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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之段 恶死侍生斩(Layer of the Evil Samurai)(2 / 2)




「嘿咻……!」



──挡掉了(Parry)。



半森人斥候反手握着蝴蝶形的短刀,在千钧一发之际让赤刃的轨道偏移。



看见他灵活地冲过来,女战士扬起嘴角,拿着长枪努力起身。



「对不起,我搞砸了。」



「是没关系……但咱一个人撑不住啊!」



每当红光闪烁,半森人斥候身上就会多出伤痕。他是斥候。一对一对他来说应该相当吃力。



他大喊着「快来个人回归战线啊」,这句话说得再正确不过。



你问她站不站得起来,女战士回答「我试试看」。那就好。



你把刀拿在肩膀处,再度踏上前,直线冲刺挥了三刀。



赤刃却将你的攻击尽数弹开、挡掉,像在滑行般退到后方。



不仅如此,你感觉到背脊发凉,向后跳去。刀刃砍过脖子刚才所在的位置。



──可谓致命一击(Critical Hit)!



「咱们可是六打一,怎么还那么难缠!太奇怪了吧!!」



的确。你附和半森人斥候。可以的话,你也想体验一次。



「──不,仔细看!」



号令从后方传来。虫人僧侣难得大吼。



你很快就察觉到了理由。



黑暗中,有某种东西在膨胀的气息。



「GHOOOOOOOOOOULLLLL!!」



「GGGGGGGHOOOULL……!」



红眼、蓝黑色的腐烂尸肉膨胀起来。身穿破布,利牙从嘴角露出。



夜行者(Night Walker)、蚯蚓(Night Walker)、吸血鬼(Night Walker)!



不晓得是在这座迷宫送命的冒险者,还是被从冥府召唤回来的生物,数量庞大。



感觉不到边界的无垠黑暗中,不晓得潜伏着多少敌人。



「不是六对一,而是以寡敌众。判断失误。」



虫人僧侣谨慎地摇晃触角,嘴巴敲得喀喀作响。



「也罢,反正都一样要杀光。对我们来说是这样,对他们来说也是。」



「这样他就不能说我们以多欺少啰。因为敌人反而比我们多,又难缠。」



真狡猾。你绷紧神情,对拿起长枪的女战士点头,将弯刀拿在下段。



你蹑手蹑脚地行走,一面拉近距离,一面感应气息。赤刃在哪里?黑暗中,看不见气息。



再说,所谓的气息──不存在实体。正确地说,是没有那种东西。



是声音,是呼吸,是体温的余温,是空气的流动。唯有靠五感去感受。



女战士大概是发现你在调整呼吸,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安的情绪。



「唉,有什么计画吗?」



这还用说,你扬起嘴角回答,赶尽杀绝。



女战士无奈地耸肩,苍白的脸上浮现笑容,看起来放松了一些。



虫人僧侣见状,「呣」了一声摆出沉思的动作,开口说道:



「要怎么做,前卫换人吗?我都可以。」



「开什么玩笑!」



半森人斥候冒着冷汗回答。



「咱要亲手摘下那家伙的脑袋!!」



「是吗!」



看到斥候气势十足,虫人僧侣磨牙笑出声来。



与此同时,他那分成好几节的双手结起复杂的法印。送还之印。



「亡者应该很不擅长应付『解咒(Dispel)』吧……!」



女魔法师──一手负责管理法术资源(Resource)的你的堂姊看了,吆喝道:



「包含『解咒(Dispel)』在内共三回合!配合我!」



「是!」



旁边的女主教手握天秤剑,坚强地应声点头。



尽管两眼失去光芒,用眼带遮住,她的视线依然寄宿着坚定的意志。



曾经柔弱的她,如今也已是熟练的冒险者。



好。你为她的成长感到欣慰,听从堂姊的指示,用没拿刀的那只手在空中结印。



「『我等绕行世界的风之神,请将他们的魂魄送还故乡』!」



第一回合,虫人僧侣的「解咒」伴随强风吹过。



尘归尘,土归土。



清新的空气与让生命复活的「苏生(Resurrection)」神迹类似,腐朽的尸体不可能承受得住。



充斥迷宫的亡者们虽然不是诅咒造成的,面对高阶神迹同样无法抵御。



亡者的肉体接连倒下,化为尘埃笼罩四周,堂姊尖锐的呼声响起。



「温图斯(风)!」



「流明(光)!」



接着是女主教的声音。她举起天秤剑,如同神明下达神谕般,高声朗诵咒文。



两位少女吐出的魔法言语,覆盖、窜改了世界的法则,制造庞大的力量。



狂风乱舞,光芒正逐渐凝缩,连你都看得一清二楚。



最后,你念出具有真实力量的话语,用结着法印的手解放一切。



──利贝罗(解放)。



狂风。



白光。



巨响。



以及热能。



白色黑暗盖过俨然已化为异次元的墓室的黑暗。



免于被「解咒」净化,仍然维持着形体的亡者们立即蒸发,连惨叫的时间都没有。



世间万物,都无法从「核击(Fusion Blast)」的威力下逃离。



「……老大!!」



「糟、糕……!?」



──没错,前提是这个世界上的存在。



你运气很好。听见两人的声音,你趴到石板路上往旁边滚动。



赤刃从眼前擦过,血花绽放。



你亲眼目睹女战士的喉咙发出笛声般的声音,喷出鲜血。



「呜、咿、啊……啊!」



她面无血色,按住喉咙,跪下来蜷缩在地上。



赤刃划过空中。彷佛刚才那一刀的重现,由上往下。刎颈的一击。



「混帐、东西……!」



半森人斥候(Scout)挡住了攻击。然而蝴蝶短刀撑不过一、两次的交锋就被弹开,身体开出一个洞。



「呜、呃……!」



你听见刀刃陷进内脏的声音,斥候吐出血块。



面对倒下的同伴,你拿起刀摆好架势。这样就两个人了。



「……!帮他们治疗!你继续专心守住前面,后方由我负责!」



堂姊迅速下达指示。你很尊敬她不会失去冷静的这部分。



因此,同伴们于后方拼命祈求治愈的神迹时,你俐落地采取行动。



「核击」的残渣灼烧肌肤,你冲上前,拿刀砍向赤刃。



手感很软。



你用在地面拖行的双脚踢散残留的灰烬,拉开距离。



退向后方的敌人在笑。你看见弥漫周围的蒸气中浮现一抹笑容。



──不妙。



「──!快闪开……!!」



女主教几乎在你举起刀的同时大喊。



你听得一清二楚。用彷佛在嘲笑人的语气念出的法术咒文。



「『温图斯(风)……流明(光)……利贝罗(解放)』!」



啊──你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



疼痛及痛苦都感觉不到,只剩下空白。



声音消失,天地消灭。



你连自己是站是坐都不知道。



事实上,你只是侧倒在地上而已。



一开口,无意义的声音便随着吐息一同泄出。



可以确定的只有一件事,来自右手的刀的触感。



你拿刀做为支撑,跟幽灵一样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气息──感觉到了。



伙伴们倒在墓室的各处。



女战士像垃圾似地倒在那里,斥候一动也不动。



虫人僧侣靠着墙壁瘫坐在地,堂姊缩在旁边。



然后──你的视线对上趴在地上的女主教那双看不见的眼睛。



「……我……还……能……战、斗……」



她颤抖不已,一副随时会站不住的模样,靠着天秤剑试图起身。



处境跟你差不多。你将垂在胸前的铠甲的绳子扯断,扔掉。



「可惜啊,可惜……真可惜,你的冒险到此结束了。」



眼前是红色的刀刃。那家伙在笑。这种东西如今已派不上用场。



你好不容易拿起刀,对着正面。你心想,这样有何意义?



红色刀刃是死亡的记号。你、她、堂姊、伙伴们,大家都会死。



无一例外。



每个人。



都无法从「死」手下逃离。



──既然如此。



像现在这样拿着刀,到底有何意义?



「……!」



有人在呼唤你,近似悲鸣的声音传入耳中。你听见众人掷骰的声音。



接着,赤刃在你得出答案前划过,鲜血四溅。



§



昏暗的草庵。药的香气。患病女子的气味。老虎在耳边笑。



「你是个高手。」她指向你,然后指向空中。「对方也是高手。」



老虎用无神的双眼注视你。



「对方有把好剑,你手中只有钝刀。」



──那么,你怎么做?



你回答。



老虎笑了。



§



「什么……!?」



你感觉到剑自动弹起。



有种在灵光一闪的瞬间,回顾了一切的感觉。



这叫跑马灯吗?不知道。即使你不知道,你的身体倒是很明白。



你生命的大车轮,推动了你的身体。



──促使你做出闪开致命一击的动作。



清澈的刀剑碰撞声、黑衣男头一次发出的惊呼声,全都成了耳边风。



意识模糊不清,唯有紧握在手中的触感明确地存在着。



「力箭(Magic Missile)」的法术。拔刀术。二刀。跳跃。将你所持有的技术用尽后,还剩下的东西。



──剩下的东西啊。



你笑了。一笑出来,肩膀就立刻放松。呼吸(Breath)缓缓传遍身体。



你拿好掌中的弯刀。称不上拿好,就只是轻松地用双手抬起来。



──来了。



面对以劈开天空的气势迎头挥下的一刀,你从旁敲打刀身,将其击向后方。



用逆袈裟斩破解袈裟斩,用刀锷挡住突刺,用八双架势抵御横砍。



劈里,劈里。剑与剑互相碰撞,眩目的火花于墓室飞散。



「好、厉……害……」



刚才喃喃自语的,是女主教吗?但你想必不会注意到。



此时此刻,黑衣男就在你面前。他的赤刃在你面前。



那家伙说获胜很愉快,变强很愉快。



你无法否认。



可是──就只有这样吗?



理应并非如此。



你乐在其中的,应该不是杀敌、获胜才对。



其中存在只有一线之隔的决定性差异,和常伴身旁的生与死与灰类似。



潜入迷宫,跟伙伴一同度过危机。为宝箱的内容物一喜一忧。



你的旅程上,绝非只有胜利。



脖子被忍者划破,还被梦魔袭击,也遇到了小鬼及黏菌(Slime)。



害怕、慌张、困惑、混乱、驻足,一路这样走来。



你所享受的,是什么?



是冒险。



──你是冒险者。



听说了恶名昭彰的「死亡迷宫」的传闻,以最深处为目标,来到这座城塞都市。



如今,你正在与死亡的源头对峙。除了愉快,还有什么可以形容?



──全都要看骰子的点数。



确实如此。



连诸神都无法掌握战斗的结局。



连诸神都无法对你的战斗出手。



存在于此的,唯有「宿命(Fate)」及「偶然(Chance)」。



没有其他任何人的意志,没有东西能影响你的行动。



这正是诸神赐予的恩宠,还有比这更珍贵的祝福吗?



要掷骰就去吧。



你是自由的。



这样的话。



「什么……!?」



你的刀伸缩自如,轻松弹开赤刃,使其偏离轨道。



要做的只有用刀刃抵挡从黑暗中飞来的刀光。



杀敌获胜有那么伟大吗?



战败丧命有那么愚蠢吗?



愚蠢至极。



眼前的男人也是。



陪你走来的同伴也是。



你的冒险有多少价值,无从估计。



因此你只要呐喊即可。



因此你只要咆哮即可。



吼出这一刻、这个瞬间,你选择的这场冒险的价值。



这场冒险本身就是愉快的。



走错路就会死。可是,那又怎么样?



走对路就会活。就这么简单。



那么──何须烦恼?



敌我的本领、世界的命运、你的伙伴们,全都融化于空中,消失不见。



古人云,无论敌人有几千人,做好赶尽杀绝的觉悟,奋战到最后就对了。



对方是高手,你也是高手。对方有把名刀,你手中的只是把平凡无奇的刀。



毋须烦恼。



没什么好烦恼的。



掷出骰子吧,冒险者啊。



不管敌人是谁,竞争的结果已经注定。



尽管骰子有六面,骰出一和六的机率是相同的。



尽管只有百分之一的胜率,从一百之中骰出一的机率,与剩下九十九是相同的。



那么,一切的结果只有两种可能。



不是赢,就是输。



也就是五五开。



已经没有必要思考。也不需要动脑。



既然决定要战斗了,随心所欲即可。



只有你能左右你的自由意志。



只有你能妨碍你的行动。



身体要如何动作、刀刃要如何挥下,全都由你的思绪决定。



体、技,以及运。



从万物之下得到解放的你的意志与肉体,如今处于彻底的协调(Harmony)状态。



知行合一!以和为贵!



──没有什么是无意义的。



你笑了,神清气爽的笑容。



你的心中再也没有疑问。



有的只是祈祷。



祈祷并享受吧,冒险者啊。



如同踩着持续受到残火焚烧的灰烬,不断前行的过程。



──没错,你知道。



在翻开通往迷宫的第一页之前,你就知道了。



一切都只是为了这一刀,这一刀武士之剑。



此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