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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富豪刑事的骗局(2 / 2)




老人神户喜久右卫门坐在阳台上的早餐专用餐厅,瞭望着山水、森林遍地的数千坪庭园,正在享用龙虾冷盘配椰子汁的简单早餐,聆听独子大助与秘书滨田铃江轮流说明绑架案的经过。



“每当我听到你大展身手,就觉得我活到这把岁数真是值得了。”喜久右卫门的眼眶已经盈满了泪水,才听到一半就抬起头抽抽噎噎地说道,“像我这样的大坏蛋,怎么会生出这样一个像大天使的正义使者呢?”老人的肩膀开始颤抖。“而且这次连铃江都来协助……”



喜久右卫门开始呜咽,大助与铃江瞄了他一眼,彼此交换了“又来了”的眼色。



大助一口喝光咖啡,“锵”的把茶杯放到托盘上,大声说:“请别再哭了!”



大助异于往常的强硬语气让喜久右卫门吃了一惊,他眨眨眼说:“吓我一跳,眼泪都缩回去了。”接着有点不悦地用叉子戏弄着龙虾,喃喃自语说:“差点就能像平常一样痛哭一场啦。”



“哭的人或许很痛快,可是我们担心得要命!”大助对父亲说,“每次都哭到噎住,搞得人仰马翻。您那样子不是也很难受吗?”



“的确挺难受的,不过生死关头自有圆寂之乐,而且让铃江照顾也很舒服呀。啊,这不重要。”喜久右卫门咳了几声。“你今天早上好像在生气,我什么事让你大动肝火?”



“当然是绑匪。绑架这种卑劣手段固然令人气愤,但是一个孩子的生命竟然轻易被换算成区区五百万、一千万,更让人无法原谅。不仅如此,现实生活中竟然有那么多人连支付这点赎金都办不到,真令我痛心。还有,不得不为这种事生气的我,也令我感到愤怒。”



“你是在气自己是富豪子弟吧。”喜久右卫门悲伤地说,“都是我这个做父亲的不好,原谅我吧!”



“大助少爷无论如何都想把那五百万元交给高森社长吗?”铃江想要改变话题,于是问了大助。



“问题就出在这里。”喜久右卫门点点头。“要是警察借钱给家属的事情曝光了,那就不太妙吧!”



“是啊,我和高森社长素不相识,所以也没办法以个人名义借他。”



“昨晚,高森社长本人表示已经向福寿银行申请融资了。”铃江以内敛的语气说道,好像在暗示什么。



“嗯,这我也听说了。我在那家银行也有定期存款。”大助边想边点头。“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什么?那叫银行融资就行啦。”喜久右卫门不当一回事地说道。“何必动用你自己的存款?我只要打一通电话跟总经理说一声就行了。啊,铃江,马上打电话给总经理。”



“请等一下,别这样。”大助慌忙制止。“因为高森先生公司的业绩不振,所以银行迟迟不肯答应融资。就算说出绑架一事,一切都是为了救孩子,银行明知钱收不回来,怎么可能借给他啊!”



“他们敢不借?!”喜久右卫门恶狠狠地瞪着大助。“你太小看你老爸的影响力了,你觉得我把交给福寿银行运用的钱全数提走,比起明知收不回来但还是出借的区区五百万,对银行来说哪一边的损失比较大?怎么样?连比都不用比嘛!”



“请不要对银行施加压力。我不喜欢这样。”大助有点气愤地说,“而且这么一来,岂不是变成一种捐款?要是有人知道银行因为父亲的施压,逼不得已做出类似捐款的行为,痛恨权势的人很快就会把消息传出去,在社会上造成负面的观感。这个社会最有钱的就是银行,一定会有许多人纷纷涌入银行要钱。”



“唔。”喜久右卫门的脸有些涨红,沉默不语。



“铃江,我如果拿自己的存款担保,银行会肯答应借钱给高森先生吗?”大助询问父亲干练的秘书。“当然,条件是不能让高森先生发现。”



“那就是提供担保。”铃江以公事化的语气回答。“但是,大助少爷必须在一份作保的文件上,以担保人兼连带保证人的身份盖章,而那份文件上,高森社长也会以借款人的身份盖章,所以他马上就知道担保人是大助少爷了。”



“能不能别让他知道?”大助不知如何是好,向铃江求助似地问。“例如,能不能在高森先生盖过章之后再让我盖呢?”



“要是高森社长在事后要求想看那份文件,立刻就曝光了。”不知铃江是不是还在为昨晚的约会中断一事生气,以冷冰冰的语气说道。



“就是啊。”喜久右卫门似乎对于秘书的能干感到骄傲,难得兴高采烈地附和。“人类这种生物总会对一些多余的事物好奇。高森一定想知道究竟是谁替他出钱。嗯,他一定想看,绝对会看。”



“请别这么高兴。”大助搔搔头。“有没有什么好主意?”



“那么,我来告诉你一个好方法吧。”喜久右卫门露出了每当想到坏主意时总会出现的恶作剧眼神,望向儿子。“你可以试试金蝉脱壳融资这一招。”



“那……那是什么?”大助有点吃惊地望向父亲。“我是听过金蝉脱壳诈骗(注:日本有名的诈骗手法,歹徒多半在银行或公司行号前埋伏,扮装成银行或公司员工,巧言骗取金钱或支票,再进入银行或公司,然后从其他出口开溜。),却没听过金蝉脱壳融资啊。”



“是吧!这是我发明的。”喜久右卫门老人自豪地说,“当然,我自己也还没试过。不过我年轻的时候啊,倒是做过四、五次类似金蝉脱壳诈骗的事,当时可是赚翻啰……”喜久右卫门被大助凌厉的眼神一瞪,又咳了几声。“别用那种刑事的眼神看你父亲嘛,那是从前的事啦。”



“也就是把高森先生请到银行,擅自借用银行的接待室,让他以为银行答应融资,然后把钱交给他,是吗?”铃江问道。



“没错。”喜久右卫门点点头。“就是把金蝉脱壳诈骗的手法倒过来用。银行那边我会事先吩咐,要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哦,还有这一招啊!”大助沉思了起来。



C 二十五日下午一点十分



“不好意思麻烦您走一趟,今天贷款课的课长突然请病假,无法到场。我是贷款课代理主任,敝姓龟冈。”一名看似行员其实更像学者的中年男子走进接待室,先行了一个礼,并向等候几分钟的高森说道。



“我是高森。”高森站起来,以一种难掩困惑的表情问龟冈:“我在电话中听说了,不过贵行真的愿意融资给我吗?”



“是的。来,请坐。”



龟冈在沙发上从容坐下,两人在福寿银行的接待室里相对而坐。



“上面已经核准了,所以我们行员立刻在上午联络高森先生。”龟冈拿下眼镜,一边擦拭镜片,一边以淡淡的口吻说,“您将银行交易约定书带来了吗?”



“带来了。”高森从公事包里取出约定书。“连带保证人好像需要两位,姓名栏有两个,但电话中表示保证人只需要一位,所以……”



“是的,一位就够了。”龟冈从高森手中接过约定书,重新戴好眼睛。“这位高森完二先生是……”



“是我胞弟。”高森脸红了,仿佛是为了只有亲人肯担保一事感到不好意思。



“高森先生,”龟冈从文件中抬起视线,缓缓说道,“我想您应该知道,银行对于申请融资的对象或公司行号,都会在事前充分调查。根据敝行的调查结果,您所经营的高森建设金属制造公司,最近的业绩不算好,或者说是每况愈下。”



“是的。”高森坦率地点头,疑惑地看着龟冈。“我已经料到贵行会这么说,也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但是为什么……”



“唉,敝行与贵公司往来这么久,就当作是看在这份情谊上特别通融吧。”龟冈微笑着说道,随即又恢复一脸严肃,压低声音。“其实,警方今早前来调查高森先生与敝行的交易状况,那时候,敝行获知大致情形,听说令郎身陷危机。”



“那,果然……”高森睁圆了眼。“警方不可能替被害者家属支付赎金,贵行果然是一片好意啊……”



“请别误会了。”龟冈挺直背脊,注视着高森。“就算是长年往来的客户,银行也不会出借回收无望的款项。这完全是对贵公司的融资,当然要请您遵守还款期限,如果无法遵守,敝行将收下担保物件。高森先生,敝行是相信您的。明白吗?”



高森咬着下唇低头不语,过了一会儿抬起头,坚定地对龟冈点点头。“明白了,感谢贵行的一番美意。”



“那么,”龟冈打开接待室的门,召唤一名年轻行员进来,指示对方马上准备五百万现金。



高森把钞票装进皮包后便回去了。此时,由鹤冈刑事乔装的代理课长龟冈顿时松了一口气,垂下肩膀,又重新坐回沙发上。



“进行得很顺利呢。”



神户大助走进接待室,露出笑容点点头,鹤冈用手帕边擦汗边应道:“我还以为谎言会被识破,内心七上八下的呢。不管怎么样,警方都不可能把绑架案透露给第三者啊,幸好高森先生没发现这一点。”



高森那份约定书上的连带保证人栏还有一个空格,大助签上自己的名字,盖妥印章,交给刚才的年轻行员,露出微笑。“这么一来,也不必金蝉脱壳了。”



D 二十六日上午八点二十五分



“原来如此。从这里可以清楚看到整座公园呢。”布引站在车站的零售店――那个冷漠大婶的小店前对狐冢说道。



“如果歹徒在公园里拿到那个装满赎金的皮包,一定会走进车站,从这家店前面经过。”狐冢双眼炯炯有神地说,“如果有共犯,映一小朋友就危险了,所以不能在这里逮人。不过,车站四周有十几名干练的刑事负责监视,个个都是行家,绝对不会把人跟丢。”



从剪票口到车站大厅的大门之间涌入大批通勤族,把车站挤得水泄不通。这家店靠近车站后门,通往公园,平时较少人进出。即使如此,仍然有许多上班族走到零售店买烟,所以狐冢和布引也站在店家陈列报刊的角落,缩着肩膀监视着。



“不仅如此,万一发生紧急状况,为了保护高森先生,猿渡也躲在公园的树丛里待命。鹤冈兄乔装成清洁工正在车站后门扫地,顶楼上也有警员架着望远镜戒备,万无一失。”



“歹徒实在太笨了,拿到第一个五百万就该满足了,竟然贪得无厌。”



两人不怀好意地相视而笑。



“现在几点了?”



“唉……,二十七分了。”



“高森先生差不多该现身了。”



“啊,他来了。”



高森社长提着一只小提包,从车站后方的公园入口处走进去,站在树丛前的路灯下。他那张苍白的长脸在两、三天后变得更瘦,可能是睡眠不足,走起路来也摇摇晃晃。朝阳反射在高森的镜片上,他宛如被阳光定住般,在原地呆站了好一会儿。



“高森先生的提包里装的是真钞吗?”布引问道。



“好像是。”狐冢一脸苦涩地说,“里面装着神户向银行借来的钱。警方虽然也准备了报纸裁成的假钞,但是考虑到肉票的安危,还是使用真钞。说不定绑匪的个性冲动,万一有共犯,那么肉票就更危险了。”



不久,蹲在树丛中的猿渡边瞄了一眼手表,八点三十一分。早晨的公园里没有人,疑似歹徒的男子也尚未出现。



“或许嫌犯发现警方正在监视。”八点三十五分。狐冢在小店前这么呢喃。



“或许嫌犯不来了。”布引别具深意地说道。



鹤冈拿着水桶,正在后门旁的水龙头装水,担忧地瞄了手表一眼。八点四十分,一名高个男子忽然穿越站内的人潮,走出后门,并进入公园。男子戴着深色太阳眼镜和白色纱布口罩,快步走近高森,在他面前停步,默默地伸出右手。这个动作像在指示“把袋子拿来”。



“你是谁?”树丛里的猿渡听见高森颤抖地问道。“映一在哪里?映一在什么地方?”



男子无言地抓住高森手中的提包,打算抢走。结果高森社长突然抵抗,他像个耍赖的小孩般扭动身体,紧抱着提包不放。不过对方的力量更大,提包最后还是被抢走,瘦弱的高森社长跪倒在地,男子将提包紧紧夹在右腋下,跑向车站。



在男子走进车站之前,猿渡打算按兵不动,他看到高森倒在地上虽然有点担心,不过他认为高森只是在争夺中被推倒,应该没什么大碍。可是这时候,距离猿渡稍远的地方,有两名男子突然从树丛里站起来,追着嫌犯跑了出去,猿渡也反射性地站了起来。



“是记者!”



猿渡一脸苍白,跳出树丛,那个高个男要是被记者追到就糟了。猿渡想起来,警方以为记者并不知道这起绑架案,所以本部也没有特别向各报社下达封口令。就算如此,这种行为也太没常识了。猿渡满肚子火,拼命追赶那两名疑似记者的男子。这可是绑架事件,他们竟然如此轻举妄动,恐怕是二流报社的记者,在其他地方听到消息,急功近利,才会在这里埋伏吧。真是的,实在太没常识了。



猿渡大叫:“等一下,别抓那个人,他还有共犯啊!”



E 二十六日中午十二点十五分



一到公司的午休时间,会计松平惠美便搭上计程车,火速赶回与公司同一区的住处公寓。



“回来晚了,对不起呀。你饿了吧!”她走进玄关旁的厨房兼餐厅,对着正在桌前看少年周刊的高森映一说道。她在路上顺道去了超市一趟,从纸袋里接连取出食品,摆在餐桌上。“我马上做饭,再等一下喔。”



映一沉迷于漫画,只是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鹤冈打开松平惠美忘了上锁的门,走了进来。



“映一。”他故意无视松平惠美,呼唤小男孩。“喏,差不多该回家了,你已经三天没上学了吧?”



“刑事先生……”松平惠美右手握着洋葱,无力地瘫坐在铺有地毯的地板上。



映一好像一时无法从漫画中回到现实,只是茫然地看着鹤冈。



鹤冈怜悯地俯视着松平惠美说:“你也真傻,竟然肯帮这种忙。”



A’ 二十四日晚上八点五十分



“照你这么说,调查是毫无结果啰?”



飞弹警部说道,狐冢转而向他报告:“您说的没错。嫌犯知道那个时段,车站四周挤满了通勤的上班。不管是站务员还是零售店内的大婶,都没有看到疑似嫌犯的男子。不过有人目击到怪异的景象。从站内的零售店可以看到整座公园,看到奇怪景象的人就是那家店的大婶。这个大婶性格乖癖,我一开始问话时,不知为何,她几乎不太理会,但是我对她一吼,她就一改之前的态度,突然抽抽噎噎了起来,并招出一切。根据她的证词,第一次支付赎金的同一时刻,公园里发生了一件完全矛盾的事。”



“哦?”飞弹警部一双大眼睁得更大。“完全矛盾,指的是与高森先生的证词矛盾吗?”



“我也不清楚算不算矛盾。”狐冢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偏了偏头。“应该说,几乎在同一时刻,公园发生了某件事是高森先生没提到的。店里的大婶说,今天早上八点半,有人病倒在公园里,引发一阵骚动,虽然不清楚事发的确切时间,但是从车站里拥挤的状况来看,可以推断是八点半。”



“说详细一点。”



“是的。大婶说,大约在早上七点半,她打开商店铁门,看到公园的树丛前有个像工人的男子倒在地上。她认为那可能是昨晚喝醉的醉汉,尽管天气寒冷,她不想惹麻烦所以没报警。真是冷漠啊!”



飞弹警部交抱着双臂问:“那人死了吗?”



“没有。那是一个流浪汉,感染肺炎,陷入昏迷,正确来说,也不算是路倒事件。碰巧经过公园的行人打了110报警,表示有病人倒在公园,所以警车便赶到现场,救护车紧接着赶到,这场骚动一直延续到八点半左右。”狐冢摇摇头。“但是高森先生的证词里,完全没提及他应该目击的这起事件。”



“那么,是高森先生做了伪证?”



刑事纷纷脸色大变,飞弹组长连忙制止众人。“等一下,先等一下!你们冷静一点,情况还没弄清楚,不一定就是如此啊。从地图上来看,那座公园呈狭长状,或许交付赎金的地点在其他地方;又或者高森先生在流浪汉事件平息之后才来到公园。此外,高森先生也有可能知道这场骚动,却无暇理会。关于这一点,必须再仔细确认一下。”



“我刚才在高森家,问了他一些问题,光是从他的回答无法推断他是否目击到这起事件。”布引伸手拿起一旁的电话。“需要猿渡确认吗?”



飞弹组长急忙阻止道:“交代猿渡,除非高森先生主动提及流浪汉一事,否则先暂时保密。”



布引用力点点头。“明白了。”



“这么说来,”鹤冈看着布引打电话给高森家的猿渡,低声说道。“高森先生竟然这么轻率把事情告诉一介员工,就算对方是会计,也令人匪夷所思呢。”



“是啊!”大助也用力点点头。“或许那个叫松平惠美的女子,跟高森社长的关系不寻常吧。”



鹤冈以锐利的目光瞥了大助一眼:“哦,原来你也发现啦!看来你的观察力越来越敏锐了。”



飞弹社长正在吩咐其他刑事,向调查公园流浪汉事件的同僚打听有没有人目击高森社长或嫌犯。他听到鹤冈与大助的对话,便转过头来。“这个情报很有意思,再说详细一点。”



“呃,那个我,呃……”大助又脸红了。“松平惠美在介绍社长的性格时,给我这种感觉,只是这样而已。”



“我也有同感。”鹤冈同意说,“但是,我刚才说的无法释然,并不是这一类的直觉。根据调查,那家公司的发薪日是明天,但是将近五百万的现金从昨天就放在公司的金库。”



“哦,”组长低吟。“这也很不寻常。一般来说,大部分公司都会把钱存在银行,等到发薪日再提领出来。”



“对了。”大助突然一惊,全身僵硬。“而且那个会计说,只有她和社长知道金库里有将近五百万元的现金。”



“而且绑匪第一次要求的赎金是五百万。”组长意味深长地缓缓说道。



“啊,那么是高森社长与松平惠美共同策划这起伪装的绑架案啰?”



狐冢大声说道,飞弹组长朝他吼了回去:“不行!不能妄下断论。这么断定还言之过早,要是走错方向,结果真的是一宗绑架案,那就不得了啦。”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沉思了五、六秒,闭起眼做了决定。“好,就以绑架案与伪装绑架案这两个假设来进行搜查。狐冢和布引明天去调查高森建设金属制造公司的客户,查查看昨天以前是否有客户支付将近五百万的款项。其他人再调查一遍是否有目击者看到映一小朋友在放学途中被拐走。还有神户……”



“是!”大助以期待的眼神注视着飞弹组长。



“情势改变了,现在不得不采用特殊的搜查方式。以我的立场,不能拜托你出那五百万。但是如果你个人要融资给高森先生,我不反对。不过,那笔钱或许会收不回来。当然,不能被高森先生发现是你这个刑事借他的。这一点如果办得到,我就允许你出资,然后观察高森先生的反应。”飞弹警部邪恶地笑道,睁开一只眼。“你可以请鹤冈兄帮忙。”



B’ 二十五日上午七点四十分



“也就是把高森先生请到银行,借用银行的接待室,让他以为银行答应融资,然后把那笔钱交给他,是吗?”铃江问道。



“没错。”喜久右卫门点点头。“就是把金蝉脱壳诈骗的手法倒过来用。银行那边我会事先吩咐,要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哦,原来还有这一招啊。”大助沉思了起来。“看看高森先生在银行接待室的反应,就可以判断这起绑架案的真假了。”



“什么叫作真假?”



喜久右卫门问道,大助回过神来,慌忙摇头。“不,没事。”



“大助少爷的意思是,这起绑架案有可能是伪装的吗?”



铃江突然厉声问道,大助吃了一惊并望向她。铃江目不转睛地注视大助。



大助回看着铃江,缓缓点头。“正是如此。你有什么线索吗?”



“昨天我到高森社长家的时候,”铃江放下茶杯,静静地说道,“猿渡先生说夫人一定很担心孩子,希望我陪她聊聊。不过,高森社长对于我与夫人交谈一事似乎有戒心,一脸不愿意的表情。在那之前,我总觉得高森社长不太关心夫人,这么一来就更明显了。”



“那么,”大助探身向前。“你和高森夫人谈过了吗?”



“我是见了夫人,但她一直专注于拼图游戏,没办法跟她聊到什么。”铃江别具深意地询问大助:“大助少爷玩过拼图游戏吗?”



“小时候玩过类似的益智玩具,可是成人玩的复杂拼图我还没玩过。”



“那需要非常专心,可不是用来抒发心情、解除压力的。然而在我看来,夫人玩得相当顺畅。当然,如果不了解那种拼图的困难度,沉迷于游戏中的夫人,看起来或许就像神智不清吧。”



“所以高森社长才会叫夫人玩拼图。而夫人知道这起绑架案是假的,才能放心玩拼图游戏,是吧!”早已忘了早餐,只是在戏弄虾子的喜久右卫门眯起眼睛望着铃江说道,那眼神仿佛在看着亲生孙女。



“是的。”铃江斩钉截铁地答道。



C’ 二十五日下午一点二十分



高森那份约定书上的连带保证人栏位还有一个空格,大助签上自己的名字,盖妥了印章,交给刚才的年轻行员,露出微笑。“这么一来,不必金蝉脱壳也无妨了。”



“刚才狐冢打来,”鹤冈往左右扭动脖子,发出“喀啦喀啦”的骨头作响声说道,“根据他的调查,这两个星期以来,高森建设金属并没有收到任何大笔款项。”



“我都忘了这件事。组长刚才也打来了。”大助也说道,“猿渡不经意地试探,结果高森先生完全不晓得流浪汉昏倒的事。此外,嫌犯后来也没再打电话到高森家。哦,还有,录到的那个女人声音,完全听不出任何特征。”



“完全听不出那个声音到底是谁。”鹤冈点点头。“我想找出它和松平惠美的共通点,重复听了好几次呢。可是,”鹤冈压低了声音说,“今早我又去了一趟高森建设金属,询问公司员工,令人惊讶的是,所有员工从昨天就知道那起绑架案了,他们也知道薪水被拿去支付赎金。”



“是松平惠美说的吗?”大助皱起眉头。“难道高森社长没有要求松平惠美保密吗?”



“反倒比较像是高森社长叫她说的。员工虽然没有明讲,不过社长和松平惠美好像已经暗中交往了好几年。”鹤冈眯起眼睛说,“越来越像伪装绑架案了。”



D’ 二十六日上午八点三十五分



“或许嫌犯发现警方正在监视。”八点三十五分。狐冢在小店前这么呢喃。



“或许嫌犯不来了。”布引别具深意地说道。



“嗯,可是,”狐冢瞄了布引一眼。“还不一定是伪装。”



八点四十分。



神户大助戴着深色眼镜及白色纱布口罩,从站内的人群中走出来,朝后门走去。鹤冈拿着水桶,正在后门旁的水龙头接水,有点担忧地瞄了手表一眼,他抬头看到大助,立刻别开视线。大助走进公园。高森望着大助,他的镜片反射着阳光,看不出脸上的表情,却像吃惊得愣在原地。此时,大助对高森的怀疑更深了。刑事们讨论之后决定,高森在电话里与女人约定八点三十分交付赎金,如果过了十分钟,绑匪尚未出现,就由大助乔装成绑匪接近高森,试探他的反应。大助走到高森面前,默默把右手朝着斜下方――高森拿的那只提包伸出。



高森一脸哑然,总算挤出声音:“你是谁?”



这一瞬间,确实了高森的嫌疑。这句话听在大助耳里,完全表现出高森的惊讶。显然,高森没料到自己捏造的歹徒竟然出现了,然而他又想起猿渡还在树丛里,发现自己失言,急忙改口说:“映一在哪里?告诉我映一在哪里!”但已经改变不了局势,于是大助想夺走那个提包。果然不出所料,高森紧抓着提包不放。大助心想,对高森来说,提包里的钱并不是挽回儿子的赎金,而是银行意外借给他、要用来度过公司危机的周转金。但是,大助使劲全力抢走了提包。这也是预定中的行动,用来观察钱被抢走以后,高森会有什么反应。高森跪倒在地,大助不予理会,抱着提包往车站跑。此时,背后传来脚步声,追赶着大助。不可能是猿渡,而且脚步声有两个人。然而,还有一个脚步声追上了那两个脚步声。猿渡的叫声传来,被脚步声盖过,大助听不见猿渡在喊什么,但是感觉是要他小心,警告他后面有什么人。大助翻越公园的低矮栅栏后,回头张望。他发现有两名显然是报社记者的男子正在追他,连忙加快脚步。两名记者追得更快,猿渡又嚷了什么。但是不管猿渡嚷了什么,两名记者就像野兽追猎物般兴奋地追着绑匪,根本听不进去。大助心想,要是被这两个急功近利的记者抓到就糟啦。如果大助的身份曝光,记者等于是目击现职刑事抢钱逃跑的场面,就算能向他们解释这是办案的一环,但由于事件性质,警方肯定会遭到许多误会,被报纸大加挞伐。得甩掉他们才行,不能因为自己想出来的破天荒计策,让所有警察惹上麻烦。



就在大助正要跑进车站时,两名记者之一叫了出来:“抓住那家伙!”



很明显地,他们朝着正在后门用水龙头汲水的鹤冈叫嚷。鹤冈故意装出惊慌的模样。大助跑过他面前,奔进车站之后,鹤冈把水桶里的水朝记者当头一泼。他精彩地诠释了惊慌失措的中年站务员。记者们吓了一跳,但只用“这个笨蛋”的眼神蹬了他一眼,马上追着大助跑进车站。车站大厅挤满了上班族。大助被人潮推挤,发现追上来的记者们大叫“抓住那家伙”,这句话使得几名民众注意到他,犹豫了起来。混进人群中可能反而让自己陷入动弹不得的窘境,但他只是犹豫了一下,记者又追了上来。大助挤进人潮,用肩膀顶开人群,拨开男男女女,往大门口前进。记者也来势汹汹地冲进人潮,大助听见背后有人被记者推挤,发出叫骂声。现在,记者与大助的距离只剩下短短三、四公尺了,大助把夹在右腋的提包抱到胸前,打开袋口,用左手支撑袋子,右手伸进里面抓出一把钞票。



绑钞带断裂,百万元纸钞被大门吹来的风刮起,在大助头顶瞬间飞散。群众看到一张张万元钞票从天而降,发出“喔”的惊呼声,大助背对他们,趁机又抓出一百万,用力朝头顶上扔出。在早晨昏暗的车站里,以深灰色为基调的熙攘人群上头,万元钞票再度四散飞舞。“钱!”“是一万元!”叫声此起彼落,大助接二连三地将一束束万元钞票往头顶上扔,接着往前跑去,上班族纷纷朝他背后冲了过去。大助抵抗着人潮,朝正面玄关跑去,提包内已经没钱,大助索性把包包也扔了。男人的咒骂与女人的尖叫在背后汹涌翻腾。大助祈祷不会有人受伤,不过如果民众面临这种状况,还摆出一副知识分子的模样冷眼旁观,那也教人伤脑筋。如果彼此不争夺一下,就没有人墙替大助阻挡那两个记者了。



大助从正面玄关逃出来以后,跑向正在停车场等他的凯迪拉克。驾驶座的铃江看到大助跑过来,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大助一面坐着凯迪拉克,一面望向车站大门,那场骚动甚至扩大到车站外,还有人为此跑进车站里,倒是没看到追逐大助的记者从车站里跑出来。



“您做了什么?”铃江发动车子,看到大助的模样,吃惊地问道。



大助边喘气边回答:“又捅娄子了,可能又要挨骂啦。但我也只能这么做了。”



E’ 二十六日中午十二点二十分



鹤冈怜悯地俯视着松平惠美说:“你也真傻,竟然帮这种忙。”接着,他瞄了映一一眼,眨了眨眼睛。“竟然利用孩子,太过分了。就算你们教他怎么说谎,但孩子毕竟是孩子,你们没想过映一小朋友到时候被警方问话,不小心说出真相来吗?就算勉强过了这一关,万一他长大以后发现真相,你们怎么跟他解释?”



“可是……,可是,公司的状况真的非常危急,我们甚至无法考虑这些啊。”松平惠美流下了眼泪。



“是薪水吗?还是支付客户的款子?不管是哪一边,请他们再等一等不就得了?我不认为情况危急到这种地步。”



“你说的没错,我也这么认为。可对他来说,这是燃眉之急啊。”松平惠美趴倒在冰冷的地上,哭了起来。



“这次的事件,完全是高森社长的懦弱引起的。”



案件大致处理完毕后,二十六日下午四点三十分,飞弹警部面对搜查总部的刑事们,开始说明案件的概要。“大客户的交易取消及工程上的出错,制作出大量瑕疵品是犯罪主因。从上个月起,公司就没收到任何货款,无法支付员工薪水,也没办法付款给下游厂商。高森社长的个性无法忍受工会的指责,也不愿意向下游厂商低头道歉。于是他策划了假绑架案,选择情妇松平惠美做为共犯。”说到这里,组长稍微停顿了一下,望向曾经侦讯松平惠美的鹤冈。



鹤冈发现飞弹组长要求他补充有关松平惠美的资讯,于是开始说明:“这五、六年来,高森与他太太的感情已经降到冰点,高森与松平惠美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发生关系的,高森有时候会在她的住处过夜。松平惠美供称,高森与她的关系很快就被他太太发现了,从此以后,他太太开始挥霍无度,因此高森在私生活方面也十分困窘。这次的事件,他太太算是有部分责任,因此不得不参与这场闹剧,扮演担忧孩子安危的母亲角色。”



“二十三日下午,松平惠美在高森家附近人烟稀少的路上,等待映一小朋友放学,然后用计程车把他载回自己的住处。”飞弹组长开始解说,“映一小朋友认识松平惠美,而且父母也交代他这么做,所以他乖乖跟着松平惠美离开。至于公司的金库原本就是空的。二十三日傍晚,松平惠美并未把钱送去社长家,她只是在二十四日早上一进办公室,逢人就散布社长儿子被绑架的消息,并表示原本用来发薪的五百万元,被拿去充当赎金了。”



布引有点纳闷地说:“呃……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是为了引起同情,并安抚暂时领不到薪水的员工,尤其是工会的会员。此外,万一有员工报警,绑架案上了新闻,也可以取得客户的同情,高森不必赔罪,客户也会同意让他延后付款吧。他打的就是这种如意算盘。”



“真是个没用的男人。”狐冢露出尖锐的犬齿说,“听到有这种人,我就忍不住一肚子火。”



“可是,会做出这种蠢事的懦弱者,通常具有强烈的被害倾向,总是想依赖他人。”飞弹警部说,“然而,高森的期待落空,公司里没有员工报警。于是,高森指示松平惠美在公司里散步消息,说绑匪要求支付第二次赎金。他认为这样一来,一定会有人报警。”



“为什么高森认为应该会有人报警?”猿渡感到不解。“我觉得这个计划实在太一厢情愿了。”



“在第一次计划中,高森认为员工会因为自己的薪水被拿去充当赎金而感到愤怒,于是报警要求警方设法取回。第二次他则认为,公司仅剩的钱都被拿去充当赎金,员工的薪水会拖得更晚,所以应该会有人报警。换句话说,高森是个软弱的知识分子,他的刻板印象认为员工一定会仇视社长,其实他根本不必把自己变成被害人,他手下的二十多名员工也都是善良的好人,他们全都为社长的家人担忧,比起自己的薪水,更担心社长儿子的安危,因此没有人打电话报警。”



“高森真应该感激得痛哭流涕。”鹤冈气得说道。



“由于没有人报警,绑架案自然上不了报,无法博取社会的同情。高森没办法,只好在二十四日下午五点左右,亲自联络警察。为了表示这是一起真的绑架案,他事先要求松平惠美扮装成嫌犯,在晚上八点半打电话到高森家。”



“说到八点半,正是鹤冈兄和我在公司见过她以后的时间呢。”大助补充说明。



鹤冈点点头。“松平惠美供称,我们回去以后,她立刻离开公司,利用这附近的公共电话打到高森家。她以手帕裹住话筒讲话,所以声音才会变成那样。”



“猿渡在一旁观察高森先生接这通电话的模样,开始起疑。首先怀疑这是一起伪装绑架案的人,好像是猿渡。”



飞弹警部对猿渡点点头,猿渡脸红了。“是的。高森先生在电话中与嫌犯交涉,结果肉票将拖延两天才会获释,然而高森先生并没有表现出特别担心的模样,通话结束之后,也只是不断地强调自己没钱。”



“当听到福寿银行愿意融资时,有常识的人应该会感到纳闷,但是高森先生只是一脸诧异,然后毫不在乎地收下了钱。他天真地认为儿子被绑架,苦于筹不出赎金,理当有人会替他出钱,所以并没有起疑。接着,高森既然已叫松平惠美打了恐吓电话,就不得不在二十六日早上前往公园。其实银行都把钱借给他了,他也没有必要继续演戏,而且嫌犯根本不会出现。因为有警方在一旁监视,就算嫌犯未现身也是理所当然。只要装成嫌犯死了心,释放肉票,要映一小朋友自己回家,一切就能圆满结束了。然而,绑匪却现身了,高森一定吓坏了吧。神户提议让假绑匪登场,这个主意使得整起事件的真相被揭穿了。”飞弹警部说道,瞄了大助一眼。“追赶假劫匪的两名报社记者,其中一人是高森完二;也就是高森的胞弟。高森因为绑架案迟迟不上报,所以打电话给在二流报社上班的弟弟,一来拜托他担任银行交易约定书的连带保证人,二来顺便把绑架案告诉他。完二与哥哥的感情似乎不太好,同时也和哥哥一样自私自利,他为了抢这个独家,不仅不顾肉票的安危,甚至与同事计划要抢先警方一步,亲手抓到犯人,让此案成为头条新闻,因此一大早就在公园里埋伏。高森认为孩子还没获释就上报,这则新闻会比较轰动,也比较能搏取社会大众的同情,但是警方不可能把消息泄露给新闻记者,所以他依然无法如愿。”



“我狠狠骂了那两个记者一顿。”猿渡龇牙咧嘴地说,“可是――,那两个家伙不仅没有反省,还顶撞我说,民众协助警方有什么不对?他们根本就不配当记者。”



“说到这个,我想起来了。”飞弹警部有点坐立不安地说,“记者们――哦,不是二流的,而是一流的记者们,正在楼下等待。”他很困扰地说,“案子虽然破了,但是关于神户撒出去的那五百万,该怎么说明呢?总不能说撒钱的人是刑事吧。”



大助顿时显得垂头丧气,并说:“非常抱歉!”



狐冢逮住机会怒吼:“有钱人就会干这种事!撒钱!竟然做出这么轻率的举动!虽然只是轻伤,但是有四个人因此挂彩哪!”



“可是,神户当时也只能这么做了,反正那是他的钱嘛。”猿渡替神户辩护说,“而且那四名伤者都捡了一堆钱,开心得不得了呢。”



“听说最后只收回了六万元。”鹤冈笑道,“在那么拥挤是人群中,捡钱的人是不会互相阻止的。”



刑事纷纷哄堂大笑。



“那算是违反道路交通法吧。”布引坏心眼地说道。



“可是那里并不是车子行经的马路,而是车站里面,我看就算了吧。”鹤冈像是想尽办法替大助解围,以免他受到处分。



“啊,如果不是撒钱,而是掉钱怎么样?”猿渡叫道。



“掉落的钞票会自动飞上天吗?”



狐冢一脸苦涩地说道,在场者低声窃笑。



“就当作是黑道分子探听到绑架案的风声,伪装成绑匪抢赎金,结果失败了。要是真相上了报,世人对有钱人的反感,会让神户受到声讨挞伐的。好,这件事就交给我吧。”飞弹警部“嘿哟”的吆喝一声,站了起来。“总之,案子破了,各位辛苦了!搜查总部就此解散,恭喜!”



“恭喜!”



“恭喜!”



“恭喜呀恭喜,恭喜呀恭喜!”署长不知从哪儿手舞足蹈地冒了出来。



“哎呀,署长,您什么时候来的?”



“我从刚才就一直躲在桌子底下,等着出场呢。”



“真是一桩怪案呢。”大家交头接耳地边说边离开了办公室。飞弹警部目送着他们,伸手招来大助低声说:“这次承蒙铃江小姐对警方提供许多协助,所以我想送个礼物给他。”



“组长?送个礼物给她?”大助有点吃惊地眨眨眼。“是什么礼物?”



“你们被打断的约会呀。”飞弹警部说,“其实,我刚才已经打电话给她了。停车场里现在正停着一辆鲜红色凯迪拉克,一位身穿皮草大衣的绝世美女正引颈期盼你的出现呢。”