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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1 / 2)



初中三年级时,我听父亲说起过那东西。父亲评价说那东西就像一个洞穴。



“洞穴?”我反问道。



我们放好鱼线,并排坐在海堤上。冬日的海堤看不到其他人的身影。



“国王的耳朵是驴子的耳朵”父亲说道。



“嗯。”我点头表示同意。



“任何人都会在心里想一些事情。假如所有人都把自己想的事情毫无保留地倾诉出来的话,那么这个社会就会乱成一团。于是那些不能对外倾诉的想法只能留在心里变成沉渣。人类一直都在努力寻找可以倾吐这些沉渣的洞穴。”



并排在水面上的两个浮漂除了随波晃动之外没有任何动静。



“可是为什么我们会具备这种东西呢?”我望着水面上的浮漂问道。



“或许是因为必要吧。”父亲平淡地说道:“能力这种东西因为必要才会具备。因为这种东西在某些时候、某些地方有必要,所以才会掌握在某个人身上。那人的孩子也会继承这种东西,他的孙子也会继承这种东西。也许就是这样的吧。”



“这种能力到底对什么地方的什么人而言有必要呢?”



“随你怎么想。”父亲没有直接回答我:“这是个很久以前的故事了。”



父亲的浮漂猛地沉了一下,他赶紧拉上来,结果什么都没有。父亲用舌头舔了舔已经没有鱼饵的鱼钩。



“那时候没有交通工具,也没有传递情报的手段,人们被束缚在土地上,人类的活动受到限制。因为生活不富裕,所以也没什么东西可以用来调节情绪。那时的人们只是平淡地不断重复着无情趣而又现实的生活。我要说的就是那时候的故事——嗨!”



父亲把重新换过鱼饵的鱼钩甩进海里。



“有这样一个共同体,任何人进不来,也出不去。为了维持这样的共同体,无论如何都必须要有一个缓冲物,必须要有人来缓和人们对邻居的仇恨、把纷争消灭在萌芽状态。然而这个人虽然生活在共同体内,却被排斥在共同体之外。这是共同体的弊病。打个比方说,那个人就是为了维系共同体的活祭品。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活祭品……我暗自重复着这个词。



只听父亲问道:“你在学校里没有朋友吧?”



我诚实地点点头。快上初三的时候,我的周围便已经没有朋友了。我自己也不明白到底是我疏远了他们,还是他们疏远了我。在不明不白中,我在学校里变得孤立了。并且,令人感到不能理解的是,我对这种状况反而泰然处之。



“不用担心,等你长大了,就可以逐渐控制了。我像你这么大时比你更惨。”



我忍不住问道:“你也是这样吗?”



“是啊。不过我的能力和你相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你是天才,而我是庸才。经常会有这种情况出现,隔几代便会出现一个拥有超强能力的人。我父亲,也就是你的祖父,他在你出生之前已经去世了,所以你可能不知道,他也拥有强大的能力。据你爷爷讲,他的曾祖父也拥有强大的能力。”



“父亲的父亲,是不是那个在你小时候便失踪了,一年后死在路边的人啊?”



“别想那些丧气事。”父亲抚摸着我的头。“我这不好好的嘛。你也会平安无事的。虽然你可能会比我辛苦一些,但肯定会平安无事的。等你年纪再大一些,会比现在舒服得多。”



父亲说得没错。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已经能够在相当程度上控制那种能力了。随着控制程度的提高,尽管我还搞不清其轮廓,但已经可以理解它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波长。波长时而呈谷状,时而呈峰状,时而摇摆,时而簇动,令人或喜或怒,或哀或乐。我可以感受到那种波长,可以使自己的波长与他人的合而为一。并且,波长一旦发生重合,对那人而言,我就不再是别人,而是自己了。犹如对着镜子自言自语一般,没必要隐瞒,也没必要伪装。但是,与其把波长称之为能力的替代品,毋宁说其近似于反射作用。一旦感受到对方的波长,我的波长便开始产生同步,而不再与我的意志有关。要想完全控制那种能力非常困难。不受控制的能力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呢?父亲以其自身为我做了证明。



父亲的临终遗言说:那是诅咒。



我不知道当他因为浑身充满不受控制的能力而杀死母亲时到底感受到了什么,又领悟到了什么?在父亲去世、案件余波过去之后,我遍读医学书籍。我想,如果那种能力是由诅咒带来的,那我便要解析诅咒。诅咒是由怎样的结构组成的呢?它作用在被诅咒个体的哪个部位呢?它为什么会在血液中遗传呢?如何才能解除诅咒呢?我决定考入在脑神经学方面发表过激进论文的笠井教授就职的大学,于是我开始准备入学考试。当教授说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时候,我已经无心继续留在那所大学里了,我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些什么。我挥霍着自己打工赚来的钱和父母留给我的仅有的一点遗产,漫无目的地生活着。也许我一直压制着这种同步,所以有点大意了。也许我想从自身的焦虑中转移视线。



我想:只能继续探索喽。我必须从零开始,探索解除诅咒的方法。不论有多麻烦,我一定要找到办法解除诅咒。如果找不到办法……



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犹如熟睡般死去的母亲的身影。我摇了摇头,睁开眼睛。车窗外,站台正一步步接近。我从座位上站起来。



立花樱的家坐落在豪宅林立的住宅街区的正中央,看上去格外气派。确认门牌后,我才发现一路走过来,右手边长长的围墙竟然是立花樱家的院墙。我按下高耸的铁门旁的对讲门铃,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谁啊?”在这个刚刚失去女主人的家里竟然有其他女性的声音。对此我感到有点吃惊。



“请问樱小姐在家吗?”



我应声后,对讲门铃马上被切断了。如此一来,里面的人到底是已经了解了我的来意呢,还是拒绝我了呢?不久,黑色的铁门上传来“咔嚓”声,应该是门锁打开的声音吧。我推开铁门。



院子大得离谱。右手边有个水池,水池旁有几个石灯笼,仿佛没任何作用的稻草人一样杵在那里。左边一转是青青的草地,草地上有一张中间插着巨大遮阳伞的白色桌子,周围有三把白色椅子。我边数着踏脚石边朝玄关走去,当走到玄关时,总共数了五十七个。我往那里一站,大门被从里面推开来。一个身穿绿色马球衫、土黄色球裤、四十岁左右的女性站在门里面。她看起来可怜兮兮的,与这个豪华的大宅子亳不相称。我想她可能是这里的女佣吧。



“你是?”



把我迎进大门后,她站在我的正前方,仿佛要阻止我继续侵入。



“请问樱小姐在家吗?”我重复了一遍。



她回头朝屋里看了一眼,然后回过头凝视着我。



“哦,我叫柳懒,是樱小姐的朋友。”



她继续流露出疑惑的眼神。我想,即使我详细地说明了又能如何呢?尽管已经失去自信,但我仍然继续说道:“请你转告樱小姐。你只要说柳濑来了,她就会明白了。”



“你等一下。”



她丢下我,一个人上楼去了。



三分之一或四分之一。客观看来,概率也只有这么多了。



虽然比掷骰子的概率大一些,但不如抛硬币的概率大。这比猜拳决定胜负更难。我后悔了,如果能够请求她跟我猜拳决定胜负就好了。我从小就对猜拳很有信心,但我对于今天这场赌局丝毫没有自信。



她很快便下来了,身后跟着立花樱。是不是我的感觉出问题了啊,立花樱竟然满脸笑容。



“哎呀,你迟到了。”立花樱说道:“我正等着你呢!不认识路吗?”



迟到?



我正要开口询问,却发现立花樱边下楼边对我眨眼睛,于是便没出声。



“别在那里站着了,快上来吧!”



立花樱下楼后直接拉着我的手。我在茫然中脱了鞋,随她上了楼。



“你先到我房间里去,我去给你泡杯红茶。上楼梯右边第一间就是我的房间了。”



立花樱推着我的后背,把我捞上楼梯。那位女性用耐人寻味的眼神看着走上楼梯的我。



立花樱的房间和院子一样大得离谱。铺着地板的房间无论是面积还是挑高,看上去都不像是为居住而建。房间里摆放着立式钢琴、桌子和床,还有塞满漫画书的书架和豪华音响以及没有鱼的水族箱。对于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子而言,房间里摆了这么多东西,应该没有任何不满了。无奈房间太大,即使摆了如此多的家具,看起来仍显空荡。床上蜷缩着一只全身白色短毛的猫。刚进门,小猫便很有礼貌地冲我“喵呜”了一声。



“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我也礼貌地对它打招呼。小猫再度抱着头闭上眼睛。我朝书架上的漫画书望去,然后看了看散乱地放在音响旁的音碟。原以为那都是古典音乐的碟呢,结果里面竟然是日本流行音乐居多,并且好像是按照排行榜从高到低的顺序全部买下来的。



“麻烦你帮忙开下门。”



我打开门,看到立花樱双手端着盆子站在门口。把她迎进来后,我又关上门。



“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不过你还是帮了我的忙。”



立花樱把盆子放在桌上,说道。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我笑道:“不过很高兴能帮到你。”



立花樱递给我一个装满红茶、带托盘的杯子,然后端着自己的杯子坐在床上。接下来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抚摸着猫的后背,双腿搭在床边晃着,时不时哼一些我闻所未闻的歌曲。我则端着杯子观察起水族箱来。里面装满了水,也铺了底沙,还种了水草,唯独没有鱼。真是个富有深意的水族箱啊。



当我观察完水族箱抬起头来时,发现立花樱趴在床上,双脚互相磕着,正在看漫画书。我望着桌子对面弧形窗户外的呆色,对立花樱说道:



“你家真大。”



透过窗户可以看见邻居家的房子,离这里有二十多米的样子。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哪怕不用特别注意,也不会因为生活噪声扰邻而产生纠纷。



“那又如何呢?”



立花樱和猫都看着我,她们紧紧拥抱在一起。



“随便说说而已,”我说道:“我想你父亲应该是有钱人吧。”



“我父亲不过是一介小职员而已,有钱的是我爷爷。爷爷去世后,父亲就变成有钱人了。”



她的话里包含着很多批判的成分。



富二代其实跟穷二代一样无法选择自己的亲生父母,这是理所当然的道理。但如果富二代公开散布这种观点的话,恐怕整个社会都将变得不再和谐。



“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说道。



“我并没有不好意思啊。”立花樱说道。



立花樱将目光转回到漫画书上,并不时窃笑。她应该知道教授被捕的消息了,但我无法问她对此做何感想。



“刚才那人是谁啊?女佣吗?”我问她。



“原来的女佣。”



立花樱看着漫画书,头也不抬地答道。



“原来的女佣,”我说道:“在是什么呢?”



“我父亲的情人。”



立花樱说得过于简单,致使我一时间难以理解其中含义。



“之前的那天晚上,你不是说没有问题的吗?”我问道。



“我说过的呀。”立花樱答道。



“你父亲都有情人了,并且她还住到家里来了,这是没有问题吗?你母亲过世才不过两个月啊。”



“也许这是个问题,但不是我的问题。”立花樱说道:“这个问题由我父亲和水谷小姐考虑就行了。”



她说的好像是那个人的名字,应该写作水谷吧。



“你太理智了。”



“你觉得我大哭大闹、大喊大叫会比较好吗?”



“至少你应该有那种权利。”



“我跟你说,”看样子,立花樱是打算认真对待我这个对手了。她合上漫画书,起身面朝我盘腿坐在床上。



“两个月前,水谷还是女佣时就已经是父亲的情人了。我母亲死后,父亲的情人仍然做着女佣工作。尽管称呼变了,但性质没有任何改变。这种情况已经待续三年多了。事到如今,我应该怎么哭、怎么闹好呢?”



“原来如此啊,”我说道:“说得有道理。”



我不知说什么好了。尽管我不知道水谷小姐到底是住在这里还是往来上班,但四个人共同拥有一个家,这种状态无论怎么想都不正常。三年多了,不正常都变成日常了,情况变得更不正常了。



立花樱“哼”了一声,再次看起了漫画书。



“刚才你是什么意思啊?”我问她。



“刚才?”



“就是你说我迟到了。你在等我吗?”



“哦。”



立花樱不耐烦地点了两下头。



“那是因为我有朋友来了呀。”



“你跟人约好了?”



“没有。”



“那是怎么回事儿?”



“父亲正在担心我没有朋友呢,因此要给我转校,他对我说:“在新环境中从头开始怎么样啊?”



我想起美佳说过的立花樱在学校里的情况,点了点头。



“不错的意见啊。”



“我就有问题了。”立花樱说道:“据说不知是千叶还是琦玉有一所寄宿制中学,他想让我转学去那里。他想跟水谷不停地做爱,我在这里会打扰他们的好事。”



“不停地做爱,”我重复着她的话。“女孩子说话要慎重一点,你至少应该说持续温存吧。”



“不管我怎么说,他们做的那点事儿不都一样嘛。”



立花樱说得一点儿没错。但是照她这种说法,大部分音乐、绘画和故事,甚至人类积累至今的几乎所有文化,都会失去存在的意义。



“上次因为要和你见面,所以我半夜才回家,结果他就跟我提起了这件事。也许他认定我是玩到半夜才回家的吧。其实他还是很内疚的,所以才在那时候提出这件事。对于他的狡猾,我感到非常恼火,于是我对他说:‘我有朋友。如果你想看看的话,下次我可以把他喊到家里来玩。过几天我就喊他到家里来。’"



“可是你父亲期待的应该是你在学校里的朋友吧?就算不是学校里的朋友,也应该是年龄差不多的、同性的朋友吧?像我这样的朋友是没有说服力的,说不定还会起反作用呢。”



“反正只要跟我说的吻合就行了。我说朋友会来,朋友就真的来了。这次他没话说了,我也不会让他说什么的。”



“如果我今天不来,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就编理由说朋友现在不方便,只要我的理由合理,能往后拖延就行了。反正只要找不到我的茬儿,他就无计可施。”



立花樱说完又去看她的漫画书了。我站在那里无事可做,于是开始挑水族箱的毛病。尽管我觉得拟态成沙砾的比目鱼貌似动了—下,但水族箱里还是什么都没有。无事可做仿佛会传染似的,小猫看着无聊的我,打了一个哈欠。



我说道:“喂,你没有话要说吗?”



“话?”立花樱茫然朝我望来。“什么话呀?”



我为了寻找话题,快速环视了房间。



“钢琴,”我的目光停留在钢琴上,“你不是在弹钢琴吗?听说你弹得很好,是吗?”



“第一个问题的答案是NO,第二个问题的答案是YES。”立花樱很不情愿地答道。



“嗯?”



“我已经不弹钢琴了,尽管我弹得非常好。”



“噢。你已经放弃了啊。”



我走近钢琴。



闭合的钢琴盖上落了薄薄的一层灰尘,上面杂乱地堆放着乐谱,旁边放着一个相框。



“你为了练钢琴甚至连体育课都不上,可现在为什么呢?”



立花樱从漫画书中抬起头,一脸警惕地看着我。



“你听谁说的?”



“所有人说起别人的事都会滔滔不绝。”



“你可真八卦啊。”



“也许吧。”



我拿起相框。



立花樱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这应该是在某个地方的讲堂里吧。



照片中央,坐在旧钢琴前的女人正回头看着这边,她旁边是个小女孩。



照片中各种颜色的光线斑驳陆离。



我问道:“这是你母亲?”



“嗯。”立花樱点点头,好像拒绝继续回答似的敲了一下小猫的头,换了话题。“对了,之前我们说的……”



“之前?”



“催眠术,你不是说过要对我说明的吗?”



“哦,你说的那件事啊。”我把相框放回原处,点了点头。“一句话说不清啊。”



“我又没让你一句话就说清楚!”立花樱说道:“你不是说那不是像催眠术那种高级东西,而是类似超能力来若?”



“超能力。”我重复道,这听来好像比催眠术更高级。“你说错了。那不是你说的那种卓越能力,也许根本不是超能力。你听说过短指症吗?”



“短指症?”



“有这样一种人,他们的某一根手指非常短。这种情况会有一半的概率遗传给子孙。你所说的那种能力,说起来也就跟短指症一样,是一种非常特殊的东西,不过也仅仅是特殊的东西而已。这种东西很少见,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意义,对社会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作用。我本人觉得这是一种麻烦,仅此而已。那东西的特殊性会在血液中不断遗传继承,而这种特殊性没有任何作用。”



“因此,你本人,”立花樱直直盯着我。“非常憎恨这种特殊性?”



“憎恨?”我说道:“你搞错了。我非常厌倦、非常害怕这种东西,几乎没时间去憎恨。”



“这样啊,我想我明白了。”



“明白了?”



“嗯,只明白了一半。”



立花樱说完,害羞地把视线移开。我不知道她所说的一半是指前面一半还是后面一半。或许她正在讨厌什么,抑或正在害怕什么吧。我重新审视这个十四岁的女孩,但还是搞不懂她。我也曾经有过十四岁的时候,但那仅仅是十四岁的年龄而已。如今我已经不是十四岁了,但是她的问题好像比较严重。



我又无事可做了,于是拿起乐谱,尽管我看不懂。那是肖邦的小夜曲谱子,上面也有些许灰尘,摸上去感觉很粗糙。



“你继续弹钢琴不好吗?”我说道:“好不容易练习到这种程度了,放弃多可惜啊。”



“这事儿跟你无关。”



立花樱一口回绝了我。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我非常吃惊,不觉回头看她。



只听她接着说道:“那是我的个人问题。”



“那当然是你的个人问题。”我说道:“但我们谈的不就是个人问题?”



“我不想谈这个话题。”



立花樱好像真的不想谈这个。她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脸色有点发青。



“是我不好,”我说道:“我反应太迟钝了。”



“反应迟钝?”立花樱咬牙切齿。“你说的反应迟钝是指什么?”



“对不起,稍等一下,”我说道:“你为什么这么生气呀?说钢琴的话题是我不对。那是你的决定,你既然能放弃长期练习的钢琴,肯定有理由促使你下这种决心,其中也有你母亲的原因吧?所以,咱们聊聊你母亲如何?”



“这事儿跟我母亲无关。”



立花樱的脸涨得通红,声音不再颤抖,而是冷冰冰的。仿佛在向我传达这样的信息:紧绷的弦只能被我拉断,怎么能被别人拉断呢?



“跟我母亲无关!”



我感受到她的波长。我的波长试图向她的波长靠拢。这种欲望强烈到难以想象,我无法做出丝毫抵抗,甚至兴不起抵抗的念头,我的波长被立花樱的波长强有力地吸引过去。



我们被隔绝在世界之外。外面的云层仿佛变厚了,从窗户照进来的光线蒙上了淡淡的一层薄纱。也许小猫感觉到了某种不详的东西,它竖起尾巴冲我吐着粗气。立花樱的视线失去了焦点,着魔般地看着我。在密闭的箱子里,我的意识突然消失,我的波长模仿着她的波长,她的波长诱惑着我的波长。当两种波长即将完全重合的瞬间……



立花樱用力闭上眼睛,大喊道:“不要!”



拒绝?



我的波长突然失去附体的目标,仿佛突然失去主人似的犹豫了一下,我迄今为止未曾有过这种经历。但是,立花樱从一开始便能够觉察到我的能力,既然她拥有可以感觉到我的能力存在的感性认识,那么她身上存在拒绝的意识也就不足为奇了。



“我知道你很特殊。尽管其他人都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也知道你不是坏人。也许你想帮我,但是我不希望借助你的力量,绝对不希望。”



“我明白了。”



我吃力地收回自己的波长,说道。



“既然明白了,你怎么还不坐下呢?”



立花樱提高警惕,瞪着我。



“我无意伤害你。”我说道:“只是,我觉得咱们该继续说明各自的清况。”



“为什么呢?就因为你受笠井教授之托?”



“错,跟那件事无关。”



“那……又是为什么呢?”



唉,怎么说好呢?



“是感觉。我觉得咱们可以成为朋友。”



“咱们有成为朋友的必要吗?”



“无论是谁,都无法独自活着。”



“是吗?”



立花樱盯着我,仿佛在估算我到底有多少诚意。她不加掩饰的视线立刻揭穿了我的谎言。



立花樱慢慢走到门口,打开房门。



“我也不这么认为。”



我没能找到更好的说辞来修缮我们的关系。我看到桌子上放着笔记本,便在最后一页写下自己的住址和电话号码,并把那页纸撕下来递给站在门口的立花樱。



“任何情况都可以,希望你在必要时随时联系我。”



立花樱撇撇嘴接过了纸。



看来没指望了,既然如此,我只好告辞。好像我也只能这么做了。面对立花樱木然的脸,我没有说告别的话,直接从她打开的房门离去。



熊谷不在家。由于连电话都没打就突然造访,所以我没理由抱怨。



从立花樱家里出来后,我到书店和唱片店里逛了一圈,却没找到特别的东西可以用来打发今天剩余的时间。回家途中,在附近的拉面馆吃了晚饭,吃完后却又不想回家了。我也没地方可去,于是搭上电车来到熊谷家。我在单元入口处按了门铃,里面却没人应答。用附近的公用电话打她手机,听到的却是留言电话的声音。



“走不动了,累死了。”我望着一脸顽固阻止我进去的自动门,喃喃道:“总之,没有钥匙你是进不去的。我岂能让你进去?你就坐在那里当个乖孩子吧,不要哭,也不要撒娇,更不要哼歌。”



自动门犹自一脸顽固,阻止我踏进建筑。我没办法了,只好坐在附近的护栏上。抬头看了看,熊谷家没亮灯。我扫了一眼手表,九点多了。熊谷不喜欢在外面吃饭,一般都会亲自做晚饭,因此,她很少这么晚都不回来。



怕是出去了吧……我寻思着,却又想不出她会去哪里。



我几乎不了解熊谷在大学里的生活。我觉得她把那么多时间用在打工上,应该没时间参加俱乐部活动了,事实却非如此。说不定她有关系非常亲密的朋友,我却连那人的名字都不知道。真是的,我竟然对她的情况一无所知呢!是我没问起过,还是她一直在回避这个话题?我放弃猜测,转而思考自己接下来必须做的事情。



首先,要说服良二,我弯下右手的拇指数着;其次,要接近立花樱,我弯下食指。接下来却发现自己已经没必要弯下中指了。一只小鸟落在我面前,在人行道上一一蹦地走着,可能是飞累了吧。它走路的样子仿佛在说:“反正我是只鸟,怎么走都无所谓。”



熊谷回到家是两小时后的事了。期间,我几次想站起来,却又几次改变了主意,导致我渐渐变固执了。当我决心这次无论如何都要站起来时,一辆银色宝马车停在我身后的马路上。一个男人从驾驶席上下来。几乎同时,熊谷从副驾驶席上下来。当熊谷看到男人对面的我时,皱起了眉头。



我举手向她打招呼。



“嗨!”



“有事吗?怎么了?”



熊谷绕过车头走到我面前。男人回头望着我。他发育得很好,肌肉很结实、眼睛炯炯有神、身体壮硕。我猜想他在大学里攻读的是比较人类学之类的专业,应该参加了赛艇俱乐部和志愿者协会。



“对了,这是我的大学同年级同学沟口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