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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都城的冒险〈C i t y A d v e n t u r e〉』(1 / 2)



穿过设置在城内的三道巨大闸门后,眼前景象热闹得令人头晕目眩。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田园风景,大概是城墙盖好前就存在的。



这里顶多只有用来送水的水道桥,长长延伸出去,与冒烟的巨大建筑物连接在一起。



然而与悠闲的景致成反比,大部分的地方人都挺多的。



脚下的街道很快就变成石板地,被历史悠久的街景吞没。



人们如洪水似的走在路上。



交谈声、凉鞋踩在石板地上的声音,有如乐团演奏般回荡着。



「真、真的没在办祭典吗……?」



瞬息万变的景色与行人,看得女神官目瞪口呆。



「普遍都是这种情况吧?」



妖精弓手笑着摇晃长耳。



「凡人〈H u m e〉的城市都很热闹,在这种意义上,我早就习惯了。」



她不自在地扭动了一下身体。



「我反而觉得……这里比其他城市还要狭窄。」



实际上确实如此。



城门前自不用说,城内的人也多到数不清。



行人在路上互相推挤,由于他们穿着符合时尚潮流的服装,人流看起来像一条有颜色的河。



耸立于石板路两侧的,是勉强在自古以来的建筑物上不断加盖、改建的房子。



虽说没有天花板,但硬挤进城墙内的无数街道,让人联想到迷宫。



这座城市的历史长达数千年,跟遗迹或许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呦,几位小哥。需要带路吗?」



驼背的老翁手拿老旧的油灯走过来。



是大都市会有的向导。



尽管有魔法学徒帮忙点燃街灯,依然有许多小巷照不到光。



「晚上不会影响我们视物。」



女神官还没开口,哥布林杀手就先回答了。



向导眨眨眼睛,望向森人、矿人、蜥蜴人,笑道:



「我想也是,失礼了。若有需要,欢迎随时吩咐……」



老翁露出谄媚的笑,一步步走进黑暗。



「凡人〈H u m e〉真不方便。他们看不见暗处对吧?」



妖精弓手注视着他的背影说。



「这样要怎么做生意?」



「这种时候,大概会换成带客人观光呗。」



饶富兴致看着他们交谈的矿人道士立刻想到答案。



「就算晚上看得见,在不熟的地方还是会迷路。」



「那么,大主教阁下。今后有何计划?」



蜥蜴僧侣操纵马车,在数千年间于石板地留下的车辙上行驶,转动长脖子。



「这个嘛。」马车里的剑之圣女慢慢歪头。



「我想请几位载我到神殿,不过各位来过王都吗?」



「说来惭愧,贫僧乃初来乍到。」



蜥蜴僧侣转动眼珠,愉快地抬起下巴。



「其他人恐怕也未曾造访此处。」



「那么,可不可以照我说的路线前进?」



剑之圣女语带兴奋,坐在旁边的女官开口劝戒她。



「大主教大人,您不需要亲自做这种事……」



剑之圣女嘴角扬起艳丽的微笑。



「因为王都虽然每条街道都有名字,却没有路标嘛。根本没为旅人着想。」



轻笑声自剑之圣女的喉间传来。



「所以我可以帮忙带路,这没什么不好的。」



一行人围在沿车辙行驶的马车旁,悠哉地走在路上。



在失明的剑之圣女引导下,他们迷路的机率微乎其微。



傍晚,天空染上淡紫色,街上挤得水泄不通。



他们因为有马车,可以走在石板路的正中央,若非如此,八成会被压扁。



居民一副这里是自己家的态度——虽然这也是当然的——旅人们也没空顾虑其他人。



街区被城墙与建筑物包围住,导致空气有点混浊,阳光照不进巷子。



甚至给人一种感觉,假如在暗处迷路,就再也出不来了。



然而——……



不少房屋都飘出炊烟,以及晚餐的香味。



收工跑去酒馆或欢场的男人。以他们为目标拉客的女人。



天刚黑就喝起酒来的老人们,随便找了张屋檐下的折凳坐,开启一局较量。



将金属制剑士棋子放到直线排列的格子上,洗牌,一下拉近距离,一下拉开距离。



望向一旁,孩子们也在路边嬉笑着玩纸牌。



拿画格子的圆阵当斗技场,用小石头代替战车比赛。



按照纸牌上的数字移动石头,不时传来「国王陛下万岁——!」的呼声,似乎是游戏规则规定每一轮要喊一次。



可惜时间到了。听见母亲的呼唤,孩子们便嚷嚷着跑回家。



老人们用眼角余光目送他们跑走,咧嘴一笑,继续下一局游戏。



先赢五局就能让对方请喝酒,自然不能输。



此外,还有商人在叫卖远见水晶球,说是从异国带回来的商品。



男人们喊着夜晚才刚开始,聚在一起饮酒作乐,他的铁盔也随之移动。



「……」



女神官不知为何觉得有点高兴,眯起眼睛。



她喜欢这种日常生活的味道。



喜欢午后到太阳完全下山这段短暂期间的味道。



无论是村庄、小镇或都城,想必都不会改变。



她在平坦的胸中对地母神献上祈祷与圣句,踏着轻快步伐走向神殿。



生平第一次来到的城市。



就算无法融入,肯定也不会讨厌。



她四处张望的眼睛,停在某一点上。



披着黑色斗篷的学徒们,正在用手杖为街灯点火。



女神官眨了眨眼,咬住嘴唇,默默加快脚步跟上其他人。



§



神殿——主宰律法与秩序的至高神的圣堂,与其他诸神的神殿位在同一区块。



比边境的地母神寺院庄严许多,但逊于水之都的神殿。



建筑物很大,访客也多,就连现在都有许多人为司法而来。



即使如此,豪华度依然比不过其他神殿,是因为装饰品一类都被彻底去除了吧。



白石圆柱耸立、三角屋顶上挂着天秤剑的圣印……仅此而已的建筑物。



好听点是朴实无华,说白了就是不起眼又无趣。



「因为在王都里,这只不过是众多神殿其中之一。」



剑之圣女说,妖精弓手咕哝道:



「是这样吗?我还以为英雄大人的神肯定会被伺候得好好的。」



「毕竟水之都才是我的定居地。」



车门开启,剑之圣女让女官牵着手,踩到石板地上。



虽说有天秤剑代替拐杖,但她的动作没有一丝不稳,实在很厉害。



「大主教大人!」



「欢迎莅临,您辛苦了!」



侍祭听见马车的声音,跑出神殿迎接。



少年少女侍祭的双眼闪耀光芒,俨然是看见英雄的孩童。



「谢谢。」



剑之圣女微笑着轻声道谢。



蜥蜴僧侣把缰绳交给激动不已的侍祭们,从驾驶座下来。



「人已平安送达……旅馆该如何是好?」



「请各位住在神殿吧。」



女官已经俐落地将行李卸下马车,重得直喘气。



蜥蜴僧侣从她手中拎过行李,轻轻放下。



女官「哎呀」张大眼,接着眯起眼睛道谢。



「里头有好几间客房,请务必在此留宿。」



「呣。贫僧认为该接受这份心意,各位意下如何?」



女神官正在向侍祭打招呼。妖精弓手轻盈地跳下马车:



「赞成。又不是请我们住什么高级旅馆〈R o y a l S u i t e〉,应该没关系吧。」



「当成报酬的一部分啰。我也觉得可以,啮切丸?」



矿人道士摸着长长的胡须,望向下沉的太阳。



「都这时间了,其他旅馆八成一堆人呗。」



「无所谓。」哥布林杀手简短回答,又说:「没理由反对。」



剑之圣女微微握紧天秤剑。



发现的人只有女官,她半是无奈,半是觉得有趣地叹了口气。



「但,有些事想调查。有书库之类的设施吗。」



「有的。」



剑之圣女急忙开口,在他说到「有书库之类」的时候。



「我马上为您带路。神殿的书库可以靠我的权限……」



「比起那个,先把东西放了然后去吃饭吧,吃饭。」



矿人道士晃着短手指,直接打断她说话。



「喂,你不是一直在吃吃喝喝吗?」



「跟圃人比起来,我吃得还算少咧。」



矿人道士毫不在意妖精弓手的吐槽,耸耸肩膀。



「怎么样?长鳞片的。」



「贫僧也差不多到了对鲜肉感到畏惧的时辰。」



蜥蜴僧侣扬起大颚,长鳞片的大手得意地摸着肚子。



「若再加上乳酪就更可怕了。」



「无所谓。」哥布林杀手简短回答,又说:「没理由反对。」



剑之圣女微微握紧天秤剑。



发现的人只有女官,她半是无奈,半是觉得有趣地叹了口气。



「……那么,就等回来后再去书库。」



就这么办。嗯,就这么办吧。她像在确认似的反复说道。



哥布林杀手只扔下一句「有劳」,铁盔转向女神官。



「你没问题吗?」



「啊,那个……」



女神官与年龄相近的侍祭交谈完,双手握住锡杖,目光游移。



「我、我有个地方想去……」



「哦,真难得。」



矿人道士睁大眼睛。



这名稚气尚存却认真的少女,难得会这样。



「知道怎么去吗?」



「啊,是的。我知道位置……也跟人问了要怎么走。」



女神官瞄了已经离去的侍祭刚才在的地方,声音愈来愈小。



「……不行的话也没关系。」



她的视线落在哥布林杀手粗糙、肮脏的铁盔上。



表情被铁盔彻底遮住的他,低声说道:



「单独行动很危险。」



简直像在迷宫里会说的话,妖精弓手无奈地耸肩:



「那我也一起去。两个人就没问题了吧?」



她举起手,得意地摇晃长耳,蜥蜴僧侣点点头:



「那么就分成两组行动。」



「决定了。啮切丸,这样行吗?」



哥布林杀手看看抬起视线、凝视自己的女神官,又看看挺起平坦胸部的妖精弓手。



「无所谓。」哥布林杀手简短回答,又说:「没理由反对。」



「你这句话都说几次啦。」



傻眼的矿人道士搓着双手,狡黠一笑。



「大主教阁下啊,有没有推荐的好店?」



剑之圣女微微握紧天秤剑。



§



人称「黄金骑士亭」的酒馆,是冒险者公会设立前就存在的老店。



虽说都叫酒馆,在王都也分成各种类型。



酒吧、客栈、大众食堂、料理店。



其中特别热闹的就是这间客栈。



穿过店门,比外面的人潮更混乱的喧嚣声便迎面袭来。



猎兵少女与装备厚重铠甲的战士正在交谈,东洋风剑士与女盗贼在一旁看着。



另一边有位疑似新人的青年术士,伙伴们则围在旁边,一面喝酒一面调侃他。



以凡人武僧为中心,加上兽人战士、圃人术士、美丽猎兵的团队。



被尊称为老师的女魔法师,以及疑似徒弟的冒险者们也在享用晚餐。



微胖的魔法师与女治疗士坐在同一桌,迟来的铁盔骑士及女剑士举起酒杯……



此情此景,恐怕在四方世界出现人称冒险者的存在后,从未改变过。



冒险者公会设立后,依然走过一段漫长历史的这里,俨然是属于冒险者的店。



追求冒险的人一味增加,这里却一直是邂逅与离别的场所。



墙上贴满想成立新队伍、或是在征求队友填补空缺的告示。



角落那桌坐着疑似新手冒险者的少年,脸上洋溢期待、兴奋与不安。



他想必怀着命运的邂逅、传说中的冒险之类的梦想。



然而,他的愿望不会实现。



崭新的铠甲与剑、没戴头盔的模样,一眼就看得出是新手。



懂得法术也就算了,若非如此,他只会整天一事无成吧。



要嘛放弃等待邀请主动去找人,要嘛决定单独行动〈S o l o〉……



无论如何,他都得自己有所作为。



做不到这一点,即使当上冒险者也活不久。



另一边的角落放着台子,小混混们在那边掷骰,一喜一忧。



与老人、小孩在路旁玩的游戏不同,是赌上金钱的对决。



碎掉的骰子被钉在旁边的墙壁上,仿佛要斩首示众。



里面似乎放了铅块,是在警告其他人不要作弊吧。



「哈,那是外行人耍的小伎俩。」



眼尖的矿人道士找到暖炉旁的舒适座位,眯起眼睛:



「高手会用水银,可以自由自在控制骰子的点数。」



他摩擦厚实的手掌,对送到眼前的料理深吸一口气。



是所谓的餐前仪式,还是想先用眼睛和鼻子享受料理?



埋在暖炉的热灰里做成的水煮蛋,淋上蛋黄、油、柠檬做的酱汁。



大量的高丽菜、培根、奶油,用大锅炖成的浓汤。



主菜是鲷鱼鱼露及内脏混在一起做的粥。



还有一道烤鹅肉,同样淋满蛋黄、油、柠檬做的酱汁。



用来清嘴巴的是搭配蜂蜜的葡萄、李子、苹果……



矿人道士的视线轻快地在桌上飘动。每道菜都吸引住他的目光。



「有各种眉角啊。是说圃人连玩个骰子都在干这种事。」



「侍奉交易之神者,则会使用『幸运〈L u c k〉』之术改变点数。」



蜥蜴僧侣用舌头舔掉鼻尖上的食物。



「然而终究只是少数。连宿命及偶然,都无法干涉已经掷出的骰子。」



他的眼睛钉在山羊奶制的乳酪上,长鳞片的友人的动作,令矿人道士哈哈大笑:



「决定好的点数,连神明都改变不了。」



补师、咒术师、圣骑士、盗贼四人举起酒杯。



应该是在庆祝成功讨伐恶魔与冒险平安归来。



矿人道士向那边举杯,为他们的冒险干了一杯。



「话说回来,那位大主教阁下竟然介绍了这种店。」



「听说她过去是冒险者。」



蜥蜴僧侣像在检查武器似的拿起乳酪块,正经地说。



「不过当时,这里的店主曾一度将店迁到王都北方。」



「哦。」矿人道士捻着胡须说。「那就是,大约十年前吗。」



「正是。」



蜥蜴僧侣缓缓点头,晃着长脖子,仿佛在追忆往昔。



——这家伙到底几岁啊。



矿人难以从外表判断年龄,不过蜥蜴人也差不到哪去。



这样的话,他是否连十年前的战争都知情呢——……



「嘿,老兄,你们打哪来的?」



这时,突然有人向他们搭话。



是名看似吟游诗人或演奏家的男子,手上拿着弦乐器,笑咪咪站在那里。



他好像并不害怕蜥蜴人,蜥蜴僧侣以奇妙的手势合掌。



「西方的边境。」



「原来如此,西方吗。好的好的。」



演奏家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消失在人潮中,接着……



其名永世辉煌



受至高灵祇所爱 剑之圣女



六黄金 一圣女



手握 正义天平 威武宝剑



凡有言语者 尽皆爱济



故其祈祷 引发神之奇迹



偕六黄金 胼手奋战 矢志诛讨魔神



守既功成 司掌律法 作庇护者



其名永世辉煌



受至高灵祇所爱 剑之圣女……



——乐器弹奏出的壮阔旋律,穿透嘈杂人声传来。



那是十年前,与自北方袭来的「死」之狂岚对抗的冒险者们的故事。



许多老手聚集在北方城塞,挑战迷宫,被迷宫吞没,消失在其中。



达到目的的只有六人。有人称他们为六英雄〈A l l S t a r s〉……



无论如何,他们并不存在于神话传说里面,而是历史上的英杰,这是不会改变的。



「原来如此。吟唱乡里之歌赚旅客的钱吗。」



真聪明。蜥蜴僧侣喃喃自语,将硬币放在桌上,好拿给迟早会到他们这一桌来的演奏家。



「……意思是,那场战斗告一段落后,这家店也迁回来啰。」



——这样的话,店主和那位大主教大人关系应该不错。



矿人道士好奇地往那边瞥了一眼,打出充满酒臭味的嗝。



「啮切丸,你在烦恼什么?」



「……」



哥布林杀手没有马上回答。



他盛了满满一盘炖菜,用汤匙搅拌,从铁盔缝隙间送入口中。



奶油炖煮的高丽菜与培根。哥布林杀手歪过头。



跟在家里吃到的炖菜味道不同。



「看得出来吗。」



「废话。」



矿人道士哼着气说,拿起葡萄酒倒满杯子。



「我们组了一年的队。凡人的人生用五十年计算,就是五十分之一。挺久的喔。」



矿人道士又喝了一口酒。



他擦掉沾到胡子上的酒露,撕下一只鹅腿咬下。



哥布林杀手盯着他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模样。



「……最近,没办法专心剿灭哥布林。」



「确实。海边的冒险、护卫任务——虽说途中有过迎击战呐。」



蜥蜴僧侣点头说着「然也,然也」,手雀跃地伸向乳酪。



矿人道士笑着摆手,因此他没有将乳酪切块,而是整个拿过去。



他张开大嘴一咬,用尾巴拍着地板大喊「甘露」。



矿人道士也吸吮骨头,舔干净手指,擦拭嘴边的胡须,伸手拿肉。



「很愉快。」



两人瞬间愣住。



矿人道士与蜥蜴僧侣都放下食物,面面相觑。



他们看着对方点头,同时望向被暖炉里的火照亮的廉价铁盔。



「但,每次总会瞥见哥布林的踪影。」



哥布林杀手拿起装葡萄酒的杯子。



他一饮而尽,发出喘息般的声音。



「既然如此,那些就不是我的职责。」



「职责吗。」



「嗯。」



哥布林杀手对矿人道士点头。



「我是,哥布林杀手。」



暖炉里的火花发出劈啪声,混杂在酒馆的人声中。



奇妙的静寂降临,仿佛在一幅画中,只有他们那块被截取出来。



演奏不知不觉转为边境勇士小鬼杀手在雪山的冒险故事。



「呣。」



矿人道士捻须瞪着天花板。



染上酒、血、烟的黑色天花板,究竟是从几百年前开始就存在于那里的?



上面的图案是海洋抑或星辰?无论如何,都活得比人的一生还要久。



不久后,矿人道士像要解释魔法的原理般,咧嘴一笑。



「你知道剑是怎么锻造的吗?」



「……不。」哥布林杀手思考片刻后摇头。「不知道。」



插图04



「行,我告诉你。」



矿人道士张开短小却厚实的手,弯下短指慢慢计算。



「用火烧,用铁锤敲,冷却,再用火烧。」



「……用火烧,用铁锤敲,冷却,再用火烧。」



哥布林杀手重复一次。



「没错。」



矿人道士双臂环胸。



「统统得照做。多哪个步骤少哪个步骤都不行。」



「真费工呐。」



「对吧?」



矿人道士从蜥蜴僧侣口中得到理想的回应,满足地加深笑意。



「柔剑虽然灵活,却不适合对砍;刚剑虽然锐利,却容易断。所谓的好剑究竟是什么?」



他像在念咒般嘀咕着,声音却清晰可闻,舔了口酒弄湿嘴唇。



「用愈久剑刃会磨损得愈厉害。打磨愈多次剑身会变得愈薄。总有一天成为历史。所谓的好剑究竟是什么?」



「……」



哥布林杀手默默听着。



看起来像孩童坐在暖炉旁边,听祖父讲故事。



因此,他接下来说出口的话坦率得令人惊讶。



「不知道。」



「谁会知道啊。就是不知地道活着才有意思。」



矿人道士眯起眼睛,又粗又短的手指在肚子上交握。



「钢铁的秘密很深奥、复杂的。」



暖炉里的火花又炸开响亮的劈啪声。



木柴垮掉的声音响起,机灵的店员立刻跑过来。



蜥蜴僧侣盯着店员用火钳搅动木柴,直到他离去。



然后缓缓开口,发出明快的笑声。



「呵呵,术师兄这番话犹如出自僧侣之口呐。」



「那这位真正的僧侣,对迷惘的啮切丸有什么建议?」



「呣,这问题可真难。」



蜥蜴僧侣转动眼珠子,拿起铁串。



然后叉起用指甲削块的乳酪,悠哉地拿到暖炉旁边烤。



「对众生而言,不得不为之事其实不多。」



他转动铁串。乳酪还是硬的,维持原本的形状。



「活下去,最终迎接死亡即包含在其中。而这并非易事。」



慢慢加热的乳酪块有点变软,可是还不够。



「连野兽都无法随心所欲过活,遑论有言语者。」



过没多久,乳酪开始融化。是时候了。



「尽管烦恼、迷惘吧。依贫僧所见,这正是所谓的人生。」



蜥蜴僧侣拿起铁串,咬下热呼呼的乳酪。



「喔喔,甘露!」



与赞颂父祖时的语气一样。他眯起眼睛,大声欢呼。



矿人道士哼了一声,刚才收回来的手再度伸向鹅肉。



「跟我讲得差不多。」



「代表这接近真实。」



哥布林杀手突然想到,以前也听过同样的说法。



双手都被绑着,被踹进寒冷的冰河——字面上的意思——时发生的事。



『沉下去!然后用力跳!』



圃人老翁挥动闪烁寒光的短剑,尖声大叫。



『这样就能浮起来!给我一直跳!否则会没命喔!』



正是如此。



否则自己现在就不会在这里了。



「……是吗。」



那么,代表这接近真实吧。



「正是。」



蜥蜴僧侣点头。



「就是这样。」



矿人道士附和。



「是啊。」



哥布林杀手将高丽菜与培根送入口中。



味道不坏。



§



石板整齐地排在那里。



如同浮岛似的,排在不知为何,怎么扫都还是会吹进来的落叶海中。



在红与黄的海中行走,只能照路标上的数字前进的空间。



是墓地。



知识神神官依循严密的数秘术划分出的区域,的深处。



女神官站在崭新——话虽如此,其实也过了一年的墓碑前。



墓碑上刻着令人怀念,但自己只有那天听过的名字。



测好正确的尺寸再切割而成的石板,很符合她的行事作风,虽然每块石板其实都长得一样。



闭上眼睛浮现于脑海的面容,已逐渐模糊。



「……我来迟了。」



女神官微弱的声音颤抖着,毫不介意弄脏衣服,跪到地上。手掌轻轻抚上墓碑。



「……对不起。」



即使如此,那名女魔法师对她来说,依旧是最初的同伴。



「假如」。



假如那个时候没有去剿灭哥布林,而是接除鼠的委托,会怎么样呢?



大家会活着吗?自己也会跟他和她一起冒险吗?



会成为好朋友吗?还会知道对方喜欢的东西、讨厌的东西、兴趣之类的吗?



但她统统失去了。



插图05



全被夺走了。



理应存在于未来的漫长时光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此时此刻,身在此处的女神官。



与妖精弓手、矿人道士、蜥蜴僧侣,以及那个人一同冒险的自己。



女神官不认为自己幸运。



同时也不认为自己不幸。



她明白幸福与不幸并非不可分,而是像加入茶里的牛奶那样混合在一起。



「我还在剿灭哥布林喔。」



女神官微微扬起嘴角。



「跟当初被你骂的时候一样,提心吊胆的。」



是啊。



在充满干劲、全神贯注的她眼中,自己看起来是多么愚蠢啊。



她八成会横眉竖目地对自己大吼——她的身影与声音浮现脑海。



除此之外,那个人应该还有各式各样的表情才对,她却直到最后都没能看见。



「我还见到你弟弟啰……不小心变成指导他的那个人。」



你别生气。女神官喃喃说道。我的经验还不足,但我尽力了。



结果,女神官没有带花,没有带水果,什么该带的东西都没准备。



因为不知道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她只知道,随便选会惹她生气。



因此女神官留下一句「我会再来的」,静静起身。



「……谁的墓?」



声音来自妖精弓手。



她抱着胳膊,靠在不远处的树上,长耳动了一下。



「以前的——」女神官话讲到一半,嘴巴一开一合,然后再度开口:「伙伴。」



「这样呀。」妖精弓手踏着轻盈步伐走近,问她:「是怎样的人?」



「……是怎样的人呢。」



女神官露出难以捉摸的表情,给出笼统的回答。



夜晚的凉风吹过,卷起树叶,她按住帽子及头发。



「因为连了解她的时间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