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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尸体与幽鬼(Ghouls&Ghosts)』(1 / 2)



「唔唔唔唔唔唔……」



女神官愤慨地走在路上,一边踢著湿掉的泥土。



如此生气的她极为罕见。



毕竟她性格温婉,这里又是墓地──虽说是古代的──她并非会打扰死者安眠的那种人。



比起坟墓,称之为土冢山或许更加贴切。



林木郁郁苍苍的森林深处,平缓山坡前方的那座小丘。



附近的地面堆著好几块长满青苔,形状却明显非天然物的石头。



肯定是远古时期知名的强盛国王或豪族之墓。



既然如此,身为地母神虔诚的信徒,理应表现出该有的敬意才对。



「唔唔唔唔唔……!」



她却像个闹脾气的孩子,咬紧牙关,无法彻底掩饰心中的不满。



走在前面的妖精弓手抖动长耳,面向前方喃喃道:



「真难得。」



「可见此事有多么令人难以接受。」蜥蜴僧侣点头。「不能怪她。」



矿人道士也无奈地仰望天空。不能期待天上的诸神伸出援手。



──简直像个孩子。



再怎么说,女神官才十七岁。尽管已成年满两年,行为举止也相对成熟,终究还很年轻。



单看年龄的话,最年长的会变成那个铁砧,因此暂且不提。



要成为一名大人,靠的不光只是岁数的积累。何况她年纪尚浅。



总是绷紧神经,为所有人操心,勤奋工作的她所显露的孩子气的一面。



撇除掉原因,能看到这样的她,众人心中也有几分欣慰。



「喂,啮切丸。和她说说话怎么样?」



「呣……」



一面探测敌情、一面戒备周遭,走在队伍第二位的哥布林杀手低声沉吟。



「说什么。」



「不用我教你也知道吧。」



哥布林杀手没有回答。也可以说无法回答。



他的注意力全放在当下,眼前的冒险上,无心顾及他处。



──以委托而言,这次的情况有点奇怪。



至少,鲜少有人会在尚未造成直接伤亡时,托人剿灭哥布林。



据说他们是在村庄附近,用来当猎场及采野草的森林里目击到威胁。



小小的影子于白色雾霭中蠢动。猎人将那模糊不清的身影视为小鬼。



那名猎人以弓兵身分参加过数年前的战斗。不可能认不出小鬼。



因此,猎人犹豫该不该先出手。



一、两只也就罢了,万一不小心刺激到对方,导致大群哥布林袭击村庄就糟了。



结果,这件事经由那位修女传到哥布林杀手耳中──



『走吧。』



事情就这么定案了。



『目前好像还没出现灾情,不过──』葡萄修女害臊地笑著。



『有小鬼在附近徘徊,大家还是会不安吧。』



『我同意。』哥布林杀手表示赞同。『非常同意。』



然而,之后发生了一个问题。



没人知道是谁、在什么时候、为何要那样说。



在街角、酒馆、公会角落,人们窃窃私语。



讹传著──「那个修女是不是哥布林的小孩啊?」



当然不方便光明正大批判地母神的寺院。



对这个世界来说,神之手确实会引发神迹。神是存在的。那是事实。



不过,若之于特定对象呢?



无论是一般人民抑或冒险者,每个人都不可能洁白无瑕。



她是怀上小鬼的种的女人生下的孩子。



许多人用有色眼光看待她那撑起法袍的丰满身躯,议论纷纷。



这个谣言,又怎么能不传到女神官耳中呢?



她的意识拉回到出发前,在冒险者公会发生的事。



§



「~♪」



耀眼的朝阳从窗户照进,女神官踏著十分轻快的脚步走在公会。



她小声哼著赞美歌,于脑中打开清单,检查必需品。



装备──武器及防具偶尔也会──道具类,无论何时都是消耗品。



药水类也一样,放太久会坏,附钩子的绳索也会逐渐磨损。铁钉会生锈。



不仅用完后要补充,汰换老旧的装备也很重要。



在紧急情况下喝了五、六瓶治疗药水还没生效,她想避免遇到这种事。



既然如此,应该要随时检查行囊,一点一点更新消耗品。



所谓的常备化就是这样。



──我也知道不该太兴奋……



考虑到等等是要去剿灭哥布林,或许可以说这种想法不合时宜。



实际上──大概──和他、和他们一起冒险是很开心没错,但与小鬼战斗这件事本身不怎么愉快……



然而,虽说她成长了许多,离所谓的自信还有一大段距离。



这点纯粹是个性使然,没有好坏可言,不过连这样的自己都有派得上用场的时候。



例如这种采购的工作,以及小小的贴心之举,是女神官自己发现的职责。



努力、认真地把这些事做好,是能让她挺起小巧胸部的重要工作。



「欸,你有没有听说那个传闻?」



因此,突然听见这句话,她也没放在心上。



她毫不认为这件事会跟自己有关。



「那个地母神神官的传闻吗?」



「咦──……?」



所以,她反射性停下脚步看过去,是两位疑似新手冒险者、身穿全新装备的少年。



镇外的训练所已经盖好一年。



建设途中,尚未正式启用的那段短暂期间,女神官他们也有帮忙。



不过大多是由熟练的冒险者负责指导,女神官只有从旁协助而已。



硬要说的话,顶多只有在那场与小鬼的战斗中,帮忙指挥另一支小队。



那起事件促使公会判断她足以升级,如今成了重要的回忆。



当然,回想起当时死去的人们,她会感到心痛。



也有许多新人体会到梦想及现实的差距,放弃继续当冒险者。



由于目前有退休的高龄冒险者们担任教官,女神官已经没再插手。



何况,未接受训练的新人也非常多。



因此她不认为对方是在讲自己,不过……



「嗯,有听说。」另一个人点头,这句话令女神官瞬间面无血色。



「有个被小鬼袭击过的女生对吧?在当冒险者的?」



发不出声音。她用力抓紧袋子,好不容易才没弄掉。



那座寺院,有其他出发剿灭小鬼却失败的神官吗?她没印象。



怎么办?脑中浮现这句话。怎么办?就只有这句话。膝盖微微颤抖。



「笨蛋,才不是。」



少年嘴角浮现浅笑。视线未朝这边。



所以他应该没发现自己,明知如此,女神官仍然动弹不得。



「是在说有哥布林的小孩啦。」



「啥?哥布林的小孩?」



「呃,我也是听朋友的朋友说的。好像是混了一半哥布林的血。」



就她啊。少年依然笑著。那个黑皮肤的女人。



──什么东西?



这些人在说什么啊?



「恶,真的假的──是那个酿葡萄酒的人对吧?我喝过耶。」



「实在……喝不下去对吧。」



「话说回来,对手不是哥布林吗?竟然还会被袭击,真蠢。」



「只要不被包围,哥布林超弱的。勇者大人听了八成会笑死。」



「就那个嘛,爱把吃过的苦头夸大的家伙。整天嚷嚷著哥布林很危险。」



「连哥布林都称得上危险了,那个人岂不是被龙看一眼就会死掉?」



大笑声响彻四周,女神官蹲在地上,摀住耳朵。



迟早还是希望能成为屠龙者呢──以前听过的这句话,在脑海回荡不停。



§



「……专心。」



不久后,静静走在腐叶土上的哥布林杀手简短道。



这句话将女神官的意识拉回当下,她用力甩头。



不知为何,妖精弓手和矿人道士一脸无奈。蜥蜴僧侣耸耸肩。



阳光被树木遮蔽,充满湿气的这个空间,弥漫一股非常重的腐臭。



「我、我知道……!」



她突然意识到有别于小鬼巢穴的那股臭味,惊慌失措地回答。



走路速度趋缓的她咬紧下唇,垂下头。



「我知道……」



这反应,俨然是忽然被父母叫住的小孩。



她觉得自己很窝囊,觉得不甘心,握住锡杖的手也加重力道。



──那个时候。



是否该跳出来讲些什么?



是因为害怕,还是其他原因,导致她当下没有开口,选择默默旁观?



抑或只是因为大脑跟不上情绪变化?过了好几个小时,她依然想不通。



──回去后再说吧。



女神官在平坦的胸中简短复诵地母神圣名,努力转换心情。



不专心就会死。显而易见。



平时总是闲话家常的大家,瞬间切换成临战态势的模样,她经常目睹。



模仿他们吧。照他们的方式做──女神官深吸一口气,吐气。



沉淀在心中的情绪当然不会消失,但努力与否会产生很大的差别……



「欸,不觉得有股臭味吗?」



妖精弓手突然抽动鼻子,语气严肃。



一行人(Party)停止动作,慢半拍的女神官也伫足环视周围。



担任斥候的森人(Elf)那灵敏的听觉、视觉及嗅觉,是这支团队的生命线。



竖耳倾听,凝重的树叶摩擦声笼罩周围。



树木上方,搞不好被深灰色的云覆盖住了。



女神官不经意地这么想,也试著去嗅闻空气的味道。



腐烂的叶子及泥土,混杂湿气的强烈腐败气息因此黏在舌头上。



──和洞窟的味道不同……



「要说臭,这座土冢山一直都很臭呗。」



矿人道士谨慎地将手放在触媒袋上,弯腰戒备。



「不知此地被世人遗忘多久了吶。」



听见蜥蜴僧侣的疑问,他捻著白胡须,「这个嘛」望向天空沉思。



「百或千年吧,应该不至于要追溯到神代。我也不认为铁砧的鼻子塞住了。」



「干么啦。」



妖精弓手不满地晃动长耳,矿人道士无视她,喃喃自语:



「看来这并非寻常墓冢。」



「哥布林吗?」



「不清楚。」矿人道士停顿了一下,抖动身体。



「感觉连冢人(Wight)都会冒出来。」



冢人。哥布林杀手重复道。



「……名字没听过,也是怪物吗。」



「你就只知道哥布林吧。」



妖精弓手板著脸,摸索箭筒,抽出树芽箭。



她将箭矢架在尚未拉紧的弦上,敏感地抖动长耳:



「像是被诅咒的国王,或违背与王的约定、导致无法安息的武将之类的亡者对吧。」



「这方面不在贫僧专门领域内,但……」



蜥蜴僧侣将龙牙之类的道具拿在手中把玩,转动长脖子说道。



不知不觉,四周开始飘起白雾,但对蜥蜴人(Lizardman)而言想必构不成阻碍。



这支团队有森人、矿人(Dwarf)、蜥蜴人等不同人种,夜视能力强也是一项武器。



虽然,女神官对于其他人为何能在暗处视物一无所知。



「贫僧知道,没有比小鬼更容易在古老陵墓看见的怪物。」



「哥布林会拿亡者的住处当巢穴……?」



哥布林杀手在铁盔内咕哝道,一副无法接受的态度。



他用长靴的鞋尖踢了下地面,彷佛在测试哪里可以踩。极软极黏的湿泥随即沾附其上。



「真不痛快。」



女神官吞了口口水,双手重新握好锡杖。



后颈阵阵发麻,有种汗毛都竖起来了的感觉。讨厌的感觉。



即将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时总是这样。



因此她将注意力放在土冢山的景色上,定睛凝视薄雾另一侧,暗处的影子。



用石头堆砌成的柱子。地穴填入泥土埋葬的痕迹。有没有生物在其中的缝隙间蠢蠢欲动?



正因如此──其实也不能这么说。但,发现徵兆的人确实是她。



嘶。静静地,女神官独自发现长满青苔的土堆在震动。



「啊……!」女神官放声大叫。「那里的土……!」



下一刻,箭矢飞过。



妖精弓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拉弓,伴随如同竖琴的音色一拨。



箭矢射中的土山丝毫不把攻击放在眼里,从内侧崩落,站了起来。



矮小的人型。丑陋的外表及臭味。



女神官觉得那明显是哥布林──哥布林杀手也这么认为。



「果然是哥布林……数量呢!」



「不清楚!」妖精弓手拿著箭晃动长耳,大声回答小鬼杀手。



「可是,四面八方都有!」



没错。



周围的土堆、石柱抖动起来,崩塌,敌人接连从土中冒出。



四周立刻充斥令人作呕的臭气,女神官呻吟著摀住嘴。



「哦哦。竟是以土遁偷袭。」



蜥蜴僧侣没有大意,瞪向四周,歪嘴露出愉悦的微笑。



「以小鬼而言,这番伎俩还算不差。」



「现在哪是佩服的时候!喂,啮切丸,要怎么做!」



矿人道士将手伸进触媒袋,粗鲁地大吼。



哥布林杀手谨慎地举好小圆盾及剑,瞪著逐渐逼近的敌人。



不,铁盔遮住了视线,女神官却有种他正在看自己的感觉,不禁缩起身。



「以你为中心组成圆阵。」哥布林杀手低声说道。「准备应战。」



「是、是!」



冒险者们动作很快。



比起事后才想到更好的主意,即刻决定、即刻行动,方为冒险的真谛。



他们围在四方保护女神官,各自拿起剑、弓、手斧,以及爪爪牙尾。



妖精弓手在前,左右是哥布林杀手和蜥蜴僧侣,后方是矿人道士。



女神官在中央咬住嘴唇,手持锡杖,仔细用双眼确认周遭状况。



她所注意的当然不是被雾气遮掩的敌人,而是四名同伴。



有任何状况时将情报传达给大家,正是她的职责,而非其他人。



身负与使用神迹同等重要的任务,她对此满怀责任感、紧张感,以及些许兴奋感。



「……动作很慢。」



「对呀。」



妖精弓手一边回应女神官,一边扣紧弓弦,盯著在雾气另一侧舞动的影子。



一点,又一点。



敌人蹑手蹑脚地步步逼近、缩小包围网的模样,使女神官背脊发凉。



「被箭射中也没倒下……可是又听不到防具的声音……毛毛的。」



「你怎么看?」



哥布林杀手听完妖精弓手的话,低声询问蜥蜴僧侣。



身经百战的强者舔了下鼻头,嘶嘶吐气:



「贫僧个人的意见是,不想沦于被动吶。」



「同意。」哥布林杀手断言。「维持阵形。我们上。」



「是!」



女神官将前一刻的忧虑拋到脑后,用力点头。



唯有此时此刻,似乎能忘去在公会时的烦恼心情。



然而──她不会因此想感谢那些哥布林。



§



「这是什么。」



扔出去的剑毫不留情刺中咽喉,哥布林溅出骯脏液体,向后倒下。



即使隔著一层白雾,那彻底腐坏的血肉恶臭依然刺鼻。



不料,倒下的哥布林静静抖动身体,缓慢地在雾中重新起身。



哥布林杀手不悦地啐道:



「不是哥布林。」



「看就知道是不死者(Undead)吧……!」



妖精弓手怒吼回去,如字面上的意思接连发箭。



树芽箭在空中描绘出凡人(Hume)之手不可能办到、宛如闪电的轨迹,射进雾中消失不见。



贯穿皮肉的噗滋噗滋声,证明了箭矢精准命中目标。



然而,在雾气后方蠢动的影子插著箭,若无其事地逼近冒险者。



妖精弓手眼看敌方几乎没受到任何伤害,粗俗地咂了下舌:



「啊啊,真是够了!最近一直遇到这种!所以我才讨厌没在活的……!」



「先断其下肢!」



蜥蜴僧侣伸出长尾,缠住腐肉的脚将其砸向大地。



连著种子一同把果实捏烂的惊悚声音响起,小鬼站不起来,只能瘫在地上挣扎。



蜥蜴僧侣甩去沾上尾巴的秽物,对同伴吼了一声:



「肌骨肉终究只是零件,破坏掉便再无可能运作!」



「尸体不是不在你专门领域内吗……!」



「就贫僧所知,死者理当回归尘土,故那些家伙应该还长有黏菌。」



矿人道士对轻巧带过自己调侃的蜥蜴僧侣耸肩,单手挥下手斧。



另一手则放在触媒袋里。



斧刃像在伐木般扫向小鬼的四肢,却无法牵制忘记恐惧的尸体。



「被这东西缠住就完蛋啦。」



他用那双短腿小跑步跟紧团队的同伴,皱起眉头。



「啮切丸,得先干掉死灵术师(Necromancer)!」



「死灵术师。」哥布林杀手低声复诵。



「哥布林吗?」



「你都不知道了,我们哪可能知道!」



妖精弓手怒吼道。她已经将大弓背到背上,反手抽出黑曜石小刀。



她挥动小刀,示意「敢靠近我就砍下去」,小鬼们却毫不畏缩。



左右两侧,从秽土中爬起袭向他们的影子持续增加。



妖精弓手焦躁地抖动长耳,用森人语唾骂。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哥布林尸体数量虽多,动作却相当迟缓。



在尸群中,一行人(Party)组成圆阵漫无目的地移动,勉强维持著阵形。



然而,他们确实正在一步步被逼入绝境。阵形迟早会瓦解。



「……呃……!」



站在中央的女神官定睛凝视昏暗薄雾,手指抵在唇上,陷入沉思。



死灵术师。尽管有善恶之分,他们做的事通常就是施术操纵尸体。



那么这就是一种法术。诅咒的法术。既然如此──



「如果这是诅咒……照理说会有当成基点的地方!」



虽然只是依稀记下的知识,女神官灵光一现,大声说道。



「可是不确定是哥布林,还是真正的死灵术师做的……」



「那么八成在山顶吶。」



蜥蜴僧侣用爪子攫住附近的尸骸,往两旁撕裂,悠哉回应。



「若是贫僧,的确会选在该处祈祷。」



哥布林杀手捡起脚边的剑,铁盔随之转动。



恐怕是和士兵一起埋在山里的。老旧、锈蚀,长度也不满意。



他挥了一、两次试手感,接著望向女神官:



「去基点就能干掉他们吗。」



「是……!」



女神官双手握紧锡杖,用力点头。



「那就决定了。」哥布林杀手说。「以山顶为目标。」



冒险者们点头,立刻展开行动。



一面抵挡从四面八方涌近的小鬼,一面爬上坡度平缓的丘陵。



论团结起来、在大批怪物中杀出一条路这方面,没多少人比得过这支团队。



小鬼尸体挡在前方,又算得上什么阻碍。



「把脚砍断就行了对吧……!」



带头冲在前方的妖精弓手喃喃自语,抽出刚才没对敌人造成伤害的树芽箭。



她边跑边将箭尖抵在小刀上,箭镞便如发芽一般,自行分成两半。



将小刀叼著,用行云流水的美丽动作举起背上大弓,转身射箭。



当一声,箭矢发出类似弦乐器的声响,宛如一条蛇,在几乎要碰到地面的高度爬行、弹起。



精准命中小鬼的膝盖──



「──!?」



以射中的点为中心旋转,发出惊悚声音彻底粉碎骨头,贯穿过去。



尸体若有感到惊愕的功能,想必会发挥得淋漓尽致。



冒险者们踩过那具倒在地上的尸体,不断向前、向前。



「好耶!」



妖精弓手依然叼著小刀,上下抖动长耳,著手制作下一发子弹。



矿人道士斜眼看著她,嘀咕道「真残忍」。



「就是因为这样,跟森人开战才没好事……」



他也不是没采取任何动作。



负责殿后的矿人道士,边跑边从装满触媒的袋子里掏出水袋。



拔掉栓子,任由溢出来的水洒在地上──准备就绪。



「『土精(Gnome)、水精(Undine),请织出一块神奇的被褥』!」



就算是不知死亡为何物的存在,一样要踩在地面上行走。



根据蜥蜴僧侣的说法,一切都是以骨为基础、以肉为发条制成的机关。



地面突然化为冒泡的泥泞,双腿一旦陷进去,肯定会失衡。



在污泥中缓慢摆动四肢挣扎,终究无法逃出。



脚底陷入泥沼,溅起飞沫摔倒,之后就跟溺水没两样了。



像小孩一样甩动手脚,只会让身体越陷越深。



小鬼尸体贪婪地试图接近生者的气味,却不断陷进泥沼。



若是在他们拥有孩童等级的智慧时也就罢了,如今小鬼们连这点智慧都失去了。



「啮切丸!别顾虑后头,去吧!」



「好。」



哥布林杀手简短回答,冲到最前排。



他将剑扔向摇摇晃晃地于前方徘徊的小鬼尸体,剑刃深深插进头部。



哥布林向后一仰,脑浆都流出来了,却若无其事再度面向前方,和冲过来的冒险者用力撞在一起。



哥布林杀手硬是将圆盾嵌进小鬼尸体的喉头,就这样砸断脊髓。



「虽然数量多是常态……」



他踩断仍在抖动的小鬼手臂,啧了一声,扯开腐肉。



「死了也一样难缠啊,哥布林。」



「哥布林杀手先生!」



临时取用的棍棒,低吼著回应女神官的吶喊。



将从土里爬起、想抓住他的脚的小鬼尸首一棍砸烂,毫不夸饰。



哥布林杀手踢飞凹陷的头部,默默扫视四周。



敌人果然很多。多得吓人。



在雾中蠢动的影子比刚才还要密集,甚至像一整块巨大的怪物。



──不过,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没有任何变化。



「…………!」



女神官在他背后双手握紧锡杖,带著认真的表情点头。



没问题。一行人如此判断,由哥布林杀手带头,冲进雾中。



往上,往上,往山顶前进。



半晌之间只听得见肉被砸烂、斩裂的恐怖声音、紊乱的呼吸、泥巴溅起的声音。



不时会响起回荡四周的咆哮,应该是蜥蜴僧侣的战吼(War Cry)。



无论会动或不会动,尸体都无法言语。低沉的呻吟参杂在风声中消逝。



从额头滑落眼角的汗滴,导致女神官眨了好几下眼。



雾气不知不觉变得像雨幕,让她全身都是水珠,湿答答的神官服黏在肌肤上。



她拨开贴著大腿的下襬,努力跟上前方的他,紧张得喉咙颤抖。



经过这场战斗,众人能否活著回去──责任落在她纤细的双肩上。



她不愿想像万一带来圣光的解咒(Dispel)祈祷无效,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最终耗尽体力,被压制在地,大卸八块,开肠剖肚,尊严遭到践踏,被他们拆吃入腹。



忽然有种自己是否还在那座洞窟里的感觉。



她会不会其实仍受困于那骯脏的小鬼巢穴,倒在秽物堆中等待死亡?



会不会正用空洞的双眼注视一群小鬼,看著位在另一端的愚蠢梦想?



双腿发软、害怕得哭出来,用颤抖著的声音向神求救的小丫头,究竟有何能耐?



祈祷的话语无法上达天听,伙伴的灵魂遭到粉碎、失去性命,自己落得这种下场也是理所当──……



「快到了。」



那并非「加油」、「别担心」这种温柔温暖的激励。



而是十分低沉、无机质、平淡、简短的话语。



女神官觉得周围忽然明亮起来,小声回答「是」。



──嗯,不一样对吧。



将空气吸满平坦的胸口,做了个深呼吸。她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



赐予神迹的是慈悲为怀的地母神,自己仅仅是代祂行使。



伙伴们都这么努力了,她要做的唯有尽全力祈祷。切勿自视过高。



思及此,全身上下阻塞的血流彷佛瞬间畅通,头部也变轻了。



或许是因为这样吧,女神官眨了下眼。



雾气对面,好像有不属于那些尸体的诡异声音……



「……!?哇!?」



下一刻,女神官的帽子弹飞,与数根金发一同飘向空中。



幸好她相信后颈汗毛倒竖的直觉,迅速跳向污泥。



伴随锐利破空声射来的某种物体袭向女神官。而且不只一次。



「啊、呜……!?」



趴在地上,衣服被泥巴弄脏的她,终于忍不住惨叫。



像被撞飞似的摔在烂泥上,靴子破了个大洞,大腿喷出鲜血。



仔细一看,神官服也被割裂,显然是企图取她性命的攻击。



要是没有陪伴她许久、散发黯淡光芒的炼甲,心脏搞不好已经被刺穿了。



至于第三次──



「上面!」哥布林杀手咬牙切齿地说。「不是哥布林。」



肉与骨断裂的喀嚓声传来,腐朽的断臂飞了出去,沉入泥中。



哥布林杀手扔掉只剩下手腕的小鬼手臂,从腰带拔出生锈的剑。



然后反手握持,迅速跑到女神官身旁蹲下:



「站得起来吗?」



「没、问……题……」



她喘著气用锡杖撑住身体,摇摇晃晃起身,因剧痛而腿软。



不只是因为疼痛,悲惨及不甘的心情,令她眼泛泪光。这样实在到不了山顶──……



「哇!?」



在她暗忖之际,女神官的身体轻轻浮向空中。



她慢半拍才意识到,哥布林杀手用肩膀撑起了她。



「走。」



「啊,好、好的……!」



她连忙伸手捡起掉在泥巴上的帽子,剎那间锐利的风再次吹过。



哥布林杀手挥下的剑迸出火花及铁锈,弄脏女神官的脸。



「能交给你吗。」



哥布林杀手无视因著急与羞耻而不知所措、哇哇叫著的她,扔出简短一句话。



回答他的当然是──他思考了片刻,在铁盔内吐出一口气──伙伴们。



「那当然!」妖精弓手率先回应,朝雾中拉紧弓弦,冲上斜坡。



森人的耳朵及眼睛,基本上是有言语者中最敏锐的感官,已然捕捉到看不见的敌人。



「虽然只有看到一瞬间,是长翅膀的人型──大概是生物!因为不像石头!」



「那么。」哥布林杀手简短说道。「不是石像鬼。」



妖精弓手听了,晃动长耳,女神官也连腿的疼痛都忘记了,眨眨眼睛。



「你、你认识石像鬼……?」



「当然。」



「是魔神(Demon)之类的吧。」



矿人道士拔出手斧砍倒小鬼尸体,跑著追上来。



他将手斧举起以保护哥布林杀手和女神官,瞪向上空,没有丝毫大意。



感觉到振翅声在上空徘徊,矿人道士板起脸。



毕竟除了小鬼尸体外,又多了其他敌人。状况实在不乐观。



「长耳朵的,之前不也遇过吗?就那个啊。」



「……我觉得这跟当时的敌人动作不太一样耶。」



「这个嘛,魔神也有分魔神(Major)和不有名(Minor)的嘛。」



「要是他能报上王牌(Ace)或鬼牌(Joker)之类的名号就好了……!」



妖精弓手没有半点预备动作,持续朝雾中射箭。



甫割开的树芽箭低吼著消失在另一端,响亮的振翅声回应了它。



魔神拍打巨大的翅膀改变飞行轨道。为了避开射来的箭矢。情急之下,仓皇地。



没错,箭并未射偏。森人的弓正是没有一丝多余之处的弓──换言之,她是故意瞄歪的。



「趁现在!」



「喔喔!伶盗龙啊,明鉴贫僧的跳跃!」



依稀可见尾巴抬起、身躯扭动的剎那,黑色巨影已大吼一声自雾中扑上前。



是遵循蜥蜴人作风的偷袭。



「AAAARERRRERERREM!?」



受到这股冲击,为了发动奇袭始终保持沉默的魔神也不由得惊叫。



和前次相同的反应,代表战斗方式亦毋须改变。



蜥蜴僧侣的爪爪牙,这回也一样逮住了魔神,攀在他的背上。



「AREEEM!AREEEMEER!」



魔神发出刺耳尖鸣怒骂这个长鳞片的浑蛋,拍打翅膀飞向空中。



他的计画已经彻底失败。本想先解决掉那个弱不经风的神官小丫头。



那就是他的目标,魔神战斗的铁则。



先抓走圣职者,撕裂身躯,弄得像破布一样支离破碎。



但事已至此,顾不了那么多了。一样要把他们杀个精光,先从这个蜥蜴人下手吧。



只消把他甩下去,砸在地面上,任何人都会死。要葬送这愚蠢之徒!



「ARRERMERE!」



「哈哈哈哈!瞧你这被排除于进化系统树外的家伙!」



然而,无论飞得多高,陷进背部及翅膀的爪──手与脚爪──都不肯放开。



不仅如此,蜥蜴僧侣的利爪甚至贯穿魔神的皮、撕裂他的肉,导致恶魔骯脏的血液四溅。



无论处在多严峻的逆境下,蜥蜴人都不会让杀得了的猎物逃离。



适者生存,对于在各种意义上属强者的蜥蜴人而言,生存下来是正义,也是真理。



蜥蜴僧侣抓住形似蝙蝠的双翅,嘴一歪,露出发自内心感到愉快的狰狞笑容。



「这种翅膀,对翼龙(Pterodactylus)实乃不敬!看贫僧将它淘汰掉!」



随著这声咆哮,蜥蜴人的利牙终于咬住魔神的咽喉。



「ARRRRARARRRRMMM!?!?」



怒骂声已化为语意不明、含糊不清的哀号。



蜥蜴人的爪子将翼膜撕得粉碎,扣住恶魔不祥的骨骼,奋力掐紧。



接著,蜥蜴僧侣粗壮的手臂终于把魔神翅膀从根部扯断,毫不留情地扔开。



「AARAMM!?ARARAMMMMRREERMMMM!?」



其余只需等他坠落。



魔神旋转著朝地表落下,他在这段期间是什么感受,无从得知。



不管怎样,魔神的血和惨叫声像尾巴一样拖得长长的,宛如流星重摔在地。



泥沼溅起飞沫,矿人道士看到有一半沉在污泥里的尸体,咕哝道「这葬礼真华丽」。



「欸,你还活著吗!?」



「看来是、无大碍吶。」



妖精弓手急忙询问,蜥蜴僧侣徐徐起身,若无其事地回答。



他吐掉恶魔骯脏的血肉,抖动身体甩去污泥。



强壮的腿踩住仍在抽搐挣扎的魔神,蜥蜴僧侣转动长脖子。



「如此便再无后顾之忧,去吧!」



「是、是……!」



女神官忍著痛点头回应,哥布林杀手默默继续前进。



现在只需要看著前方。没有比这更轻松的事。



他将注意力放在女神官所在的左侧,挥动生锈铁剑,迅速且俐落地砍断小鬼尸体的脚,踩烂对方。



在解决掉不晓得第几只小鬼时,剑断成两截飞出去,反而成了刚刚好的长度。



剑果然就是要这个长度。哥布林杀手将之举起,朝前方投掷。



没有旋转、直线射出的剑,不偏不倚命中哥布林的喉头。



「哇!?」



哥布林杀手抱著女神官冲向前,踢倒那只小鬼,一脚踩下。



腐败的血肉味、泥巴、尸体散发的恶臭、内脏。全都和平常一样。



然而这里没有惨叫声。理应早已丧命的哥布林,在他的鞋底蠕动。



哥布林们未持武器,用空洞的眼窝看著这边,双手伸向前方,低吼著逼近。



「真不痛快。」



这不是哥布林。



哥布林杀手忿忿地说,看著被他数度摧残到只剩剑柄的剑。



无法补充武器。他慎重地放下女神官,举起左手的盾。



「行吗。」



「没问……」女神官踩到地上,痛得呻吟。「……题……!」



「好。」



她忍住从眼角渗出的泪水,点头,拖著一只脚向前迈步。



离山顶不远了。这一小段距离,感觉起来十分漫长。



短短一瞬间,女神官因为放心不下的缘故,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他正挥出圆盾。



圆盾虽小,边缘却打磨得十分锐利,犹如柴刀扫开树枝般斩下腐烂的四肢。



后方还有妖精弓手的箭、矿人道士的手斧、蜥蜴僧侣的爪爪牙尾在大显身手。



雾气淡得不可思议,理应是在雾中展开的战斗,女神官却看得格外清楚。



妖精弓手忽然抖动长耳,抬起头,笑著对她挥手。女神官点头。



她按著疼痛不已、彷佛心脏位在该处的大腿,吸气,吐气,站稳脚步。



伸手抓稳锡杖,以此为依靠,从伤口流出的鲜血经由手掌流向杖柄。



女神官用力握紧它。



曾经在大陆肆虐的病毒魔神,据说是用与诅咒不同的方式操纵尸体。



万一这次也一样──她往平坦的胸口吸满空气,驱散这股不安。



之后只需祈祷就好。并非要由她亲自去达成什么。她只不过是中间人。



──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



女神官看了骯脏的铁盔最后一眼,随即紧闭双目,开始祷咏。



将自己的意识与天上的领域连接,直接祈愿。温柔的指尖,抚慰了虔诚信徒的灵魂。



「『慈悲为怀的地母神呀,请将神圣的光辉,赐予在黑暗中迷途的我等』……!」



闪光──慈悲为怀的强烈白光,盖过了魔雾生成的白色黑暗。



§



「……哇。」



雾气彷佛被扫帚扫过般瞬间散去后,妖精弓手率先感叹。



她踩著长了些许青苔的湿润土壤冲上山,在中途环顾四周。



天空万里无云,空气清澈,长耳随著舒适的微风摇晃。



与前一刻还弥漫混浊雾气的场所不同,丘陵充满安详静谧的气息。



用土随便堆成的柱子排成数排,放眼望去随处可见。



妖精弓手用弓轻戳立在一旁的柱子,松散的土堆便垮了下来。



那是不久之前还在蠢动、对他们露出利牙的怪物的下场。



尽管已经亲眼看了两年多,神圣奇迹引发的现象,依然让妖精弓手难以置信。



「全变成松垮垮的土了……」



「即所谓的尘归尘,土归土。」



蜥蜴僧侣晃著沉重身躯跟上,悠哉地说。



动作迟钝也是自然的,他正嚼著带来当乾粮的起司,彷佛要清除口中的气味。



用起司漱口会是什么样的味道,妖精弓手十分好奇。



「其他领域的恶魔姑且不论,小鬼死后也会还诸天地,实乃善事。」



「对了,伤口……!」



当然不是指蜥蜴僧侣的伤。他在整个团队中是最强壮的。



绑成一束的头发于空中飞扬,她在途中敲了下矿人道士的头,被他「唉唷」瞪著,在山坡上奔走。



「那孩子呢!?」



「上面。」被她追过的哥布林杀手应道。「帮她看看。」



他砸垮小鬼尸体变成的土块,确认他们真的停止动作。



妖精弓手扔下一句「交给我吧」,转眼间抵达山顶。



「还好吗!?」



「……不好意思,花了些时间。」



眼前是瘫倒在地、脸色苍白,却露出坚强微笑的女神官。



神官服虽然严重破损,炼甲倒没有被贯穿的样子。



妖精弓手更担心的是女神官如打直般伸长的大腿。



看见包住伤口的绷带渗出血来,妖精弓手面色凝重,抱著胳膊:



「这种时候,大可对自己用神迹吧。」



「可是,说不定之后还会发生状况……」



「……你被那家伙的教育荼毒了。」



不顾形象地咂舌的友人,令女神官面露苦笑,她用锡杖撑著身体试图站起。



然而,疼痛的脚怎样都使不上力,动作就像个孩子般颤抖、不稳。



受不了……妖精弓手叹著气,露出「真拿你没办法」的微笑。



「来,抓住我。」



「对、对不起……」



她说著「好啦好啦」制止愧疚至极的女神官继续道歉,撑住她的身体。



妖精弓手也属于纤细体型,但森人跟凡人的体能不可相提并论。



「是说。」妖精弓手扶好女神官。「竟然能把那么多的活尸一网打尽。」



「不死者的话,照理都会害怕诅咒被解除……幸好有效。」



边说边松了口气、轻抚平坦胸口的少女,从头到脚都是泥巴。



帽子、漂亮的金发、白色的衣服及靴子莫不如是。她刚才整个人倒在泥中,所以这也无可奈何,不过。



「……伤脑筋。」



看她高兴得连沾到脸颊、鼻尖的泥巴都毫不在意,妖精弓手也没了责怪她的兴致。



──得好好训一顿欧尔克博格。



她的眼睛立刻捕捉到一面和矿人道士讨论、一面爬上山的他。



尽管隔了这么一大段距离,她的耳朵当然听得见同伴的对话。



「你怎么看?」



「先不论有没有小鬼死灵术师,刚才的魔神未必是幕后黑手。」



「是吗。」哥布林杀手意外地说。「我还以为魔神就是那种东西。」



「若是之前在迷宫遇到的只冒出手臂的高等种(Greater),或许有可能……」



矿人道士拿起腰间的酒瓶大口灌酒,谨慎地捻著白胡须,瞪向天空:



「但这次的只是喽啰。虽然在低等种(Lesser)中算比较强的。」



「用哥布林譬喻,就是乡巴佬(Hob)吗。」



「别把魔神譬喻成小鬼。」他板起脸。「强度虽不同,阶级倒是差不多。」



「意思是,背后有下指示的人吗……」



「十年前的战斗就是那么回事。」



十年前──冒险者们进入世上最幽深的迷宫,「死(Dungeon of the Dead)」之迷宫探索。



满溢而出的「死」成了亡者大军,将四方世界搞得一团乱。



抵达最深处的六名冒险者阻止了混沌的野望,矿人道士对这件事记忆犹新。



毕竟,小鬼杀手的团队之前才踏进过那座被人放置的迷宫。



「不过,搞不懂他们的目标喏。制造活尸,只为了袭击村庄。」



「是哥布林会干的事。」



「没有啦。」矿人道士说。「就怕土冢山下埋著不净的源头或在搞什么邪教仪式……」



烦恼起来没完没了。虽然不至于无从下手,实在没那个余力确认答案。



「我看最好先回公会报告,待其他冒险者调查过再说。」



「嗯。」哥布林杀手点头。「不是哥布林的话,我应付不来。」



哥布林杀手依旧开口闭口都是哥布林,妖精弓手气得长耳倒竖:



「喂,欧尔克博格!你应该要更用心点顾好人家才对啊!」



「我有感到抱歉。」



不出所料,传入耳中的是冷淡的回应。



妖精弓手哼了一声,夹在两人之间的女神官「不,请别这样」地缩起身子。



「我、我没关系的……」



「告诉过你好几遍了,你可以更生气一点。」



见她边回了句「对不起」边把身体缩得更小,妖精弓手忍不住叹气。



矿人道士逮到这个好机会,自然地插嘴:



「别气呼呼的啦,铁砧。啮切丸又不是完全没挂心,这点你也明白吧。」



「呣,好吧……是没错。」



「比起这个,没有其他会动的玩意了?」



「没了啦。除了我们以外,一点声音都没有。」



妖精弓手得意地说,摇晃引以为傲的长耳。



矿人道士之所以心服口服地回道「这样啊」,也是因为不得不承认森人的听力确实敏锐。



既然如此,代表战役结束了吧。



女神官总算放松下来,对走到山顶的哥布林杀手低头致歉:



「对不起,哥布林杀手先生。如果我能做得更好……」



「……」



哥布林杀手没有马上回答,铁盔微微转向妖精弓手。



妖精弓手一语不发,抬起下巴催促他说些什么。



他低声沉吟,转头面向女神官:



「……你不必道歉。」



──就这样?



不,不对。女神官也明白,这是他在思考措辞时的沉默。



「做得很好……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