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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之段 钢骨试炼场(1 / 2)



──感觉是个不幸的少女。



踏进那家有名的「黄金骑士亭」时,你看见她,如此心想。



「还可以。」



「不错了啦,换算成金币共两百五十枚。以一天的收入来说挺多的。」



从迷宫归来的冒险者,各自讨论著当天的收获。



金币、武器的碰撞声。来回走动的女侍及服务生的脚步声。酒和料理的香气。



不断重合,如同拍打在岸上又退回海里的海浪,灰暗的酒馆俨然是一片海洋。



少女缩著肩膀坐在角落。



光线灰暗,远远都看得见她拥有一头金发。身材娇小。从服装判断,大概是僧侣。



待在那里,可能会在声音的海洋中溺毙,直接沉入海底消失不见的少女。  



你隔著草笠注视她。



在一群粗野的冒险者中显得格格不入──不过,没错,她是冒险者。



你下意识将挂在腰间的弯刀深深插进刀鞘,确认它的状态。



冒险者。



你为了成为冒险者,来到这座城塞都市。



你成为了冒险者。



扛著粗糙铁斧,身材魁梧的矿人战士Dw a r fF i g h t e r。



身穿闪闪发亮的铠甲,甚至带著随从的不知名骑士L o r d。



打开卷轴,专注于默背咒文的,应该是森人魔法师E l f。



还看得见圃人R a r e斥候在抢桌上的料理。



而那张桌子,堆满你从未见过的财宝。



──唉呀,这就是城塞都市吗?



「嘿,一直看来看去,会被人当成土包子喔?」



像在责备人的声音,从你的肩膀下方传来。



「别因为好不容易如愿以偿当上冒险者,就兴奋过头。」



是你的堂姊。她将魔法师的短杖紧紧握在丰满的胸部前。



她语带责备,自己却在左顾右盼,观察周围。



带著女人修行成何体统。你是这么想的,然而……



「真是,你没有姊姊我跟著就不行呢。」



她如是说道。明明你们同为从乡下来到这座城塞都市的人,年纪也差不多。



你叹了口气,缓缓摇头。能够依靠的是另一位同行者。



那位同伴──半森人斥候像圃人似的,喉间发出「叽嘻嘻」的窃笑声。



你轻轻用手肘撞了下装备皮甲的肩膀,回应你的是带口音的声音。



「唉哟,老大,急什么咧。坐下来喝杯麦酒,才是最重要的。」



「噢,大白天就喝酒?」



「嘿嘿嘿,大姊,这也是冒险者的作风啦。」



看到堂姊被他骗得团团转,你无奈地叹气。他真的不是圃人吗?



「嗯──森人和圃人是兄弟。咱是半森人,算是堂弟吧。」



「哎呀,那我跟你一样呢!」



不仅不一样,正确地说,她是你的再从姊才对。你叹了口气。



然而,半森人斥候说得没错。你渴了。因为你在炎热的天气下于户外走动。



你开始眷恋麦酒的滋味。你点头同意,找到一张大小适中的圆桌,拿桶子当椅子坐下。



然后向敏锐地发现你们入座,飞奔而来的女侍点了三杯麦酒。



「啊,如果有掺果汁的水,我喝那个就好……」



更正,是两杯麦酒和一杯果汁水。你看著堂姊告诉女侍。



女侍对你的点餐回以微笑,跑进厨房。裙子底下露出一条狗尾。



「是兽人Padfoot啊。」半森人斥候说:「也是啦──这里薪水不错。」



他们拥有强烈的野兽特徵,想在文明社会赚钱,经常受到阻碍。



光是刚才看了一眼,就能明显看出这家酒馆──这座城塞都市底下有大量的金钱。



地下迷宫──死亡迷宫。



那里有无限的钱财、宝物,以及源源不绝的怪物,看来此话不假。



国王的敕令和谣言似乎是真的。你点头,调整腰间的刀的位置。



过没多久,女侍端来三个木桶杯放在圆桌上。你大口灌酒。美味。



「是说,」堂姊心情很好,笑咪咪地开口。「那孩子在做什么呀?」



──真是的。



她用修长的手指指向你刚才在看的那名少女。



半森人斥候「啥?」挑起一边的眉毛,接著立刻点头。



「喔,那是鉴定师。」



「鉴定?」



「在迷宫里发现的东西总不会写名字呗,所以要找人调查。」



否则会被商人当肥羊宰。语毕,半森人斥候伸出舌头小口舔拭麦酒。



不过,在武器店不也能鉴定吗?你开口询问,他说「因为这样比较省钱」。



「大部分的情况下,一般的术士独自进入迷宫,用不著出什么差错都会送命。」



「那不是最坏的结果吗……」



「大姊,总会有更坏的情况。」



沦为尸人或怪物的饵食。或者迎来让怪物根本不敢吃的凄惨下场。



半森人斥候没有明言,你用力点头。



不过,既然她有能力鉴定……



「是能看穿事物真伪的至高神仆从,而且还是主教B i s h o p吧。」



说到主教,得拥有与其相应的才能方能报上这个名号,在神官里面也属于高阶的职位。



当然也会有人顶著这个头衔招摇撞骗,但那名少女看起来并不像。



既然如此,应该很多人会想邀她入伙──



「那自己去找伙伴不就行了……」



你说「搞不好是在等人」,堂姊却没听进去。你再度叹气。



看到这个堂姊,你实在不想承认,然而……术士拥有珍贵的才能。



虽说你也懂得几个奇策,战士职和施法者截然不同。



那名少女是挑人的那一方──照理说。



「是啊。」半森人斥候点头。「千万不能找信不过的冒险者。」



说得对。



用冒险者称呼他们是很好听,其实大部分是没饭吃的暴徒或流浪汉。



尤其现在因为有迷宫的问题要处理,听说团队的审查基准也放宽了不少。



毕竟即使是穷得有一餐没一餐的人,进迷宫一趟就可以不用怕饿肚子。如眼前的景象所示。



现在的冒险者只要有力气,总会有办法生存。



你自认跟那些流氓不一样,但从客观角度来看,你们是同类。



必须凭实力获取他人的认同──



「不管怎样,咱虽然是斥候,也不是不能当前卫。老大是战士,大姊是术士……」



半森人斥候珍惜地喝著所剩无几的杯中物,将成员一个个列举出来。



「一个团队差不多四到六人,希望再来两个术士吧。」



「哎呀,你挺瞭解的嘛!」堂姊兴奋得两眼发光。



「你该不会曾经进过迷宫……!?」



「没、没有啦,只是听来的……哈、哈哈。」



斥候乾笑著移开目光。



你发自内心尊敬堂姊的这部分。



「对了。」堂姊双手一拍。「那要不要邀请那孩子加入?」



你努力试著发自内心尊敬再从姊的这部分。



那么,该怎么做呢?就在你开始思考时。



「嘿,鉴定的!」



「昨天叫你鉴定的东西好了吗──!」



吵闹的声音忽然贯穿酒馆的喧嚣声,响彻四周。



「?」



堂姊惊讶地往那边看。你也跟著看过去,明白了现在的状况。



两位一眼就看得出品行不良──装备也不好──的冒险者,围在刚才那名少女身边。



是战士吗?或是斥候?他们的装备差到无法分辨。



「是的,昨天的份已经鉴定完毕。」



少女抖了下身子,转头寻找声音的主人,以僵硬的语气回答。



她从旁边的杂物袋中取出跟两位男性的装备差不多寒酸的武器,放在圆桌上。



「钝掉的剑、生锈的炼甲、烂掉的皮甲?」



其中一名冒险者激动得瞪大眼睛。



「喂鉴定的,你是不是在骗人啊!」



「怎么会!绝无此事……!」



男子像要抓住她的领口般逼近少女,少女拚命否认,令人心生怜悯。



明明在某些地方,怀疑至高神主教的正当性是会因不敬而遭到制裁的行为。



「那就好。要是你敢唬我们,知道会有什么下场吧?」



「你会好好帮我们鉴定吧,嗯?」



「……好的,我明白了。」



脸蛋小巧的少女,默默对著冒险者扔在桌上的财物开始工作。



这副模样既美丽,又散发出几分庄严的氛围──动作却稍显笨拙。



而这似乎又惹到了两名男子,他们毫不掩饰地啧了两、三声。



每次少女都会吓得绷紧身子,努力将手伸向武器,用指尖触摸。



「……那些人真粗暴。」



堂姊用手掩住嘴角嘀咕道。



酒馆的喧嚣声也只平息了一瞬间。很快就变得吵闹起来,逐渐盖过少女的声音。



八成是稀松平常的景象。



你思考了一会儿,叫住晃著长兔耳走过来的女侍,往她手里塞小费。



半森人斥候「噢」挑起一边的眉毛看著你。你向女侍打听那名少女的情报。



「噢,那孩子……」



兔人女侍将小费收进丰满的胸前,观察周围压低音量。



「她很可怜。听说她在第一次的冒险出了点小差错。」



所以才来到这座城塞都市,结果那次的失败似乎传开来了。



半森人斥候喃喃说道「不稀奇」。堂姊则一副无法接受的样子,噘起嘴巴。



「失败的话,重来一遍不就得了。」



「因为很多冒险者会觉得这样容易触霉头。运气真的就是本钱。」



「所以她才会被同伴拋下,在这边帮人鉴定……」



「一个人也没办法去冒险,但总得赚钱养活自己。日子不好过啊。」



讨生活不简单。你点头附和,视线再度移向少女。



酒馆内的噪音虽然会盖过谈话声,不至于听不见她说话。



「……不好意思,我不清楚。」



「给我鉴定出一个结果啊。没用的家伙……」



「是……对不起。」



「就是因为这样你才会出错吧?」



「对对对。剿灭哥布林对吧?用不得啊……」



「在各种意义上用不得。」



冒险者们发出好色又下流的笑声,嘲笑少女。她像只小老鼠般缩起身子。



你碎碎念道「那些家伙态度真差」,女侍微微歪头。



「奇怪,那些人性格虽然粗暴,平常脾气不会那么差呀。」



「欸。」默默在一旁听著的堂姊,拉扯你的袖子。



「要不要……邀那孩子加入?」



你发自内心尊敬堂姊的这部分。



「喔,老大。你要去喔?」



你对半森人斥候点头,慢慢从座位上起身。



然后将堂姊托付给他照顾,他笑容满面地回答「加油啊,老大」,送你离开。



你在酒馆内行走,周围的冒险者纷纷瞥向你。



你从女侍旁边经过,闪开故意伸出来想绊倒你的脚,动作始终俐落。



最先发现你走过来的,是理应专注在鉴定上的少女。



「那、那个,我在帮其他人鉴定,可以请你稍待片刻吗……?」



从抿成一直线的嘴唇流泻而出的声音,若不是因为沙哑的关系,可谓如银铃般清澈悦耳。



近距离一看,她的身材明显偏娇小,双手无助地在平坦的胸前交握。



你下意识睁大眼睛。



少女小巧玲珑的脸蛋上,双眼呈现浊白色,丑陋的伤痕覆盖在周围。



难怪她动作笨拙,她的视力大概非常差。



你努力放慢速度摇头,表示你不是来委托她鉴定的,面向冒险者。



「啥?你想怎样!?」



「给我滚一边去!想被丢进寺院吗!?」



你告诉他们不该这样对待女性,得到的回应全是怒骂。



他们似乎是外国人,语言不通。你微微一笑。



「这两个人怎么这么没礼貌!不用顾虑,给他们好看!!」



哎,先不管那个莫名其妙开始搧风点火的堂姊。



你迅速向前屈身,用力往弯刀的刀柄一推,拿刀鞘的尾部撞向后方。



「呜恶!?」



胸口被这么一撞,冒险者发出含糊不清的惨叫声。



推测是趁你注意力转移到堂姊身上时,绕到你背后的。动作还算俐落。你在内心称赞。



「混帐东西……!!」



另一个人反应也很快。你立刻起身,握著刀鞘的左手甩向前方。



「呜!?」



刀柄击中胸口。然而,对方也不是简单人物,没有弱不禁风到这样就会昏倒。



两人应该将你视为敌人了。



他们瞪大充血的双眼,跃向后方,手放在腰间的剑上进入备战状态,重整态势。



你也背对著错愕的少女,鞋底在地上画了个半圆,侧过身子。



「这家伙,是战士吗……!」



「不,等一下!铠甲没有伤痕。是新手!这样的话……!」



──办得到吗?



汗水滑落脸颊。你把重心放低,力气集中在握著刀柄的手上。



既然要拔刀,就该做到一击必杀。杀不了敌人只会害你脸上无光。



用不著担心堂姊。即使你们大打出手,半森人斥候也会想办法。



自己会死,以及会给少女添麻烦。这两个重担压在你的肩膀上。



事到如今你才有所自觉,自己在意想不到的状况下扛起重大的责任。



进过迷宫的战士,而且还有两位,不晓得要拿出几分实力。



对方穿著铠甲。你不认为砍断手脚就能抑制他们的行动。



你对自己有信心。第一刀先砍断头部C r i t i c a l,收刀时再顺手杀掉另一个。



办不到的话,顶多只会被他们压制在地上,剁成碎肉。



你深深吸气,吐出一口短促的气。穿著皮袜和草鞋的双脚在地面拖行,寻找适当的位置。



左手牢牢握住刀鞘,右手紧握刀柄。不能因为汗水而手滑。



要拔刀吗?要拔刀了吗?要拔刀了。要拔刀了。拔刀。拔刀。砍下去。就是现在……!



「吵死了,你们几个!!」



这声怒吼彷佛会引起耳鸣,你重新意识到周围的景色及喧嚣声。



充斥酒馆的一触即发的气氛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吱吱喳喳的交头接耳声。



你转过头,坐在最里面的团队中,声音的主人站了起来。



「……哼。」



是一名让人联想到年轻雄狮、面貌精悍的美男子。动作优雅,散发出一股贵族风范。



五官工整,身材却颇为纤细,乍看之下和属于挑战迷宫的冒险者的酒馆并不相衬。



然而──看看那名男子身上闪亮的铠甲就知道了。



被酒馆的微光照亮的,无疑是金刚石制成的铠甲。



值得惊讶的是,他很习惯这身装备。



和你的铜制铠甲不同,耀眼却看得出使用痕迹的装备,颠覆了外表给人的印象。



就你看来,他肯定是身经百战的优秀骑士。



「不、不是的,阁下L o r d。」刁难少女的其中一名冒险者,以颤抖的声音说道。



「我们只是要教多管闲事的新人做人的道理……」



「对、对啊。没有要给你添麻烦的意思……」



金刚石骑士并没有马上回答。



他看了你一眼,然后依序望向放在桌上的装备,以及吓得面色僵硬的少女。



最后,他的视线终于落在两位男子身上,缓慢且冷静地开口。



「我看你们的东西好像已经鉴定完了。」



他的语气并非询问,而是像在确认事实。两位男子点头。



「那就不用纠缠她了。看你们是要安静喝酒,还是尽速离去。」



两位冒险者仍想说些什么,却被骑士的魄力震慑住,说不出话。



经过片刻的沉默,他们毫不掩饰地啧了一声,将桌上的财物扔进布袋。



「很好。」



金刚石骑士的这句话,俨然是认可家臣行为的国王。



两名男子粗鲁地大步走出酒馆,少女用看不清的双眼茫然望向那边。



看来你被人帮了一把。你跟他道谢,骑士缓缓摇头。



「见义勇为是很好,但此举并不明智。探索过迷宫的人和没探索过的人,力量差距太大了。」



他说得没错,你也不得不承认。



尽管你并未拔刀,从结果来看,你等于被对方逼到不得不拔刀的地步。



那两个男人有两把刷子。你不认为自己拔刀后,有办法平安度过危机。



这无疑是你的不成熟招致的事态。



你亲身体会到知行合一的境界──随心所欲地行动有多么遥不可及。



骑士却温柔地笑著叫你别介意,承认你高尚的行为。



「但千万别大意。他们昨天还是六人团队。」



你对金刚石骑士的这句话表示疑惑,他若无其事地接著说:



「今晚只剩两人。失去了另外四人的灵魂。」



──被迷宫的「死」吞噬了。



有人在窃笑。笑声像泡沫似的,从于酒馆内打转的声音之海里冒出,消失不见。



你懂了。他们是打算回到故乡吧。



所以才会怕成那样,跑去威吓人。因为他们不想承认自己遭到挫折。



「你也要小心。」



骑士拍了下你的肩膀,忽然睁大眼睛,脸上浮现柔和的微笑。



「这把弯刀S a b e l不错。」



他那些坐在对面圆桌的同伴,正在调侃他的行为。



金刚石骑士回了几句话,缓缓转身走回原本的座位。



这时你才终于吁出一口气,放松握著刀柄的手。



──真是的,怎么会这样!



你满手是汗,心脏因紧张及兴奋剧烈跳动。



还没进迷宫,就已经是这个样子。



「哎呀,咱本来还想帮你一把,可惜动作太慢了。」



忽然有人从身后跟你搭话,你吐出一口长气。



看来你连不知何时走过来的半森人斥候和堂姊都没发现。



「真是位帅气的骑士。有那样的人在,很令人心安呢。」



「哎──有种好处全被人家捡走的感觉就是了。」



所以呢?半森人斥候问道,你点头。



「啊,那个……呃……」



──先跟这位愣在原地的少女,重新打个招呼吧。







你是冒险者。



听说了恶名昭彰的「死亡迷宫」的传闻,以迷宫最深处为目标,来到城塞都市。



你坐下来说明的来历只有这么一句话,你对于简单将事情说明清楚很有自信。



听见你简要的说明,堂姊露出灿烂的笑容,向对面的少女轻声说道。



「你看。这孩子这么靠不住,我不放心让他独自行动,就跟过来了。」



再从姊说的这些不重要。你轻轻摇头。



你承认她对法术颇有研究,但哪有人会穿尖头鞋来冒险。



你无视鼓起脸颊抱怨「这双鞋明明很可爱」的再从姊,将话题的矛头转向斥候。



「喔。咱立志总有一天要将这种迷宫的秘密通通揭开,名震四方世界。」



半森人斥候说出比起森人,反而更像凡人H u m e的动机,骄傲地拍了下胸膛。



「老大想要攻略迷宫的志向感动了咱,咱就决定跟著他咧。」



「你被魔法师恶作剧,中了吸引虫子的法术被困在树上的模样,真的很狼狈。」



「唉唷……」



然而堂姊笑著这么一说,那些好听的理由也变得徒具其形。



斥候沮丧地乾笑,少女见状,紧绷的表情也放松了些。



「我……」从口中传出的是微弱的声音。「……我本来也有那个打算。」



「哪个打算?」



「想处理迷宫……处理这个东西。」



和平遭到破坏乃历史常理,自神代以来从未动摇过的四方世界法则。



在暗处活跃的魔神之影、蔓延的疾病。世间动荡,人心荒废。



以及──没错,「死」才是最大的问题。



死于疾病之人起身袭击生者。



遇袭的生者也沦为亡者,以人为粮,增加亡者的数量……灾祸持续扩散。



若是不死者U n d e a d,只要出动所有的僧侣、神官,或许防得住。



可是──镇魂的祈祷没有意义。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那不是因仿徨的魂魄而从地府爬出的人。



混沌的漩涡不断扩大。秩序势力迟早会尽数遭到吞噬,回归黑暗。



找出「死」之源头,予以根绝──国王的布告不晓得该说来得太晚,还是赶上了。



过没多久,某位冒险者终于发现「死亡迷宫」。



有人说──迷宫里有源源不绝的怪物。



有人说──迷宫里有跟怪物一样无限的财宝。



有人说──迷宫最深处有魔神之王。



国王派出的第一批军队被迷宫吞没,有去无回。



军队本来就没义务攻略充满骇人的死亡与陷阱的地下迷宫。



他们的任务是防范越过山脉进攻的北方蛮族、南方蛮族,以及虎视眈眈,伺机发动侵略的邻国。



或是迎击混沌大军──也就是说,迷宫乃冒险者的领域。



于是形成了城塞都市。



封住迷宫入口,做为有意潜入其中的冒险者的据点。



冒险者们为了一攫千金和出人头地,以魔神王的脑袋为目标,挑战迷宫──



「只要杀怪物,一天就能赚到在乡村从来没看过的钱。」



「就算不论这一点,在迷宫里何时会送命都不知道。」



「既然如此,与其去讨伐魔神王,不如继续杀怪物赚钱。」



──「死亡迷宫」至今依然没有被人攻略的迹象。



你下达结论,少女点头小声回答「是的」。



「……比起待在神殿……我想多少为这个世界做点事。」



少女便来到城塞都市,召集同伴,想挑战迷宫。



很伟大的志向。你坦率地称赞她。这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做到的事。



事实上,你自己对于拯救世界一事并不在意,所以没资格说别人。



再说,想怎么活怎么死,是当事人要决定的。你不该插嘴。



尽管如此,她还是能为他人著想,并采取行动,这是相当高尚的行为。



然而……你感到疑惑。何必当鉴定师,进迷宫探险不就得了?



你问,少女绷紧身子,倒抽一口气。



她先说了句「不好意思」,拿起水瓶往杯子里倒水──还不小心地把水洒出来──送入口中。



「我、我……」



接著,她调整了好几次呼吸,终于说出断断续续的话语。



「……我来到城塞都市前,待在神殿里不肯出去前,也在外面冒险过……」



你正想问「怎么了吗」,侧腹忽然传来剧痛。



你的堂姊面带柔和笑容,用手肘撞你的侧腹。



「在那次冒险中,」堂姊无视你,对讲话吞吞吐吐的她伸出援手,主动提问:「被同伴?」



是的。少女低头肯定,单薄的肩膀颤抖著。



「……他们说我连哥布林都解决不掉,进迷宫太危险。」



我就被拋下了──她带著虚无缥缈的笑容说。



哥布林。



用不著说明,那是在这个四方世界最为弱小,不足为道的怪物。



袭击村落。



──没什么大不了。



至少威胁性大于小鬼的怪物,在「死亡迷宫」里面多得数不清。



想拿起武器踏上旅程时,不该让那东西构成你的阻碍。



虽然──你自己也不知道赢不赢得了刚才那两名冒险者。



「……我在,第一次的冒险中…………失败、了。于是就,跑去投靠神殿……」



你一句话都还没说,堂姊就用手肘轻戳你的侧腹。



你用视线跟她抱怨「会痛」,再从姊却完全没听进去。



你清了下喉咙,再度开口。



被人当成鉴定师,原地踏步,有必要跟其他人说明原因吗?



尽管这样讲太过直接,照理说,她没道理留在城塞都市受折磨。



「那是因为,那个……」



你询问原因,她像在害羞似的,瞬间支吾其词……



「……我想为世界带来和平。」



挤出一句简短的话语。



「就算我没办法冒险,只要去帮助攻略迷宫的人……」



──就能为拯救世界做出一些贡献,的意思吗?



回答完,她便低头陷入沉默。不时发出细微的呜咽声,双肩颤抖。



对于少女那个行为,你一语不发,瞄了同伴一眼。



「咦,啊,这、这个嘛。姊姊我……觉得没问题。」



堂姊提心吊胆地望向半森人斥候。他甩手回答:



「无所谓。不如说,咱有意见的话反而会被念吧。就这么定了呗?」



你向两人点头,告诉她你们在找主教。



「咦……?」



听见你这么说,她惊讶地抬起头。



听说能蒙神赐予鉴定权能的,只有主教级的圣职者。



而到了那个等级,多少也会懂一些魔法,所以团队中有一位主教,相当令人心安。



「那、那个,各位可以不用顾虑我的感受。我习惯被笑了……」



少女以彷佛在讨好人的态度,露出无力的笑容,用黯淡无光的双眼茫然回望你。



「那个,如果各位是要找我鉴定……用不著做这种事,我也会答应喔?」



……光看她的反应,就能得知少女至今以来遭受的待遇。



你摇头回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再度表示你的团队在招募主教。



「……我也很想帮忙,但我的客人都不是主教……」



不不不。你又摇了一次头。眼前不就有一名主教吗?



少女闻言,惊讶地瞪大眼睛凝视你。



她的五官果然精致得如同雕像。只要没有眼睛周围的伤痕──不,就算有那些伤痕,也不影响她的美貌。



「可、可是,我从来没进过迷宫……而且,我曾经被哥布林……!」



「什么话,那种地方咱也还没踏进过。」



半森人斥候笑著对害怕、困惑的少女说。



「老大也是,大姊也是。大家都是新手啦。」



「对呀。」



堂姊听了,露出优雅的微笑慢慢回答。



「我也还是经验不足的魔法师,我弟也是。」是堂弟。「他就只有那张嘴巴特别厉害……」



唉。再从姊以刻意的动作,自然地吐出忧郁的叹息。



「有位圣职者可以好好念他几句,姊姊也会比较放心。」



…………好吧,虽然不是再从姊说的那样,确实需要一位补师。



你只是瞪了再从姊一眼,清了下嗓子,重新开口。



可以的话,能不能加入我们?



「──……!」



少女因你的提议愣了一瞬间,不久后,双唇抿成一直线,摸索著伸出纤细的手。



你伸出粗糙的手回应,她用纤细的手指轻轻牵起你的手。



握住你的手指软弱无力,还在瑟瑟发抖,不过……



「……若各位不嫌弃,我很乐意。」



你用力回握她的手,答覆第一次诚心露出笑容的她。







「要不要去寺院看看?」



半森人斥候看准女主教平静下来的时机,开口建议。



「搞不好可以找到落单的。」



他说「这是所谓的神的旨意」。你也想不到其他方针。



你点头同意,各自付完酒钱,离开酒馆。



「从今以后,大家是同一个团队,所以这些就是大家的钱了。」



穿著高跟鞋(!)小步行走的堂姊,有时会说出颇深奥的话,你感到困扰。



确实,武器、装备、道具等等,应该会是关乎全员生存率的共同物资。



为了今后著想,得把钱整理在一起,先帮堂姊换双鞋子。



「这双鞋那么可爱,有什么关系?迷宫里不也是石头地板吗?」



啧,可恶的再从姊。她说的话无法辨别真伪,这样要你怎么反驳?



你深深体会到自己不瞭解这座城市,也对迷宫一无所知。



不过,才刚来到这边而已。用不著那么悲观吧。



「……我只去过一次寺院。」



在你思考之时,听见女主教用微弱的声音缓慢地说。



「但我记得那里有很多冒险者,说不定……找得到同伴。」



看她拿著将天秤与剑组合在一起的杖,可以判断她侍奉的神明是至高神。



那么,这座城塞都市祭祀的是哪位神明呢……



「是交易神。」



女主教轻声告诉你。



语气有些雀跃,大概是在高兴自己也有能做到的事。



「……是掌管风与经商与旅行的神明……嗯。」



不过,当事人似乎也有所自觉,为此感到害羞,接下来那句话音量变得更加微弱。



「喔,那应该能保佑咱们。旅行和经商,跟邂逅和金钱相关嘛。」



斥候立刻接著她的话回道,你使了个眼色,确认路线。



不论宗派,每座城堡或要塞一定会有一间神殿、寺院,规模小一点的话则是礼拜堂。



似乎是因为战斗时需要有个地方给人祈祷。虽然你不太明白。



但从现实角度──不是情感上的问题──来看,你也能理解需要补师。



幸运的是,你遇见了女主教──静静跟在队伍最后方的少女。



然而,施法者原本就很稀有。如字面上的意思,一个人的才能会反映在咒文上。



「话说回来,这里有好多家店喔。我还以为这座城市全是冒险者!」



虽然从这位面带笑容,好奇地环视周围的再从姊身上看不太出来……



尽管不太想承认,再从姊说得没错。



于城塞都市的大街上往来的行人,大多是携带武器的冒险者,但除此之外的人也很多。



推测是以冒险者──以冒险者从迷宫带回来的财宝为目标,聚集至此地的人。



这座城塞都市的道路错综复杂。刚开始光是要直线前进,就得费一番工夫。



走个五分钟就能亲身体会到,街道本身俨然是座迷宫。



难怪交易神的寺院会盖在这里。财宝在「死亡迷宫」的深处沉睡著。



往街上一看,酒馆、旅馆、武器店自不用说,不时还看得见几家时髦的服装店、餐厅和赌场。



原来如此,的确。没地方用的话,宝石也只是一般的石头,金币只是个圆盘。



「嘿,一直看旁边很丢脸耶?」



你不经意地望向感觉可以找女人玩乐的店家,堂姊立刻从旁用手肘撞你侧腹。



她手上拿著你没印象的发夹上的布。



──什么时候拿来的?你语带责备,再从姊挺起丰满的胸部回答「刚刚」。



「真是,就算你是男生,未免太不贴心了。你过来。」



「咦,啊……」被叫过去的女主教,困惑地微微歪头。「我吗……?」



「嗯,转过去一下。」



再从姊叫女主教转过身,拿起那块布。



本以为是要帮她绑头发,那块布却盖在女主教看不见的双眼上。



「呵呵,如何?我觉得我选的这块布触感还不错。」



打完结之后,堂姊牵起女主教的手让她转回来。



美丽的布遮住了那双看不见的眼睛,以及惨烈的疤痕。



「果然,很难看……吗?」



她的声音因恐惧而颤抖,堂姊一副发自内心感到疑惑的模样,摇摇头。



「不是啦,因为这样比较有神秘感,也比较漂亮呀!」



对不对?堂姊笑著徵询你的意见。



不知所措的女主教忽然面容扭曲。堂姊急忙抚摸她的背。



「啊,你、你不喜欢吗?不喜欢黑色的话,那个,白色或蓝色……还是粉红色!?」



女主教频频摇头,金发在空中荡出波浪。



半森人斥候笑咪咪的。你吐出一口气,扬起嘴角。



你发自内心尊敬堂姊的这部分,不过……



这个再从姊真是的。你望向大街,以掩饰笑容。



就在这时。



一阵风忽然吹过街道,将混浊的空气带往天空。



你被风吹得眯起眼睛,跟著仰望天空,看见了那东西。



林立于前方的建筑物,屋顶后面有座尖塔。



只要有风吹过,肯定每个人都会抬头望向那座塔。



塔顶的风车随著气流喀啦喀啦地旋转,将风送往地面。



原来如此,的确。你再次点头。



──这座城市需要交易神的寺院。







「真是小气的叛教徒,给我出去。」



一打开门,迎接你们的是颠覆了修女给人的印象──身材纤细、胸部平坦、弱不禁风──的话语。



「可恶!什么叛教徒啊,这群贪心的尼姑……!」



大概是修女拒绝帮他处理在迷宫中的诅咒、伤口,或是拒绝祈祷「苏生」的神迹。



穿铠甲的冒险者扶著同伴,急忙离开礼拜堂,与你们擦身而过。



光线从天窗照进,庄严地照亮石造礼拜堂的祭坛各个角落。



实在不是适合谈论金钱的地方。



「……该怎么说呢。」



因此,你可以理解堂姊下意识板起脸的心情。



……算了,你不是来拜托他们治伤的。



无论是贫是富,都不必担心。



──不过,城塞都市果然是冒险者的城市!



你望向一旁,到处都是携带武器的人在祈祷。



应该是在为自己立下战功或顺利归来一事感谢,或是向神祈祷正在治伤的同伴能平安无事。



因为这间寺院聚集了不只治疗,甚至会使用「苏生」神迹的高阶圣职者。



「苏生」──想让受到致命伤的伤患复活,需要高阶圣职者稳定心神,献上祈祷。  



再说一遍,施法者本就稀有。更遑论高阶施法者。



而同样的仪式,在迷宫执行会失败,只要改到寺院焚香,就会得到截然不同的成果。



听说很多人会筹备钜款,委托这间寺院──



「噢,请各位不要误会。」



修女似乎发现了有其他人造访寺院。



她低头欢迎你们,美丽的容颜漾起灿烂笑容。



接著甩了下手中的免罪符,扭动纤细腰肢。



这样一看能清楚看出,她的身体描绘出如同雕像的工整线条。



「无论来者是谁,我们都会温暖地迎接,除了祈求神迹却不肯布施,搞不清楚状况的人。」



不过信仰不足的话,神迹也不会发生就是了。



她小声补充一句,半森人斥候露出「哇塞」的表情。



眼尖的修女看见,依然带著和蔼的笑容微微歪头。



「嗯?请问怎么了吗?」



「啊,没有,咱们是新来的,想说为了保险起见,先来打个招呼……」



「这样呀,非常值得赞许!」



「快死的时候就麻烦各位哩……」



紧逼而来的修女令斥候面色僵硬,被她的气势压住。



这里可是与「死」战斗的最前线,前来参拜的人并非虔诚的信徒。



而是以神迹为目的,来历不明,无异于流浪汉的冒险者。



出于善良无偿提供服务,八成只会遭到剥削,被人滥用。



神明慈悲为怀又一视同仁。



要等他们真心悔过后,才会原谅那些利用信徒温柔心意的人。



──难怪,在这个断崖之地侍奉神明的人,不可能不拿出干劲。



「那、那个,虽然只有一点……」



女主教静静伸出纤细的手,应该不是看不下去两人的互动。



修女接过她手中的零钱,仔细清点数量后,收进捐款用的布袋。



──果然该准备团队共用的钱包吗?



「好的,十分感谢。哎呀,你是……」



态度变温柔的修女忽然盯著女主教的脸看,眨眨眼。



本以为她要针对连神明都治不好的伤说些什么……



「……是吗?你找到同伴了。」



这应该也是神的旨意。语毕,修女以美丽的动作在胸前画了个圣印。



原来如此。看来她确实是圣职者。



在你脑中浮现失礼的想法时,堂姊咕哝了句「没礼貌」。



你无视她,对斥候使眼色。寺院里有他说的「落单的」吧?



「对了。」斥候说:「那个,修女小姐。方便让咱们在这边找同伴吗?」



「可以呀。」修女笑著回答:「因为我们的神也掌管邂逅与离别。那么我先告辞了。」



修女优雅地一鞠躬,走向寺院深处。



你问他这是什么意思,斥候先「咱也是听来的」讲了句开场白才回答。



「咱听说有个叫『保存Preservation』的神迹。」



──这间寺院,好像不会放著伤患让他们死去。



当然很多人因为不祈祷的关系而送命,不过只要愿意布施,他们从来不会吝于祈祷。



也不会残忍到因为没捐钱就对濒死之人置之不理。



因此,他们用神迹让还勉强留有一口气,却无法布施的的伤患沉睡。



等待伙伴拿钱来的那一天。



「但好像不是没有期限。他们说『苏生』和『保存』需要信仰。」



半森人斥候用手指做出金币的形状,无奈地耸肩。



「所以很多人为了提升信仰,进入迷宫。」



原来如此。说明得如此清楚,你也能明白。



受到足以让团队半毁的重创,不可能还留有能挑战迷宫的战力。



他的意思是要找出那样的冒险者邀他们加入,就算只是暂时的也无妨。



「哎──也有很多人直接被扔在这里……不问也知道。」



斥候对修女走向的回廊前方,投以恐惧的视线。



幸存者在进迷宫赚钱的途中再度全灭,或是找到其他同伴,或是离开这座城市……



──等不到伙伴前来的「那一天」的冒险者。



那些被遗忘的冒险者,不晓得在这间寺院沉睡了多久。



搞不好你未来也会是其中之一。



「也是可以随便请人治疗一下,把治疗费算在那家伙头上啦。」



斥候随口开了个玩笑,彷佛要对你的心情一笑置之。



「说起来,咱们又没钱!」



「……我不太希望发生那种情况。」



或许是把自己的境遇跟那些人重叠了。女主教绷著脸点头,你也跟著附和。



那是最后关头才会用到的手段吧。重点是,要有钱才能做这个选择。



在你谈论这些的时候──忽然听见重物在地上拖行的声音。



嘶,嘶,嘶,嘶,嘶。有五个。



带有红褐色污渍的麻袋。用绳子绑在一起的麻袋,每个都大约可以装进一个人。



「……什么东西呀?」



堂姊面露疑惑。你低声说道「是尸袋」。该注意的是负责拖它的冒险者。



「嗨,神官大人。可以请你帮忙埋五个人吗?」



令人心荡神驰的声音,就是指这种声音吧。



映入眼帘的是丰满的胸部勾勒出优雅曲线,用黑衣及铠甲包覆美丽身躯的美女。



她手握长枪,全身缠著渗血的绷带,推测是从迷宫回来的战士。



「埋葬啊……」出来接待她的神官以公事公办的语气询问:「联络过家属了吗?」



「不必吧。好像没有其他人认识他们,我也不知道要找谁。」



女战士回答的口吻也很平静,无情得可以用慈悲为怀来形容。



「那么我来办理埋葬手续。」她无视一鞠躬的神官,放下背在肩上的行囊。



比尸袋轻,但依然很重的袋子撞上寺院的石地板,发出喀啷喀啷的声音。



直觉告诉你,是武器。八成是那些死者的装备。



用不著多说,明显是同伴全灭的冒险者。



她用疲惫不堪的动作抚摸脸颊,吐出一口气,慵懒地把头发拨到肩上。



「啊……」这时,女主教发出微弱的声音。



她竖耳倾听,黯淡无光的双眼直对著女战士。



你因为刚才发生那种事,谨慎地把手放在弯刀的刀柄上,问她「熟面孔吗」。



「是的。」女主教点头。「呃,她是冒险者,那个……」



讲到一半,她露出十分尴尬的表情说道「这句话好像是多余的」。



大概是不习惯讲话。你摇头叫她别在意,催促她继续说。



「在酒馆的时候,她偶尔会找我说话……大概。」



以她的情况来说,称不上「熟面孔」。你点头说道「是吗」……



「哎呀,自我介绍这点小事,我自己来就行。」



声音突然从身旁传来,你迅速退后一步,计算距离。



失策。



美女面带温柔的笑容,站在离你只有一步一刀的距离。



从头发飘出的香甜气味,混杂著血与灰尘的味道。



她俐落地滑进你的攻击范围内。



她的年纪跟你差不多,你自认处在警戒状态,却看不清她最初的动作。



──这就是迷宫经验者的力量L e v e l吗?



她不晓得知不知道你在内心赞叹,双手于丰满的胸部前合掌。



「呵呵,你终于找到伙伴啦。太好了,我还有点担心呢。」



「啊,是的。」女主教身体抖了一下,点头。「不久前的事……」



「初次见面,头目。」



女战士缓缓对你眯起眼睛,说出一个数字。



「我是刚刚才变成自由身的自由战士r e e F i g h t e r……」



面对露出艳丽笑容的她,你动作僵硬地点头,向她自我介绍。



你告诉她你刚到城塞都市不久,正在召集同伴,她应了句「这样呀」。



反应自然,难以想像不久前她才去委托人埋葬同伴。



不过,她所说的数字是……?



「噢,那是编号。名字。我成为冒险者是用来代替缴税的,所以啰?」



小事而已。这句话一出口,你感觉到堂姊在背后扭动身子。



你也不认为那是小事,但既然当事人不介意,外人就没道理插嘴。



然而,堂姊似乎不这么想。



「那个……你还好吗?」



她战战兢兢,客气却直接地询问女战士。



「没事啦。」女战士若无其事地甩手。



「反正是昨天才在酒馆认识的人。」



如果打从一开始就是同一个团队也就算了。听见她的补充说明,堂姊讲到一半的话卡在喉咙。



「你们被迷宫……赶回来了是吗?」



好像听见堂姊吞口水的声音。



「只去了第一间墓室,然后就逃回来了。」



她──你犹豫该不该用编号称呼她──斜眼瞥向你。



那抹意味深长的眼神彷佛在对你拋媚眼,身为男性谁都会误会,然而……



「如果你愿意邀请我,我会很高兴的。别看我这样,姊姊我很厉害的喔?」



你握著刀柄思考,没有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询问其他人「你们觉得呢」。



「多了个美女,咱没有意见。」



首先回答的是半森人斥候。



女战士「啊哈!」笑出声来,轻声说道「谢谢称赞」。



她的语气似乎带有一丝杀气,究竟是不是你的错觉?



「我也没意见……女性成员变多,是值得高兴的事。」



堂姊接著说「探索过迷宫的人也比较可靠」。



至于女主教──她似乎没想到自己会被问。



她始终一语不发,看著你们讨论,你催促她回答,她只轻声说了句「啊,好的」。



然后就没再说话,你只能猜测她好像是赞成的。



既然如此──那么,该怎么做呢。



「呵呵呵,怎么了?有什么好奇的地方吗?」



你还没开口,女战士就做出反应。



──好敏锐。



她说不定比一直练习察觉气息的你更加敏锐。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你要求跟她过一招。



邀请她加入是没有问题,但你想先知道她的实力。



同伴的战力直接关系到团员的生死,因此你想掌握清楚──不,这是藉口。



你不得不承认,你正在暗自兴奋。



刚才对峙过,却没能实际交锋的迷宫经验者就在眼前。



你的刀法能派上多少用场?想跟她确认的心情难以掩饰。



「哦。要跟我过招呀……」



听见你的要求,女战士的眼神变了……



她踩在地上的声音,和你拔刀出鞘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你像要倒下来似地将身体往前倾,单膝跪地,由下往上拔刀。



弯刀咻一声出鞘,你将刀背朝上,与枪柄交锋。



这时枪尖已经抵达你的头上。刚才应该还在喉咙的高度。



虽说那把枪有用东西罩住,要是被刺中,肯定会痛得昏过去。



你单手用刀背挑起长枪,双手在上方重新握好刀,朝她挥下。



女战士已经握住枪柄,准备刺出第二枪──



「啊哈!」



伴随像在吐气的笑声,你从她的眼神看出她放松下来了。



「可惜只约好要过一招……我还想再跟你玩玩呢。」



看著她轻松自在地挥舞长枪,以尾端敲击地面的模样,你不甘不愿地点头。



第一招勉强不分上下。那么……第二招会是如何?



「喂,怎么可以突然拿刀对著女性!姊姊会生气喔!」



是堂姊。你愁眉苦脸地纠正她。



你有信心自己做了不少锻炼,也没有因为对方是临时找来的冒险者就瞧不起她。



可是,她能在涌入迷宫的各种生物手下存活下来──确实很强。



「那、那个,请问……两位在做什么……?」



尚未理解状况的女主教不安地问。斥候回答:



「别担心,不是在打架。或许是在打架,但这算是『感情好到会打架』的那一种吧。」



你回答「大概」,面向其他人郑重道歉。



刚才那完全是你的任性之举,是因为你的幼稚而招致的事态。



堂姊听了不停碎碎念「你这个人真的是喔」,不管她。



反而──



「虽然这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在寺院里打架的不敬之徒,是不是该烧成灰烬?」



反而该注意从你背后传来的冰冷声音吧。



回头一看,站在那边的修女面无表情到看不出任何情绪。



你哑口无言,女战士则无视你,笑著回答「好啦好啦」。



「……我不是在开玩笑。」



「是,我明白。对不起喔。」



唉,真是的。修女对看起来毫无悔意的女战士深深叹息。



「不管怎样……这里是掌管邂逅与离别的场所。愿各位一路顺风。」



希望那阵风吹得到迷宫深处。修女画了个圣印。



看来这座城市果然需要这间寺院。



不过你的意愿暂且不提,她不晓得看不看得上你……



「这个嘛……」经你这么一问,女战士把手放在脸颊上,苦恼地叹气。



「没什么好挑的吧──彼此都是?」



语毕,她咧嘴露出神似鲨鱼的笑容。







目测有一整把的铁球,发出清澈尖锐的金属碰撞声,吸向黄昏的天空中。



森人空手击回带有死亡诅咒的魔球。



人们涌入位于城塞都市外围的斗技场,大声欢呼。



你虽然不清楚游戏规则,刚才那球似乎得分了。



高高挂著的黑板上用粉笔写下新的数字,森人方的观众用力跺步。



俨然是声音的洪水。



客人的吶喊,有加油声也有怒骂声。在狭窄走道间叫卖的小贩的声音。酒、面包、猫肉。



连你都被气氛震慑住,女主教想必根本受不了。



她面色苍白,手放在额头上,你问她「没事吧」,她坚强地摇头。



「我、我没事,只是有点惊讶……没问题的。」



「真的,跟祭典一样!」



先别管不停四处张望的再从姊了。



你询问半森人斥候这到底是什么活动。



「哎,大概是觉得其他人赌上性命的比赛很有趣,因为自己也是赌命在冒险。」



他的回答简洁明瞭,你点头。原来是这样吗?



不管怎样,置身事外总是轻松愉快,你不是不能理解这种心情。



下方,由猎兵率领的团队正在朝妖术师团队扔铁球。



鲜血随著肉被砸烂的声音喷出时,连堂姊表情都僵在那里……



「我看看。记得平常都是在这边……」



带你们来到此处的,是这名女战士。







──挑战迷宫的冒险者团队,似乎以最多六人为原则。



那是因为有些迷宫通道较窄,低于这个人数才能掌握全员的状况,避免有人脱队。



至少国家已经证明,派出数不清的士兵进去,只会被「死」吞噬。



更进一步地说,想管理每位成员的装备到资产等一切资源,这个人数就是极限。



只顾著计算收支,最后被怪物吃掉的话,到时谁都笑不出来。



因此是六个人。



考虑到这一点,你们还得再找一名成员。



战士或术士。你不打算太挑,但希望是会用法术的人。



「你会用一点法术吧?」



离开寺院时,女战士转头笑著询问正在沉思的你。



推测是刚才过招的时候她察觉到的。你表示肯定,她点了下头。



「嗯。而且那孩子应该也会用法术……」



她望向小步走在队伍最后方的女主教。



你无视挺起丰满的胸部大喊「我也会!」的再从姊。



「啊,是的。」



她轻轻点头。看起来实在不是能带著自信回答「会」的模样。



「我对法术也有一些涉猎,虽然不算擅长。」



这样的话,你、堂姊和她,五个人里面有三位施法者。



莫非半森人斥候也深藏不露?你往他身上看过去,他甩手回答「不不不」。



那么最后一名成员该如何是好呢……



「僧侣也行的话,我可以帮大家介绍喔?」







女战士顺水推舟地提议。



不如说,在她把你们带到斗技场的期间,你一直在思考,她的行为可以说十分有智慧。



大概是想让自己认识的人加入团队,稳固自己的地位。



她表现得如此自然,令你在内心赞叹。



「可是,和尚会在这种地方吗……」



「呵呵,还真的在,不晓得他正不正经就是了。」



女战士似乎在人群中找到了目标。



她叫你们稍待片刻,灵活地钻进人群。



过没多久,跟著她走过来的,是在字面意义上高人一等的纤瘦高大男子。



头部类似昆虫的异形──你也是第一次看到,是虫人。虫人的僧侣。



「……怎么?在找僧侣的是你们吗?」



虫人僧侣的嘴巴敲得喀喀作响,冷静地开口。



他晃著触角及复眼环视你们,无奈地叹气。



「小丫头和一个鉴定师吗?认真的?」



语气冰冷,你感觉到女主教抖了一下。



考虑到数小时前的遭遇,这也是无可奈何,堂姊却被惹到了。



「和尚先生,你对初次见面的女性这种态度,会不会太失礼了?我们确实缺乏经验,不过……」



「其他人就是这样看的。劝你们最好有点自觉。」



……呣。



你因虫人僧侣这句话挑起一边的眉毛。



看来这个人并没有嘴巴那么坏……应该。



因为他没对女主教的眼睛多说什么。



你望向半森人斥候,他扬起嘴角。



「哎,你没必要逞强。有咱们在,大家是一心同体。」



女主教闻言,用细若蚊鸣的声音回答「是」。



「……虽然……我还没有信心能做好。」



面对尽管心里恐惧不安,依然努力向前迈进的少女,虫人僧侣别扭地敲了下嘴。



「……所以,你们的目的是?」



目的。你重复了一遍。看来话题明显变了。



「钱吗?还是……据说潜伏在迷宫深处的『死』的源头?我都可以……」



你当著虫人僧侣的面,望向周围的同伴。



──方便以你的意见为主吗?



「我觉得没问题。」堂姊率先笑著点头。「姊姊会陪著你。」



可恶的再从姊。你叹了口气。你发自内心尊敬堂姊的这部分。



半森人斥候咧嘴一笑,旁边的女主教因困惑而目光游移。



「那个……我只有听说各位要挑战迷宫。」



「这么说来,我还不知道大家的目的呢……啊,顺带一提,我是为了钱。」



女战士微笑著强调。恐怕是故意的。



你吸气,吐气。



──这还用问吗?



你斩钉截铁地断言。



你不会说迷宫里的钱没用,但你的目的只有攻略迷宫一个。



抵达最下层,根除「死」的源头。



「……真的吗?」女主教眨了眨那双看不见的眼睛。



「真的是这样吗……!?」



不晓得是不是你自作多情──她的语气透露出喜悦。



你回答「那当然」。不知道有没有办法走到那一步,但你想挑战迷宫的心情不会改变。



「嘿嘿。就算老大没那个意思,咱也打算这么做。区区迷宫不算什么啦。」



「你的声音在抖耶?」



女战士喉间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半森人斥候面色僵硬,却笑著回嘴:



「可怕的东西就是可怕啊!」



最后,虫人僧侣说著「原来如此,你们是认真的吗」用力点头。



「行,我加入。」



──没关系吗?



「我改变心意了。我也想看看躲在迷宫深处的家伙长什么模样。」



你一头雾水,他可靠地把嘴巴磨得喀喀响。



既然如此,就这么决定。



你、堂姊、半森人斥候。原本在当鉴定师的女主教、捉摸不定的女战士、虫人僧侣。



你将带领这个六人团队,挑战「死亡迷宫」。



意即──冒险的开始。







「死亡迷宫」在城塞都市郊外,张开大嘴等待冒险者。



将数不清的冒险者吞没的入口,宛如怪物的嘴巴等待著你们。



太阳通过天顶,逐渐西斜,阳光依然刺眼。



然而一照到迷宫入口,光线就突然中断,只余一片黑暗。



迷宫不会把自己的内部,展现给连踏进一步的勇气都没有的人看。



「……这里就是,『死亡迷宫』……」



女主教小声说道,声音细不可闻,肩膀颤抖著。



比起感慨,恐惧的情绪更加强烈,有个人却比她更严重,话讲到最后声音都在抖。



「唉、唉唷,别吓人,害咱也怕起来了……」



是半森人斥候。他用颤抖不已的手指,把玩著挂在腰间的短剑。



你无奈地叹气,女战士几乎在同一时间「呵呵呵」笑出声。



「放心,保护后面的人是我们的职责。」



你赞同这句话。



千万不能让敌人的刀──虽然你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拿刀──碰到后卫。



──潜入迷宫前,你们并没有讨论多久。



毕竟你们不久前才认识。想合作也有困难。



不如分配完前卫和后卫就好,避免妨碍彼此……



「可是,回去后一起吃顿饭吧!」



你的堂姊笑咪咪地提出不合时宜的意见。



不晓得她这个态度是刻意为之,还是真的搞不清楚状况,无论如何,真是了不起的人。



你轻轻按住太阳穴点头。法术的部分交给堂姊处理。



「哎呀,可以吗?」



虽然不太想承认,这个团队里面,最擅长法术的就是堂姊。



你得在前线挥刀,交给在后方关注整个队伍的堂姊指挥,应该比较适合。



你问他有没有意见,虫人僧侣敲著嘴巴回答「我都可以」。



「我要到前面去。这样的话,你负责的就是宝箱了,盗贼。」



「喔、喔。」半森人斥候点头。「但咱是斥候耶……」



「无所谓,不过死都不可以逃。你敢逃我就咒杀你。我可不想做白工。」



「明、明白!咱可是总有一天要攻略迷宫的男人,别小看咱!」



你在旁边听著两人交谈,看见女主教脸上浮现笑容。



她在紧张。你也是,不过──应该没问题。



你如此判断,走向迷宫的入口。



城塞都市盖在能堵住迷宫入口的地方。



也就是用来阻挡从里面涌出的生物,手拿武器的士兵堵在那里。



你向女性──从别在丰胸前的徽章来看,是近卫──行了一礼,拿出白瓷级的识别牌。



「噢,不必不必。这里已经没在管等级之类的东西。」



她十分轻浮地甩手,语气反而轻快活泼。



你在这段期间持续观察她,发现她全身上下毫无破绽,深刻体会到自己跟近卫的实力差距。



「因为差别只有能走到迷宫多深处的地方、能否活著回来、能否继续探险。」



「……难度这么高吗?」



女主教紧张地问。近卫兵亲口保证:



「当然啰。有一半的人都会逃回来,不然就是死在第一次的探险中。」



──剩下一半呢?



「在途中送命吧。」



近卫兵咯咯笑著,将五个布袋塞给你。



这是什么?你问,她脸上仍旧挂著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