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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啮切丸,前往南方河川』(2 / 2)


她从未见过他这种模样。



看起来与平常毫无二致,但就是有些不同。



牧牛妹双手在丰满的胸前交握,压抑自己的悸动。



「……啊。」



她吞了吞口水,正当想再度开口时──



「慢著!」



妖精弓手发出了清新的喝阻声。她已经搭箭上弓,微微拉紧。



经她这么一喊,冒险者们立刻视线交会,开始行动。



女神官用双手牢牢握住锡杖,矿人道士手伸进装触媒的包包。



蜥蜴僧侣将龙牙握在掌中,哥布林杀手握持长篙,压低姿势。



「把帆放下说不定比较好。来帮个忙。」



「啊,好的,马上来……!」



矿人道士一边眯起眼睛瞪著太阳,一边伸手去收帆,女神官已经立刻跑了过去。



哥布林杀手一边小心控制篙,一边看向两名女子。



「趴下,头盖上毯子。」



「啊,嗯、嗯,知道了……!」



听到他尖锐的呼喊,牧牛妹连忙点头。她翻找行李,拉出毛毯。



「来这边……快点!」



柜台小姐面露紧张神色,已经拿出了自己的毯子。



两人裹在毯子里缩起身,感觉得出对方在微微颤抖。



不,自己明明也在颤抖。



不懂。不懂归不懂,她们仍伸出手紧紧互握。



蜥蜴僧侣双手抱胸,挡在她们上面。



「……果然是在崖上吗?」



「大概。要来了……有东西,数目……很多!」



妖精弓手用力拉紧弓弦,忙碌地上下摆动长耳朵,寻找声响的来源。



下一瞬间,就有多如雨点的岩石伴随著狼号声,从溪谷上方落下。



§



「『慈悲为怀的地母神呀,请以您的大地之力,保护脆弱的我等』!」



最先握紧锡杖进行祈祷的人是女神官。



不保护虔诚信徒的地母神当然不存在,隐形力场转眼间就遮住了整个木筏。



落在力场上的岩石与棍棒应声弹开,接连落在水面,激出水花。



「如、如果是这种程度,可以就这样一路……?」



女神官才刚额头冒著汗说出这句话,咻一声飞来的箭就让她心胆俱寒。



出现在崖上的,显然是某种有知性的敌人。



在棱线边缘上飞驰而过的黑影。



妖精弓手单膝跪地维持姿势,拉著弓凝神观看。



野兽的咆哮。



低喘。



脚步声。



不是蹄。



她忙碌地上下摆动长耳朵,探寻声响。



曾经见过,曾经听过,曾经对峙过。这是……



「哥布林……!?」



哥布林骑兵(Goblin Rider)。



窥见的丑陋脸孔,让妖精弓手忍不住惊呼出声。矿人道士吼了回去:



「这不是你的故乡吗!」



「我哪知道!」



「果然是哥布林吗。」



哥布林杀手淡淡说著,将篙往蜥蜴僧侣推去。



「麻烦你操舵。」



「明白!」



有蜥蜴人的膂力,相信需要做出多少有些蛮干的操控也没问题,最重要的是他没有远程攻击可用。



蜥蜴僧侣用接过的篙往河底一撑,木筏因此猛然前进一大段,咿呀作响。



「臭家伙……!」



尽管木筏摇动,妖精弓手仍以优美的姿势拉紧弓弦,几乎是垂直射出箭。



箭穿透神圣的守护抵达天顶,靠下坠补足失去的速度,往崖上消失。



「GORRB!?」



紧接著,一只小鬼在浑浊的哀号声中落马──不,应该说是落狼,跌下山崖。



他的尸骨在斜坡上弹起两次,重重摔在甲板上,让木筏剧烈摇晃。



「咿!?」



「呀……!?」



柜台小姐与牧牛妹在毯子里发出压抑过的尖叫。



沉默的小鬼尸骨身上不只插著箭,头盖骨也碎裂,滴著黑褐色的血。



即使平常就听惯了各种冒险事迹,一旦实际目睹残酷的死……



「怎么了。」



哥布林杀手拔出剑,无情地将小鬼的尸体踢进河里。



尸体发出噗通一声,沉入水中。



牧牛妹目送尸体下沉,以微微破音的声调开了口。一只手仍握著柜台小姐的手。



「我、我不要紧……!」



「──那就好。」



哥布林杀手朝牧牛妹她们瞥了一眼后,将拔出的箭拋给妖精弓手。



「不确定能否解决。先把箭头弄松。」



「……我觉得那招有够阴险的说。」



妖精弓手厌恶地说著,但接过箭后仍用力转了转树芽箭头。



即使不是铁,一旦箭头留在体内,就会从伤口开始腐败,让疫情在巢穴中蔓延。



这是哥布林杀手的巧思,可是妖精弓手不喜欢这样的作风。



「……嘿、咻!」



振弦声再度响起,箭接连飞往崖上。三枝箭,两次哀号。没有小鬼摔下。



妖精弓手啐了一声,哥布林杀手在她身旁拿起木枪,把枪尾抵在有沟槽的短棒上。



蜥蜴僧侣见状,一边操纵篙,一边发出「哦──」的一声。



「竟然是掷枪器,小鬼杀手兄用的这玩意可真令人怀念。」



「你知道吗。」



「在贫僧的故乡,战奴就很常用。」



蜥蜴人乃肉搏战至上的种族,连投掷武器都不爱用。更重要的一点,投掷是凡人的技能。



圃人(Rare)的掷石也有其可观之处,但圃人原本就厌恶战事。



团队中矿人道士也会用投石索(Sling),但他的主武装应该是魔法与短斧。



「丢得到吗!?」矿人道士开口问,哥布林杀手回了句:「没有问题。」



「既然这样……!」



矿人道士从触媒袋里,拿出装有某种液体的小瓶。



他拔去瓶塞,将糖浆般浓稠的药液倒进河中,聚精会神地念诵:



「『盛宴的时间到啰水精(Undine),纵情唱歌跳舞吧』!」



转眼间水花化为美丽少女的轮廓,开始让河水逆流。



不对,不是整条河。



只有撑起木筏的部分河水逆流了──是「使役(Control Spirit)」。



「毕竟我跟水精不是很合。」矿人道士瞪著水面大喊。「可快不到哪儿去!」



「很够了。」



哥布林杀手说完,木枪从手中飞出。



勾在掷枪器上的木枪,随著他手臂一挥,以非比寻常的速度朝天升去。



接著传来一阵刺耳哀号──不是小鬼。木枪射中了小鬼所骑的狼。



「这样是碰运气啊。」



哥布林杀手忿忿地丢下这句话,将下一把木枪安到掷枪器上。



「连哥布林的数目也不知道,这样杀不完。」



「方法贫僧是有。」



蜥蜴僧侣保持护著牧牛妹与柜台小姐的站姿操纵篙,眯起了眼睛。



「小鬼杀手兄,目的不放在歼灭而是脱身,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但……」



哥布林杀手将下一把木枪安到掷枪器上,手臂一挥。



木枪转眼消失在崖上,传来「嘎呜!」一声惨叫。



「GOORARB……!?」



哥布林从狼背上跌落,一路从崖上摔了下来。



小鬼的尸骨挣扎著落在河面上,溅起盛大的水花后沉没。



「度过眼前状况再说。」



这样就是两只。哥布林杀手拿起下一把长枪。



「防御呢?」



「还……可以!」



女神官挤出声音回答,拚命在木筏上踏稳脚步,举著锡杖。



现阶段,独自肩负起整支团队防御重担的,就是这名娇小的少女。



隐形的力场是天神所赐下的奇迹,但神迹需要靠她的祈祷来维持。



接连洒落的攻击不但多,且毫不间断,让她很快就气喘吁吁,膝盖也已经发软。



这种直接向天上恳求的祈祷,她一天能够进行三次,足见她的优秀。



「呜、啊……!」



然而,极限还是到了。



就在她忍不住透了一口大气的瞬间,神圣的防护终于转为薄弱。



但她全力调整乾涩的呼吸,手握锡杖,纤细的双腿用力撑住。



「我要重新祈祷一次……!给我,一点时间!」



「拜托了。」



哥布林杀手举起盾牌,挡开贯穿屏障飞来的碎石。



树枝、石块、岩石,其中还参杂了箭。



乒乒乓乓打在木筏上的多种攻击,让木筏剧烈倾斜。



「唔……!」



蜥蜴僧侣不及细想,甩动手上的篙,让木筏往相反方向修正,但波浪般的水流泼在木筏上。



「哇啊、噗!?」



「啊、呀呀……!」



牧牛妹与柜台小姐的毯子被大浪打到,双双发出尖叫。



她们差点被拋了出去,最后总算惊险地互相抓紧对方,拚命撑住。



柜台小姐朝瞥来一眼的哥布林杀手挥挥手告知平安,随即眨了眨眼。



不知不觉,木筏上已经满是残骸──看似木片之类的东西,数量相当多。



是那些哥布林丢下来的吗?不,不是这样。



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一带水面上漂著大量的木片或残骸。



其中甚至有完好的木桶,在河中载浮载沉。



「呶、唔……!」



蜥蜴僧侣豪迈地撑船改变轨道,结果撞上桶子,木筏因此激烈摇动。



又是一阵波浪洒下,毫不留情地打湿了冒险者,让木筏渐渐进水。



「……啊……」



就在这时,柜台小姐看见了这个物体。



一颗白色的──人的头盖骨,滚到了她眼前。



正要用颤抖的手指捡起,头盖骨就被水淹没、冲走。



她茫然目送头盖骨消失,跟著看见了无数用绳子捆绑而漂在河上的残骸。



「情况,可能不妙。」柜台小姐喉头颤抖。「他们打算把木筏弄沉……!」



溪谷中重重回荡著那些哥布林刺耳的哄笑声,余音不绝于耳。



「GRRROB!GOORRB!」



「GROBR!GOOORRRB!」



对这些哥布林而言,本来就没必要把冒险者杀个精光。



他们用大块岩石把船弄翻、弄沉,再拿船的残骸来当障碍物,让船触礁。



只要木筏翻覆,那就够了。



他们大可指著溺死的家伙嘲笑,对活下来的人就从上方攻击,玩弄到死。



那几艘逆流而上却下落不明的船,走上什么样的末路,已经显而易见。



「啊啊,真的是──又吵,又碍事……!」



妖精弓手忿忿地摆动她的长腿,溅出水花把残骸踢下木筏,但效果薄弱。



无论石头还是残骸,那些小鬼只要不断从上面往下扔就行了。



矿人道士一边忿忿地吼叫,手上一边结出复杂的法印。



「我叫水精把这些从木筏上搬开,你好歹射个箭吧!」



「什么叫好歹啦!好歹什么!」



美丽的水精在木筏上踏出水花飞溅的舞步。



随著那美妙的动作,散乱的压舱石等物体都被一股脑冲走。



所有人从头到脚都湿了,但木筏总算稳定下来。



然而,这也只是聊胜于无。



漂在河面上的障碍很多,水下则堆满了残骸,既然如此,木筏恐怕轻而易举就会翻覆。



「……在闸门学到的吗。」



哥布林杀手念念有词,把第三柄木枪掷往崖上。



不必细看也知道结果,因为并未听见惨叫。



这些哥布林巧妙地用悬崖遮蔽身体,一边骑著狼随行,一边持续攻击。



山壁耸立的溪谷,从中流过的河川。这里除了没有天花板,实质上就是──



「就像傻傻踏进了巢穴啊。」



哥布林杀手低声咒骂,用木枪打断插在盾牌上的箭。



「慈、慈悲为怀的地母神啊……!」



这一切,女神官都看在眼里。



出于一个并非来自祈祷耗损体力的理由,让她膝盖发抖、摇晃。



喘不过气。只能从喉头发出声音,舌头却打结。



脑袋昏昏沉沉,视野模糊不清。



手指不听使唤,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没让锡杖脱手。



──怎么办──……?



继续祈求「圣壁」,保护大家就好了?老是这样。自己就只会这一招吗?



自己能做什么?要如何才能度过眼前这道难关?



牙齿咯咯作响。她拚命咬紧牙关,无数记忆在脑海中复苏,她闭上眼睛,挥开杂念。



「……啊。」



就在这时,脑中闪现一道天启般的灵光。



女神官睁开了眼睛。颤抖的嘴唇,就像受到冥冥中的引导,编织出祷词。她举起锡杖:



「『慈悲为怀的地母神啊,请以您的御手,洁净我等的污秽』!」



天神是伟大的。



地母神从天上伸出的手,掬起河水,除去了污秽。



一碰到这些光,水就变得清澈,污浊散去,恼人的气泡也逐渐消失。



还不只如此。漂浮在河水上的秽物也被扫荡殆尽,得到了净化。



「……哇噢。」



妖精弓手长耳朵一振,连连眨眼。



因为她亲眼目睹了如假包换的净化(Purify)神迹。



「你啊,有时会做出好厉害的事情耶。」



「不是我,是地母神……虽然,有点吃力。」



女神官忍著直接对天上祈求神迹所造成的头痛,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趁现在,拜托……了。」



「GRR!?」



「GOORB!?」



撞见这样的事态,哥布林也不免乱了阵脚。



毕竟他们所准备的各种陷阱,被一项无法理解的行动给消灭了。



叫嚷声回荡在溪谷中,在在显示他们的混乱。



哥布林杀手不会放过这个空档。



某只哥布林忍不住探出头来,被木枪从正下方从下颚贯穿到后脑勺。



随即喷著血摔落到河面──尸体被地母神的手加以净化。



「之后查出巢穴再把这些家伙杀乾净。」哥布林杀手点点头。「交给你了。」



「明白!」



蜥蜴僧侣篙一撑,让木筏强而有力地乘上水精的流向,张开了颚。



他深深吸气,以肺腑蓄力。蓄积那君临世上流转万物的、最可怕的龙之力。



「『伟大的暴龙呀,君临白垩之园,将您的威仪借予我等』!」



「龙吼(Dragon's Roar)」的轰隆巨响,响彻整座溪谷。



岂止这些哥布林,这世上又哪有动物听了龙的咆哮还能不害怕?



「GOORBGROB!?」



「GRORB!」



狼群胆怯的嗷嗷哀号中,还参杂著哥布林的叫声。



就算是小鬼骑兵,小鬼终究是小鬼,不会是出色的骑手。



他们拚命想安抚坐骑,却是白费功夫,狼群只顾夹著尾巴逃走。



有的小鬼被逃窜的狼甩下,有的则牢牢抓住,连滚带爬地作鸟兽散。



冒险者们压低声息,毫不大意地警戒崖上。



他们在潺潺河水中,小心翼翼撑著船逆流而上。



过了一刻,两刻,从溪谷中吹过的风也渐趋和缓。



所向之处,有著郁郁苍苍、枝叶繁茂,经过几千几万年滋长的古树,张开了手臂。



女神官紧紧抓住锡杖,对地母神献上镇魂的祈祷。



穿过溪谷后,众人已经踏入森人的领域。



§



四溅的火花劈啪作响,在空中留下弧线,舞动著升向天空



承接住火蜥蜴之尾的天空,已经相当红了。



他们驱散小鬼,穿过溪谷后过没多久。



早已通过天顶的太阳,从树林另一端,渐渐落入西方的尽头。



冒险者们在这树海的入口,将木筏停在妖精弓手所指的河畔。



她说还得花上一些时间才走得到村落。既然如此,与其强行军,还不如扎营休息。



「……真没想到这么快就要拿出来穿了。」



「早知道会湿成那样,先穿上反而好吧!」



「呵呵呵。毕竟要不是遇到这种情形,也没机会……啊,您知道怎么穿吗?」



「嗯,没问题没问题,我不懂的其实是穿这东西的意义。这样对不对?」



女生们把绳索绑在树干之间,上头挂了毯子,在后头发出嬉闹声。



毕竟足足有四个人,自然比平常更加聒噪。



过了一会儿,毯子被从内扯下,出现的是四名各自穿著不同泳装的女子。



「……明明要洗澡却得穿衣服,实在无法理解。不能脱掉吗?」



妖精弓手显得十分窘迫,难得表现出难为情的模样,用手拨弄头发。



「怎么会」对此最先出声回应的,是蜥蜴僧侣。



他停下手边工作,眼珠子一转,一副卖足了关子的模样开口:



「贫僧虽不明白没鳞片的肌肤哪里好,但这种服装应该也不错。」



「是吗。」



那就别计较了吧。妖精弓手似乎接受了,微微点头嗯了一声。



矿人道士原本正打算展开一贯的冷嘲热讽,不知想到什么,哼了一声闭上嘴。



返乡路上有个地方可以玩乐一下,又何必无谓地坏她心情?



「……算了,如今还去管那些长耳朵的怎么打扮,根本自讨没趣。」



「就是说呀。我真有点羡慕……」



手按脸颊、轻轻叹气的柜台小姐并未显得害羞。



想当然,以她出身的阶层,从小接受的教育就不认同暴露肌肤。



所以要说没羞耻心就是骗人了,但这是两码子事。她从不怠忽平日的努力。



就算被看也毫不丢脸──这和躲在她背后的女神官大不相同。



「啊、啊呜呜呜……」



看在满脸通红、缩在一旁的她眼里,自己那幼小又寒酸的身体简直不能见人。



虽说与之前在收获祭上披挂的服装没差多少,一旦和别人排在一起,就更觉得难堪。



毕竟和她暗地里──自认如此──崇拜的魔女,连比都没得比。



会希望有朝一日变得跟她一样的这份向往,来自于目标的遥不可及。



「没事没事。」牧牛妹呵呵笑著,拍了拍女神官的肩。



从牧牛妹的角度来看,这女孩就像个妹妹,而且也觉得她娇小纤细的体型很惹人怜爱。



反观自己平常都在活动身体,总觉得肉稍微多了些。



牧牛妹试著扭腰,以难以言喻的表情歪了歪头。



「你觉得……怎么样?」



「就算你问,我也不太清楚。」



哥布林杀手一边回答,一边将四根削成长枪的木棍插在地上,形成一个方形。



从铁盔确实朝向女性们这点来看,并非不屑一顾的无礼态度。



只是要说对他的感想满不满意,则又另当别论──……



「虽然我认为应该算好看。」



伤脑筋。



牧牛妹叹了口气。



他隔著铁盔朝自己瞥了一眼后,又立刻撇开目光,这点隐约看得出来。



她脸颊一松,心想真没办法。



「你啊,对女人心这种东西,是不是该多学著点?」



「是吗。」



「哎,我倒觉得哥布林杀手先生维持现在这样就好。」



一旁的柜台小姐眯起眼,嘻嘻笑了几声。



希望他多关注自己一点,相对的,这种颇有他风格的态度也令人雀跃。



──毕竟他说「应该算好看」啊。



以他的情况,相较于华丽词藻,这种看似冷淡的话更具说服力。



「……比起好不好看,被看太久会、很害羞吧?」



所以到这就好。女神官把娇小的身体缩得更小,撇开目光。



她的脸颊会红,并非全是夕阳映照的缘故。



妖精弓手像要推她一把似的,猛然探出上半身。



「所以,去河里抓几条鱼来就行了?」



「嗯。」



「虽然我是不吃啦。」她说话之余,视线朝四周扫了一圈。「真没办法。」



妖精弓手故作无奈,却又开心地摇动长耳朵小跑步,踢得水花四溅。



几名女子在河畔娇声打闹玩耍,蜥蜴僧侣在一旁看著,正经八百地点头:



「来,叶子有这样的量应该足矣。」



他摇著双手抱来的大量宽树叶,用舌头舔了舔鼻尖。



「赶紧堆上去吧,天就快黑啰。」



「知道了。」



哥布林杀手说著站了起来。



「那就先架上面的横梁。」



作业非常单纯。



以插在四角的木棒为支架,上下各四边共穿过八根横梁,牢牢固定。



接著将更多木棒架在下段当成地板,上段则铺上叶片充当屋顶。



没什么稀奇,就是一种高架式的简易避难所。



众人虽有携带帐篷,但只要想到毒虫、毒蛇或淹水的风险,就不可能愚蠢到在丛林中紧贴著地面睡觉。



他们按性别区分,一共搭了两间这样的木屋。若是平日的五人组姑且不论,现在是男三女四。



「不过啊。」



矿人道士望向不顾河畔工程、在水边嬉戏的女生们说了。



他的身高不够,因此负责生火。



虽说用火这档事无人能出矿人之右,但对上精灵的守护可就十分不利。



于是矿人道士很快就放弃堆篝火,从怀中取出了一片平坦的石片。



「『跳舞吧跳舞吧,火蜥蜴(Salamander),把你尾巴的火焰分一点给我』!」



他双手捧著石片专心念诵,随即完成了经过「点火(Tinder)」的火石。



火石被加热到通红,让他烫手地连连拋起。只要用石头围住火石,就足以代替火堆。



以这种方式完成的火堆,照亮了团队。



此刻他们虽在火堆上烤著衣服,但想必很快就会换成烤鱼。



「……让那些小丫头去玩,会不会太缺乏戒心了点?」



「警戒由我来就好。」



哥布林杀手排完一组要做为地板的横木,边搬起另一组边回答。



「况且,我想让她们透透气。」



他用力把木棍插进地面,同时将铁盔微微转向牧牛妹与柜台小姐。



接著也转向了兴高采烈拉著女神官去捕鱼的妖精弓手,低声沉吟。



「毕竟是故乡吧。她的。」



「呵呵,因为方才实在没那种余力啊。哎呀呀,技穷技穷,贫僧本领还不到家。」



蜥蜴僧侣露出牙齿笑了笑,等横梁架妥,马上把叶子堆上去。



「不过小鬼杀手兄,实在是位慈母龙(Maiasaura)般的人吶。」



「……什么意思?」



「不似外表给人的印象,颇具体恤之心的意思。」



「那么高尚吗。」



哥布林杀手吐出一口气。



「你觉得我有那么高尚吗。」



「就好比真银(Mithril)也不晓得自己价值连城呗。」



矿人道士一边说,一边拿木棍轻轻往火石戳了戳。



跃动的火蜥蜴张开大嘴咬上木头,还滋滋作响地喷出热气。



「再说你看看那个长耳丫头。」



笼罩著热气的树枝指向河面。



所指之处可以看见妖精弓手为了捉鱼,捧著双手往河里捞的模样。



她一个失手,溅起盛大的水花喷在女神官身上,惹得对方一阵尖叫。



牧牛妹见状哈哈大笑,也连声看招地对柜台小姐泼起水来。



或许是捕鱼不顺就腻了、放弃了,只见妖精弓手马上拖女神官下水……



「她可压根没把自己当上森人(High Elf)喔?」



矿人道士将笑容藏在胡须下,乐呵呵道。



「不管怎么说,此处已经是森人的领域。」



蜥蜴僧侣在火石旁盘腿坐稳,长了鳞片的双手互搓。



只要完成睡觉的地方,之后就只需等候她捕鱼的成果。肉和鱼都是他爱吃的东西。



「贫僧认为,那些小鬼倒也没这么容易出手。」



「你这么想吗。」



哥布林杀手也学蜥蜴僧侣,在原地坐下。



「我以前也这么想。」



「……是喔?」



矿人道士半翻白眼地耸耸肩膀,拿起了腰间的瓶子。



他拔开瓶塞,把酒液往怀里取出的杯子倒个不停,然后用力递出。



「哎,总之喝吧。别醉倒就是了。」



「……」



哥布林杀手看看酒杯,又看看矿人道士。



接著看看在河里玩水的几名女子。



看到牧牛妹发现他的视线,大动作朝这边挥手。



哥布林杀手点头。



「啊啊。」



没多久,「抓到啦!」的一声大喊传来,一行人的晚餐有了著落。



大概是不想只有自己一个人被排挤,妖精弓手帮忙捕到的鱼共有七条。



矿人道士哼了一声,也不挑剔,把七条鱼串好拿去火烤。



包括女性们在内,一共七个人围成一圈,坐等鱼慢慢烤熟。



几名女子起初还显得难为情,但大概是戏水时玩著玩著习惯了,现在也只披著一件毯子。



毕竟晾在火石附近的衣服还没乾,备用的换洗衣物在抵达森人之村前也得省著用。



她们一边擦拭身体,擦去头发上的水气,迫不及待地等著餐点备妥。



「也罢,看在心情好的份上。」



说著矿人道士从塞满触媒的包包里取出的,是好几只不同的小壶。



他打开壶盖,鼻子凑过去嗅清楚气味,接著依序抓出一小把洒了上去。



不一会,等泌出的油脂滴到火堆上爆开……



「差不多咧。」



矿人道士说著,俐落地发给每人一条鱼。



只不过是串起来烤就飘散出这种香味,应该是拜香料所赐。



妖精弓手把脸凑向递过来的鱼,闻了几下,朝矿人道士瞪去一眼。



「……这我不能吃耶?」



「只是图个热闹,拿著吧。你不吃,有别人会吃。」



「唔……」



妖精弓手垂下长耳朵,看著鱼白白的眼球,随手朝女神官一扔。



「哇、哇、哇!我、我吃不下两条啦!」



见女神官被这刚烤好的鱼弄得手忙脚乱,妖精弓手像只猫似的眯起双眼。



「有什么关系?明天就要吃大餐了,先习惯一下嘛。我吃杏桃干就好。」



「……既然这样,我反而更想留点肚子。」



女神官怨怼地瞪著妖精弓手,但对方只当耳边风。



她对烤鱼连连吹气,张开小小的嘴吃了起来。



一口咬下,带著淡淡苦味的油脂就透进舌头,配上盐的咸香,一口气在嘴里蔓延开来。



「嗯~」女神官脸颊微微放松,笑咪咪地歪著头:「已经,很近了吗?」



妖精弓手点头回说是啊,把从行李中翻出来的杏桃干往嘴里扔。



「目前大概在村落和森林的界线上?说不定他们会发现我们。」



「新娘是你姊姊对吧。」



牧牛妹豪迈地大口咬著鱼,说了声「好好喔」按住脸颊。



「森人的新娘子,一定很漂亮……」



「那还用说~」



妖精弓手哼哼两声,当成在夸自己似的挺起平坦的胸膛,敞开双手:



「姊姊很漂亮喔!毕竟她是上森人嘛!」



「说得好像你不是。」



稀哩呼噜从鱼头吃起的矿人道士不禁吐槽,但现在的她显得完全不放在心上。



「呵呵呵。要是也欢迎蜥蜴人就好了吶。」



蜥蜴僧侣张开大嘴,一口就把整条鱼吞下肚,打了个嗝。



他从自己的行李中拿出整块乳酪,随手用爪子切下一点,串起来火烤。



布满鳞片的双手迫不及待地互搓,直到起司融化为止。



柜台小姐看著他说了句「您好喜欢乳酪呢」,一边气质十足地小口吃著烤鱼。



「不过,在先前的战事里双方就建立过合作体制。至少我所听说到的是这样……?」



「不巧贫僧对政事很生疏。」



「熟悉也没什么好处喔,老是一大堆麻烦事。」



非考虑不可的事情会变很多。柜台小姐含糊地笑著,想来她也有不少劳务要烦心。



聊起来才发觉彼此之间──冒险者与职员之间,都不太清楚对方平常工作的情形。



冒险的危险以及文书工作的艰辛,要对双方都有所了解,这样的机会没那么容易遇到。



「这趟旅程,带来了很好的经验呢。虽然刚才还真有点可怕。」



「等到了村里,我会好好跟他们抱怨。」



对不起喔。妖精弓手垂下长耳朵,一脸过意不去。



「『给我做好警戒工作!』这样。」



「我也得向令姊好好打声招呼才行呢,告诉她平常承蒙您妹妹照顾了。」



听柜台小姐这么说,妖精弓手难为情地搔了搔脸颊。



「姊姊是不要紧啦,哥哥就……」



「你还有哥哥。」



哥布林杀手从头盔缝隙间小口吃著鱼,这时低声问起。



妖精弓手简短地回答说是表哥,用食指在空中画圈。



「呃,凡人是怎么称呼的?女婿?」



「结婚对象吗。」



「就是那个。」



她点点头,又把一粒杏桃干扔进嘴里,仰望天空。



从树林间看见的天空,已经盖上黑罗纱,只有少许孔洞透出闪闪星光。



妖精弓手如歌唱般说,森人认为那是雨的入口。



「哥哥他啊,从以前就最喜欢姊姊了,可是在她面前老是嚣张得不得了。」



「呵,就只有自尊心高到不行,是个典型的森人啊。」



「就是说啊。」



妖精弓手严肃地赞同矿人道士的说法。



「真的是一副彻头彻尾的森人样呢。」



「可是,他们要结婚,也就表示……」



女神官食指按在下巴细细思索,接著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笑逐颜开。



「你姊姊察觉他的心意了吧?」



「其实根本就明显得很。真不明白姊姊到底觉得他哪里好,明明那么难搞。」



妖精弓手发出铃铛滚动般的笑声,抱住了膝盖。



「你们知道吗?森人求爱时会唱自己写的诗喔。」



她一副要揭露压轴秘密似的压低音量,笑咪咪又坏心眼地说了。



「因为他想吹嘘自己的英勇事迹充数,我就巴了他一下,大肆修改一番。」



「喔喔?」蜥蜴僧侣愉悦地转了转眼珠子。「猎兵小姐操刀?」



「我直接丢给姊姊改。」



笑声在众人之间传了开来。



妖精弓手表示这些话又不能在婚宴上聊,趁这个机会接连说起许多往事。



说起表哥想送礼物给姊姊,拖著她到处跑,想猎一头鹿却失败收场。



说起表哥感冒迟迟不好,姊姊担心得睡不著,反而被传染。



说起姊姊难得烤饼乾失败,表哥却若无其事地全部吃完。



说起药草、水果等一切的知识,都是姊姊教她的。



说起弓箭以及野外活动的本事,全是表哥一对一严格指导。



说起她提出要离开村子时,姊姊反对,表哥却支持她──……



她在森林里过了两千年。



在没有变化、没有起伏、日复一日的岁月里累积起来的无数回忆。



在这些天穷地尽之前都不会结束的故事与故事之间,哥布林杀手低声说了。



「故乡吗。」



「对呀。」



「真不错呢。」



「那当然了。」



妖精弓手像只猫一般,笑吟吟地眯起了眼睛。



「毕竟是心之所在嘛。」



哥布林杀手点头。牧牛妹见状,微微眨了眨眼。



「而那附近却有哥布林。」



他的嗓音中,无疑透出了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