有其他怪胎啊。』



可以听见木曾川似乎捧著肚子在笑的声音。黑田边听边骂。



你这头号怪胎还敢讲。



「回到正题,刚才你那是什么口气?我哪时候出卖你这种家伙了?」



出卖应该要有好处才对,黑田却什么也没得到。



「像你这种家伙也没人会买吧。」



『不必重复两次啦。你应该跟那个叫新城的家伙讲了不少关于我的底细吧?』



「他有问你人在哪里,可是我根本不晓得你住什么地方,想讲也没得讲。」



黑田跟木曾川算是朋友,但仅止于工作上的交情。基于职业性质,要是落脚处被人得知,同行就有可能把手伸过来,因此不能轻易告诉人。虽然黑田这间事务所为众人所知,但他也没有对熟人透露自己租的公寓在哪。



『问我家是吗?我可是住豪宅喔,像旅馆那么大。』



「是喔。」



当然,黑田并没有认真听进去。



「我也有事想问你。你认识首藤佑贵这个人吧?」



『……哪位啊?』



木曾川并没有装蒜,他的口气听起来是真的不知情。



「就是那个两天前在车站杀了人的家伙。」



黑田从背后感觉到小泉明日香的视线盯得更加用力,简直让他的皮都绷紧了。



『啊,是他喔。这么说来,我之前没问他的名字。』



「我有事要找那家伙。他目前是不是跟你──」



『不是喔。我跟他在你那间事务所分了。』



「……关于这件事,我倒也有一堆话想讲。」



黑田瞄向被擅自摆在门口当装饰的壶。壶坐镇在那里不动似乎就有股风范。



「首藤佑贵有没有对你提过他之后的规划?比如说要去哪里,还是躲起来之类的。」



『没耶,不晓得。那家伙畏畏缩缩的又没主见,甚至想一直跟著我。我就给他忠告:反正事情已经无法收拾,随他高兴要怎么做。』



「喂喂喂,别怂恿杀人犯啦。」



黑田把这当笑话。



『不过,要让以前当过翘家少年的我来猜,他差不多该想家了。』



「呼嗯。」



『说不定人就躲在家附近吧。』



黑田玩味起感觉言之有理的意见。于是他想到疑点,并且反驳。



「翘家还有家人会迎接,但这次谈的是杀人犯。警方也守著要逮人吧。」



『八成没错。可是并没有抓到人的新闻出现。』



「……意思是?」



『他在回家途中警觉到了,或者受了阻扰。但我敢说人还是在附近。』



木曾川活像侦探一样顺利推理出来。



黑田没有其他人能指望,对他的意见唱反调也是无谓。



「原来如此。我会当作参考。」



『噢。要是我能活下来,之后会再打给你。』



「好。」



简短回应的黑田挂断电话。他一想到有认识的人将在今天或明天之内从世上被除掉,心情也有点消沉。两边都是以同行而言维持得算久的关系,难免觉得可惜。



不过这样的情绪在手机收好以后就被抹去,黑田一脸从容地抬头。



「你能告诉我首藤小弟的家在哪里吗?」



黑田转头看向小泉明日香,就发现她的眼睛静静地发出光圈,然后运作。



「他在家里吗?」



「这倒不确定,但是我会去看看。」



「我也要去。」



小泉明日香表明要参与,语气就跟她的背脊一样直。



间隔了一会儿,黑田才问她的用意。



「你去做什么?」



「我想看著他死。」



「……这样啊。」



黑田不予反对。想亲眼看人死,想折磨半死半活的目标。



以往并非没有这样的委托,然而她却主动表示要去,而不是要求杀手把人带过来,黑田从来没遇过这么有骨气的女人。



尽管没有显露在脸上,黑田仍感到同情。



首藤佑贵应该先开枪解决她才对吧。



他闹著玩地这么想。



由于自己是昨天那场风波的核心人物,黑田暂时没有意愿在车站或站内走动。



黑田决定绕远路过去。



从事务所离开以后,左手边的广告海报勾住了目光,使黑田凑向前去。



「啊~~……有愧于她耶。」



黑田对著美术商那里贴的绿川圆子个展广告搔头。小泉明日香面无表情地从黑田身后望向海报。她的眼睛澄澈,而且漆黑。



绿川圆子是客户上门委托黑田杀害的目标。然而黑田起意观察对方,结果却渐进地被记住长相,最后甚至还一块喝茶。昨天绿川好不容易举行个展,他却用枪将壶打破,搞砸了一切。黑田并不认为反正是要杀的目标,过意不去的想法似乎令他心软了。



「付钱。」



耳朵后面忽然传来声音,让黑田吓得跳起来。他差点忍不住从怀里拔枪。脖子紧绷的黑田一回头,就发现美术商站在他旁边。



对方朝他伸出手掌。



「你买下的壶要付钱。」



「……我说啊。」



「对于你们办公室闹出的骚动,我可是一句话也没说就打发掉了。」



美术商露骨地暗示自己要的是遮口费。



恐怕是木曾川昨天跟他讲好的──黑田如此推测。



黑田差点认了这笔帐,但在大楼里闹事的根本不是他,而是木曾川。



至少要五五拆帐才对吧,那个臭家伙──黑田感到气愤。



只好祈祷木曾川会活著回来找他玩。



当黑田心想要不要将这个老头打发掉时,美术商又把声音压得更低,还贴到黑田面前对他耳语。



「其实我也有经手美术品以外的生意。假如你喜欢高中女生──」



「老头子,小心我扁你。」



黑田用食指代替枪抵住对方额头。



美术商则对著食指指尖笑著说:「哦,你需要的是那种玩意?」



绿川圆子



「……我大哥……是唐狮子战士……」



开车的绿川断断续续地展露歌喉。



虽然她为人沉默寡言不风趣,独处时仍会唱歌。



不过她的声音既阴沉又细,旁人听了大概只觉得败兴。



绿川正开著小货车前往她采集黏土的其中一块地方。她找到能采集且认定黏土堪用的地方有三处,现在她从家里出发,沿著山路要到位于山腰的采集地。这是顾及天候的判断。



下雨时去那里会有容易滑倒的危险,这是绿川从经验体会到的。



天气看起来十分有下雨的徵兆,因此她打算赶紧先绕完那里。



货车在熟悉的路上畅行无阻。



「………………………………」



或许是这几天造成的影响,没受到阻扰反而让绿川觉得不对劲。



她觉得好像有丝线滑溜地逐渐从自己身上脱落。



抵达目的地旁边以后,绿川将货车停在相对平坦的地面。她下车,连门都不锁就从货台上把圆锹跟水桶搬下来。绿川直接穿过树林间,走向采集地。



走在树与泥土簇拥的野径,圆锹传到肩膀的重量令人快意。比起社会,在自然环绕下更能让绿川和颜悦色,感觉好比回老家。



不过绿川独自带著大型圆锹走进山里的模样,以前曾被徒弟形容成「像是来动手埋尸体」。被他这么说,绿川领会到「这家伙并不尊敬我嘛」。



阳光忽然露脸,使得绿川有所发现。她盯著地面之前被阴天掩饰的凹凸不平处,还像鸡一样稍微屈身靠近。绿川凝神观察,从地上的凹陷看出了端倪。



「是鞋印。」



那并不是绿川以前留下的,泥土隆起的轮廓非常新。看似并不是跟绿川一样为了挖黏土而来,鞋印没有集中在附近,而是往树林那边延伸。



「这里……也有足迹。」



绿川弯身在地面上追寻。那看起来跟一开始发现的鞋印又不同。



「这不是徒弟穿的鞋。有其他人来这里。」



有人在。绿川确定以后便环顾自然与四周。周围只有风与树。



凭人类的知觉要感受生物的动静,连一只虫都分辨不了。



或许是三半规管在恶作剧,以绿川为中心,无异于平时的景色开始打转。



感觉远方甚至有女子的怒骂声传来。



绿川就这样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但她最后还是开始动手挖黏土。反正事情跟自己无关,就算有心怀不轨的人来,她也做不了什么。



既然如此,把力气用在自己能做的事情上就够了──绿川如此心想,把圆锹插进土里。



「……热爱……和平……呕心沥血……」



她像朗读一样嘀嘀咕咕地唱著歌,双臂卯足力气。



先前留下的足迹被圆锹还有翻起来的土吞没。



以观光景点而言不算有名,有些路段甚至没铺柏油。



这样的山上,究竟会有什么人为了什么事而来?



绿川无法想像。



只愿所有麻烦事都能在树林的另一边了结,不会过来这里。



如此而已。



时本美铃



「连电话都会接的狗可不多喔。」



木曾川夸奖抱起来的狗。狗害羞似的搔了搔耳朵后头。



好想养它喔──舌根子发抖的美铃也为之眼睛一亮。



然而这只狗是美铃敬爱的二条终所养。既然二条终在找它,美铃认为必须尽快把狗送回才可以。她就是为此才与戴魔女帽的男子同行。



「啊,发现计程车。」



木曾川挥手拦计程车。美铃也有样学样地一起挥手。



连狗都跟著挥了挥前脚。



停下车的计程车司机对他们这种组合难掩疑惑之色。



「不好意思,能不能让这家伙一起上车?啊,这条狗超聪明的,你放心吧。」



木曾川亲昵地朝司机搭话,打算靠健谈的口才服人。计程车司机的脸色固然不太好看,却还是立刻回答「请便」表示接受。狗对此又感谢似的挥了挥前脚,结果司机表情越来越微妙。



木曾川和狗上车以后,就发现美铃先坐进去了。



「我跟你说喔,哥……哥哥。」



「唔~~怎样怎样?感觉这声哥哥好不容易才从喉咙挤出来耶,你想干嘛?」



木曾川爽快地回应。他原本打著被叫成叔叔就从窗口把美铃扔下车的主意。



计程车启程。目的地由狗来指定。



「你喜欢二条终吗?」



汪──狗比木曾川先应声。木曾川则一边抚摸狗的耳朵后头一边回答:



「没到热衷的地步,不过满常听。」



「哦──」



「怎样啦?」



「你的品味不错。」



美铃随手拍在木曾川的肩膀上。木曾川没有怪她,笑著应付:「谢啦。」



美铃在学校的朋友都不明白二条终有多棒,而且大多都不晓得有这样一位歌手。在这种情况下遇到同好,美铃会表达自己的敬意。



「对了,看你背著大包包,里面有笔记用具吗?」



木曾川指著包包问。回答「有啊」的美铃在包包里翻找。



「哎呀!」



她差点错把手枪当成铅笔盒掏出来。



美铃慎重地挑出铅笔盒与笔记本交给木曾川以后,表示「真怀念」的木曾川扬起嘴角。



「你想做什么?」



「没啦,有这个大概比较好带路。」



木曾川取出自动笔让狗拿著。狗则用双脚夹住自动笔预备,还抬头朝木曾川小小地「汪」了一声。是有问题尽管放马过来的架势。



「瞧你这模样跟分量,真够可靠的……咦,又有电话……啊,这次是太郎吗?难得由他主动打来。」



木曾川一边露出略显开心的模样一边接手机。当他讲电话时,美铃就朝著从木曾川臂弯探头的狗伸出手,搔弄它的鼻子。狗闭著眼睛露出发痒似的反应,想逃却又逃不远,结果只能任凭摆布。



「……或许事情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收起手机的木曾川一脸无趣地靠窗托腮,还似笑非笑地扬起嘴角。



车程一路顺利,没过多久就抵达山脚。下车后,木曾川用「3Q奇异果」这句冷笑话向司机道谢。



「那是流行语吗?」对方留下和蔼的笑容,并准备开走。



不过,木曾川回神将他叫住。



「能不能请你在这边等?我们回程还要坐车。啊,车费继续算没关系。」



「咦?唉,是可以啦。」



司机带著并不排斥的脸色把车重新停到路边。



「那我们去郊游喽~~」



木曾川睁眼说瞎话地宣布,司机则用暧昧笑容目送他们。



和计程车拉开一段距离以后,为了让狗在纸条上写字,木曾川用手臂代替垫板。



『这趟比去程快多了。』



狗兴奋似的拍动前脚。



「你下山时还曾经迷路吧。」



『大概没错。』



狗沮丧般垂下耳朵。觉得这条狗连情绪表情都有人味的木曾川笑了。



「好啦,希望被绑架的那位小姐还平安无事。」



毕竟不知道人目前是否仍在那里──木曾川小声补充。



爬山就此开始。



「好像远足耶。」



美铃笑咪咪地重新背起包包,木曾川则默默低头看她。



察觉到目光的美铃用眼神问他有什么事,他就连同帽子一起摇头。



「啊~~算了。」



你这小孩是怎么搞的,居然跟著陌生大人来山上──尽管木曾川把话吞了回去,脸上还是显露出难色。他不知道美铃是思虑浅薄至此的呆瓜,还是脑袋少了颗螺丝的小孩。



木曾川心里有不少想法,但他不至于开口提醒或纠正。



因为他自己以前也是这样的小孩。



狗一边比照景色和记忆一边指路,两人便跟随在后。路上没遇见其他登山客,过程平淡无奇。这座山似乎本来就跟那种游客攀不上关系,山路一开始还有区隔出草木与道路,之后境界就逐渐消失了。



木曾川不时回头确认有没有人跟踪,而且每次改换地点,他都会定好在现场遇袭要往哪里逃的主意。处于被追杀的立场,理所当然要这样提防。



另一方面,跟那种戒心沾不到边的美铃则在半路上开口撒娇。



「欸,叔……哥哥~~」



「你的真心话露馅喽。」



「我走累了~~」



「叔叔到底是叔叔,所以一样会累,不能背你走喔。」



木曾川看美铃抱怨归抱怨,还是有好好跟著,便实际体会到她的年轻。



有好奇心就胜于一切动力的年龄。



不久,发现那栋建筑物的狗吠了一声。木曾川和美铃听见声音都了解它的意思。



「这里就是公主待的牢房啊。」



木曾川稍微偏离山路并穿过林隙,朝那栋废弃的仓库靠近。



他无意明目张胆地从正面靠近。



如此拉近距离以后,木曾川将那栋建筑从上审视到下。



「仓库……废屋……怎么叫都好啦,看来这里平时就没有人用。」



「是啊~~」



美铃也躲在树林死角窥伺建筑物的状况。



「而且里面也没有人的动静。」



木曾川这么判断,狗就「咦?」地将头偏到一边。



「你不看就晓得吗?」



「呵呵呵。」



木曾川露出孩子气的笑容,美铃解读为「装模作样」。



她觉得对方在随便乱说。



「人已经去了别的地方,或者……」



木曾川说著发现有车轮的痕迹,循著痕迹就到了仓库后头。



他探头观察停在那里的汽车驾驶座,在确认车门能不能开以后,目光便开始闪烁。



「车停著,所以人还在。咦~~可是人不在表示……」



木曾川讲出小小的矛盾点并整理状况。



想好以后,他「欸」地朝狗搭话。



「万一发生了不测,到时我会这样打暗号给你……」



木曾川一边移动一边跟狗商量。他蹲得与狗的视线同高还认真说明,从旁人看来活像神经病。木曾川看狗答应似的颔首,就摸了摸它的头。



接著,他把狗放开了。



木曾川与狗回到仓库入口,将厚重的门打开。



「我第一名。」



门一开了缝,美铃就穿过木曾川旁边先进去仓库。那种跟恐惧无缘的行动力让木曾川吓得睁大眼睛心想:「是怎么教育才让小孩变这样的啊?」他顿时怀疑美铃适合做自己这一行,却又立刻否定内心的意见。



杀人时必须克服恐惧,然而对恐惧无感就是大问题了。



因为那等于没办法理解危险。



狗也碎步赶著进仓库确认。木曾川从入口附近看去,并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身影,被囚的公主也不见人影。「怎么会这样呢?」他抱怨。



于是,当木曾川进仓库走了几步时。



「不要动。」



有人在背后这么威胁的瞬间,他就像算好了一样停下动作。



木曾川立刻举手,还不忘做出投降姿势。



威胁他的人并没有注意到这一连串的反应都太过流畅。



可以说对方连那样的余裕也没有。



在木曾川背后的是个女人。美铃也不动声色地逃到仓库角落,并确认对方的模样。一眼就可看出那个女人不寻常,好似从地面爬出来,全身都是土。随长发洒落的土块让女子稍微呛著。「混帐。」她一边低声咒骂一边用手枪前端抵住木曾川的背。对方的体力似乎在某种过程中消耗甚钜,喘得肩膀不停起伏。



「你是什么来头,地底人?Curupira?」



木曾川转头看向灰头土脸的女子,态度装得从容。回给他的是土与口水。



「在这里的女人怎么了?」



「我把她放走啦。那是我接到的差事。」



木曾川立刻脸不红气不喘地扯谎。



「哦,换下一个问题。谁拜托你的?」



「……哦?」



木曾川把目光转向墙壁。尽管质疑的内容脱离了想像,不过他就是料到女子会问些什么才能保有余裕。



对方并没有开枪,而是跟他用讲的。



站在敌人背后就误认有优势。针对这项心理的保命措施。



没杀掉狗还让它逃出来,也是木曾川判断对方有隙可乘的一大要因。



紧接著,木曾川就趁这个空档晃了晃右腿对狗打暗号。



暗号一出,原本退缩的狗立刻站直,在前脚蓄劲。



随后,奋力张嘴的狗几乎从地上蹦了起来。



花咲太郎



三人带著三张黯淡的脸色,正在咖啡店前面等红绿灯。



太郎跟二条终不必等,无心间却都跟著杵在原地。



灯号一开始闪烁,女子便转向太郎。



「因为我还要上班……不好意思,香菜就拜托你了。」



女子深深地低头行礼。太郎则回答:「好的,我尽量设法。」话说得不太有力道。



不过事态虽棘手,工作仍旧是工作,因此有疑点他依然会问。



「我想先请教一件事,岩谷香菜小姐有汽车驾照吗?」



「咦?啊,没有。她顶多只会骑脚踏车,再说她也没有车。」



「是吗?另外……你有没有岩谷小姐的大头照呢?」



没透过事务所是违反正规程序,但太郎仍向对方索取找人所需要的资料。



女子目光左右游移,然后才嘀咕著拿手机确认:「有拍过的照片。」她脸色一沉。「只有这张啊……」她露出苦瓜脸,让太郎等人看了那张照片。



上头有少女半睁著眼睛躺在地板上的身影。



感觉那张脸似乎是睡著了。



额头上写有「炸虾大王」的字样。



那大概是她自己照著镜子写的,处处可见写反的笔划。



当太郎和二条终面无表情地僵住时,女子则是用手捂著眼睛低下头。



她似乎在忍著羞耻,肩膀正在发抖。



「呃,我问这个跟搜查无关,只是纯粹好奇──」



「我不清楚也不晓得。」



抢先猜到太郎会有什么疑问的女子予以打断。炸虾大王的秘密就这样保住了。



「有什么进展请跟我联络,我会立刻赶去。」



女子把记载著联络方式的纸递给太郎,然后跑步离去。太郎来回看著她冲过即将切换的绿灯底下并朝车站而去的背影,还有自己收到的联络方式。



「原来她姓丹羽。」



「TANBA小姐啊。」



「要念成NIWA才对吧。」



一旁的二条终伸长脖子,太郎则正经八百地纠正。



二条终跟那个姓丹羽的女子不同,看起来并没有要赶著过马路,她甚至交抱著胳臂。



「你不必工作吗?」



「我没有那种事要忙。」



她认真表示,然后捧著头说:「没工作可接啦。」不过也才两秒就振作了。



「所以呢,太郎先生,你打算怎么找那个叫香菜的女生和我们家的狗?」



「我接下来才要想。」



太郎跟绿灯作对似的转身,刻意踏出脚步声在路口前走来走去。二条终用眼睛追寻其身影,太郎则开始自言自语。



「要带著人移动,何况还有狗,到底得用车吧。」



电车这条路行不通,太郎就朝著车站用手比叉叉。然后他又开始徘徊打转。



「不晓得他们是自愿移动,或者有第三者介入。毕竟当事人没车,更没有驾照。既然钱包也留在家里,要搭计程车就有困难。假设成被人带走还是比较妥当。简而言之,就是绑架。那么,下一个问题就是为何要绑架。是针对岩谷香菜下手的吗?还是出于偶然?我看这恐怕是针对她下手的。从公寓到咖啡厅距离实在太短,再加上虽说是夜晚,这一带的行人也不会少。要是没经过事前策划再动手,要迅速犯案有其困难处。此外,绑架的理由有没有跟手枪扯上关系呢?听起来懒得出门又不致招人忌恨的岩谷香菜身上若有犯案动机,那会是个妥当的答案。」



像讲课一样把话说完的太郎看向二条终。二条终随便拍了手。



「什么嘛,我还以为你只有打扮像侦探,没想到满有样子的耶。」



「哎,哈哈哈~~」



太郎转向别的方向笑了。「满有样子」这句形容让他有本质被戳破的感觉。



那些自言自语终究是在整理情况,并没有促使事态出现进展。



说穿了,他完全不晓得最要紧的狗和岩谷香菜会在哪里。



「然后呢,到头来该怎么办?」



对此似乎也心里有数的二条终又问。



太郎把名侦探的皮相剥下来扔掉,根据现实拿主意。



「只能规规矩矩地打听找人吧。拜托警方最快就是了。」



「也对……先不提狗,现在已经有个女生失踪了。」



问题严重喽──二条终似乎幻想著有某个人正在掌镜,还对空无一物的地方嘀咕。



太郎一面望著她演的独角戏,一面将焦点放到别的案子上。



「扯上手枪……彼此会有关连吗?」



早上解决的那桩委托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



疑似委托人弄丢手枪的停车场就在公寓旁边。



「……很近耶。」



太郎认为把两件事串联起来并不突兀。



岩谷香菜会不会就是捡了委托人的手枪?



「假设事情真是那样……感觉好像有了线索,又好像没有。」



即使能感受到丝毫关联性,也不会牵成一条线。太郎试著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只得到那并没有用的答案。他发现自己的著眼点偏了。



该关注的不是香菜捡到手枪的过程,而是她持有手枪的事实。



「这个嘛……怎么办好呢?」



太郎虽然犹豫,还是拿了手机预备。经过片刻的苦恼,他试著拨号。



『唷唷唷,稀奇稀奇。』



立刻有开朗的嗓音接听。太郎选择的通话对象是木曾川。



在太郎的交际圈中感觉与非法情事最有牵连的人。



希望固然不大,但他认为也许能得到某些消息的动向。



「我有点事想问你。」



『哦~~今天是备受仰赖的日子啊。』



「啥?」



『尽管说,这是我身为年长者的包容力……咦,我们俩是谁比较大?』



太郎快要后悔打这通电话了。然而好不容易打给对方,还是把事情问一问。



「听到绑架,你会直觉想到什么?」



『那样不好啦,太郎,你得克制自己,用看的就好。』



太郎把电话挂了。或许是不甘浪费时间,他的头甚至有点痛。



木曾川立刻又重新打来。



「你似乎对我有误解。」



『难不成你觉得会被误解的人本身人性没问题吗?所以说,要问绑架是吗……?绑架?你提到绑架啊?』



木曾川的嗓音突然变调,口气也不一样了。哎呀──太郎感到有希望。



好比看见钓竿的浮标沉到水里。



『没事没事,司机先生。呃,要说到绑架……』



木曾川一边对别人辩解,一边若有深意地嘀咕。



『被绑架的是女生吗?』



「没错。」



太郎笃定这家伙绝对知道些什么。



『美少女吗?』



「是炸虾大王,自称的。」



『唔~~好像跟我期待的有点不一样……』



不懂对方在期待什么的太郎搔起太阳穴。



「跟你有关连吗?」



太郎不至于把木曾川直接想成绑架犯,但他怀疑有所涉及。



『我现在正要去参与。』



「啥?」



木曾川的回答让太郎忍不住扯开嗓门。



『因为有点缘分,我正要去救那个被绑的女生。』



「你的工作什么时候变得像这样包山包海了?不景气吗?」



『要加油啊。』



「干嘛用那种让人火大的语气……不然透露你要去哪里就好,我接了搜索的委托。」



『果然是这么回事。哎,那倒无妨。所以你也会来喽?』



「情非得已啦。」



『事情变好玩了耶~~』



从木曾川的声音和态度,太郎感受到某种正好相反的沉重情绪。早上那通电话大概也是原因。



有相当交情才会有如此的理解,太郎心情复杂地接纳了这一点。



从木曾川那里得到情报后,他就此挂断电话。



讲完电话,太郎才打趣说自己忘了问狗的事情。



但他认为狗实在跟木曾川扯不上关系才对。



太郎就这样向二条终简洁地报告电话的内容。



「现在变成要去山上了。」



「啥?」



「是有什么事情要到山上呢?」



有张脸忽然若无其事地闯进太郎和二条终之间。



两人急忙闪开保持距离,对方是个金发青年。



太郎对青年有印象,在二条终看来却是毫不认识的生面孔。从脸孔无法看出缺陷,感觉只像人造物。蕴藏其中的圆融与知性点缀著表情,在二条终眼里却显得「过当」。用那样的假面具掩饰心思并无意义。



「我去拜访了熟人开张的事务所,对方却不在。」



「喔。」



「还莫名其妙地被推销买了藏宝图。」



青年微笑著亮出手里抓著的纸张。



那跟他跑来找太郎他们打岔有什么关联吗?



当太郎不得其解时,那个金发青年──新城雅贵的外套里开始震动。



「哎呀,我妹妹打电话来。失陪。」



身段始终柔和,脚步却仓促,接电话的背影也显得匆忙。



「哪有什么失不失陪,刚才那个老兄是谁?」



就是啊──太郎对二条终的疑问表示同意。



「总之似乎是发现岩谷香菜的下落了,我打算先找到她。」



太郎说明以后,二条终就冒出要跟著走的举动。



人跟你无关也要跟来?太郎困惑归困惑,却没有拒绝让二条终一块去。



他期待让人心情低落的郊游路程中能多少得到排遣。



毕竟在发现下落的同时,也可以确定有绑架事件这个不平静的面向。



这不是侦探该插手的案子啦──如此心想的太郎抬头看了阴霾的天空。



岩谷香菜



香菜能随意活动的部位顶多只有下巴,因此下半张脸自然已经累坏了。



即使如此,地上有虫朝脸爬过来还是会让她「噫!」地仰身保持距离。



香菜怕虫子。这座仓库被弃置在深山,对她来说就成了恐怖生物博览会。无害的虫倒也罢了,偶尔发现有身躯细长如蜈蚣的虫在地上蠢动,便会让香菜吓僵。扭身挣扎的她希望至少能换成坐姿,绑著的绳子却没有变松。



状况变成怎么样了呢?香菜朝入口探头。别说等人来救,连绑架犯都一直没回来,漫长时间就这么过去了。肚子被踹的疼痛不比饥饿显著,身体更因为想上厕所而摇摆。自己总不会被遗忘了吧?有别于遭人绑架的不安让香菜感到煎熬。偶尔好像能听见外面有人讲话的声音,她觉得这是不好的徵兆。



「呃~~」



香菜终于开始呼唤绑架犯。



「喂喂喂~~不好意思。请让我去上厕所~~」



她提出自己当下最大的问题。连坏蛋在内,没人回应她的声音。



沉默一会儿以后,香菜绷紧喉咙往后仰,撑起上半身。



「两条腿的~~拜托来个两条腿的帮帮忙~~不对,就算四条腿的也可以~~」



我受够腿会蠕动著涌过来的生物了──香菜一边闹一边哭诉。最惨的情况下,就算来的是山猴她也欢迎,反正她希望有动静。假如什么事也没发生,被绑在这里迟早会没命。香菜警觉以后,就泄气地表示:「伤脑筋耶。」



在她的想像中,这属于排斥度名列前茅的死法。



自由被剥夺,还又饥又渴地饿死。



只能充满渴望地等待著耗弱,多么残酷。



这应该是黄泉中最身无一物的死法吧──香菜心想。



「唔喔~~放我走~~!」



香菜试著求助。假如获得释放,那么──



她又要回到家里,无所事事地过日子吗?



于是,走投无路的自己连那种生活都过不下去的事实让香菜更加心神交瘁。



「什么都做不了吗……呃,要说到能做什么,确实是个问题。」



即使手脚动得了,自己又能做些什么?



香菜反省自身,沮丧程度几可跟现场的气氛相呼应。



她无所求也无所能。



香菜重新体认到自己有多不中用。



难怪凯碧会生气,朋友发飙的脸甚至让她怀念。



由于被绑著没办法换姿势,香菜倦色浓厚。



当她消耗得连种种思绪都快要就此中断的时候。



有道光探向香菜。



首藤佑贵



「前阵子的事了,这一带的山曾经传出藏有宝藏的风声。」



男子看著苍翠山头上所见的天色,谈到有那样一回事。



慢一拍的佑贵追在后头静静地聆听。



「不晓得是谁藏的,也不清楚是谁的财产。之所以要藏,大概就表示那是挖出来会惹出问题的一笔钱,风声更不知道是打哪里传出来的,根本没什么人要找。何况提到山,这附近有一大堆,没其他线索也无从找起。」



睡眠不足应该是双方共有的症状,男子的步伐却强而有力。佑贵脚步沉重。两者相似而又有所不同。



「然后呢?」



「就这样而已。我想对方总不会看上那笔钱而行动……那何必待在这种地方呢?说不定是来埋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男子的磨牙声窸窸窣窣地传出,让佑贵听得皱眉头。



他暗指对方是来埋尸体,这一点佑贵也有听懂。



「只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里应该藏了些什么。」



男子嘀咕的这句话并没有传到走在后面的佑贵耳里。



后来,他们仍默默地不停前进。徒步移动的行程一路持续,空荡荡的胃感到绞痛。睡眠不足让内脏各处痛得像被束紧一样。佑贵的身体状况逐渐濒临极限。



远远离开家附近,好似为了躲避人群而来到山中。罪犯的去处就是如此,佑贵的想像与昏暗景色交叠。踏在连路况都不完善的山道上,还得挑选草皮剥落的野径当成路来走。他们从山脚到这里都是用走的。搭电车会怕佑贵的脸被认出来,按理只好搭公车来到山附近。



在公车上摇摇晃晃的时候,佑贵的心脏仍然缩成一团,绝未恢复原样。



有人会盘问自己吗?有人会报警吗?只要通报有个憔悴而气质异常的少年,警方就算不知道长相还是会行动吧。任谁都能把佑贵推向灭亡。



待在山中,待在无人烟的地方比较安心,这般心境可以说最能贴切显示自身的遭遇。然而随著爬山的脚步逐渐跟目标接近,又有另一种紧张及退缩的心理在侵蚀佑贵。



才一会儿工夫,他就对自己打算开枪杀人活下去的决定反悔了。



越接近目标,越觉得发胀沉重的腿几乎快要爆开。



越接近目标。



「……………………………………」



男子的步伐固然坦荡,但佑贵望著从旁流逝而过的树木,内心浮现他们是否真的正在接近目标的疑问。一路保持沉默的唇与舌生硬地动了。



「所以说,呃……你晓得对方在什么地方吗?」



有所顾忌的佑贵不敢直说那是自己正要去杀的对象,语气含含糊糊。



「天知道。」



男子一边顺著路走,一边用马虎的回答刺激佑贵不安的心理。



「反正这座山也没多广,对方又不可能露宿荒郊野外。走下去迟早会发现建筑物吧。」



「真的假的……」



即使山的规模说起来算小,人腿还是负荷不了。佑贵不禁这么想。



「有汽车开过的痕迹吧?」



男子指向地面。经他提醒,佑贵才发现地面上的那道痕迹。男子似乎就是沿著痕迹走。



佑贵明明也是低头走路,却什么都没有看进眼里。



他深切感受到紧张所造成的视野狭隘。



「电话中听起来好像有人陪在旁边……搞不好是那女人的大哥。要是那样就惨了。」



男子似乎是胆寒发抖,上半身打了哆嗦。对他来说,那似乎比迷路更恐怖。假如有那种类似保镳的狠角色在场,佑贵到底不会是对手。他连眼前的男子都打不过。



没问题吗?如此担心的佑贵晚了一点才脸色发青。



当他们谈到这些时,男子回过头。他并没有要看佑贵,而是伸长脖子张望更后面。佑贵发现他在路途中出现过好几次这样的举动。



「有什么状况吗?」



「不……我想是心理作用,可是有人的动静。」



男子说明时的眼神感觉并没有打算将事情轻松带过,既认真而扭曲。



「动静?」



在这样的山里头?佑贵忍不住回头。



一路上只有费力爬过的陡坡。



「或许有人追来了。找你比找我的机率要高。」



男子嫌弃似的把原因推给佑贵。佑贵对于有可能被追捕的恐惧更胜于反抗心,之后他每走一小段路就会回头,确认后面并没有人。



恐惧导致误解,甚至没有风吹草动也会将树枝看成人影。



他们俩就这样沿著路一直前进,最后便碰上建筑物。



眼前有座看似勉强保留著形状的废弃仓库,佑贵仰望入口。



「是……这里吗?」



风貌像恶棍躲藏的巢穴,拋不开可能性的佑贵因而半信半疑地开口确认。



把藤蔓从他们相遇的废弃工厂去掉,两栋建筑的老化程度大约只有这点差异。



「我想大概不是这里……」男子一边擦汗一边否定。



「照那女人的调调,总不可能待在这种像破屋一样的地方……」



男子嘀咕归嘀咕,还是朝仓库靠近。他没有打算从正面进去,而是沿著墙壁在周围绕。佑贵傻傻地杵在原地,看著对方打探的模样,右手则自然而然地隔著衣服摸向藏在身上的手枪。



似乎从裂开的墙壁找到缝隙了,男子像狗一样蹲下来窥视仓库里面。他看了里头的状况,皱起脸来。男子呆愣片刻才又站起来,拍了拍沾到土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