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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大家是这么叫我的』(1 / 2)



充斥热气,正是在形容这种场合。



高耸的观众席将擂台围成圆形,上面设置了遮阳用的帐篷,数量约九万。



配置座位时经过缜密的计算及设计,从任何角度都不会漏看精采的战斗。



所以无论分到哪一个座位,观众都不会不满。



反而会为幸运买到入场券(Tessera)一事感谢交易神吧。



八十座圆形拱门中,有七十六座是提供给观众的。



入场券上写着一到七十六的号码,观众要由指定的拱门入场。



上面还写着座位的排数及编号,这样就能顺利找到自己的位子,不会迷路。



坐在自备的垫子上,跟在缝隙间穿梭的小贩购买食物及饮料,迫不及待地等待比赛开始。



他们关注的擂台,是用白沙铺得整整齐齐的圆形决斗场。



剑斗士们每天都会在这里交锋,展开数不清的激战。



全是献给遥远的过去,在这块土地奋战过的战女神的供品。



虽然不知为何,最近对战女神神像的批评愈来愈多……



唯有今天不同。战女神神像光明正大伫立于此,俯瞰着斗技场。



喔喔,伟大的战女神啊,恳请明鉴!



然而,该注目的不只竞技场的外观。



因为这个擂台放满了水,船只漂浮在水面,甚至可以打水战。



曾经有人说过,要是在地底增设走道、休息室和升降机,就不能再举办模拟海战。



可是,天知道矿人(Dwarf)如同字面上的意义滴水不漏的施工技术,该有多么精湛!



他们凭借神乎其技的技术堆砌石头,让所有的构造维持原状,顺利改建完毕。



既然战女神崇尚的是勇于挑战难关及不可能之事的气魄,他们也有资格被誉为勇士吧。



此时此刻,也有一名──目标成为勇士的少女,站在地下通道。



「哇、哇……我、我开始紧张了……!」



瑟瑟发抖的她,是身穿拼凑而成的铠甲,骑在驴子上的圃人(Rhea)少女。



这身装备与娇小的身躯形成反差,手上的竞技用骑兵枪巨大到显得可笑。



可是,就算考虑到那是比较轻的易碎木枪,少女拿着它的时候看起来还是很轻松。



「你应该不是怕了吧?」



少年拉住驴子的缰绳,瞥了伙伴的脸一眼。



她戴着铺棉的露眼帽,上面还加上一顶铁盔,面罩没有放下,大概是嫌闷。



她像在忍受什么似的,露出来的脸咬紧牙关,瞳孔左右晃动。



「是、是没有……不、不过,身体在发抖……!」



「那真是个好征兆。」



没记错的话──少年收回后半句话,手掌轻拍她的大腿。



要不是因为她穿着铠甲,他可不敢这么做。或者说,要不是因为现在是这种状况。



他实在不习惯跟同年代──但他们其实差满多岁的──的少女一起起床。



跟姊姊截然不同。



「头脑和身体有时会分开来擅自行动。你的身体已经进入备战状态了。」



「真、真的吗……?」



听见他从其他人那里学来的知识,圃人少女无助地望向他。



大概是面对这么重要的场合,她感到不安了──身体在发抖仅仅是起因。



少年没有将浮现脑海的乱七八糟理论说出口,而是吞了回去。



经过这几年来的钻研,他学到现在需要的不是讲道理。



「简单地说就是暖身操。你稍微动一下身体。」



「是喔…………嗯!」



少女乖乖听从他的建议,在马鞍上转动手腕,摇晃身体。



一阵喀嚓喀嚓的金属声传来,她再度担心地看着他。



「怎么办?我的手,好像有点抬不起来?」



「不会影响到马上枪术。」



因此,少年魔法师一口斩断她的不安。



不安是语言,也就是咒文。即使不是具有真实力量的话语,语言还是有力量的。



「在剑术比赛前调整好就没问题。」



「知、知道了……!」



再过不久──前一场战斗就会结束吧。



走道尽头,从透出光芒的擂台的方向,传来盛大的欢呼声。



少年感觉到圃人少女在深呼吸。他轻拍她的背。



嗯。她点头。持枪的手抬起来,放下头盔的面罩。



「来,请上场。轮到您了。」



穿着只遮住重要部位的铠甲,肌肤直接暴露在外的女子看准时机呼唤她。



是战女神的神官。只用铠甲护住要害,其他部位自己就能守好的伟大战士们。



「祝您武运昌隆!」



「嗯,谢谢……!」



圃人少女做好觉悟回答,「喀嚓」一声扣好头盔,吐气。



「上吧!」



「好。」



少年魔法师回答,牵着缰绳让驴子走向前。骑士随着蹄声前进。



愈接近擂台,光芒就愈来愈大,愈来愈耀眼,最后,眼前染成一片白色──



「哇……!?」



震耳欲聋的欢呼宛如从天而降的豪雨,砸在少女的全身上。



然而,那绝非对她的欢迎。



观众的声音仅仅针对比赛。



没想到是这么矮的小丫头,未免太扫兴了。



八成会直接被打飞,若她幸运逃过一劫,希望可以撑久一点。



是这种──轻视圃人少女的一切,无情的冷漠心态带来的狂热。



「唔、啊……」



少女咬紧牙关,控制牙齿不要打颤。



然而……



──早知道别来了。



配不上这个地方。只会出糗而已。最好算了吧。



很久以前就听过无数次,自己一直反驳的话语,在脑中打转。



理应早就被自己抛诸脑后的声音,如今压在身上,即将把她压垮。



因为,看啊。



对手──站在擂台上那两条平行赛道对面的骑士。



厚重的铠甲。身下那匹应该也是军马。由于是马上枪术比赛,装饰品过多也很正常。



没错,连那些装饰都跟自己现在的模样大相迳庭。



除此之外,站在旁边的随从还打扮得如同一名贵族。



少女没听过纹章官,直到与她搭档的少年主动接下这个职位。



因此,面对真正的骑士和真正的纹章官,她不知所措。



「那个──这位是西方草原的骑士。父亲在与『死』的战斗中立下功勋,祖父是……」



那位纹章官打开卷轴,讷讷地介绍自己主人的来历。



啰啰嗦嗦追溯到上六代,啰啰嗦嗦的功绩。



圃人少女当然没心思听这些。她根本听不懂那个人在讲什么。



所以,周围观众的欢呼声平息下来,她怎么想都觉得原因在自己身上。



「真不像样。」



身旁的咕哝声害她吓得身体一颤。



是少年魔法师。



她喀嚓喀嚓晃着铁盔,转头望向他,少年说了句「你看好」,迈向前方。



不,不只一句。他念了三句「扩大」的咒文,圃人少女却没发现。



「此人乃!圃人村庄首屈一指的剑士!!!」



空气为之震动。



少年宏亮的声音有如雷鸣,传遍整个斗技场,刺进观众口中,让他们闭上嘴巴。



瞬间的静寂、沉默。少年魔法师使劲挥动手臂,彷佛一口气吸光现场的空气。



「启蒙导师乃自深山下的迷宫归来的伟大冒险者,圃人的大剑豪!」



他还记得啊。圃人少女在铁盔底下微微睁大眼睛。



她跟他提过一点过去的事。她不讨厌村庄,但愉快的回忆并不多。



她跟性格顽固又古怪的祖父学了剑术。所谓的训练,仅仅是挥木棒挥到喘不过气,昏倒在地为止。



全是从那里开始的。要是没跟祖父学剑,自己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



「日夜与剑为伍,经过千日锻炼、万日锤炼,成就一身精湛的武艺!」



所以,后面这句话害她忍不住笑出声。



我才没那么老。圃人少女嘀咕道。



仅此而已,紧绷的下巴就放松下来,呼吸传遍全身。



「她将以迅如闪电的速度,一枪贯穿敌人!请诸位明鉴!」



少年以优雅的动作鞠躬,片刻的沉默后,全场欢声雷动。



然而,那并不是为圃人少女献上的欢呼。



感觉有好戏看了。仅仅是这样的,自私的狂热及兴奋。



对于圃人少女而言,却有着巨大的差异。



「唉,你在哪里学到的……?」



少年魔法师吐出一口长气走回来,她用手甲抓住他的袖子,悄声询问。



「老爷爷教的。」是指师父吧。「他说身为魔法师,至少要学个吟诗作对。」



他咬牙切齿地说,最后又轻拍了一下她的背。



「看那边。别忘记我说过的话。」



「嗯、嗯……!」



圃人少女反覆深呼吸,牵着驴马的缰绳,操控坐骑前进。



赛场的土铺得平平整整,跟村里的比赛截然不同。



穿金戴银的骑士,得意地站在看起来显得遥不可及的对面。



不,是她自己觉得人家得意吧。不知道。不重要。



──没错,我的枪是闪电。



裁判用力挥旗。圃人少女踢向驴子的侧腹,加快速度。



「喝啊啊啊啊……!!」



「喔喔喔喔喔!!」



空气黏在身上,彷佛跳进水里,感觉时间的流速变慢了。



视野急遽缩小,眼中只看得见对手。



她抬起右臂。得把枪扣进环里。不对。对了。就是这里。不是这里。



──你听好。



少年在来到这里的途中,经常提醒她。



来到此处,他的叮咛终于从脑中的盒子蹦出来。



──威力是法则。由速度、重量、力道这三个要素构成。



还有传递。少年咕哝道,皱眉更正「是四个」。



──所谓的传递是三个点。支点、施力点、作用点。



──听不懂啦,太复杂了。



有些事再怎么认真听,还是无法理解。



──体格占下风的你绝对会居于劣势。力气也不大。这是事实。



──嗯。



少女懒洋洋地点头。敌我的体格差距,她很清楚。



「在上战场前耍小聪明计算有利与否,是胆小鬼会做的事」这句话闪过脑海。



然而,少年──他在指导自己取胜的方法。所以,她点头。所以,她聆听。



──可是,速度会由对手自己制造。代表剩下的问题就是传递。



──意思是?



──别落马。别从正面接招。拿稳枪,先击中正确的部位。



她感觉到长枪卡进了扣具,彷佛一切都咬合在一起。



圃人少女使劲让上半身倾向前方。被胸甲压扁的胸部,压得她喘不过气。



耳朵上方传来枪尖擦过铁盔的声音。木头的碎裂声。冲击。身体在摇晃。别管它。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咆哮着用力挥下长枪,将其刺出,如同熊熊燃烧的野火。



右手像敲中石壁似地颤抖、发麻,碎裂的枪尖朝四方飞散。



时间的流速一口气追上。



空气扑面而来,彷佛从水里跳出水面,又听得见声音了。



「呼、啊……」



圃人少女在密不通风的铁盔底下大口喘气,像只被拍上岸的鱼。



可是,没时间给她休息。血流畅通的大脑中,只有焦虑的情绪在逐渐膨胀。



「比剑……!」



她大吼一声,跳下自己的驴子。



沉重的甲胄害她身体歪向一边。不对,是因为喘不过气吧。不知道。



在她快要跌倒时,一只纤细的手臂急忙从旁边伸出来撑住她。



「调整,铠甲!肩膀,快点……!」



「冷静点。」



他脱下她的铁盔,一把抓下露眼帽。



「呼啊!」



风吹在汗水淋漓的滚烫脸颊及额头上,圃人少女吁出一大口气。



「我、我很冷静!可是时间……!」



「就叫你冷静点,看那边。」



「咦……?」



经他这么一说,她转过头,看见穿铠甲的骑士仰躺在地上。



不,不只他的人。铁盔在赛场上喀啦喀啦滚动。



纹章官着急地冲过去,用水泼他,不过──



「你好像一击就让他昏倒了。」



少年咧嘴一笑,圃人少女总算回过神来。



现在,她还注意到挤满斗技场的观众,视线通通集中在她一个人身上。



她发出唔唔啊啊的声音。混乱、羞耻、兴奋、困惑。



各种情绪搅成一团,少年纤细却强而有力的手臂,抓住她的手高高举起。



被铠甲拘束住的肩膀灵活地转动,像作梦一样。抬头看见的是一整面的观众席。



「看啊,这正是圃人的突刺(Sting)!连暗黑蜘蛛都能葬送的一击!!」



这次,只为了献给少女的喝采响彻四方。



§



「哇……!赢了!赢了……!」



「嗯。」



女神官像小孩似地鼓掌称赞,哥布林杀手抱着胳膊,点了下头。



在如雷的掌声中,要说有哪里是例外,其中之一就是这个观众席吧。



跟一般观众的座位等级有些许差异,为贵族设置的类似包厢的空间。



女神官、妖精弓手(Elf)、柜台小姐,牧牛妹也是,打从一开始就在为自己的熟人祈祷胜利。



「没想到那两个孩子会参赛。」



他们长大了呢──妖精弓手拍着手说,哥布林杀手又点头「嗯」了声。



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欧尔克博格就只会讲这个。」



(插图012)



「是吗?」



「就是。」



不过,不是坏事。妖精弓手天真地下达结论,眯细眼睛。



他是这名男子难得──其实也不难得?──关心的后辈之一。



虽然她不懂凡人(Hume)世界的名誉地位,在比赛中获胜,纯粹是好事吧。



──要欧尔克博格跟那孩子一样大声称赞,根本不可能。



倘若这位肮脏的冒险者突然开始吟诗,连上森人都会大吃一惊。



妖精弓手得出结论,注意力马上被其他事吸引过去。



她有一堆疑惑。例如──没错。



「听说要比三回合,她刚才击中铁盔,让对手落马,所以直接算赢对吧?」



例如众人正沉浸其中的这场马上枪术比赛的规则。



妖精弓手竖起食指,在空中画了个圈,询问旁边的壮汉。



「假如对手没落马,要怎么分胜负?」



「唔,森人小姐也看见长枪碎掉了。」



蜥蜴僧侣(Lizardman)慢慢抬起长脖子,语气饶有深意。



「看见了看见了。两根都碎成粉末。」



「长枪碎裂,代表攻击命中。因此,算长枪碎裂者一胜。」



只要不落马,就是长枪碎裂的那一方获胜。两根枪都碎掉,或者两根枪都没碎,则视为平手。



当然也会发生双方落马,或者交手三回合依然同分的情况──



「若较量枪术无法分出高下,后头还有比剑的回合。」



合法化的模拟战争,该有多尊贵啊!



他的尾巴缠上妖精弓手的脚,害她痒得躲了开来,点头说道:



「但那不是真正的长枪吧。就算是刻意做得容易碎掉,会不会太不堪一击了?」



「故意的。」矿人道士(Dwarf)说。「这样伤害才不会穿透铠甲。」



任何一位矿人,都对武器有着独到的见解。要是跟他们聊到酒和锻冶,别想看到矿人的嘴巴停下。



他说,长枪的冲击足以与枪匹敌。



他说,曾经有国王被长枪的碎片刺死。



「哦。」



妖精弓手对这些知识左耳进右耳出,瞥向身旁。



「难怪要穿那么厚的铠甲。我还以为凡人只会顾外表。」



「确实是鲜艳又华丽的铠甲。」



女神官一边回话,一边侧目望向穿着肮脏、廉价的铠甲与头盔的冒险者。



底下的赛场,少年正高高举起少女的手臂,男人双臂环胸,看着他满意地点头。



──差远了。



不能怪女神官脑中闪过这样的想法,但她没有责备他的意思。



因为,她对于这个团队(Party)的头目(Leader)是这位有点奇怪的冒险者,并无不满。



「就算落马,如果连马也一起倒下,会视为马的问题,而不是骑士失误,所以不会算输。」



无论如何,对手已经昏倒,比赛自然到此为止。



柜台小姐有点小心翼翼地简短补上一句。



没错,小心翼翼。这令牧牛妹心中浮现小小的疑惑。



昨晚他们好像一起出去散步了──



──不过,嗯。



想成现在不是自己的回合就好。牧牛妹得出结论。



毕竟,她一大早心情就很好。



难得来看比赛。难得在昨天买了新衣服。



她想着既然有这么难得的机会,便打扮了一番,而他看到的感想是「我认为……挺好看的」。



「你果然很高兴吧?」



更重要的是,他心满意足的模样,再值得高兴不过。



因此,她静静凑到他旁边,抬头看着铁盔。



「唔……」他的声音听起来像听不懂她的意思。



这让牧牛妹莫名愉快,难以控制上扬的嘴角。



「那两个孩子赢了。」



是你的后辈吧?牧牛妹拿他没辙,索性直接告诉他。



「唔……」



他低头沉默了一下,然后咕哝道:



「……是吗?是啊。」



自己大概在高兴。他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